《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节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作者:大阿嘉 文案 花锦是在宠惯中长大的嫡女,家中爹娘与兄长溺爱她。她家世显赫,及笄时被陛下赐婚,待春日与太子完婚。 风光无限好的人生,因一个人的出现全部被打破。 十几年前本被认为死在废墟里的花家嫡长女花瑟,在花锦成婚前回到了花家。 花瑟聪慧敏捷,是个才情兼备的佳人。 花锦成了众所矢之的那一个,爹娘为哄长姊高兴故意对她冷眼相待,兄长觉得她心胸狭隘,青梅竹马的太子也爱上了长姊花瑟。 属于花锦的爱和权势都没有了。 为了补偿在外流离多年的花瑟,爹娘决意将她送去寒山寺为长姐祈福。 为了不在寺庙蹉跎岁月,花锦步步后退,嫁给了病秧子三皇子。 婚后,她与三皇子沈昭相敬如宾,日子如水之宁静寡淡,没有一丝波澜。 奈何沈昭也有心上人,不是她,是个弱不禁风的美娇娘。 花锦被彻彻底底地抛弃了。 — 花锦重生了。 重生在了长姐流离归来的一年前。 她用一年学本事,攒盘缠,并在爹娘为了宽慰长姐,提出送她去寺庙时,果断应下。 花锦要逃跑。 跑是没跑成,在林中误入了皇子们涉猎的游戏,还遇到了她上辈子的夫君沈昭。 被这厮摁着送回花家,还是绕回了上一世的死路——嫁沈昭,被抛弃。 婚后,花锦日夜期盼沈昭休了她。 休了她,她就可以远走高飞。 但她等呀等,只等到了一个强取豪夺她的疯子沈昭。 — 花锦从前想留下的时候,人人赶着她走,可当她真的想走了,人人又来留她。 爹娘回过神来,再想去寻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娇娇,却发现留下的只是沉默寡言,小心谨慎的花锦。 兄长从前最喜欢带幺妹出去玩,上元夜,他再回首,寻到的也只是不愿与人亲近的花锦。 太子再想与青梅竹马登船赏灯,从前那个与他在一块就不设防,没心没肺的未婚妻,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妻。 追悔莫及! 沈昭:靠死缠烂打躲过火葬场。 避雷:1.是双洁,放心入 2.架空,架的超级空,考究党勿入! 逻辑提升中,对逻辑要求特别高的读者慎入呦~ 3.如果觉得不适或者读的不高兴及时退出,不要因为我的书影响你的好心情!! 看的不对劲一定一定及时止损!不要赌!(撕心裂肺) 4.弃文勿告/比心,不接受写作指导,不爱看快跑就得了。 5.本文绝不是你想的那种爽文,想看爽文的宝谨慎入内!很恐怖,会痛苦的不得了!!(撕心裂肺) 6. 古早虐文梗,介意快跑!!(撕心裂肺)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重生 先婚后爱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锦,沈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容易莫摧残 立意:以平常心 做非凡事 第1章 重生 凛冬的寒风瑟瑟,尖锐的风声呼啸着席卷京城,一轮血红的太阳徐徐升起。 气派奢华的府邸里,花锦跪在还未融化的积雪上,垂着头,恹恹地听训。 察觉到她的走神,茶盏被花忠狠狠砸在了花锦面前,碎片四溅,花锦游离的魂被扯了回来,滚烫的茶水浇在了前膝,花锦痛呼一声。 花忠怒斥:“阳奉阴违!我花家代代忠良,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你既不愿为你长姊祈福,又何来的脸留在花家!她吃了那么多苦,你怎一点不知体谅!” 花锦早知道若是逃跑未遂,一定会被骂的很惨,但这些话真的入了耳,还是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花锦是重生回来的。 上一世,在及笄前,家中就她一个嫡女,爹娘偏爱不用说,兄长也对她无微不至,她家世显赫,及笄后,陛下为她赐了婚,嫁的也是她的青梅竹马,当朝太子沈焰。 只待春天,她就会嫁给太子。 可是,一切都变了。 阿爹花忠在江南带回来一女子,是十几年前被认为死在废墟里的花家嫡长女,也是花锦的长姊,叫花瑟。 一家团圆,本是好事。 可花瑟带了敌意,三天两头发疯,折腾的府里都不安宁,心疼她流离在外多年,大家万事都愿意顺着她。 直到花瑟提出想离开,爹娘问缘由,花瑟毫不避讳,明说了不想看到花锦。 她吃了这么多年苦,辗转归来,却发现有嫡妹享受了她本也该有的爱与权势,心生恨意,夜不能寐,厌恶这样的自己,又不得不遵循本心。 花锦成了众所矢之的,她本以为,日子还会与从前一样,只是多了个长姊罢了。 她错了。 没过多久,花锦就察觉到了爹娘对长姊愧疚至深,已经因为那份沉重的爱,恨上了花锦,兄长也一改往日体贴,对花锦疾言厉色。 过了十多年好日子,花锦实则什么都不会,她有的,只是家人给予的爱,还有因爱生出的娇纵。 她不如长姊花瑟聪慧,不如花瑟见多识广,更不如花瑟在江南长大,才情兼备,温婉如水。 青梅竹马本来十分心疼花锦的境遇,可与花瑟相处几次以后,竟提出了迎娶花家嫡长女,理由是嫁娶也要分长幼尊卑,先娶花锦是逾矩的。 花锦记得那一日,她茫然失措,追上了太子沈焰,她看着故人如旧的面庞,却觉得从来都看不懂他。 犹记及笄前,她与沈焰一同赏灯,正逢阿爹出征打仗,边境传来阿爹受伤的消息,她心不在焉,沈焰问了她两句,她没忍住担忧,哭了出来。 沈焰轻柔地拥着她,说:“别怕,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花锦不信,从前信誓旦旦的少年郎会变心,所以她固执地拽着沈焰的衣袖,问:“为何你们都要这样待我?” 沈焰沉默片刻才带着质疑说:“玉儿是你长姊,从前吃了许多苦,你不心疼她,居然因我与她生了嫌隙。只道是我从前不懂你,你怎会是这样狭窄的心肠?” 玉儿是长姊花瑟的小名。 花锦迟钝许久,没反应过来,委屈难言,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 花瑟是她亲长姊,她当然非常敬重花瑟,所以这段时日无论多么糟糕,她都从未想过花瑟的不好,她当然心疼长姊流落在外的境遇,所以极力对花瑟好。 就算花瑟之前在爹娘面前说嫉妒她,害得爹娘与花锦生了嫌隙,花锦都不曾怨过她。 直到那日,她才在心里问:凭什么? 可容不得她质疑,爱与权势都给了花瑟,而她一无所有。 她一再退让,爹娘却在一日提出,花瑟近来常梦魇,希望她去寺庙为长姊祈福,以佑长姊平安。 寺庙远在城外,花锦心里明白,此行若是答应了,她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为了拒绝此行,她应下了与三皇子沈昭的婚事。 三皇子沈昭,病秧子一个,有头疾,但她还是嫁了。 与沈昭婚后的日子宁静,他多病缠绵,花锦很少见他,本想稀里糊涂过完这辈子拉倒,哪知沈昭也有心上人,是个弱不禁风的美娇娘。 他拟了一封休书。 花锦彻夜难眠,明白自己是被彻底抛弃了,可她也别无他法。 她一直都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抛弃她。 花锦再醒来,就回到了长姊花瑟归来的一年前。 僵局不会扭转,且凭她一人之力,实在是无助,让她对家人下手,她也决计做不出来,苦思冥想,唯有借机逃跑,离开京城。 这一年,花锦学了不少本事,攒了许多盘缠,在爹娘命她去寺庙为长姊祈福时果断应了下来,离开前,花锦也已规划好了逃跑后的路径。 马车等在路上,只待她逃跑。 也真是点背,运气差,又或是天性与沈昭相斥,总之,逃跑失败了。 她还是被上辈子的夫君,三皇子沈昭押送回来的。 花忠果然大发雷霆,阿娘上官夫人也急着来指责她,一时间,花锦总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大盗,才会被这样对待。 她太瘦小了,近来又忧心忡忡,脸色苍白,跪在雪里也就芝麻大点,膝盖冻得肿疼,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上十分茫然,她本就年纪小,没见过多少大场面,此刻已经哆嗦起来了。 兄长花信于心不忍,开口为她求情。 这事总算暂时揭过去了,花忠与上官夫人铁青着脸离开了。 花锦跪在地上发怔,忽然瞥见身边站了人,她慢吞吞抬头望,只听见兄长花信寒声说:“我帮你求情,只是我觉得你年纪尚小,此时纠错也来得及,这样的事若是再发生,我可不会庇佑你。” 花锦下意识反驳:“我何错之有?” 话一说完,花锦其实就后悔了,她上一世不是没有试图辩驳过,换来的只是更重的惩罚与斥责罢了。 果不其然,花信气地跳脚:“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你可知玉儿从前吃了多少苦?你受尽了宠爱,如今只是为她祈福就百般不愿!你妒性未免也太大了吧?” 花锦蹙眉,不想再多费口舌。 站着说话不腰疼。 若只是祈福,花锦自然没什么不可的,妒忌什么更是谬论。但寺庙遥远,路途艰辛,她打探过爹娘的意思,没个两三年不会准许她回来。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节 那是去祈福?不过是为了宽慰花瑟的新花样罢了。 花锦重生来的这一年,瘦的比从前更快,她每日都强颜欢笑,胆战心惊的准备迎接厄运到来,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从梦中惊醒,黑夜绵长无际,花锦孤身坐在榻上,彻夜难眠。 现下逃跑的机会也被沈昭那厮斩断了,若是接下来还应允去寺庙祈福,寺庙有花家重兵把守,更难逃跑了,难不成真要在寺庙蹉跎半辈子? 花信见花锦冥顽不灵的样子,气愤的转身离开,走在门前时,还是回头瞧了一眼。 花锦踉踉跄跄的从地上折腾起来,她的腿已经僵硬了,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又因疼痛跌了回去,倒吸一口冷气,缓了许久,才重新起身。 她扭头,只见花信紧锁眉心看着她。 花锦只以为花信还要找茬,谨慎地退后半步,见花信堵着正门,干脆向着偏门慢吞吞走去。 婢女添云见自家小娘子走的艰难,急得直掉眼泪,添云贴身伺候花锦,比任何人都知道花锦处境的落差。 如今被花瑟纠缠着,竟不如庶女活的自在。 花锦呆滞片刻才回过神来,她偏头不想看添云掉眼泪,可是却看见府上的树枝枯败,更败人心情。 忽然记起她前日离开将军府,假意前往寺庙,兄长花信来相送,他寒着脸说:“此去也是历练,你在寺庙潜心礼佛,归来时,希望你能明白玉儿的难处。” 花锦坐在轿子上假寐,懒得理他。 谁知花信忽然蹦出来一句:“也希望,你是真的盼着玉儿好,太子和玉儿情投意合,你也无需再做什么,伤了太子和玉儿的感情。” 他还真是未雨绸缪,十分体贴。 花锦早就哭累了,她眨眨眼,除了心里茫然,面上实在没有波澜。 添云擦干净眼泪,扶着花锦,忽然回头,吓了一跳:“见,见过大公子。” 原来是花信跟了上来,他挥退了添云,背对着花锦俯身:“我背你。” 花锦没有动。 她实在不敢揣摩这些人的心思,婉言谢绝,添云扶着她,欲走,忽然听花信说:“你若真不想去祈福,只有一个法子了。” 花信:“陛下有意将你许配给三皇子,你若应下,寺庙自是不用去了。”可三皇子体弱多病,没有什么前途,你真的想嫁吗?这些花信没有说,但他知道花锦明白。 花锦停下,顿了顿,添云在一旁只觉得两眼发黑。 花锦不再执着于为何会被抛弃的问题了,其实嫁给三皇子沈昭也好,他病的厉害,实在没工夫管她,待他腻了,再拟休书,届时再远走高飞也来得及。 虽然她的逃跑计划是被沈昭破坏的。 花锦轻声说:“多谢你告知我。” 风刮在脸上生疼,花锦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纠缠,拽着婢女添云匆匆离开了。 花信看着幺妹娇小的背影,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第2章 生辰宴(上) 花锦应下了与三皇子沈昭的婚事。 于沈昭,她并没有多排斥。 此人虽病魔缠身,但好歹是个君子,温文尔雅,上一世与她相敬如宾,在外人面前装了个琴瑟和鸣,实则至死,她与沈昭都没有同房过。 花锦没有爹娘想的那样有野心,也远没有花信以为的深重心计,她受尽宠爱长大,心思纯正,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若不是沈昭的心上人突然蹦出来,兴许上辈子囫囵就过去了。 但她经历过一世,明白别人永远是靠不住的,家人是,爱人更是,没有什么比自己更可靠。 她爱自己,胜过爱别人,也愿意为了自己做一个自私的人。 逃是一定要逃的,花锦从重生回来的第一天起就着手离开这件事了,嫁给沈昭以后,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休,届时她再离开也不迟。 这么想着,她干脆装病,整日躲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再过三天就是兄长花信的生辰了。 上一世,花锦贴心的为阿兄缝了平安符,又托人锻造了好刀,为兄长添了不少新奇玩意。 只是那时,她送完礼就遭到了斥责,阿娘上官夫人将她带去偏殿,问她当着长姊花瑟的面送这些东西,是在显摆什么? 上官夫人:“玉儿是你长姊,从前吃了不少苦,你这样送礼,难免让玉儿多想。” 其实花锦很多次都想说,长姊是吃了很多苦,但那些悲惨的境遇,不是花锦造成的,凭什么要她来承担长姊全部的怨恨与痛苦? 时过境迁,从前没说出口的话,如今花锦也不愿再多言。 吃一堑长一智,别人得寸进尺一分,花锦便退避三舍,她从来都不是喜欢与人相争的性子。 她攒的钱都是要用来远走高飞的,从库房里随意挑了个小玩意就遣下人去打点了。 花锦其实并不期待花信的生辰宴。 她早就变成了人人相传的笑话,从前定她做太子妃时,旁人有多羡慕,现在就有多迫不及待见她出丑。 上一世的生辰宴,她挨了不少白眼,众星捧月惯了,对这种指责的声音只感到绝望,那日太子沈焰也在场,他与长姊熟稔亲昵,更衬得花锦像傻子。 花锦因为送了贵重的礼物受到了阿娘的指责,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接下来,又一桩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长姊花瑟送的风景画被人泼了墨,毁了。 花瑟身边的婢女一口咬死是花锦做的,花瑟哭的泣不成声,竟晕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指责席卷了花锦。 她不甘心,求阿娘明鉴,上官夫人不理会她,说她妒忌心太重,罚了她一个月禁足。 花瑟不满足,扬言爹娘包庇花锦,收拾行囊居然要走,上官夫人没辙,只好又罚了花锦家法,掌罚的婆子执戒尺打了花锦十下,此事才作罢。 花锦不甘心。 她费尽心思找到证据,证明此事是花瑟诬陷她。 上官夫人寒声问:“你们姊妹俩,是想逼死阿娘不成!?” 原来上官夫人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花锦是被污蔑的,可她为了宽慰心思敏感的花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上官夫人何等精明,自幼就在宅斗中长了八百个心眼,花瑟那种小手段怎么可能骗得了她?可她为了疼爱的女儿,甘愿做傻子。 花锦当时跪在廊下,只觉得寒意刺骨。 长久下来,她常常也觉得,是她欠了花瑟的,她不该承受花家人的溺爱。 过去的十数年像一场美梦,都不用戳破就碎了。 这一世,花锦提前就防备上了,可她叮嘱好添云,又恍惚许久。 花信的生日宴还是如期到了。 花锦刻意晚去了一阵子,待她到时,客人已来的差不多了,花瑟已经出够了风头,她温婉的形象深入人心,再加上太子储妃的位子加持,众人待她已十分尊敬喜爱。 花锦执团扇半遮面,她今日未施粉黛,只涂了口脂,可她容色艳丽,皮肤白皙,一身绿衣,清丽端庄,即使不想惹人注意,可她的身份,她的容貌都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花锦抬眸瞥了一眼,察觉到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呼吸一紧,只觉得又要完了。 她忐忑地坐在自己的位置,身边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敬皎皎,庆国公之女。敬皎皎拿手遮着,凑上前与花锦说体己话。 敬皎皎是个人精,原先听着太子殿下要改娶花家嫡长女就觉得古怪,今日一来就猜到了花锦的处境,见花锦小心翼翼,打扮都不敢,素丽简朴,头上连簪子都是不扎眼的。 敬皎皎实在搞不懂花家爹娘的做派,心里为花锦难受,又不好明说,只能缠着花锦哄她。 “我瞧我们窈窈今日虽素净,风姿绰约,却也迷的皎皎都不知道该夸什么好了。”敬皎皎是个心直口快的,她这么说完,旁人哪敢再开口嘲讽找茬。 窈窈是花锦小名,自从长姊花瑟归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 敬皎皎伸手捏花锦的脸,花锦心里温暖,亲昵地蹭了蹭敬皎皎的手:“谢谢皎皎。” 敬皎皎低声在花锦耳边说:“别难过,你长姊才归来,花伯父和上官伯母一时端不平水也难怪。三皇子也不错嘛,去年封了燕王,除了有些小病缠身,也不打紧的。” 花锦含笑不语。 她俩窃窃私语,花瑟在一旁早已黑了脸,所幸太子殿下几次三番派身边的太监来给她传话,这才缓了花瑟心中的扭捏与烦闷。 主人公花信到了,众人这才缓缓入席。 花信亲昵地拉着花瑟,爹娘站在一旁含笑看着,阖家团圆的画面。 敬皎皎只觉得要上火,她挽着花锦的手腕,竭力没话找话,花锦也一一应着,瞧不出一丝异常。 敬皎皎偏头看,只见花锦眼中澄澈,没有一丝难堪,正是这习以为常的模样,让敬皎皎心里更加难受,设想如果这是她自己,恐怕当场就要掀桌子了。 宴席如上一世一样,只不过这回花锦送的礼物低调,没有让上官夫人责骂。 太子与花瑟熟稔,二人的婢女太监频频去对方那边传话,众人眼神瞧着他二人,浮想翩翩。 嘲讽花锦的也不少,但碍于敬皎皎犀利的眼神,讥笑声小了许多。 敬皎皎在花锦耳边说:“怎么不见你未来的夫君,燕王殿下。我记得你家与燕王殿下不曾交好过,上官伯母也真忍心,让你嫁去一个不熟悉的夫家。” 说完这句话,敬皎皎自知失言,想补救,却觉得怎么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花锦下意识抬眸,只想起上一世在宴席上与沈昭的一面之缘,沈昭那厮端坐,他目光下敛,淡然看着桌上酒肉,自带清冷疏离之感,他的轮廓锐利清隽,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前几日,挡了她的逃跑路。 花锦计划好了路线,唯独没算计意外情况,皇子们恰巧在附近涉猎,她孤身骑马,引来了沈昭。 沈昭居然认得她,见她第一眼说的第一句话是:“下来。” 沈昭知道花家那点鸡毛蒜皮事,一瞧花锦走的路偏僻,去的方向常有京城商贩路过,很好混出去,不难猜到她是想逃跑。 逃离这里,就可以逃离上一世被抛弃的悲惨命运,只有她不会抛弃她自己,只要离开这里,往事就可以真的像云烟一样散去。 花锦决绝的要走。 她万万没想到,沈昭这厮唇角微勾,扬声说:“得罪了,花三娘子。”接着,不待花锦反应,沈昭就飞身上马,将她生硬劫了下来。 他还挺懂男女有别,将大氅披在了花锦身上,送她上轿,遣了手下护送她。 那日花锦愤愤掀开轿子的小窗,气的脸颊泛红,瞪沈昭一眼。 花锦呼吸急促起来,恨不得冲上去把沈昭的蹄子撅断,让他再能耐的飞身上马。 沈昭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愤恨,镇定自若地瞥了回来,花锦撇撇嘴,没敢明着翻白眼,连忙收回了视线,愤愤关上了小窗。 沈昭气笑了。 花锦生的明媚,她眼尾上挑,杏眼水润,方才瞪人就像是娇嗔,全挠在心里了,那日沈昭身边侍候的太监瞧了,回去就禀了皇后娘娘,硬撮合了一场孽缘。 敬皎皎忽然怼了怼花锦的腰:“窈窈,你那长姊,又想做什么?”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节 花锦回过神来,知道今日的好戏已经准备妥当,只待她挨罚,这一桩污蔑大戏,又要重新走一遭了,但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撑到了宴席最后,人散的差不多了,送着客,上官夫人冷冷地扫了眼花锦:“你留下。” 敬皎皎本想走,但她一听上官夫人这话,当下脸皮厚起来了:“皎皎今日也住上官伯母这儿可好?与窈窈一间房便可。” 上官夫人歉疚地欠身,又不着痕迹瞥了眼花锦。 花锦不想此事牵扯太多人,她偏头,安抚的笑笑:“皎皎回罢,改日我登门拜访你可好?” 敬皎皎蹙眉,看了眼对面,花瑟眼眶泛红,不住低头擦泪,花家大公子花信在一旁体贴的宽慰,这阵仗,花锦要被坑死啊。 可她拗不过花锦,只好强撑着笑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人走茶凉。 花锦跪在殿下,前世的因果丝毫不留情面,还是砸在了她的头上。 可她的不甘心,早就被碾碎了。 上官夫人坐在夫君花忠身边,对着花忠使了个眼色。 花忠看向花锦,寒声怒斥:“孽障!跪下!” 添云慌乱无措,刚想为花锦辩白,却见花锦已经熟练地跪下了。 见花锦认错态度极好,兄长花信先冷哼一声:“我先前就同你说过,你若再犯事,我绝不会再为你求情。没想到你不知悔改,居然毁了玉儿送我的礼物!” 花锦故作诧异地偏头看向花瑟,只见花瑟可怜兮兮地掩面哭泣。 花锦时常想,或许她现在做的才是噩梦,梦醒以后,爹娘还是对她温柔如旧,阿兄会为她挡罚,惯着她,带她偷跑出去放灯,她会与沈焰登船,看人间烟火,待春日,她会嫁作太子妃,与沈焰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可她抬眸。 只见爹娘木着脸,眼中是藏不住的愤怒,兄长说的激动,难掩厌恶。 连她从前以为的挚爱,也对她不屑。 也罢。 第3章 生辰宴(下) 黑沉沉的夜,乌云密布。 将军府内,花锦低垂眉眼,听花信指责完,才镇定地抬头:“此事不是我做的,兄长这么说,可有证据?” 花信听她语气强硬地顶撞,蹙眉:“你以为威逼玉儿的婢女,此事就可以息事宁人吗?从前你的温柔体贴,全都是装出来的吗,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见花信失控,跪在花锦身边的添云急得直喊:“此事真不是我家娘子做的啊,老爷夫人明鉴!我家娘子一直病着,直到这两日才好了些,怎么可能......去毁大娘子的东西啊。” 上官夫人可没工夫看扯皮:“锦儿,阿娘问你,那画是不是你毁的?” 花锦没犹豫:“不是我。” 花瑟在一旁,忽然痛哭起来,她哭的委屈,我见犹怜,柔声说:“阿娘别问了,今日这事,就算了,只怪我不自小将养在阿娘身边,与阿爹阿娘无缘,连给阿兄的礼物也能搞砸,实在无福留在爹娘身边。” 她这话一出,让花锦的处境更艰难。 花信气急:“花锦,你还说不是你!?” 花锦抬头,虽然仰视他,语气却半点没软:“我知礼义廉耻,此事不是我做的。况且兄长说了这么久,却不告诉我长姊的礼物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么大一口锅,凭什么要我接着?” 花信扭头看了眼上官夫人,上官夫人哪能看不懂今日花瑟的手段呢,只不过这是个让花瑟与她交心的好机会,所以上官夫人宁可先委屈了花锦。 上官夫人:“好了,今日是信儿生辰,但妒忌姊妹是大过,念在你初犯,罚你在房中反省半月,这几日除了筹备与燕王殿下的婚事,你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花信难以置信:“她做出这种恶毒的事,要我与玉儿生嫌,阿娘居然只罚她禁足?” 上官夫人拿不定主意了,偏头看向夫君花忠,花忠坐观乱局,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花瑟是他心疼的女儿不假,可花锦也是他宠着长大的,一时难以做决断。 花锦不甘心:“既然要罚,我总要知道原因吧,阿姊既然说我毁了你的画,不妨把画拿出来给大家瞧瞧,否则,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爹娘偏心,要拿我开刀哄阿姊高兴。” 上官夫人:“大胆!我是谅你初犯,不忍揭穿你的蛇蝎面目,伤了你与你阿兄的情分,你倒好,竟疑心起我与你阿爹了?来人!将三娘子毁坏的那画带上来!” 听到要拿物证,添云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娘子早有预料,先前命人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画,画出自宫中女官,比大娘子手中的更逼真惊艳。 方才,娘子的人将被毁坏的画换了出来,放了新画进去。 见送画进来的是娘子打点好的人,添云心一松,险些瘫软下去。 见添云这幅模样,众人更坚信是花锦毁了画,花锦有些失落,尽管她习以为常这份猜忌。 殿上展开画卷,只见设色艳丽,栩栩如生的风景跃然纸上。 画完美无缺,一丝破绽都寻不出。 上官夫人要指责的话滞住了,不可置信的盯着画看。 没想到这个结局,花锦仰头自嘲:“我知阿姊归来后,阿娘一直想借机让阿姊放下戒备,可即便有千万个理由,又为何要拿我开刀?” 众人见画干净,都下意识看向花瑟,只见花瑟面色铁青,泪眼婆娑地指向花锦:“是你,你换了画!” 花锦不耐:“阿姊诬陷人也要讲道理,我何至于毁了画再赔你一幅?何况我病了半月不曾离开家,腿脚不便,又不知阿姊的画什么模样,谈何换画?” 花瑟被噎的无话可说。 上官夫人见花瑟颤抖起来了,连忙说:“好了好了,也就是个误会,何至于伤了你们姊妹情分?天色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花锦蹙眉:“阿姊一句我毁了画,阿娘兴师动众的要罚我,如今我被污蔑,阿娘就要息事宁人吗?” 花瑟失声痛哭起来,花信见妹妹哭的伤心,刚升起来的斥责之心又被浇灭了,连忙去安抚花瑟,回头怒视花锦:“此事是我弄错了,与玉儿无关!” 花忠气急,想斥责花瑟,但又不舍得说些什么:“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再有波折一概重罚!都退下吧!” 花忠愤愤起身,气不过:“家门不幸!”说完,他甩袖离开,上官夫人柔声唤花瑟一同离开,花信扶着,三人默契的忽视了依旧跪着的花锦。 添云想扶花锦,只见花锦比从前更沉默了些,她终于不再跪的端庄,跌坐在地上,疲倦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乌云像是要把她笼罩似的,回去的路上只听得见凛冽风声,声声泣血,要把她刮碎才罢休。 花锦觉得脚下仿佛有千斤重,她几乎要靠添云撑着走,可她近来寝食难安,比从前更轻了些,添云扶着她,鼻尖又酸了:“明明就是大娘子做错了,老爷和夫人也太偏心了。” 添云灵机一动:“娘子明日不妨去求夫人,发落了大娘子身边那个婢女,她既指认了娘子,夫人定容不下这般爱搅浑水的下人。” 花锦摇摇头:“做决定的人是阿姊,何至于旁人来为她担责。” 添云泄了气,低头走着,许久才带着哭腔说:“娘子处处为他人考虑,可他人不会想着娘子。” 花锦笑着安抚她:“为何要别人想着我?我不需要。旁人靠不住的,还是靠自己吧。” 添云毕竟还小,没忍住委屈,低声呜咽,花锦只好停下来宽慰她。 添云羞赧:“都怪我,还要娘子来哄我,明明是娘子受了委屈,夫人也是,怎会看不出这拙劣的把戏。”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传来。 花锦回头,只见花信从廊下急匆匆走过来,语气总算没那么冲了:“今日我也有错,听过这事以后不加查证,就直接怪罪了你。” 花信来的路上都想好了,他知道花锦向来脆弱爱哭,是个骄矜的小女娘,所以他决定跟她道歉,然后叮嘱她不要记恨花瑟,接着就应下带她出去玩,算是补偿。 可花锦镇定自若,没有半分埋怨,她带着些疏离,向花信行了个礼才说:“不打紧的,兄长若没事,我便回了。” 花信没想到花锦这个反应,迟钝片刻才说:“喔,你也不要怪罪玉儿,她只是从前吃了许多苦,再加上婢女挑唆,就酿成了祸事,你要多体谅她。” 花信其实说出口以后就有些后悔,他也的确带了试探花锦的意思。 花锦的反应很让他满意,她笑的温婉应下:“好,当然不是阿姊的错。兄长还有事吗,无事我便走了。” 花信后悔了,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他摇摇头,没有再开口说带她出去玩。 只是忽然想起花瑟归家前,花锦日日粘着他,在他耳边不停叫唤“阿兄”,要他做这个做那个,与他亲昵熟稔,每月还会时常给他做些吃食,与他胡闹。 那时她日日带笑,不见愁容,脸圆圆的,可爱又漂亮,他的同窗都羡慕他有个天仙一样的妹妹。 怎么会变成这样? 花信忽然唤:“窈窈。” 她小名窈窈,生出来就有一双大眼睛,小脸圆圆的,也不哭不闹,再大点了就看着他咯咯笑,那时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花锦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花信,她是真的困了,也懒得应付。 花信:“无事,夜深了,快去睡吧,明日阿兄带你出去转转。” 添云也莫名其妙看了眼花信:“明日是娘子纳采的日子。” 花信噎了噎,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犹记去年,他生辰时,小妹送了他许多新奇玩意,并且许诺他,明年送他些更好的。 他看着小妹天真烂漫的样子,只希望小妹长得再慢些,不打紧,花家庇佑她,无忧无虑的多好。 嫁给沈焰,花信也放心,这是知根知底的人。 可他如今才恍然醒悟过来——他对燕王沈昭没有多少了解,除了他多病,人长得俊朗以外,一概不知了。 万一沈昭是个浪荡子,万一沈昭有难缠的宠妾,万一沈昭不是个良人,怎么办? 他什么都不知道。 花锦懒得等花信再说些什么,她微微欠身,回去便睡下了。 她在离开京城前,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她想体面完美的将这场婚结下来,算给自己留个念想。 沈昭如上一世一样,全程没有露过面,连庙见都是她一人去的,看笑话的人只多不少,异常到爹娘都生出了几分愧疚。 花锦没有再哭闹,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歉疚,坦然的接受了命运。 婚期越近,府里的人就越想亲近她,来彰显他们的大度与体贴。 成婚前,她的表兄从徐州赶来,带着外祖母的嘱托,为她又添了一份嫁妆,让她不失体面。 表兄上官青阳,无意于仕途,在徐州开了几家铺子,做了时下地位卑贱的商人,遭了祖母不少毒打,还是硬着头皮经营了下来,如今常年外出经商,不太清楚京城中的事。 因此上官青阳登门拜访,听说花锦要嫁的不是太子,怔了怔:“窈窈不嫁太子?那嫁谁?可那圣旨都下了,就不做数了?” 没有不做数,只不过太子妃换了花家的嫡长女,这话可没人敢说,一时寂静无声,留下上官青阳一个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眼打扮艳丽的花瑟。 上官青阳来之前,知道花瑟回到了花府,也备了一份礼,但他还是听了一耳朵闲言碎语,只当是胡扯。 如今来了,才知道友人说的窈窈受了很多委屈是真的,他坐立难安,讽刺道:“真是荒唐!” 上官夫人寒声斥责:“食不言!”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节 如今正是午时,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午膳,唯独花锦不在,上官夫人特意交代了让花锦先独自吃,怕她刺激了花瑟。 花锦幼时养在外祖母处,是上官青阳抱着长大的,后来花忠升官,这才迁来了京城。 上官青阳把话咽了回去,没有与长辈硬怼,他吃不下,站起身来:“窈窈呢?我去找窈窈。” 上官夫人把碗筷一掼:“坐下!反了你了?” 上官青阳:“侄儿今日来,也不是存了心惹您恼怒。可窈窈自幼娇纵,我知玉儿妹妹在外受苦了,多得些疼爱弥补也是该的。可总不能是非不分吧,婚姻大事都可以随意更改,这成何体统?” 越说越想不开,上官青阳问:“窈窈要嫁的人,你们可问过?他人如何?有没有恶习?家中长辈会不会刁难窈窈,这些,侄儿斗胆问您,您知道吗?” 今日花忠不在,上官青阳倔着脾气一定要问出个好歹。 上官夫人的心刚松了几分,一旁的花瑟就开始啜泣了,她垂眸半遮面,鼻尖泛红,旁人瞧一眼便心软了。 花信心中不忍,回头跟上官青阳说:“好了,表兄,你也不要再说了,玉儿在外吃了许多苦,你许久没见窈窈,你不知她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 上官青阳蹙眉:“亏你也是窈窈嫡亲的阿兄,你居然这么说她。” 花信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掼下碗筷就站了起来,怒瞪着眼睛,一副怨恨的模样。 二人针锋相对,争执一触即发。 第4章 一墙之隔 “青阳少爷,我家三娘子有请。” 添云从后院过来,硬生生挡下了二人的争执。 上官青阳冷哼一声,甩袖而去,留下花信一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 上官青阳印象里的花锦,一直都是个骄矜的小娘子。 他猜想花锦会变得更敏感,但他在后院见到了花锦,她脸上还有婴儿肥的痕迹,却比从前高了不少,也沉稳了不少,笑容温和,神情淡然,不见怨怼。 花锦记得上辈子,上官青阳也来了将军府,只不过来了没一个时辰就与花信大打出手,她甚至没来得及见上官青阳,他就被阿娘遣回了徐州,连她的婚宴都没赶上。 上官青阳嘴笨,自知现在宽慰为时已晚,只好问:“你想不想出去玩?阿兄带你出去转转?” 上官青阳性情散漫,财大气粗,压根不怕家中长辈刁难,他打定了主意,没有再犹豫,拽着花锦就离了府。 茶楼上,丝竹声悠悠,不同于外面的繁华,房内雅致清幽,茶香浓郁,白烟顺着半掩的木窗袅袅散去。 桌上点了灯,男子穿玄色长衫,腰间系一块羊脂白玉,他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垂眸盯着手里的信件,白雾掠过,沾上了他的几分清冷,都说三皇子病秧子,但天家人的不怒自威倒是继承了个淋漓尽致,只是坐着蹙眉,就令对面的祝绻坐立难安。 御史中丞祝绻打开扇子,打趣:“瑾瑜你未免太不解风情,放着未来的燕王妃不管,来这里与我私会。” 沈昭终于折起信件,抬眸间掩去了眼底的乖张:“早知拦下花三的后果是娶她,那日还不如让她跑了。” 祝绻:“因果,讲究的是缘分,就算那日花三娘子跑了,瑾瑜你也照样要娶妻,指不定得娶个更不称心的。” 祝绻眸子一转,看向茶楼对面,与茶楼一条街相隔,是京城有名的风月之地,芙蓉阁,阁里的美人各有特色,叫人欲罢不能。 祝绻遗憾叹:“你说你,还不如将我约在芙蓉阁,我也好与你介绍介绍我的桃儿妹妹,芙蓉阁头牌。” 祝绻生在簪缨世家,但规矩半点没学,浪荡子一个,这些年若不是沈昭压着,早就掀翻祝家屋顶了。 祝绻知道沈昭烦他不学好,连忙转移话题,看向芙蓉阁的门外,只见一男一女拉拉扯扯,来了兴趣,见女子侧颜,祝绻乐了:“哎呦,瑾瑜你瞧,那不是花三娘子?” 打死花锦也没想到,上官青阳居然带她来这种地方,阁中美人香肩半露,扭着纤纤细腰,带着一身花香也来扯她。 芙蓉阁里的美人都是人精,常有大户人家的夫妻来这听曲,还有夫人来给家中人相看侍妾的,也有小女娘好奇来瞧瞧,见花锦打扮华贵,气质清雅,有眼力见的恨不得把她立刻推进去。 花锦挣脱开,扭头就跑。 上官青阳拦她:“窈窈,我只是带你来听曲,你别那么大反应。” 花锦恨不得把脸遮起来:“青阳阿兄,阿娘若是知道我来芙蓉阁,非得打死我不可。” 花锦偏头,瞧见芙蓉阁对面的茶楼,拽着上官青阳的衣袖,央求道:“喝茶,窈窈想喝茶,阿兄,我们去喝茶!” 上官青阳挠挠头:“喝茶算什么,来芙蓉阁,阿兄请你吃酒,阁里娘子们琴技精绝,舞艺高超,是个放松的好地儿。” 花锦摇头,硬拽着上官青阳的衣袖:“不行,窈窈要嫁人的,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方才来的路上,上官青阳大抵知道了花锦近况,知道花锦要改嫁三皇子沈昭,他对沈昭了解也不多,只知道沈昭与太子一母同胞,也是嫡出。 皇后娘娘端庄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知道窈窈来这种地方,的确不能善罢甘休。 上官青阳只觉得麻烦,但无可奈何,被花锦硬拽进了茶楼。 掌柜的见来者身份不凡,便将二人请在了楼上的里间。 祝绻啧啧称奇:“那男子,似乎不是花信,我说瑾瑜,你不会运气这么好吧。” 沈昭倒是无所谓:“与我何干?” 祝绻:“燕王妃有相好,你说与你何干?这花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花三不是与太子情投意合?这说好的婚事,居然可以更改。” 沈昭本就没想过娶,他见过花锦,从前的一场宴会上,她与沈焰寸步不离,二人当时都还年幼,母后说花锦与太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如今将花锦推给他,焉知是不是存了心试探他。 沈昭无心再品茶。 这厢寂静无声,那厢上官青阳已经开始想主意了:“窈窈,不然你逃跑吧,你到徐州,外祖母一定会庇佑你的。” 花锦摇摇头:“我若跑了,便是抗旨,要连累许多人,罢了。” 上官青阳不甘心:“我听过一耳朵,都说燕王性情古怪,常年多病缠绵,燕王府上死过不少侍妾。” 这个传闻,花锦上辈子也听过。 燕王体弱,一发病就要卧榻许久,但皇后娘娘体恤,没少给他赐美人。 实际上,沈昭一个都没有宠幸过,皇后怪罪那些美人侍奉不周,隔三差五就要拖出去打死一两个,算是给沈昭示威。 沈昭没辙,但他实在病弱,只好偶尔唤侍妾宿在房中,美人们这才躲过一劫,但皇后脾气暴戾,沈昭若是偏宠谁多了,又是一场灾难。 花锦嫁给沈昭以后,才知他将美人唤入房中,美人卧榻,他端坐在书房,温习一夜的书。 她本以为沈昭没有七情六欲,更勿论情情爱爱这种事,可他偏偏带回来柳氏,为了柳氏,不惜与皇后娘娘对着干,花锦为此还挨了皇后不少白眼。 皇后嫌花锦没能力,连个妾室都制不住,沈昭嫌花锦软弱,连皇后都摆不平,花锦进退两难,她的确管不住沈昭,更横不过皇后,夹在中间只有守活寡受罪的份儿。 沈昭一开始还怜悯她,为她挡了两次皇后的刁难,到了后来,那厮直接甩袖不干,借口全让花锦找。 柳氏更是狗眼看人低,趁着沈昭不在,还来花锦面前显摆过,她嘲讽花锦年纪轻轻就失宠。 花锦倒是不难过,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爹娘与兄长都不在意她,她也压根对沈昭没感情,沈昭爱谁,与她无甚关系,要不是皇后难缠,她才懒得拿她正妻的头衔给沈昭添堵。 全是疯子。 花锦心想倒也不难熬,只要沈昭再将柳氏带回来,为柳氏闹翻天,柳氏挑唆,他发给花锦休书一纸,她便可收拾行囊离开。 上官青阳见花锦发呆,又说:“况且你与燕王殿下也没有见过,万一他长得奇丑无比,府中侍妾又难缠,那该如何是好。太子府中也才三个侍妾,燕王正妻都没有,侍妾已经聚了那么多,你这过去,根本玩不过人家。” 花锦被他逗笑了:“怎么瞧你说的,燕王府像狼窝。” 上官青阳:“姑母糊涂也就算了,那你兄长花信,也是个白痴!什么都不打点,就将你往火海里推。” 花锦想了想,她嫁去燕王府后,那些侍妾与她住的院子相隔甚远,沈昭将美人们当摆设,皇后还嫌不够,有时恨不得把沈昭推进美人堆才好。 世人都传沈昭浪荡子一个,皇上也时常斥责,沈昭居然也不为自己辩解。 可等沈昭写休书,也得等一阵子了。 花锦托腮,尝了口小二端上来的茶,灵机一动:“反正燕王也不想娶我,我凶一点,他发现我是个母老虎,休了我,届时我就可以逃跑了。” 上官青阳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但他抬眸,只见花锦面颊鼓鼓,杏眼灵润,睫毛长长翘翘,笑起来还有浅浅梨涡,实在是凶不起来。 花锦却已经沉浸在自己凶狠的假象里了,她仿佛看到了沈昭甩给她休书,好日子就在眼前。 大江南北,她可以做自由散漫的花锦,不再拘泥于宫殿中做渺小尘埃,不必再担心爱与权势消失。 上官青阳实在不忍心打断花锦的畅想,只不住地叹气。 等二人走了,不觉间,冬日的雪花争先恐后的落下,月明星稀,茶楼只一间房中点了火烛。 祝绻强忍笑意:“有趣,实在是有趣。” 沈昭听后,依旧淡然,他兴致阑珊,见祝绻如此开心,薄唇轻启:“下回祝伯父罚你抄书,可别再拿我当幌子。” 祝绻笑容僵在了脸上:“别啊瑾瑜!你未来正妻给你添堵,你怎么还反过来堵上我了呢?我可没有招惹你!” 祝绻:“不过,那男子,你还真能忍得下?” 沈昭起身:“与我无关。” 祝绻竖起大拇指:“厉害,不愧是瑾瑜兄,格局也忒大了。” 祝绻知道沈昭是个淡然沉稳的性子,惨的实际还是花三娘子,沈昭没有认真,也压根不想管这场强加的婚事,所以才完全不在意。 瞧沈昭冷清的脾气,怕是将来皇后发威,花三得一个人全担了。 祝绻想起皇后大发雷霆的模样,打了个寒战,为花三捏了把冷汗。 第5章 成婚 冬末,新年来临之际,凌晨的浓云还未消散,嬷嬷丫鬟就推开房门鱼贯而入。 花锦被添云拽了起来。 花锦困得睁不开眼,被婆子们摁在了铜镜边,胭脂水粉呛得她直流眼泪,喜婆在耳边说着吉利的话,花锦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生出了几分荒谬无措之感。 她居然又要嫁人了。 她记得自己上一世出嫁时,满心都是不甘愿,在沈昭揭起她的盖头那一刻,强忍着的泪水不受控的往下砸,吓的嬷嬷腿都打颤,生怕惹了燕王不喜。 沈昭怜悯地看着她,大抵觉得她也是牺牲品,居然没有多说什么,于雪夜中离开,再之后,他们相敬如宾,沈昭待她尊敬和气,但并无亲昵。 他们不像夫妻,倒像是两个倒霉蛋倒霉到一处去了,互相体谅,硬撑着过日子。 花锦郁闷地轻叹一声,看向铜镜里容色艳丽的自己,眼尾上挑,风情万种,凤冠霞帔,嫁衣红的刺眼,刻意修饰端庄的妆容平添几分雍容华贵。 婢女添云惊呼:“三娘子今日真美。” 喜婆嗔怪般的看添云一眼:“过了今日,可就不能叫三娘子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节 喜婆机灵,底下人脑子哪里转的过来,要知道若不是花瑟归来,府里的人都该叫花锦一声太子妃,一时间脸上的嘲讽或遗憾都没掩住。 添云瞪了眼那些心思各异的嬷嬷,笑嘻嘻地拿起耳坠:“娘子肤白,戴这个更美。” 花锦抬手触碰了一下翡翠耳坠,随着她的摇动,凤冠上的金流苏发出一阵清脆响声,镜中的她明眸皓齿,嫁衣流光溢彩,好不风光。 管家张叔在外轻扣门:“三娘子可妥当了?燕王到了。” 花锦瞥了眼窗外,缕缕日光落下,天亮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红盖头落在了花锦繁重头饰上,压的她脑袋一低,险些栽地上。 花锦被人牵着走,到了门口,她听见上官夫人啜泣的声音,上官夫人强忍着上前的冲动,压低了嗓音说:“嫁去夫家,愿你与燕王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夫教子,不可再顽劣,惹燕王不喜。” 花锦欠身,算是行过礼。 廊下寂静,花忠强忍泪水:“时辰不早了,快让你阿兄背你出去罢,勿让燕王多等。” 花锦忽然想起幼时,外祖母抱着她,提起她日后出嫁,她当时无知的想,爹娘必定万分不舍,她也会哭的撕心裂肺,把妆哭花。 外祖母总说:“窈窈兰心蕙质,谁会不喜欢咱们窈窈呢?” 可如今,爹娘并没有不舍,说不定还会为她的离开松一口气,而她心如止水,再无半分牵绊与惦念。 而外祖母,也终究会为了长姊与她生出嫌隙。 罢了,也没什么好记挂的。 红盖头下,花锦面无表情地避开了上官夫人想牵她的手,轻声问:“我想让青阳阿兄背我出去,可以吗?” 恰巧一阵寒风掠过,上官夫人只握住了满手凉意,她呼吸一滞,许久才应:“怕是不合规矩。” 上官青阳得意洋洋地瞥了眼面色阴沉的花信,他快步上前:“侄儿可以的!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侄儿也是窈窈的阿兄,今日窈窈出嫁,万事以窈窈意愿为首嘛。来!” 花锦松了口气,她微微撩开红盖头,让上官青阳背上她。 上官夫人心里一沉,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还是上前握住了花锦的手。 花锦的手冰凉,她向来畏寒,原先与太子的婚事定在了春日,上官夫人为女儿备了许多嫁妆,生怕太子将来变心,留花锦在东宫孤苦无依。 她一生无欲无求,从前只希望窈窈幸福康健,可变故太多,她是母亲,愧对于流落在外的花瑟。 上官夫人心痛难忍的问:“阿娘近来待你苛责,窈窈,你可怪阿娘?” 花锦只觉得上官夫人是在试探她,她敢流露半分不满,都会被认作是对长姊嫉妒,于是她轻轻地挣开上官夫人的手,语气轻快的说:“窈窈不敢。阿姊从前吃了许多苦,阿娘怎么做都是对的。” 其实窈窈已经死过一回了,阿娘,但窈窈知道,这与阿姊吃的苦比起来,不算什么。 花锦觉得嘴里发苦,她垂下头,不想再听上官夫人说什么。 上官夫人听了这话,才是真的痛心,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于事无补,险些昏过去,多亏花忠搀扶了一把。 花锦搂着上官青阳的脖子,催促道:“燕王不会等急吗?快些走吧阿兄。” 上官青阳叹了口气,只觉得这院子喜庆,可里边的人没一个畅快的,他连忙背着花锦离开。 沈昭今日穿了喜服,门外挤满了百姓,想一睹天家人盛大的婚事,燕王也是嫡出,说是八抬大轿迎娶花三娘子也不为过。 沈昭见上官青阳,不着痕迹地挑眉。 待花锦上了花轿,上官青阳才与沈昭行礼,沈昭颔首,手下人在他身边低语:“此人是三娘子表兄。” 虽然按规矩,沈昭今日要到花家门前亲自接花锦,但他常年病魔缠身的事人尽皆知,若是不想来,寻个由头,换别人代接,也不会有人怪罪他。 但他还是来了,总算让揪心了一整天的花忠松了口气。 瞧着花锦上轿离开,上官夫人心痛如刀绞:“夫君,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窈窈她,真的不怪我吗?” 花忠觉得难过,却也强撑着宽慰夫人:“不会的,别多想,燕王为人还是不错的,今日肯亲自来迎,事情未必有咱们想的那么糟。” 府门被重新关上,上官夫人再也站不住,靠在花忠怀里大哭。 她敢这么哭,也多亏了花瑟今日不想出面,否则还要去演给花瑟看,场面更糟。 上官青阳瞥了眼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的花信,嘲讽道:“将窈窈嫁给素不相识的人,你满意了?” 花信却不再像半月前刚硬,他被冬日里的烈阳一晒,终于惊慌失措的清醒了。 犹记花锦及笄宴,她打扮艳丽,在宴席结束后强迫花信背她。 花信那日打趣:“你就饶了你阿兄吧,阿兄背完你,明日怕是腰酸背痛地爬不起来咯。” 花锦愤愤来掐他:“出嫁那日,阿兄也要背我的,眼下再不练,那日摔了我怎么办?” 花信:“你就那么盼着出嫁?” 花锦眼里亮晶晶的,抬头问他:“我出嫁那日,阿兄会不会哭?” 花信没答,心想肯定会,他最疼窈窈了,窈窈就算嫁的再好,也不如在花家舒坦,一想到眼前娇小的妹妹要嫁为人妻,相夫教子,花信就胸闷气短:“你放心,阿兄那日一定不会摔了你,给你长面子,让东宫的人不敢欺负你。” 花锦笑的没心没肺:“好,一言为定!” 上官青阳见花信呆愣,懒得再说些什么,挥袖离开,花信眨眨眼,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一抹眼底,蹭了一手热泪。 他真的,将窈窈推远了。 花家沉浸在悲伤悔恨中,另一边,花锦被喜婆搀着下了花轿。 她与沈昭各执一边红绳,被喜婆架着跨了火盆,与上一世完全相同的礼节,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花锦盖着红盖头,看不到沈昭,但猜想他一定也满心不情愿。 不情愿就好,不情愿就一定会给她下休书,只要休书到手,她就可以远走高飞。 花锦竭力说服自己,哪怕她内心空荡荡的,觉得下一秒就会崩溃,但在道贺声中,还是稳了下来。 沈昭留下待客,花锦被扶着去了婚房。 婚房里红烛摇曳,房梁上挂着红缎,窗上贴满了“囍”字,一派喜气。 花锦遣走了下人,只留下了自己带来的添云与萤雨,花锦擅自掀开红盖头,疲倦地坐在了榻上。 萤雨年纪小,方才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燕王的传闻,担忧的问:“三娘子,若是燕王殿下今夜宿在了那些侍妾房中,咱们该怎么办?” 花锦眼尾一扫,萤雨就噤了声。 花锦摇头:“不会的。” 花忠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沈昭就算为了给花忠面子,也一定会来。 就算沈昭被她的眼泪吓跑,也只是宿在了书房,没有明着打花忠的脸,尽管后来皇后数落,也只逮着没依靠的花锦薅。 劳累了一日,花锦妆容依旧精致,她捶了捶发酸的腿,倏然回头,见榻边铺的红被上洒满了红枣桂圆寓意多子多福的东西。 枕边放了一本画册,是嬷嬷摆进来的,花锦眉心一跳,视线一扫,只见香艳不可说的图案映在火光下,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只觉得多此一举。 沈昭不曾碰过她,但打点的很妥当,连明日要呈给嬷嬷检查的验身帕都备好了,用不着她担心。 接下来只需要等沈昭滚蛋,她就可以补觉了,重生以来,花锦不曾睡过好觉,这几日忙于婚事,更是熬的头昏脑涨。 等了许久,就在花锦即将睡着那一刻,门外的嬷嬷唤了一声:“燕王殿下回来了。” 添云连忙将盖头重新给花锦盖上,门恰巧被推开,沈昭挥退了婢女,脚步声渐渐近了。 嬷嬷在一旁,递上秤杆,字正腔圆:“称心如意,龙凤呈祥。” 花锦觉得头上一轻,盖头被挑起滑落,她慢吞吞地抬眸,只见来人眉眼冷淡,脸部线条冷硬,着一身红,有着不显山露水的威严,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就移开了视线。 别的不说,沈昭这厮长得不赖。 花锦迷迷糊糊的想,她今夜实在是累了,虽然能察觉到沈昭身上的倨傲冷意,但失落与恐惧并没有缠绕心头,转瞬即逝,仿佛本就应该如此。 合卺礼,喜婆不知上哪编的好话:“月圆花好,永结同心。” 可惜了。 礼毕,嬷嬷欠身,喜气洋洋的离开了。 花锦静坐着,盼着沈昭走,可他立在原地,俯视她,半点要滚蛋的意思都没有。 花锦一僵,直接懵了。 第6章 进宫 花锦忽然记起来,上一世沈昭没宿在婚房,是因为她哭的梨花带雨,把人给吓跑了,这回她没哭,沈昭肯定就不会走了。 她现在哭来得及吗? 花锦眨眨眼,只觉得眼眶干涩,实在是挤不出来一滴泪。 也罢,不过就是床榻上多了个人罢了,沈昭在冬日尤其容易发病,加之他对婚事也排斥,料他也做不出与她旖旎的事。 若是按之前的日子等沈昭给她休书,也得耗个一年半载,她只要发发力,提早让沈昭厌恶她不就得了? 与沈昭朝夕相处过一些时日,花锦清楚沈昭,他这人表面随和,向来温柔好脾气,不喜争执,更懒得与人生气。 就在花锦以为沈昭心若止水到了一定境界时,沈昭的后院起火了。皇后不管不顾的塞给他那么多女人,美人们闲着无聊,终归苦到一处去了,惺惺相惜,关系好的像亲姊妹,相安无事。 柳氏进了燕王府,与美人们同是侍妾,但得到了沈昭的宠爱,柳氏又是个爱显摆的性子,得罪完花锦不够,居然逮了个脾气火爆的美人薅,一众人在后院吵嚷了起来。 柳氏多风光啊,居然被沈昭罚了。 花锦头一次见沈昭动怒,觉得稀罕,看热闹的表情没收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沈昭回头瞥见她乐呵的表情,连带着把她也罚了。 他罚花锦抄书,花锦气不过,在纸上画满了王八,每只头顶都写了昭字。 平日里,虽然花锦与沈昭并无感情,但他待她体贴,也没给她什么罪受,那也算是唯一一次拿燕王的权威压她。 所以,沈昭讨厌争风吃醋的做派。 花锦又细想了一下,那日她与沈昭赶去后院,柳氏正一手叉着腰,听说柳氏是沈昭少时玩伴,后来柳家被贬迁出京城,二人书信依旧没有断过。 柳氏是个张扬明艳的女人,与花锦从前见过的女人都不同。 柳氏敢爱敢恨,有些小聪明,但她把算计都写在脸上时,非但不让人觉得厌恶,还有点可爱。 沈昭纵着柳氏,但唯独那一日没留一丝情面,看来他真的很讨厌争宠的行为,原先府里斗个不消停的侍妾,都被他寻了由头遣走了。 花锦只觉得看到了希望。 故而她抬头,眉目清冷,寒声对沈昭说:“嫁您之前,我阿兄告知我,您有许多房侍妾。”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节 沈昭倒是没想到花锦先开口,挑眉,洗耳恭听。 花忠在朝中的地位与太子相差甚多,但是对久病常不露面的燕王来说,足够让他重视警惕了。 嫁衣下,花锦掐着手心,顶着沈昭漫不经心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从前您喜欢谁,我不管,但既娶了我,便只能喜欢我。” 花锦思绪飘了飘,记起那日柳氏嚣张的说:“燕王殿下从前喜欢谁我不管,可如今,殿下只喜欢我,往后,也只能喜欢我。” 被她呛的侍妾不甘示弱:“你费尽心思,不还是跟咱一个身份?王妃在上,你给咱显摆什么。” 柳氏几乎是喊出来的:“王妃又如何?燕王殿下只能喜欢我!” 花锦当时站在门口,只觉得飞来横祸,这架吵着吵着还能把她踩进去。 沈昭厌恶极了柳氏说的话,强忍着怒意斥责:“谁教你的做派?” 柳氏哭的差点昏过去,也没见他动容,看来是气狠了。 他排斥柳氏那日说的话。 花锦看着沈昭,学着柳氏的语气重复:“只能,喜欢我。” 说完了。 花锦直勾勾看着沈昭。 他既然厌恶这种做派,下一刻应该就会挥袖走人了。 她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困倦到眸含春水,脸颊泛红,明明是沈昭被人灌了酒,此刻倒像是花锦醉了。 酒香四溢,沈昭被气笑了,他这么一笑,眼底的凌厉散了几分,邪气十足:“合卺酒都能醉,花三娘,就这点本事?” 沈昭的确不喜花锦说的这些话,换平时,哪怕是明日,他都会立刻走人,但前些日子在茶楼偷听了一些话,沈昭也猜的到花三打什么算盘,故而根本懒得计较。 沈昭充满柔和的声音落在花锦耳里,她静默片刻,觉得自己真不该跟沈昭胡扯这么多,她点点头,起身去拿添云备好的水净脸。 边走边说:“就寝吧。” 沈昭偏头,只见花锦已坐在梳妆镜前拆头饰了,他存了心逗她:“没教你怎么做吗?” 做,做什么? 花锦拆金钗的手一顿,原先利索的动作一瞬变得缓慢艰难。 嬷嬷没教,因为没人觉得燕王会宿在婚房,她要是没猜错,已经有人在书房为燕王备好了床榻。 对啊,他为什么不滚呢? 他们头回成亲,沈昭被她吓跑,宿在书房一夜就病垮了,第二日沈昭称病,花锦独自去宫中拜见皇后,被皇后身边的婢女狠狠刁难了一番。 皇后从前待她是极和善的。 那时她还是太子储妃,皇后温婉贤淑,慈爱太子,自然而然就对她和善。 可当她被踹出局,再仰视这个稳坐后位的女人,才发觉皇后是要比常人狠辣的多,连亲生的燕王都可以算计,勿论她这个小小燕王妃了。 若是有沈昭挡着,多少会好过一点。 沈昭许久等不到花锦回话,转眸瞧她,只见花锦已洗掉了脸上的胭脂,出水芙蓉般,朱唇贝齿,发髻如墨,一丝光晕落在她面颊,竟像前些日子他收到的藏画中的仙女。 沈昭兀的笑了出来。 花锦拆掉最后一支钗,乌发落了下来,更衬她娇小,她莞尔一笑:“我来时听嬷嬷说,殿下近来身子不适,要我早些侍奉殿下就寝,旁的,没说了。” 沈昭收起了笑容,平静的无视了花锦的笑靥,大跨步向门口走去。 他走的还是晚了些。 只见门外落了雪,寒风凛冽,钻进了温暖的婚房,奢华的摆饰被吹的直打哆嗦。 雪夜,房外只有守卫不畏严寒的站着,婢女全歇在了偏房,嬷嬷年迈,依旧守在第二道门里,已闭眼歇下了。 沈昭立在门口,花锦见他背影,也懒得再折腾,自己爬上床榻,回头挽留了一声:“下雪了,殿下别走了。” 花锦以为他会走,可刚躺下,沈昭又折了回来。 花锦正拽着嬷嬷备好的验身帕准备扔在一旁,看沈昭又木着脸杵在床榻前,花锦困得直掉眼泪:“明日还要进宫,殿下。” 沈昭见她惨兮兮的样子,终于不再折腾,熄灭了火烛,褪衣着寝衣,睡在了花锦身边。 花锦实在是睁不开眼睛了,嬷嬷教的东西全忘了,她梦魇缠身,平日也常让添云或是嬷嬷上榻陪她,身边多了个人也不痛不痒的。 大雪落了一夜,京城一片纯白。 天将亮,婚房外早已等了许多人,安公公焦急地踱步,他原先听主子说不会宿在婚房,晨起去书房,却发现书房空空如也。 干枯树枝撑不住积雪,雪花“哗啦啦”飘落,安公公终于反应过来,问一旁的杨嬷嬷:“再过一阵子,燕王殿下与王妃就要误了进宫时辰,不若您去催催?” 杨嬷嬷稳如泰山,她摇摇头:“再等等。殿下有分寸。” 花锦早就醒了。 她实在是无眠,尽管困倦到头疼,但一闭眼,前世的孤寂就会席卷她,实在是不敢睡好觉,生怕噩梦无情。 花锦记得今日,她在宫中将会碰到太子沈焰。 当初不顾旁人异样眼神,花锦还是追寻了过去,妄想唤醒从前待她好的沈焰,可他退避三舍,难掩排斥厌恶,寒声斥责:“孤与你身份有别,此后不必再多言。” 她几乎把脸丢光了,什么都不剩,还给人留下了嘲讽沈昭的话柄,幸好沈昭一开始就懒得管她究竟与谁有情,事情才没变得更糟。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再见到沈焰。 花锦自随父花忠迁来京城,就与太子相识了,花忠有功,她被送去宫中做公主伴读,因常与太子玩,众人也就默认了。 再后来,太子向她诉说情愫,向陛下求了一桩婚,门当户对,当是好姻缘。 花锦慢吞吞爬了起来,下意识想唤枕边人“添云”,可她刚伸出手,就连忙收了回来。 险些忘了。 所幸沈昭睁开了眼,昨夜没人敢灌他的酒,此刻头脑清醒,狭长的眼微眯,余光略过花锦茫然无措的脸,懊恼涌上心头。 今晨要去宫中拜见皇后,花锦本就是偏媚态的长相,添云为她梳妆时都收了力,生怕不合皇后眼缘。 待二人到宫中,天恰巧亮了。 沈昭没了装病的理由,只好陪她一路进宫,他走的极慢,在与花锦分别时叮嘱了一遍:“我去见过父皇,就去寻你。” 花锦微微欠身,与沈昭分别。 这回沈昭与她同行,竟比她自己来晚到了些,花锦琢磨着,没敢走平时的路,怕与沈焰撞个正着,她如今是燕王妃,与他见面终归不好。 添云扶着花锦,忐忑叮嘱:“萤雨听燕王殿下身边的安公公说,今日太子殿下也会进宫。娘子,既是往事,无论如何都不再回首,才是长久之计。” 添云为她着想,焉知今日有多少等着看笑话的人。 花锦宽慰添云:“莫怕。不走平日的路,便不会遇着他。”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怎么会绕道呢。 除非他亦有愧,不敢见她。 可花锦忆起沈焰寒声斥责她的模样,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今日本就来晚了些,快走罢。” 第7章 坤宁宫 花锦今日穿了不容易出错的绿色,绿色素净端庄,衬得她稳重不少,她从前极爱明艳的颜色,成为燕王妃来宫中请安,被妃子耻笑内涵不知廉耻。 人人都觉得她是对沈焰余情未了,妄想借短短几面之缘,勾引他回心转意。可唯独没人想过她是真的喜欢明亮的颜色。 就好像,她只是为了得到沈焰的爱而生。 花锦敛眸,轻轻地呼吸,掩去心底的不甘,她力弱,的确无法与沈焰的权威抗衡,只求早日离开这座牢笼,不负她忍气吞声,改变性情。 添云察觉花锦情绪低落,安慰她:“奴婢瞧着燕王殿下也是极好的。” 连燕王身边的杨嬷嬷都没想到主子会宿在婚房,她们都做好了沈昭离开的准备,添云知道花锦常做噩梦,不敢睡深了,一直等着花锦唤她。 花锦苦笑着摇摇头。 添云忽然指向前方的一棵树,立在苍茫白雪中,散发着凛冽之气,玉树琼雪,抵着朱红色的墙肆意生长,景色瑰丽,令人称奇的是,树上还有几处未曾枯败的嫩绿,熬过了严冬。 远处,李庆跟在太子沈焰身边,纳罕问:“殿下今日来迟了些,为何偏偏走了这条路?” 沈焰瞥了他一眼,李庆打着哈哈:“奴才就是问问。想来今日燕王与燕王妃也会入宫,殿下谨慎些,是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女子温润音色:“好美。” 花锦仰头去看,她已经很少再露出这般天真烂漫的姿态,添云心中苦涩,虽然不忍心打断,但还是提醒:“误了时辰就不好了,您若是想看,不若请过皇后安再来,别让燕王殿下久等了。” 花锦遗憾地点点头,她回过神来,正要继续走,就看到了从另一条路过来的沈焰,他大抵没想到花锦迟了这么久,还与他撞个正着,当下就怔住了。 沈焰如临大敌,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花三死缠烂打,必定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花锦只觉得倒霉。 沈昭是三皇子,按照嫡长顺序,应当是沈昭做太子,但他病弱又顽劣,不得皇后宠爱,亲弟弟沈焰出生后,他更是过得艰难,他们兄弟两个关系并不好。 可这二人偏偏都与她有牵扯,人人都要上赶着耻笑她水性杨花,她尽力躲,居然还是碰上了。 花锦无语片刻,微微欠身:“见过太子殿下,今日还要向母后请安,妾身先行退下了。” 添云诧异她的果断,但还是连忙扶着花锦离开了,花锦垂着头,一副谦卑模样。 倒是让沈焰措手不及。 沈焰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抬眸,只见花锦绿衣一角,她肤白,什么颜色都压的住,从前娇气的一个女娘,难得懂事一回。 他该庆幸花三没有死缠烂打,可身处高位久了,难得有人躲他像躲鬼,再忆起花三从前温婉依赖模样,让沈焰心里更加不舒服。 李庆不敢吱声了,只见沈焰步子突然快了起来,像是要去追花锦,李庆眼皮一跳:“您三思呀!燕王妃一番苦心,您要体谅些呀。” 过往,何必再纠缠? 燕王妃三个字点醒了沈焰,让他顿时立在了原地。 是了,她嫁人了。 如今该叫她一声皇嫂,而非窈窈了。 花锦却像脚下生风,走的飞快,生怕沈焰与她同时抵达坤宁宫,惹来旁人的闲言碎语。 只见深红的宫殿,雕栏玉砌,隐在红日下,唤醒人心底对权势的渴望。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节 花锦做公主伴读时,常来坤宁宫,尽管花家富贵,但当时望着宫殿顶端翘起的四角,像望着触不可及的盘龙。 她想,有朝一日,她也能住进这样的宫殿就好了。 可时过境迁,花锦只庆幸有了不做皇后的机会。她格局算不上大,对心中挚爱的夫君,有着纯粹的占有欲,她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心爱之人。 坤宁宫太冷了,她远没有皇后的坚毅,幼时撞上皇后费尽心思为陛下挑选美人,花锦看着皇后笑靥,总觉得若她是皇后,心里早就滴血了。 色衰爱弛,也不过如此。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偏宠他人,很痛心吧,花锦从前无法接受,如今从来一回,更无法理解。 她不属于这里。 婢女见花锦来了,连忙来迎,花锦早走过流程,今日她大方得体,沈昭也一同入宫,没给人留下话柄,皇后叮嘱的还是那几句,既然做了燕王妃,便是燕王的人,要为皇室开枝散叶。 皇后其实瞧不上花锦的温软做派,她从前觉得,花锦嫁给沈焰,能顺着沈焰的心,可花锦到底管不住沈昭。 皇后想责备,但她听手底下的嬷嬷说,昨夜沈昭宿在了婚房,心想这花三看上去天真无害,到底还是有点手段。 言淑妃就坐在花锦身旁,忽然笑道:“多年不见,燕王妃竟出落得如此水灵,燕王殿下好福气。” 花锦扯了扯嘴角,哪敢顺梯子爬:“能嫁给燕王殿下,是妾身的福气。” 花锦语气恭顺,居然没半点不满。 言淑妃有些诧异,毕竟花锦与太子的那点牵扯人尽皆知,花锦从前在宫中,言淑妃是个人精,一眼便能看穿这些小女娘。 花锦瞧着温和静美,实则是个娇纵倔强的,连公主都敢顶撞,改嫁这事,居然真的就忍下来了,到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婢女传:“太子与燕王殿下到。” 言淑妃笑意更浓,心想花锦年岁小,再能忍也欠了些火候,等着看笑话。 花锦有些心累,她知道皇后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错一点都会被人当把柄,此刻恨不得昏过去了事。 太子与燕王同时入内,花锦没再坐着,重新跪了一遍,她一夜没睡着,难掩疲倦,起身时慢了些,沈昭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栽在地上。 皇后:“赐座。” 花锦坐在了燕王身边,尽管她敛眸,还是能察觉沈焰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厮要死了,紧紧盯着她。 花锦觉得难堪,只想避开,轻轻地蹙眉往沈昭身边凑了凑,她娇小,这么瞧着倒是与沈昭亲昵。 沈昭偏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沈昭不说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疏离,他不笑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清冷,很凶。但他垂眸问她,一双眸里的寒霜消融了些,竟然让花锦生出了几分他很温柔的错觉。 花锦没答,言淑妃先笑了:“燕王妃还是同从前一样粘人。” 同从前一样粘人,在座的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她从前最粘沈焰,娇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真把自己当小祖宗。 花锦头疼,只想撕了言淑妃的利嘴。 皇后眼神锋利:“数你多嘴。” 言淑妃笑了这么久,脸居然还没僵:“姐姐勿怪,臣妾只是羡慕燕王殿下与燕王妃,少年夫妻情深罢了。” 花锦知道言淑妃。 她是陛下最心爱的女子,一舞惊鸿,娇媚到了骨子里,心狠手辣,做过不少残害陛下子嗣的事,但因得宠,无非是受些斥责,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 故而言淑妃不怕皇后。 惨无人道,这屋里坐着的人,除了她花锦,没人怕皇后。 一个两个,都能在她头上掐架,还把她掐起来当利器。 但言淑妃的下场并不好。 花锦还记得那场叛乱,京城的血流了一整夜,谁能想到镇守边疆的独臂五皇子会率兵造反,作为五皇子的生母,言淑妃赐白绫,言家被抄家,男子格杀勿论,女子充妓。 沈昭还因那场叛乱被罚了禁闭,尽管他什么都没做,但不得宠是这样的,谁都能在他们这些倒霉蛋头上掐架。 沈昭就是因为那场禁闭带回了柳氏,他自暴自弃,懒得再做圣人。 算一算,也就是下一个冬日的事。 花锦心中怜悯面前这个风光的女人,便收起了怒气。 言淑妃忽然看向一动不动的太子:“说来,再过些时日,太子殿下也要娶妻了,那花家大娘子,还是燕王妃的亲阿姊,花家好福气。” 太子懒得理她,她当然不会薅太子,凤眸一转,逮住了花锦:“臣妾久居宫中,不知燕王妃的阿姊,是否同燕王妃一样标致得体。” 花锦早就记住了有关花瑟的问题,什么才是答案,她轻车熟路的答:“阿姊比妾身更胜一筹,非妾身能比。” 阿姊与太子绝配,阿姊吃了许多苦,阿姊合该最好的。 花锦下意识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些话。 沈昭对花家那点事清楚。 但他在宫中见过花锦,她还是公主伴读时,聪慧劲儿就非公主能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又惊艳,多少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 少时见教习的臣子夸赞花锦,她小脸微扬,习以为常,有一同伴读的女娘嫉妒,但她很轻的回答:“我本就这么好,没人比我更好了。” 气死一众人,但众人无法反驳。 故而沈昭印象里,花锦不是这般自暴自弃的,但他眼前所见,花锦太平静了,说这种话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不甘,仿佛从心里就是如此觉得。 怪不得那日她想逃跑。 大抵那一日的她,才是真的年少时傲气的花锦。 沈昭忆起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娘,忽然想问问花家爹娘怎么养孩子的,竟然给活生生逼迫着改了性子。 第8章 第 8 章 这回有了沈昭陪在身边,花锦没再被刁难,尽管沈焰直勾勾地盯着她,但碍着皇后在,到底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皇后放行,花锦松了口气,恨不得下一秒就出宫。 沈昭面色苍白,难掩倦意,花锦跟在他身边,出了坤宁宫,就听见沈焰在身后唤了声:“燕王妃,留步。” 花锦面色一僵,下意识去看沈昭的脸色。 所幸他眼中是一惯的冷漠,并无半分不满,像是猜到了这一出,语气淡然:“去吧。” 花锦其实很不情愿再与沈焰多说什么,但无可奈何,谁让人家官大一级压死人。添云扶着花锦,慢吞吞挪动到了沈焰面前。 花锦余光掠过坤宁宫,只见一婢女迅速缩回了半边身子,脑袋快炸开了,看来皇后是不会放过她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了。 花锦语气很差:“请太子殿下安。” 沈焰向来如此,自以为君子做派,他心里觉得花锦与他无甚瓜葛,所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花锦时时被束缚着,实在没人体谅她。 沈焰其实在叫住花锦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心想,好歹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可花锦如今竟然真硬着心肠不理会他了。 沈焰孤傲,自然接受不了这份落差,故而听到花锦寒声说话,心下一沉,嘴上没个把门:“你竟还在怨我?” 花锦蹙眉:“妾身不敢。殿下若无事,妾身便退下了。” 沈焰还想质问,但他也清醒了过来,余光察觉有人在偷看这边,他扯出一丝大方的笑容,刻意大声交代:“无事。只是孤的皇兄病弱,烦请你多照顾。” 他语气中无半分叮嘱关怀,像是在耀武扬威一般,目光死死盯着花锦,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半分嫌恶与不甘心。 但花锦双目犹如清水般澄澈,她殷红的唇瓣轻启:“妾身代燕王谢过太子殿下关怀。能嫁给燕王殿下,是妾身的福气,自然,也会照料好夫君,恪守本分。” 沈焰攥拳,但花锦微微欠身,一句都不想再多说,逃似的离开了。 沈昭走的快些,花锦落在后面,添云有些忐忑的问:“燕王殿下会不会......” 花锦看着沈昭的背影,摇了摇头。 沈昭不在乎她,甚至是做到了无视她,他将皇后塞给他的那些美人当摆设,花锦与那些美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多了些存在感。 花家是世家,自然要联姻,从花家祖上抓十对夫妻,怕是有九对都是怨偶,但花锦及笄前,依偎在上官夫人怀里午休,她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寻常人家女儿学的规矩,她在爹娘面前通通可以忘记。 上官夫人宽慰她,花家可保她嫁给心上人,她是这一辈唯一的嫡女,若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怕是都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给她取。 花锦坐在回燕王府的轿子上,忽然有些疲倦,回到燕王府下了轿,添云忽然拽了拽花锦的衣袖,示意她看。 原来是昨夜还喜庆的宅子,此刻红缎与囍字细数被取下,府里被清扫过,古朴典雅,仿佛迎娶新妇的人不是燕王。 按寻常人家的规矩,这些红缎与囍字要留些时日,但花锦不计较,瞧着沈昭走了,才满不在乎地抬脚准备走人,但没走两步,萤雨就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花锦差点被她撞上,添云斥责:“仔细点,当心冲撞了王妃!你急什么?” 萤雨结巴起来了:“那,那僧人,送送送了一封信。” 不怪萤雨紧张。 花锦自一年前重生后,便收到了来自寒山寺的一位僧人的信,僧人在信中只留下一个字“缘”,之后僧人遣人来教了花锦不少本事。 她本以为能逃离京城,但还是被困回来了,僧人便又送来一封信,信中告诉了她一个宫中女官,让花锦度过了生日宴被花瑟陷害的难关。 萤雨与添云对僧人万分感谢,但花锦却觉得这迟早是个大麻烦。 她回到寝殿,拆开信件,短短几行字,却让她恨不得冲去寒山寺拆了那个僧人。 信中僧人托她办一件事,并且承诺此事办完了,便再也不会与她通信,若她不办,僧人知道她重生的事,难保不会来大闹一场。 这事若简单,僧人帮她许多,办就办了,可他丧心病狂,居然劫了太子从青州绑来的死囚,现下死囚被藏在京城,城门封锁,京中自明日起开始严查。 僧人要她将死囚送出京城。 花锦烧干净了信件,心想这事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办不到,大不了就与僧人鱼死网破。 但她细细回想,五皇子造反一案之前,是以青州叛乱的谣言为始的,青州一死囚,据说是起义军里的头目,为求保命,写了血书,指控五皇子的罪行。 陛下雷霆之怒,起先不信,但召见了一次那死囚,直接坐实了五皇子的罪名。陛下遣人传五皇子归京,五皇子称病推脱,身子好了再归京,便直接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开打了。 花锦当时真没瞧出来五皇子“处心积虑”妄图造反的迹象。 五皇子是个身残志坚的将军,他少时离京前,花锦与他见过几面,认得他身边的贴身侍卫,五皇子谋反被镇压后,侍卫在狱中写了血书。 大抵意思就是冤枉,真冤枉,从头到尾都是被小人算计,被迫打到京城的。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节 沈焰这厮可能没那么坏,但花锦清楚沈焰身边的谋士,各个都是惯会把阴谋诡计玩活了的神人。 五皇子手握重兵,护卫有功,再归京,便能与沈焰在朝中打个平手,沈焰坐不住了很正常。 花锦不想插手京城中的任何事。 但她卧在榻上,忽然想起五皇子妻儿的下场,打了个寒战。 花锦重生前,与五皇子的新妇见过,是个软糯的小娘子,有孕在身,提起五皇子年后归京,满眼都是憧憬。五皇子一事败落,他的新妇一根白绫,连腹中胎儿一起横死在了府中。 花锦连忙爬了起来,劝说自己,她一年后也要离开京城,若是五皇子被逼造反,沿途百姓最受苦,给她逃跑也会添不少麻烦。 况且丢的是沈焰的囚犯,给沈焰添乱,也是一桩好事。 花锦唤萤雨来身边,萤雨是将军府养在她身边一同长大的婢女,会武功,花锦交代她:“你与芙蓉阁的小桃娘子说,明日午后请她在阁中一聚,只我身份不便,烦请她于后门等我。” 僧人说,已将死囚安置在一陋巷,死囚没受什么伤。 花锦记得那死囚十分矮小,面相温和,实在看不出这样的人能有勇气掀起叛乱。 死囚曾与沈昭说,起义只是因为青州的一场大暴雨,大水淹死了他全部希望,除了起义别无他法,朝中派去赈灾的银子被沈焰独吞大半。 若是沈焰不诬陷五皇子,这事闹大了便是沈焰的过错。 花锦话音刚落,门外添云就大声说:“见过燕王殿下!” 添云是想给屋里的花锦提个醒,但晚了些,沈昭走在门口时,恰巧听见了几个字,“芙蓉阁”“小桃娘子”。 沈昭忽然想起前几日,祝绻与他在茶楼小聚,也提起了此处,祝绻当时还拉着他要去看那位“桃儿妹妹”。 花锦没想到沈昭还会再来。 她与沈昭除了昨夜,不曾同房过,他又极其厌恶旁人接近触碰。 还来? 花锦木着脸,心想昨夜就该狠掐自己一把,哭的落花流水,哭的丑兮兮,丑到沈昭,这厮指不定就愿意休了她。 花锦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从榻上起来,欣喜道:“殿下来啦。” 沈昭颔首,自然而然的向榻边走去,只见窗外天色渐暗,月牙浅浅,他也不想来,可皇后那边实在难糊弄,今日不歇在花锦这边,明日又有美人无辜被送来了。 萤雨见沈昭来了,机灵的问:“奴婢侍候殿下更衣?” 沈昭摆摆手,挥退了萤雨。 花锦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沈昭问:“明日要出去?” 花锦的笑依旧温婉,说的话真假参半:“殿下怎么知道?妾身及笄前的上元夜出府游玩,险些走丢,幸得芙蓉阁一位娘子牵引,才得以归家。那位娘子近来要离开京城了,妾身想再见她一面,备些厚礼,以谢当年恩情。” 沈昭轻声说:“近来京中不安定。” 太子盯着个那么大的死囚跑了,京中何止是不安定。 花锦流露出一丝顾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昭:“无事。” 花锦猜想沈昭是刚刚听见了,但她此刻困倦,懒得再动脑筋编些什么,怕他再问,干脆往前蹭了蹭,离沈昭近了些,擅自将头枕在沈昭肩上。 沈昭一顿,下意识想推开人,发自心底的抗拒与厌恶翻涌,但理智快他一步,手生生停在了花锦肩上。 花锦就是故意恶心他的。 反正她不吃亏。 花锦柔声说:“殿下明日可否遣几个侍卫借妾身使唤。” 沈昭深呼吸,感受肩膀上似水般的柔软,芳香的味道不讲理地席卷他。沈昭蹙眉,心想今夜为了糊弄皇后来找花锦,就是个错误。 他以为她有心上人,断不会对他有一丝感情,哪知她绝情程度,比起沈焰换正妻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昭:“好。” 花锦要的就是沈昭的抗拒,这样他明日便不会来了,省的她提心吊胆,万一梦中扯出什么胡话就糟了。 花锦的面颊在沈昭的肩上蹭了蹭,感受到沈昭紧绷着,她轻笑:“妾身虽与太子殿下从前相识,但妾身忐忑,还望殿下不要多想。” 花锦的行为其实很正常,她只不过是被迫嫁给沈昭的棋子,所以沈昭没有起疑,但他实在厌恶人的亲近,宽慰她两句,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还要应付皇后,此刻夹在中间,冰火两重天,实在是难熬。 再来时,沈昭同上一世对待那些美人一样,坐在书桌处理事情。 他真就是练出了本事,生生坐一夜都不困倦。 屏风里,纱帐轻轻地落下,花锦佯装关怀的问:“殿下还不睡吗?” 沈昭寒声答:“你先睡吧。” 花锦没应,因为她已经闭眼浅眠了。 累了一整日,花锦知道沈昭一夜都不会上榻,更不会来看她,天一亮就会走,干脆将沈昭的被褥踹在了一边,独享床榻。 第9章 桃娘子 “玉儿吃了这么多苦,你让着她一些,又能如何呢?”上官夫人寒声斥责,满眼都是对花锦不懂事的责怪。 花锦迷迷糊糊地跪坐在祠堂,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被罚跪。 大雨滂沱,花锦慢吞吞走出祠堂,父兄撑伞远去,而她偏头,只见花瑟凤冠霞帔,顾盼流离:“我要你,众叛亲离。” 花锦心想,你已经做到了。 她抬眸,画面一转,正站在燕王府的后宅,柳氏扭着细腰,步步生莲,嗤笑花锦:“王妃又如何?燕王殿下只会喜欢我。” 花锦心想,她不在乎。 再过些时日,过些时日,待燕王休了她,她便收拾行囊离开京城。 可五皇子的新妇,忽然出现在了眼前,新妇扶着腰,抚摸着孕肚,牵着花锦的手放到圆滚滚的肚子上。 花锦惊吓般地松开手。 掌心温热,她低头再看,只看到了满手心的血,血液粘稠,花锦慌乱地抬头,只见荒废的宅子里,白绫系在梁上,那新妇穿着一身白衣,死在了府中。 花锦往后缩,可那新妇忽然睁开了眼:“救,救,救命......” - 夜已深,沈昭手边点了火烛,他端坐着翻阅书籍,心想再过两个时辰,天便亮了。 忽然,屏风里传出女子啜泣的声音。 沈昭手一顿,刻意忽略了那声音,他心静,重新看向书籍。 他娶谁,都不由他说了算,何况他对情爱本就淡然,娶谁都无所谓。沈昭并不觉得他枯燥难熬的日子,会因谁的参与变得生动。 沈昭心想,即将天亮,天亮离开便是了,床榻上的花锦,与他无关。 花锦被梦魇缠身,出了一身冷汗,蜷缩在床榻上,哭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刺耳。 沈昭深呼吸,他从前为了应付皇后,经常召美人来卧榻,而他就端坐一整夜,从未与谁有过肌肤之亲,但那些美人都十分识相,睡梦中也很老实。 沈昭想了想,他的新妇的确尚且年幼,及笄后一年便被迫嫁给了他。 于是他起身,绕过屏风,掀开床帏。 只见花锦睡在中间,似乎是猜到了他不会来,干脆将他的被褥搡到了角落里。她面色苍白,痛苦的喘气,仿佛被扼住了咽喉,满脸都是汗。 沈昭挑眉,俯身唤她:“花锦,醒醒。” 花锦双目无神地睁眼,在梦中被五皇子新妇那一句救命吓惨了,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花锦颤抖着,眼泪不受控的往下砸。 又是无边际的黑夜,花锦不知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她呼吸都发抖,伸出手摸索到人的结实的臂膀,花锦下意识寻求庇护与安慰,钻到了沈昭怀里。 她常梦魇,添云知道此事,在府中都陪着她睡,花锦每次惊醒,添云都在身边,抱着她哄一会儿,回过神来就好了。 沈昭一僵,心想,又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不该来的。 她还在哭。 哭着哭着,花锦心想不对啊,添云的块头何时变得这么大了? 花锦环着沈昭腰的手一松,也僵着往后退了退,余光瞥到被她踹到一边的沈昭的被褥,心虚地揉了揉闷痛的额角。 沈昭:“梦到什么了?” 花锦哭的鼻尖泛红,眼圈也是可怜兮兮的红,委屈巴巴的鼓着小脸,到底是年纪小。 花锦带着哭腔答:“什么都没梦到。” 她重新躺回了榻上,知道沈昭再过一会就要走了,用被褥遮住面颊:“我要睡了。” 果然是困迷糊了,直接自称我了。 沈昭不在乎称谓什么的,他只是觉得好笑,挑眉,轻声评价这种行为:“小没良心的。” 花锦将被褥掀开:“什么?” 沈昭:“你在家时,晚上都是嬷嬷陪着吗?” 花锦在家时,夜里身边就没有缺过人,她精神不太好,不敢独自睡,当时身边的婢女嬷嬷轮着陪她一整夜的折腾。 嬷嬷刻板,不敢真上榻,便歇在榻边守她一整夜。 如此算来,只有今夜是她自己睡的。 花锦有些羞赧,她重新将被褥遮在了面颊,重复一遍:“困了。” 哭的眼睛都肿了,但想起梦里五皇子新妇凄凉的声音,花锦发着抖,心想沈昭这厮还是快点走人吧,这样她也好叫添云进来陪她。 她闭眼假寐,忽然察觉身边一沉,恰巧屏风外的火烛熄灭了,屋里重回漆黑寂静。 花锦余光瞥了一眼,原来是沈昭躺了下来,她独占大半地方,他侧身向外,离她很远,躺下了。 花锦只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她闭眼,还是安心睡下了。 天渐亮,门外,杨嬷嬷知道自家殿下召美人不上榻的习惯,早早等着殿下出来,但等呀等,还是等不上,心想糟了,殿下身体弱,别是端坐一夜病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9节 杨嬷嬷心里急,轻轻地推开门,却发现殿中的书桌边空无一人。 天老爷,殿下人呢?杨嬷嬷眼前一黑。 沈昭觉浅,门被打开的那一瞬便睁开了眼,寒风被灌了进来,沈昭起身,额头刺痛,他偏头瞧了眼,花锦后半夜睡得很乖巧,没再梦魇。 她眼角还挂着泪,瞧着实在是可怜。 沈昭下意识收回了视线,他又看向屏风外:“进来吧。” 杨嬷嬷往屏风里一瞧,松了口气。 她没敢真进去,跪在外头,匆匆掠了一眼,只见沈昭衣冠整齐,从榻上出来,重新将床帏合上,镇定自若地走了出来。 榻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截皓腕落在外边,刺眼的白,杨嬷嬷心慌的收回了视线,听见花锦说:“妾身会早些回来。” 今夜长公主设宴,花锦必须速战速决,解决那死囚离京的麻烦事。 沈昭点点头:“我等你。” 杨嬷嬷跟在沈昭身后出去,走在外头,忽然说:“燕王妃为新妇,贸然出府怕是不合规矩。” 按规矩,燕王妃嫁入燕王府,作为女眷,便再也不能肆意出府。 沈昭停步,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嬷嬷,一双眸满是戾气,杨嬷嬷连忙低头认错:“老奴多嘴。” 沈昭忽然说:“女子侍寝后,都该吃些什么补药?” 杨嬷嬷诧异地抬头,一时间没敢应。 沈昭勾起唇角:“给燕王妃送去。” 杨嬷嬷面上闪过一瞬阴狠,但还是垂头应下了:“燕王妃好福气。” 花锦醒来后,看着杨嬷嬷遣人送来的补药,不明所以,但是添云红着面颊,时不时用余光看她,萤雨更是,直言:“殿下还是疼着娘子的。” 添云打她:“叫什么娘子,应该是王妃。” 花锦木着脸,看着补药,猜不透沈昭玩的哪一出。 他可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只一瞬,花锦就想通了,他想拿她来糊弄皇后。 那他可是找错人了,恐怕皇后听说今日补药的事,要在心里狠狠痛骂她一顿了。 毕竟她可是皇后心里标准“朝三暮四”的孟浪狐狸精。 沈昭又拿她当挡箭牌。 花锦来不及细想了,她打扮好,吃过早饭,便提前赶去了芙蓉阁的后门。 芙蓉阁的头牌有五位娘子,都以花来命名,小桃娘子名气不及其她娘子响亮,她是独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救过花锦,与花锦有些往来。 花锦提前命添云备了三箱金银绸缎,让侍卫抬着箱子从后门入了芙蓉阁。 小桃来牵花锦的手,身上是满满的桃香,惹人心驰神往,小桃比花锦大了不少,但千娇百媚:“原以为离京前,见不到三娘子了。” 小桃在年前遇上了“真命天子”,那男子为她赎了身,要带她离开京城,去地方做官了。 巧就巧在那男子与太子沈焰沾亲,关系亲近,此次京中严查,是沈焰的人手查,那男子出入会比旁人轻松容易得多。 花锦一开始想让死囚从她之前逃跑的路走,但她能想到的路,沈焰也不是傻子,明面上能逃出去的,几乎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锦打听了,京中出入如今严查身有隐疾,个头矮小之人,易容装扮完全行不通。 旁人出入还要查行囊,连棺材板都得撬开细查,扮死人更不行了。 藏在京中多一日,被查到的几率就越大,花锦越想越恨不得给僧人当头一棒。 花锦坐在小桃身边:“许久不见娘子,娘子光彩依旧。此番前来,与娘子告别,愿娘子平安。我带来了一箱稀奇玩意,算不上多珍贵,但娘子带去夫家,也好傍身。” 小桃感激不尽,她看着摆在房里的三个箱子,有些奇怪的问:“这两箱,是什么?” 花锦:“也希望娘子能帮我两个忙。一件是,娘子途径徐州,可否将这箱绸缎送往我外祖母处,家中小妹长大了,我这个做阿姊的,实在是想念。” 小桃:“这有何难?我定送到。” 想带小桃走的男子出身世家,小桃的身份只能做妾,但那男子怕家里人知道小桃芙蓉阁舞妓的身份,此次出京,提前求了太子恩典。 太子应允让小桃走另一条路,不与那男子家里兄嫂一路。 小桃面容妩媚,兄嫂见多识广,一眼便能瞧出来端倪。 花锦知道,沈焰这人一向自大,但是对亲近人很好,他的人出入是不用严查的。尤其小桃身份特殊,那男子为避免认得的人传出什么闲话,让小桃随后边搬行李箱子的队伍一起走,小桃这边的人手会更松懈。 这是唯一的机会。 但花锦也不想贸然行事害了小桃,所以她还是如实说了:“另一桩事,想让娘子为我带一个人出城。” 小桃并不信任那男子,只不过为了趁早离开芙蓉阁,才温婉应下。那男子不久便会重新纳妾娶妻,小桃惯来懂得男子脾性,也闷着气呢。 花锦带来的那箱珍贵玩意足够小桃赎身了,以小桃的性情,一定会答应的。 接下来就看,死囚能不能顺利混出城吧。 - 燕王府。 祝绻摇着扇,痛心叹:“桃儿妹妹,居然要随林关昇那厮走。痛煞我心!” 林关昇,与沈昭也沾着亲。 那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不知哪里吸引了太子,太子就是愿意护着林关昇。 芙蓉阁的头牌,也是太子帮着赎下来的,明日林关昇就要离京了,那位桃娘子也要随着一起走。 沈昭:“林关昇的兄嫂,居然容下了芙蓉阁的娘子?” 祝绻:“那自然是不可能。我问过了,明日桃儿妹妹不与林关昇的兄嫂一路,应该是要走太子出入的小道了。” 祝绻还真挤出来两滴生泪:“以后瞧不到桃儿妹妹的舞,听不到桃儿妹妹的琴声了。” 祝绻家中严,他要敢像林关昇一样去赎芙蓉阁的人,他爹娘能活生生砍他一条腿,所以他羡慕极了,又叹:“以林关昇的性子,桃儿妹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是沈昭两天内,第二次听说桃娘子这个人了。 他挑眉,问安公公:“王妃回来了?” 祝绻也是头次听说新婚第二日便出府的,好奇问:“燕王妃,上哪去了?” 沈昭:“与你的桃儿妹妹道别。” 祝绻:“王妃认得我桃儿妹妹?” 沈昭点头。 祝绻:“你近来不知道,京中查的有多严,我本想送送桃娘子,但我怕认得我的告我爹,痛煞我心!” 祝绻有些幸灾乐祸:“谁让太子替林关昇赎了我的桃儿妹妹,此番丢了死囚,怕是比我还要痛心了。” 祝绻说完,便自知失礼,拍了拍自己的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安公公从门外传了侍卫,侍卫禀:“王妃回来了。王妃今日让我们去花府抬了三个箱子,送去了芙蓉阁。” 祝绻:“三个箱子?” 三箱珍宝,侍卫也觉得荒唐:“王妃说,其中两箱,是托桃娘子送往徐州家眷的。” 这合理。 祝绻嘴贫:“瑾瑜你不行啊,这种小事,王妃宁可拜托我的桃儿妹妹,也不来求你,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沈昭冷眸一抬,祝绻就住口了。 祝绻假哭:“我的桃儿妹妹!痛煞我心!” 第10章 陷害 从桃娘子处归来,便要与沈昭一起去赴长公主的宴了。 昌乐长公主是皇子们的姑母,花锦对长公主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个脾性温和的娘子,年岁大了,心性却依旧纯真,夫君战死沙场后便搬回了公主府,没养过面首。 长公主府护卫不多,略显凄凉,所幸今夜赴宴的人多,才将空荡荡的宅子吵嚷着热闹了起来。 花锦跟在沈昭身边,她如今不再是爹娘膝下的女娘了,不必再与未出阁的女娘们挤在屏风后,但皇子们年岁不大,一席人居然只有沈昭娶了正妻。 花锦格格不入地坐在男子们的宴席里,浑身都不自在。 昌乐长公主眼上布满了皱纹,笑起来却仍显得慈祥。长公主先唤了花锦:“来,燕王妃,走近些,让姑母瞧瞧。” 花锦更不自在了,她深呼吸一口气,慢吞吞挪到长公主身前,长公主伸出手牵着她:“好孩子。燕王没有欺负你吧?” 花锦:“谢姑母关怀,燕王殿下待妾身很好。” 六皇子沈逸也在宴席,忽然笑了一声:“姑母怎么只关心皇兄?” 长公主笑呵呵地扭头应付沈逸,花锦收回了手,坐回沈昭身边。 自从兄长花信生日宴以后,她有些时日没见敬皎皎了,正垂头思索着怎么把人叫出来说会话,抬眸,只见六皇子沈逸与身边的太监嘀咕着什么。 沈逸,草包一个,养了许多美妾,娶了敬皎皎的嫡妹敬菁菁,宠妾灭妻,害得敬菁菁胎死腹中,一尸两命,庆国公大发雷霆,与六皇子沈逸闹了个鱼死网破。 敬皎皎原先与心上人的婚事也因此取消了,庆国公被贬,迁出京城,花锦当时与沈昭一道被罚了禁闭,竟然没来得及相送。 庆国公因敬菁菁的死一蹶不振,敬皎皎心灰意冷,离京不久给花锦送来一封信,花锦还没来得及拆开就重生了。 花锦自重生后,记性很差,再加上梦魇缠身,忘了许多事,幸好今日看见沈逸,又想了起来。 沈逸娶敬菁菁,是很仓促,比沈焰娶花瑟还要快些,但为何这么急?庆国公爱女心切,怎么会允许沈逸用囫囵的婚事糊弄他? 花锦上一世没来参加长公主的宴席,因为沈昭病了,她一个新妇也不好独来独往。 花锦蹙眉,静下心来回想。 花锦心里慌乱,她忽然拽住添云的衣袖,低声问她:“六皇子有婚约吗?” 添云困惑地眨眨眼:“奴婢记得是没有的,况且太子还未娶妻,怎么轮得上六皇子?” 花锦:“你去,唤皎皎于偏殿等我。” 花锦找了个借口便想离开,她走得急,沈昭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只是过了半晌,沈昭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0节 夜色渐深,敬皎皎来得也急:“天可怜见,我实在是想念你。也不知你日子过得舒不舒坦,燕王殿下待你好吗?你家中爹娘可有再刁难过你?” 花锦没答,开门见山的问:“菁菁今日随你来了?” 敬皎皎:“你怎么知道?原先这种宴席,菁菁都是不愿来的,今儿不知怎么了,主动要随我来。” 花锦:“菁菁可有心上人?” 敬皎皎:“怎会?你是说,她今日来,是为了与心上人相见?可她上哪见去?糟了!今儿个人多,若是让旁人瞧见菁菁与那男子私情,我娘非得打死她不可。” 花锦:“我也是提一嘴,你先别急。” 花锦看着敬皎皎,额角刺痛,前世一些闲言碎语又落在了耳里。 “瞧着敬大娘子贤淑稳重,可妹妹是个不知廉耻的,长公主在上,竟与情郎光天化日之下私通苟且。” “王妃不知,那日踹开奸夫□□的房门,好大一张床......” “你少说这些脏耳朵的事给王妃听。” 长公主在上,就是今日。 敬皎皎忽然紧张兮兮地拽住花锦衣袖:“方才菁菁喝了桃花酿,说她身子不适,有婢女引着她往后面走了。” 花锦也急了,想起方才沈逸与太监低声说话,拉着敬皎皎就往后院跑。 沈逸必不可能是那个“奸夫”,他定是设局陷害敬菁菁,私通之事一旦被人发现,坏了名声,敬菁菁再难出嫁,沈逸想娶庆国公之女便容易了多。 怪不得那么简陋的婚礼,让庆国公感激不尽,沈逸娶名声扫地的敬菁菁,于庆国公一家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怪不得沈逸废物一个,入了庆国公的眼。花锦记得敬皎皎曾说过,庆国公并不想女儿嫁给皇子,早早给敬皎皎定下的婚约,也是为了避免宫中有皇子的妃子算计到他们头上。 庆国公顾着嫡长婚嫁顺序,严加看管敬皎皎,却忘了敬菁菁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人家就是看准这块肥肉要下口了。 花锦来过几次长公主府,隐约记得布局,很快便猜到了沈逸将局设在何处。 离宴席正厅不远,但里面发出的呼救声也不会被听到,长公主从宴席出来抓人的时候,足够那男子逃跑,留下被染指的敬菁菁面对噩梦。 花锦跑得飞快,敬皎皎跟不上:“你先去追上菁菁,罢了,我随你一起,别有什么危险。” 花锦知道自己鲁莽了,赤手空拳,能不能打过那个男人还两说,带上敬皎皎,万一让敬皎皎受伤便糟了,于是花锦宽慰敬皎皎:“无事,你就在此处等我,别声张,我去追上菁菁便回来,长公主在上,谁敢伤了我呢?” 敬皎皎不让:“不行。” 花锦:“你信我。我再去晚些,菁菁那出什么乱子就糟了。” 敬皎皎只好咬牙点头:“你小心。” 花锦:“我带菁菁来见你。” 花锦离远处废弃院子越近,心跳越快,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守着,到了院子门口,便听见屋子里衣裳被撕裂的尖锐声音。 花锦刚想上前,顿了顿。 她力气再大,与沈逸身边的侍卫比,还是差了许多,别进去没救下人,把命也搭上。 可是,花锦听着屋里扭打的声音,还是拎起废弃院子外的木棍,硬着头皮打算进去。 她刚想推开门,手便被一股力拉开了,来人的五指骨骼分明,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像是要将她折断一般。 花锦痛呼一声,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偏头只见沈昭冷硬的侧脸,他眼神犀利,显得狠戾凶狠,令人不寒而栗。 沈昭没与她废话,直接踹开了门,屋内的求救声大了些,正伏在敬菁菁身上的男子动作一停,他受六皇子沈逸指使,将敬菁菁骗到了此处,没想到敬菁菁瞧着温软,下手这么狠,被打了也不罢休,一时间他也制不住敬菁菁,只扯烂了她的衣裳。 男子还没完成玷污敬菁菁的任务,瞧见来人面孔带着戾气,衣着华贵,眯着眼,提起手边的刀,从榻上下来:“阁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敬菁菁被灌了令她疲软的桃花酿,方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有人来了,松了口气,颤着手拽过被子,遮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 沈昭完全不怵拿刀的男子,二人打了起来,花锦趁机溜了进去,她头脑清醒,见敬菁菁像缩头乌龟一般躲在榻上,心疼的同时,也警惕的将敬菁菁拽出来。 那男子打不过沈昭,几招吃了亏,心想此事败了,六皇子非得弄死他不可,但沈昭眼里的杀意还是吓退了男子。 男子逃了。 花锦拽着敬菁菁的手,想让敬菁菁抓紧时间,但敬菁菁已经被吓惨了,哆嗦着,花锦心急:“你再傻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快,你穿上这个,快些去前院找你阿姊。” 幸好是冬日,花锦畏寒,多穿了些,燕王妃的衣裳又繁多,她先将第二层外衣脱了下来,递给了敬菁菁。 敬菁菁衣裳被扯坏,只能拿这件遮一遮了。 敬菁菁没接,抖得厉害:“三娘......我害怕。” 花锦:“你去找你阿姊,与她在一处,让她带你走,不要声张,再拖下去来了人,就来不及了。” 敬菁菁撑着一丝力气穿上外衣:“那你怎么办,三娘,我走了,你怎么办?” 花锦:“我没事,你快些走,就从那婢女带你来的路回去就是了,撞上人也别怕,就说瞧见长公主府宏丽,走得忘神,不小心误入了后宅,赔个不是。你阿姊在路上等着你,你让她将大氅给你,别让旁人瞧见你外衣不对。” 沈昭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敬菁菁被花锦急匆匆地推了出去。 花锦穿得多,少一层外衣虽说不影响什么,但她方才坐在宴席上,大家都瞧见她衣裳了,这下才是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敬菁菁总归是逃了,花锦终于喘上了一口气,余光瞥见沈昭,这才缓缓想起来——沈昭怎么寻到此处的? 花锦看着沈昭身上的大氅,水润的眸子一转:“殿下,冷。” 沈昭只是觉得花锦不对劲才跟出来的,他远远瞧着,花锦竟然一人走了,敬皎皎扭头遇上他,手忙脚乱的解释了一通。 沈昭话都没听完就追人,幸亏赶个巧,没让花锦自己推门进去。 他不知道花锦为何这么快判断出敬菁菁有危险,也不知她怎么找到这处的,只知道她身处危局,第一件事想到的居然不是自保。 沈昭莫名窝了火:“你本事很大吗?” 花锦一顿,这才连忙作揖:“多谢燕王殿下。” 沈昭不言,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花锦想不通沈昭为什么又突然这么在意这件事,她摸了摸后脑勺:“殿下,再不走,有人来了就糟了。” 沈昭蹙眉,脱下了大氅,这是花锦第二次穿他的大氅。上一回是林中逃跑,他为了不坏她名声,碰她都隔着大氅。这一回居然要她自己穿。 沈昭见花锦木着脸,嘴角含笑:“不想穿?” 花锦连忙接过:“想啊,想穿,太冷了,谢殿下。” 沈昭等她穿上,忽然俯身,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花锦懵了片刻,挣扎了两下,但沈昭已经抱着她走开了,花锦:“殿下身子不好,我自己走吧。” 沈昭:“留着力气,待会糊弄人用吧。” 花锦又想起是自己搅了六皇子沈逸的局,沈逸一定会费尽心思找是谁坏了他的好事,见她离席,那她一定是沈逸头个猜忌对象。 沈昭是给了她一个骗人的空间。 第11章 第 11 章 宴席上,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急匆匆跑了进来,在长公主耳边说了些话,长公主脸色大变,急忙站了起来,与婢女交代:“你去,叫上几个嬷嬷,随我来。” 沈逸已经按捺不住设局成功的喜悦,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欣喜,佯装担忧问:“姑母怎么了?” 昌乐长公主:“今日来的娘子们不知出了什么乱子,姑母去瞧瞧。” 沈逸提议道:“不如我们随姑母一同去?” 长公主看着异常殷勤的沈逸,心中猜到了什么,但她面不改色地拒绝了:“不必了,都是未出阁的女娘,你们去见也不合适。” 沈逸心想不急,他已经布好了局,长公主一走,坐在屏风后的女娘们便会发现敬菁菁不见了,会有人引着她们去敬菁菁被染指的地方,推开那扇门。 届时,庆国公再心高气傲,再心疼女儿,也不会拒绝沈逸了。 沈逸心跳加快,他余光瞥了眼姗姗来迟的太子沈焰,得意极了,你太子又如何,只能娶到小小将军的嫡女。 待他娶了庆国公之女,朝堂上有了庆国公的帮助,今时不同往日,朝臣都会对他刮目相待,届时夺权也会名正言顺的多。 沈逸兴奋到手都在发颤,他的确是草包,没有什么大本事,人人都瞧不起他,连母妃都觉得他无能,但那有什么呢?谁能料想他在京中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掀他们个措手不及! 沈逸等着屏风后乱起来,可是等啊等,女娘们那边静悄悄的,没人发现敬菁菁不见了。 长公主离开宴席,遇上了添云,长公主认得这是燕王妃身边的婢女,添云行了礼:“见过长公主,燕王妃方才摔了一跤,蹭破了衣裳,王妃让奴婢来找您借身衣裳。” 长公主:“摔着了?严重吗?我让人将衣裳送到偏殿。燕王知道吗?” 添云:“不严重。燕王殿下在王妃身边。” 长公主松了口气,又宽慰两句,才朝着后院过去,方才婢女在她耳边说,后院有女娘与人私通,让瞧见了,长公主若不派人去抓,传出去就坏了长公主名声。 昌乐也不想做棒打鸳鸯的事,可这对鸳鸯都在她长公主府里撒野了,也别怪她心狠。 偏殿里,花锦换上了长公主送来的衣裳,又让添云去打听了一番,听说敬皎皎已经带着敬菁菁离席,总算松了口气。 她刚刚实在想不到糊弄沈逸的办法,正好沈昭抱着她回来,添云急着问她是不是摔着了,花锦这才想到名正言顺换了衣裳的借口。 做戏做全套,花锦换好衣裳,将大氅还给了沈昭,就这么紧紧盯着沈昭。 好人做到底。 沈昭一路抱着她,燕王妃摔着了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 沈焰今日来得迟了些,他押送的死囚跑了,他干着急也没用,今日派人勘察,他还去仔细交代了一番。 听说燕王妃摔着了,沈焰下意识想起身,但身边的李庆公公忙问:“殿下上哪去?” 沈焰只好重新坐回去。 片刻之后,燕王妃回来了,不过是燕王抱着入席的,坐在下面的人又惊又怕,见到了稀奇事,各个瞪圆了眼睛,但天家人的婚事,他们哪敢议论。 入座后,花锦羞得面颊泛红,沈昭一手搀着她,竟然真营造了一个花锦摔了的假象。 沈焰死死地盯着沈昭撑着花锦的手,他下意识就生起了闷气。当初他执意要改娶花锦的阿姊花瑟时,向来温顺的花锦将他堵在了路上。 她是那么的伤心,那么的在乎他。 可这才过了多久?她居然就与沈昭情投意合了?两情相悦?笑话。 沈焰握紧了拳头,他几乎按捺不住怒火。忙于抓捕死囚而积攒的埋怨压抑不住,沈焰移开视线,闷头喝酒,看得李庆公公直上火。 沈昭偏头,在花锦耳边很轻的问:“你来过姑母府上?” 花锦假装听不懂,她精致小巧的脸鼓了鼓,顺势离沈昭近了些,软着声音答:“早听说过长公主府宏丽,多谢夫君带我来长见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1节 这是她头一次喊他夫君。 花锦故意恶心沈昭,就是想让他少再问了,果不其然,沈昭直接住口,他木着脸往后躲,花锦觉得好笑,反握住了沈昭想松开的手:“我可是方才摔着了。” 好样的,连自称都干脆用“我”了。 沈昭生生停下了动作,他垂下眼睑,一脸生人勿近,显得更凶了。 花锦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昭掀起眼皮,见花锦娇俏笑靥,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花锦余光看向沈逸,大概是因为屏风后依旧静悄悄的,沈逸坐不住了,问道:“姑母去了何处?怎还不回来?不若我们去找找?” 沈焰只觉得对面的燕王与燕王妃夫妻二人刺眼,正没处发火,一听声音是自己的草包庶弟,直接斥责:“旁人说你笨,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蠢货?姑母去处理女娘们的事,你去掺和什么?” 沈逸被骂了也不恼,尽管心里不服气,但他知道,他即将要娶庆国公之女,有了庆国公势力相助,沈焰迟早要给他跪地求饶。 届时,他也要像沈焰今日这般趾高气扬。 但为何还没有乱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长公主终于回来了,但她面色不改,笑呵呵的。 沈逸心中的希望落空,不可置信,他想,怎么可能呢? 长公主眼神落在沈逸身上,像是刻意说给他听:“娘子们玩闹摔了东西,不算什么大事,婢女莽撞,叫姑母过去瞧一眼,姑母过去,娘子们都走了。” 沈逸乱了,他坐立不安,眼神飘忽,看向从偏殿进来的太监,太监沉着脸对他摇了摇头。 失败了?怎么可能!? 不是已经将敬菁菁带走了?那侍卫是他养的,功夫了得,敬菁菁怎么可能逃得掉? 沈逸面色铁青,心想不可能的,除非有人顺手救下了敬菁菁,那也无济于事,她脏了身子,只要旁人一验,她逃不掉的。 可沈逸是男子,庆国公又精明,他想不到什么验敬菁菁身的办法。 一个弱女子绝对打不过他的侍卫,方才宴上只有沈昭和花锦离席了。 沈逸阴沉的看向花锦,开口试探:“三皇嫂怎么换了衣裳?” 花锦浅浅一笑:“方才摔着了,蹭破了衣裳,姑母怜惜,借了妾身衣裳。” 沈逸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计划了这么久,居然就不明不白的败了,他下意识问:“真的是摔了吗?” 沈逸话一出口,四下寂静,连他自己都察觉了不对劲,连忙补救:“瞧我这笨嘴,我是说,瞧皇嫂机敏,不像会不小心摔着的人。” 可是没人理他,都不说话了。 半晌,沈昭才漫不经心的搭话:“嘴笨,少说就是了。”他不再看沈逸,而是向长公主行了礼,示意天色太晚了,他的新妇年幼熬不住,先走了。 他说的坦然,但在场的都下意识看向了花锦。 花锦尴尬的轻咳了两声,没反驳,她也想走了,长公主放行,沈昭又折回来抱着她离席。 终于能走了。 花锦松了口气,结果走出长公主府门,忽然听见沈焰的声音。 沈焰:“燕王妃,留步。” 又是他。 花锦蹙眉,心想沈焰怎么这么难缠,他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名声,想起一出是一出,根本没考虑过这么做,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 沈昭是不在乎,可他毕竟是明媒正娶了她,万一哪天计较起来,花锦上哪说冤去。 但沈昭今日依旧不在乎,他甚至想松开抱着她的手,放她下来,去与沈焰叙旧。 花锦直接搂紧了沈昭的脖颈,她死死扒着人不松手:“我不想留步。” 沈昭好笑的看着她。 沈焰追了出来,见沈昭抱着花锦,他面色阴沉,盯着沈昭的手:“放开她。” 花锦摇头,紧紧搂着沈昭:“不行不行。” 沈焰看着花锦:“孤有话想与你说。” 花锦烦闷的看向沈焰:“见过太子殿下,有关于阿姊的事,妾身已离家,如今是燕王殿下的新妇,家中的事,妾身不知道,不如您直接去问妾身阿姊?” 沈焰:“不是关于玉儿的事。” 花锦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沈焰的意思。 沈焰放不下她了。不过是因为他是太子,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让她追逐,所以当她乏了,沈焰就不适应了。 而沈焰也放不下花瑟,所以下意识还亲昵地称呼花瑟的小名。 花锦无话可说,她只觉得恶心。 花锦:“既然今日太子殿下追来,也好让殿下与妾身夫君解释些什么。虽然夫君大度,没说过什么,但妾身心里不安,还是要叨扰太子殿下了。” 沈焰听到花锦那句“妾身夫君”,愣了愣。 花锦也不想拿沈昭挡,但沈昭也没少推她出去应付皇后。 花锦更加心安理得了:“京中多有传言,说妾身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虽然与太子殿下曾有婚约,但妾身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还望太子殿下今日也说清楚。” 沈焰当然听得懂花锦避嫌的意思,他心高气傲,经不起花锦这么激,当下就与沈昭说:“孤与燕王妃无甚交集,时下的人爱胡说罢了。” 花锦问:“那殿下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沈焰脸色铁青:“没有了。” 沈昭抱着人转身就走,他也没想到沈焰脸皮厚到这个程度,还要人家一个女娘费尽心思把关系掰扯干净。 上轿前,花锦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偏头去瞧,只见敬皎皎立在自己的轿前踱步。 敬皎皎快步上前,她知道花锦不是真的摔了,但做戏做全套,她也没想避着沈昭说话:“菁菁已归家,今日多谢你。” 花锦摇摇头,总觉得自己在沈昭怀里有些别扭,但人多眼杂,她也不好下来,草草叮嘱了敬皎皎几句:“菁菁吓惨了,你也别急着问她发生什么了,让敬伯父小心沈逸。” 敬皎皎:“六皇子?” 花锦:“你告诉敬伯父就是了,伯父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敬皎皎点点头。 敬皎皎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我本不想和你说了,一是因为你在家中本就艰难,我要一句话害你与家人生分,倒是我的过错。二是这就是我的猜测,可能是多想。” 敬皎皎说了这么一通,花锦也想不明白,失笑:“你说什么呢?” 敬皎皎抠着手:“那会你问我菁菁可有心上人,我急坏了,怕她出事,就忘了,上个月菁菁出过一次门,回来就很不对劲,我也没多想。” 敬皎皎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沈昭,她其实很怵沈昭,总觉得这人清冷和气都是假象,但她见沈昭抱着花锦,还是硬着头皮说了:“这只是我的猜测。菁菁上个月出门时,同行的娘子有你阿姊,今日那杯桃花酿也是你阿姊递来的,还有,我带着菁菁离席后,只有你阿姊吵嚷着要带人去找菁菁。” 敬皎皎:“窈窈,我告诉你也就是给你提个醒,她若真敢算计菁菁,你在家不易,花伯父与上官伯母又偏心,算计你就更容易了,你万事小心。” 花锦顿了顿。 花瑟?她在敬菁菁被算计一事中,又是什么妖魔角色呢? 第12章 归宁日 天将亮,小桃被婢女扶着上了林关昇派来的轿子,林关昇怕他兄嫂斥责,就先将小桃藏起来了,她要与林关昇手下搬行李的队伍一起走。 太子恩德,让她不必走正门受审查。 小桃掀开帘子,认得这是经商人常出入的道路,前方有几个官兵拦下了他们的轿子,后面搬着厚重箱子的队伍也停了下来。 小桃的婢女简直呼吸不上来:“桃娘子,咱行吗?” 小桃冷眼瞥她一眼,婢女哑声,小桃这才寒声说:“不行也得行,被发现了咱们都得死。” 婢女是小桃从芙蓉阁带出来的,年纪小不经事,害怕很正常,但小桃提前就说过,若是能把那死囚带出京城,花三娘子给的那箱玩意足够她们赎身,不仅如此,她们也可以不再依傍着林关昇。 林关昇赎了小桃,但小桃明白,男人为了美色付出的真心撑不住任何考验。 只要林关昇的兄嫂翻脸,林关昇随时可以打死小桃,毕竟小桃出自芙蓉阁,只是贱妾,可小桃不想死,所以她一定要把死囚送出京城。 婢女稳了心神,她深呼吸一口气,下了马车,将林关昇提早给她的令牌递了出去,为首的官兵仔细瞧了瞧,认出这是太子提前交代过的林关昇家眷。 官兵将令牌还了回去,作揖:“太子殿下是交代过放行,但近日京中严查,末将还是要恪守职责的,还请娘子谅解。” 婢女一听这话,腿瞬间软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才缓过劲来。这个情况花锦早就预料到了,毕竟京中不是人人都像沈焰那样白痴,否则五皇子上一世也不会造反失败。 就在官兵挥手让人去卸后方队伍的箱子时,婢女蹙眉:“且慢!将军勿怪,实在是我家娘子耽搁不起。林公子交代娘子在天黑前赶过去,去的晚了若是与林公子兄嫂撞上,那林公子求太子殿下让我家娘子绕道而行的意义何在?” 官兵倒是知道点桃娘子的身份,他也知道若是让小桃过去晚了,与林关昇兄嫂撞个正着,那小桃惨了,他多半也会被林关昇记恨上。 官兵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犹豫了,况且那死囚常年在青州,他们探查过,死囚的妻儿都被水淹了,他在京城没有任何亲眷。 桃娘子又是芙蓉阁长大的,见识短浅,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藏着死囚带出去。 官兵颔首:“末将随手指两个箱子,娘子打开,若无异常,娘子便走吧。” 婢女松了口气,事到如今,一切都在花锦与小桃的算计内。 官兵抬眸,审视的目光落在后方队伍的家仆脸上,家仆没有可疑的人,他随手指了两个箱子,打开以后也是绸缎或珠宝,没有什么异常。 只有一处,他还没看过。 官兵:“什么都没有,娘子可以走了。” 他是男子,轿子里坐的是林关昇的妾室,他不好明目张胆去掀人家帘子。 官兵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心领神会,在婢女掀起帘子进去的一瞬间,朝着里面过了一眼。 轿子走后,手下才对官兵说:“旁的没瞧见,那轿子太小了,坐桃娘子与她的婢女都难。您今儿太严苛了,若是桃娘子告诉林公子,该怎么办?” 官兵:“怕个屁。老子就没见过为了个妾室躲家中长辈,特意去求太子殿下恩典的。这林关昇小儿,还真是够让老子开眼。” - 今儿是花锦的回门日。 昨夜沈昭果然没有再来,上一世沈昭也没陪她回花家,所以花锦自顾自地收拾,也没去叫沈昭。 但当她收拾完前往轿子,沈昭早就在那等着了,花锦狐疑地瞥他一眼。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2节 归宁日,本该是新妇高兴的日子,又要回家见爹娘,可她坐在轿子里,实在没有一丝喜悦。 她已经不会和爹娘相处了,甚至是抗拒与他们相处。 今天也是小桃带死囚离开的日子,花锦思绪万千,她也捏了把汗,但眼下实在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操心那边。 或许是出嫁那日良心发现,花忠与上官夫人早早等在宅邸外,他们很欣慰燕王跟着一起来,但只是三日不见,花锦变得更沉默寡言了一些,她抿唇浅笑,与他们并无半分亲昵。 回门礼,全程下来花锦都是紧绷着的。 花忠与沈昭在一处,花锦就被上官夫人拽走了。 花锦其实许久没有和上官夫人平和的独处了,自从长姊归来,上官夫人对花锦疾言厉色,独处时也木着脸,早就消磨没了花锦心中的依赖。 所以二人面对面坐着,心却相隔甚远。 上官夫人总觉得花锦变沉稳了许多,她作为母亲,很多话都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在燕王府过得如何?” 花锦:“很好。” 上官夫人:“燕王殿下,为人如何?” 花锦垂眸,十分不习惯忽然温和起来的阿娘,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答:“殿下人很好。” 上官夫人忽然察觉,花锦不是报喜不报忧,她只是单纯不想说,懒得说,抗拒说。 上官夫人:“你怪阿娘吗?” 上官夫人这几日十分痛苦,梦中老是出现幼时花锦的模样,她一起来就要急着找花锦,她的夫君花忠就会说:“窈窈已出嫁,你在胡说什么呢?” 她把窈窈嫁出去了。 燕王,那是什么人?不知根不知底,偏偏燕王还有许多侍妾。 可是上官夫人每每伤心欲绝,看到花瑟,又不得不强撑着力气,不让花瑟看出端倪,细心宽慰她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 所以她盼着花锦的归宁日。 花锦听到上官夫人的问题,有些头疼。 所幸上官青阳在门外大喊一声:“窈窈回来啦?在哪呢?快些出来,看阿兄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上官青阳明日也要离京了,他来就是为了看花锦出嫁,如今外祖母来信催促,他不好再拖着了。 花锦松了口气,终于扯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阿娘若是无事,我便先去寻青阳阿兄了。” 上官夫人强忍着泪水,点点头。 一年前,花锦日日缠着她,像个小尾巴似的,一年后,花锦面对她如临大敌,急着离开她。 上官夫人伸出手,贴在手心的却不再是女儿软软的面颊,花锦打开门,像她出嫁那日,上官夫人合上手,只握住了满手凉意。 上官青阳笑嘻嘻地跑过来:“我给你找了些稀奇玩意,你带回去解闷。阿兄明日便要回徐州了,往后不在你身边,要是燕王欺负你,你写信给阿兄,阿兄带你走。” 回门宴,花家人并不多,尤其有花锦与花瑟两个人在,场面就更加难看了。 花锦到的时候,沈昭正坐在花忠身边,花忠与沈昭从前并无什么接触,但看二人聊的还算融洽。 一众人坐下,上官青阳倒也没花家人那么拘谨,在尴尬的气氛里,他那傻兮兮的笑显得特别突兀,偏偏他自己还没察觉,给花锦的碗里堆满了菜。 嘴上还嘀咕着:“窈窈爱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连大家都瞧着他,他也没察觉到:“这个呢,这个窈窈不爱吃。你们怎么不聊了?” 因为没什么好聊的。 上官夫人食不下咽,花忠与沈昭在朝中无甚接触,花信作为花锦的嫡亲兄长,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聊? 倒是花瑟抬起头,笑意盈盈的说:“表兄再给窈窈布菜,窈窈就吃不下了。” 几日不见,花瑟变大度活泼不少,她以前根本不能与花锦同桌吃饭。 花锦想到昨夜敬皎皎与她说的那些话,抬眸瞧了眼花瑟,实在想不明白花瑟为什么帮沈逸算计敬菁菁。 花瑟是沈逸的人? 花锦收回视线,她与花家人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她不接话,上官青阳又对这种氛围反应不过来,挠挠头也没说话。 寂静,难堪的寂静。 花信下意识看向花锦,语气也是质问般:“玉儿在和你说话。” 上官青阳早就看花信不顺眼了,花信这厮,明明这几日都一副忏悔模样,怎么一开口就这德行?上官青阳责备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眼瞧着花信与上官青阳二人针锋相对,要在外人面前出丑。 花锦看了眼沈昭,发现他只是盯着她,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场回门宴的怪异。 其实花锦很想逃,很想尖叫,但她有过两世经历,只是很平静地伸手拉住了上官青阳:“好了阿兄,是我没有听清长姊的话。” 上官青阳只好作罢。 这场饭吃得艰难,花锦一刻都不想多待,她与这家人坐在一起,倒比沈昭还像个外人。 好不容易熬到饭吃完,花锦跟着上官青阳就溜了,留下沈昭一人坐在花忠和上官夫人身边,面前还坐着花信与花瑟。 花锦蓦然回头瞧了眼,只见沈昭神情淡然,但花锦莫名品出了他身上怨怼的情绪。 花锦没忍住,勾唇笑了笑。 但沈昭似乎被她的笑刺激到了,也扯了扯嘴角,轻声唤:“窈窈,过来。” 第13章 蒙了心 沈昭从没叫过花锦“窈窈”。 他是知礼懂克制的君子,虽看似风流多情,但他心若止水,心静,自然不会动情。他温柔敦厚,不计较在花锦这边的得失,因花锦与太子的争论被下了面子,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所以在上一世,花锦是想过与沈昭缓和关系的,她也曾动过与沈昭举案齐眉的念头,但沈昭像一块冷硬的石头,谁都撬不开他的心。 花锦就想,也罢,就算打动沈昭的不是她,可沈昭薄情,断然不会喜欢旁人,谁都得不到,也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吧。 五皇子反叛后,沈昭因擅自离守被关宗人寺自省,花锦被困在燕王府,他离开时候,是孑然一身走的。 回来时,是带着一个妖冶妩媚的女人登门的,花锦急匆匆奔出去迎,却与他和柳氏撞了个正着。 他说,此番被罚,多亏柳娘照顾,少受了许多罪。柳娘家中贫寒,若是回了家,她家中兄嫂一定会将她卖了,所以我想将她留在燕王府。 花锦从来没听沈昭说过这么多的话,他总是很敷衍,很冷淡的应一些话。 可他为了将柳娘留在燕王府,破天荒解释了那么多,说完后,沈昭顿了顿,又补充:柳娘于我有恩,她脾性不大好,善妒,若是可以,让柳娘不必与东院的女娘们待在一处。 东院的女娘们,是皇后塞给沈昭的美人,沈昭被罚,他趁机放了许多美人走,为了减少争执,他将美人们放的很远,这也是他头回要求一个侍妾住的近些。 花锦当时瞧着沈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失落算不上,大抵就是怅然的想,这世上,还真没有一个人能像沈昭庇佑柳娘那样,庇佑她。 她也曾为沈昭洗手作羹汤,守着病中的他,像守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当柳娘出现,花锦才恍然记起来,沈昭并不想娶她,她从始至终,不管到了何处,都是一个碍人眼,占了人家位子,无依无靠,也无甚牵挂的输家。 没人惦念她,而她,也不再需要。 花锦想,要是能离开京城就好了,也让她尝尝沉醉不知归路的滋味,她要去过各地的芙蓉阁游玩,做浪荡子一个,比起做守礼隐忍的花三娘,她更想做无拘无束的游魂。 花锦立在门口,听到沈昭唤她小名,叫她过去,她顿了许久,才慢吞吞挪动过去。 终有一日,她会不再是花三娘,不再是燕王妃。 那一日也没多久,只要眼下糊弄好所有人就行了。 上官青阳也没想到沈昭还能把花锦叫回去,叫的还这么亲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跟着坐了回去。 沈昭:“怎么不与长辈说一声就急着走。” 他这语气,倒像他是花家人,让花锦怔了怔,看着爹娘藏着泪水的眸子,花锦一噎,心想造孽,早知道把沈昭拽上一起跑了。 花锦浑身不自在地坐着,这回跑不掉了,与沈昭又坐了一阵子。 花瑟忽然说:“我与太子殿下的婚期也将至,窈窈会来吧?” 花瑟向来如此,有话直说,毫不避讳,明着跟爹娘说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比如“我讨厌窈窈”“我要嫁太子”“我不想与窈窈一同用饭”。 花瑟这么大胆的原因很简单,家中人都对她非常纵容,连经常被她拿来开涮的花锦,都对她甚至做到了百依百顺。 但今日她这么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让反应迟钝的上官青阳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上官青阳打了个哈哈:“表兄若是得空,一定从徐州赶来。” 花锦面无表情盯着花瑟,她忽然浅笑道:“阿姊大婚,窈窈一定要来的,届时阿姊可不要克扣窈窈的桃花酿。” 听到桃花酿三个字,花瑟忽然正眼瞧着花锦,片刻后,花瑟才扯了扯嘴角:“窈窈喜欢桃花酿?” 花锦眸里亮晶晶的,看起来是真的喜欢:“阿姊不喜欢吗?” 花瑟没答,她垂眸迅速想了想,她这个嫡妹向来顺其自然,没什么斗志,任人捏圆搓扁都不吭声,不妒忌人,懒惰,虽然上回生日宴不知为何让她逃过一劫。 但,花瑟清楚,花锦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更别提拿捏别人把柄了。 所以花瑟抿唇笑,没把花锦的试探当回事,只当是花锦愚蠢的表现:“桃花酿太甜腻,我不喜欢。” 花家这两位嫡出娘子破天荒的一起吃完饭,还说了两句话,这可不常见,对花家人来说,比夏日落雪还要令他们惊奇。 夜深了,花锦终于可以走了,她逃似的就想走人,但她这回记起来了沈昭,没把沈昭再丢下。 上轿前,花信忽然走了过来。 花信一整夜也没说什么话,他靠近,花锦就警觉地退了两步。 花信:“上元夜有灯会,你若想看,阿兄届时去燕王府接你。” 花锦哭笑不得:“上元夜,窈窈要去宫中家宴的。” 花信又哑了声,他想说点什么,他急着想说点什么,但咽喉仿佛被人扼住了,花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锦不是个擅长害别人伤心的人,所以她拽住了沈昭的衣袖,算是宽慰花信:“燕王殿下会带窈窈看灯的。” 沈昭与花信对视一眼。 沈昭应了一声。 花信没有这么清楚细致的打量过沈昭,沈昭眉眼温润柔和,一张看着就很多情的脸,却有着清风霁月般的气质,这就是天家人啊。 花信觉得离花锦很远,尽管妹妹就在眼前,但她笑不达眼底,处处告诉他:以前那个小娘子的确不见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3节 她很安静,巴掌大的脸上没再露出那种纯真活泼的神态。 沈昭先上轿了,花锦疲倦极了,她撑起精神:“兄长还有事吗?” 花信没问燕王对你好不好,因为他是没有什么资格去问的,所以他摇摇头:“走罢,若是不开心了,一定要告诉阿兄。” 花锦上轿的动作没半分迟疑,也压根没把这句话听进去,她摆摆手,紫色的裙摆一晃便关上了轿门,没再给花信废话的机会。 回府后,花锦先下了轿,添云扶着她忽然递了个东西过来:“大公子给娘子留了个匣子,奴婢瞧了,是一些珠钗发簪。” 花锦瞥了眼:“你和萤雨挑两个喜欢的留下,余下的给萤雨拿去当了吧。” 添云:“啊?” 花锦:“我不想要。” 花锦走得快,添云察觉自家娘子心情不好,没再提匣子的事,而是忽然在花锦耳边说:“事成了。” 花锦停下了脚步:“真出去了?” 添云:“桃娘子出城后,便遣人递了玉佩回来,萤雨去打听了,没出什么差池。” 花锦点点头,心想以后可以和那僧人断了往来,她心情又畅快了起来,脚步都轻快了。 沈昭走得慢些,他头疾又犯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痛得直冒冷汗。 他的病能撑过冬末,已经是难得。 安公公快步过来:“殿下,祝公子来了。哎呦,您头疾犯了?奴才去请赵太医!” 沈昭拦住他:“你去请。祝绻在哪?” 祝绻此人虽平时不靠谱,但一般这个时辰,他都会溺在芙蓉阁,能让他放弃温软美人怀来找沈昭,不会是小事。 一开门,祝绻就苦大仇深般喊:“瑾瑜!桃娘真的走了,痛煞我心!我来找你借酒消愁,一解相思之苦,从此我与小桃娘子就断了!” 沈昭收回刚刚的话,他脸色苍白,心想还是高估了祝绻。 沈昭:“滚出去。” 祝绻:“好了,你怎么这么不经逗。来找你说正事,也不是正事,也与小桃娘子有关。” 沈昭神情寡淡,他木着脸时,那股压迫感让祝绻冷汗直流。 祝绻:“好了,知道你急着找燕王妃,你别急。此事也与她有关,是这样的......” - 花锦洗净了脸,让添云去吹灭火烛。 添云:“不等燕王殿下吗?” 花锦摆摆手:“他不来,你听我的。” 添云不死心:“娘子等等吧,不急着歇息,若是殿下不来,奴婢就陪着娘子睡。” 从前是在花锦闺房,添云上榻也无妨,如今变了地方,添云也开始守那些老嬷嬷的刻板规矩,动辄要歇在榻下,昨夜还是花锦死缠烂打,才让添云坐在榻边陪她。 花锦困得直流泪,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添云说:“燕王殿下果真来了!” 花锦以为这是添云骗她玩的,所以她伸手去推搡添云:“别闹了,真的好累啊,去吹灭火烛吧。” 推不动,半晌也不听人应。 花锦只好强忍着睡意睁开眼,看到是沈昭坐在她榻边,花锦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花锦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翻身起来,心想不对啊,沈昭应该永远都不再来了啊,这是唱的哪一出? 花锦刚想出声问他,静下来以后去瞧沈昭的脸色,想要脱口而出的嘲讽被她咽了回去。 她也曾陪在病弱的沈昭身前,所以她知道沈昭何时犯了头疾。 沈昭紧紧地盯着她,薄唇紧抿,狠戾又凶巴巴的,要不是他脸色过于苍白,还真能把花锦给唬住。 花锦下意识伸手去碰沈昭的额头,手背都被烫得躲了一下。 花锦知道沈昭这厮,不发病的时候活蹦乱跳,一旦发病,次次都是要在鬼门关走一回的,所以她吓了一跳,沈昭要是死了,她可就是寡妇了,要为沈昭守丧的,那她还怎么逃跑啊? 不要啊。 花锦担忧地拽住沈昭的衣袖:“你头疾犯了?何时犯的?安公公呢,为何不叫太医?” 沈昭看着面前的花锦,她困惨了,眼尾还含着困倦的泪水,因为忧心,此刻瞪圆了眼睛,她是极漂亮的,也看起来很关心他。 或许是花锦这双灵动的眸子蒙了沈昭的心,又或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头疾蒙了沈昭的脑子。 沈昭竟把原本要问的话全都忘了。 第14章 动 沈昭也不知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变成了他头痛欲裂地躺在榻上,耳边乱成了一锅粥。 方才祝绻与他说:“今儿我去芙蓉阁,遇上了桃娘的一个婢女,那婢女在后院烧了些东西,我本不该撞上,可我实在是痛心桃娘离开,喝多了些,在桃娘的院落里乱跑给瞧见了。” 桃娘子有两个婢女,她带走了一个年纪小的,留下贴身的在芙蓉阁处理旁事,待事成之后再去寻桃娘。 婢女撞上祝绻,吓了一跳,不过瞧见是祝绻,又松了口气。 祝绻浪荡子的名声那叫一个响亮,他长得十分有欺骗性,旁人都说他就是个白痴,婢女藏东西的动作也慢了些,她实在不觉得祝绻的脑子能猜到什么。 祝绻悲痛欲绝,目光轻轻地落在了婢女手上,她刚刚烧了掺血的白布,尽管身上已经没了味道,但祝绻瞥到了她揣入怀中的东西,酒都被吓醒了。 他第一时间想,桃娘受伤了? 但他又马上否定了这个结论,他和婢女绕弯子,婢女却是个聪明伶俐的,绕来绕去都不愿往桃娘身上扯哪怕一个字。 祝绻知道他是个白痴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他仗着自己“傻”,落了两滴生泪,凄凄惨惨的说若是桃娘受了伤,他便不活了怎样。 婢女缠不过他,糊弄了两句:“桃娘哪能受伤呢,公子快别胡说。” 祝绻:“那白布是谁的?你不说,我今日便不走了。” 婢女:“公子快别问了,桃娘昨儿来月事染了的布罢了,咱每月都要来烧的。” 人都这么说了,祝绻哪能继续装缺心眼问呢,他出了芙蓉阁的门,越想越不对,他对桃娘算不上真心,但也是实实在在投入感情了的,他记得桃娘月事,知道那婢女是在撒谎。 祝绻又想起那日在燕王府,侍卫与他说:“王妃出手当真阔绰。” 祝绻好奇问:“三个箱子,一箱财宝,一箱送往徐州亲眷的布匹,还有一箱呢?” 侍卫沉默片刻,才迟疑不决的说:“第三个箱子王妃没让我们打开,只是送往芙蓉阁,应该也是稀奇东西吧。” 毕竟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嫡小姐,再不受宠,再被苛责,也轻松就能出的起这笔钱。 祝绻便没再多想。 边走,那侍卫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第三个箱子很轻,倒像是装了个人?哈哈哈哈,咱也是胡说的,您可别告诉燕王殿下。” 祝绻出了一身冷汗,直往燕王府赶,可他到了燕王府,才猛地惊醒。 他今日喝多了,凭借旁人几句话,就去和沈昭说,你的新妇可能让桃娘运了个死囚出城吗?祝绻与沈昭关系亲近,他知道沈昭最不喜平白无故揣测污蔑旁人,所以他扭头就想走。 来不及了,安公公拽着他往里边请,他没坐一会,没想好怎么说这件事,沈昭就进来了。 祝绻说完以后,顿了顿:“你就当我今日胡说吧,想来燕王妃安分守己,我是这几日胡思乱想,什么都敢想了。” 是啊,花锦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呢? 况且她清清白白一个人,那死囚可是从青州来的,她怎么可能认识那死囚呢。 祝绻恨不得给自己一掌:“我真是糊涂!” 可沈昭却难得没有应和他。 沈昭忽然说:“此事的确古怪。她的表兄明日动身回徐州,若是送东西给徐州亲眷,为何让芙蓉阁的人帮忙?” 他从回来的路上就想到这一点了,但他头疾犯了,实在无法逼迫自己想得更深。 祝绻瞧出来沈昭不舒服,没再让沈昭动脑筋,他打趣:“我见过花三娘,很温顺的性子,这种事她断不可能做。” 她也不敢做呀。 祝绻觉得是多想了,但沈昭脸色更沉了,他起身就要走,祝绻连忙问:“上哪去?赵太医人呢?你做戏要做全套吧,等赵太医把过脉再走啊。” 沈昭摆摆手:“我去问问就知道了。” 祝绻:“问什么?” 问你的新妇是不是运了个死囚出去?祝绻眼前一黑,拉都拉不住:“你问什么?就算真是她,那又怎样,此事又与你无关。” 祝绻没拦住人,他是外男,哪敢真迈进沈昭的后院,急得直跺脚,但也无济于事,门他不敢闯,只好愁眉苦脸的走人了。 回家还撞上等他夜归的爹娘,让狠打了一顿,踹入了房门。 祝绻捂着被打的手心,酒是彻底醒了,心想造孽啊,他要是真的凭借今天那些猜测的话让沈昭与花锦离心,那他干脆明天吊死在燕王府算了。 糊涂啊,祝绻第一万次下定决心再也不沾酒。 沈昭可不知道祝绻想吊死在他府上,他额头滚烫,眼睛都疼得睁不开,迷迷糊糊听见赵太医的声音。 赵太医是皇后的眼线,此事沈昭一直都知道,花锦也知道。 花锦不知为何,一个母亲会渴望自己的孩子生病,她从前以为皇后是出于关心,才将赵太医派来,但后来她渐渐品出了不对劲,这种关心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与监视。 此事与花锦无关,她不在乎天家人心中怎么想,脑袋里怎么算计,只要她能滚蛋,怎么样都可以。 赵太医施完针,天已经彻底黑了,花锦困得头疼,等所有人都走了,她才扭头看向榻上紧闭双眼的沈昭。 花锦困糊涂了,她伸手去掐沈昭的面颊:“殿下今日怎么会来?” 难不成是知道自己病了,故意来找她让她睡不好觉的? 恶毒至此啊。 花锦恨得牙痒痒,但她提不起力气,干脆躺在沈昭旁边睡下了,觉得凉意钻入衣袖,她又爬起来将沈昭身上的被褥抢走,仗着人不会醒似的,倒头就睡。 沈昭无奈的睁开眼,哭笑不得地扭头看她。 祝绻说她温顺,可他半点不觉得花锦和温顺二字沾边,他那日在林中挡了花锦的逃跑路,花锦眸中的戾气与憎恶可不是装的。 那才是她吧,真正的花三娘。 要她委身于宫中敷衍皇后,的确是为难她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4节 沈昭在病中,对冬日的凉意格外敏感,他记不清第几次被冻醒,花锦睡得很香。 花锦平日里瞧着力气不大,夜里却紧紧拽着被褥,沈昭想沾个边都难。 这样下去,再病个几日都是便宜他的。 沈昭拽着花锦的手腕,忽然将人拉近了些,她不耐烦的哼唧了一声,沈昭呼吸都跟着停了片刻。 沈昭问:“你想冻死我?” 花锦一听到“死”字,下意识松开了手,沈昭将被褥拽过来了一些,他手心太热,烫的花锦下意识甩开他的手。 沈昭不动弹了。 等察觉花锦又气呼呼的睡着了,沈昭才眨了眨眼,忽然气笑了,谁曾想他也有与人抢被褥的一天呢? 她是他的新妇,按规矩,这间房得为他留个被褥在榻上,她倒是不知从哪生出来的自信,笃定了他不会过来。 今夜不该来的,都怪祝绻。 天终于亮了,花锦是在沈昭怀里醒来的,她只是觉得腰身太烫了,还很重,花锦闭着眼伸手,抓住了沈昭滚烫的手。 花锦无言片刻,她抬头去看沈昭,只觉得沈昭脸色更差了,呼吸都慢吞吞的,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 花锦:“殿下?” 沈昭睡得很轻,被她折腾惨了,眼下一片乌青,沈昭下意识低头,撞上了花锦的杏眼,她的呼吸很轻,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疲惫都吹散了不少。 沈昭还没出声,花锦的手心又落在了他的额头。 他们距离很近,就像寻常夫妻一样,或许花锦没有意识到,因为她根本不在乎情爱这些虚无的东西,但沈昭不是,他格外抗拒旁人的靠近,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默许花锦贴近的那一刻,心里一松的同时,也明显发觉了自己的异常。 花锦:“妾身一睡着,就没分寸,也就添云惯着,妾身再去叫赵太医过来。” 花锦要下榻,但手腕忽然被沈昭扣住了,她不解的回头,忽然撞上了沈昭乖张的眼神。 他问:“你认得赵太医。” 不是在问她,是笃定她认识。 糟了。 花锦下意识回想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动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她毕竟重活一世,很多习惯改不掉,而且,鬼知道昨夜沈昭病的那么重,居然还有闲工夫打量她认不认识赵太医。 上一世沈昭隔三差五玩一出病入膏肓,赵太医是燕王府的常客,花锦与他的交流太多,有心要改,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花锦:“妾身当然认得他。” 花锦坦诚的让沈昭都一愣,他挑眉:“据我所知,你在宫中伴读的那段时间,赵太医并不在宫中。” 那么,你是如何认识赵太医的呢? 沈昭那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表情,让花锦恨不得冲上去捂死他。 但她不能,她瞥了眼沈昭桎梏着她手腕的五指,忽然说:“你捏疼我了。” 她的语气很轻,垂着眼,瞧起来委屈巴巴的,沈昭莫名生出了几分愧疚,他连忙收回手,也不想再问了。 花锦没想到沈昭真的吃这一招。 但她玩的得心应手,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泪水砸了下来,也是怪了,家中爹娘偏心,她哭不出来,阿兄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她哭不出来,可是想要做戏哭给旁人看,泪就直接下来了。 沈昭也没想到一句话能给人惹哭。 他坐了起来,下意识想伸手给人擦泪,但手刚伸出去,又被他收了回去。 沈昭总觉得事情失控了,不该是这样的,他向来随心所欲,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不该是这样的,他心静,祝绻说他是不会动情的怪物。 他不恼,觉得这样才好,在这吃人的皇宫,做皇子已经如履薄冰,动情者必有软肋。 他不需要软肋,所以他计划的每一步都十分顺利,没有出过任何差池。 不该是这样的,娶花三娘是个意外,可为她心软,像现在这样,见她流泪,想为她擦去泪水的情绪呢,也是意外吗? 第15章 对不住 沈昭强忍着病痛下了榻,他没再看花锦被泪花浸湿的面颊,偏过头,随手拽了一件大氅就快步离开了。 花锦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乐了,她嘴角的笑意还没收起来,添云就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殿下还病着,怎么走了?” 花锦重新爬上榻:“谁知道呢。” 添云:“您哭了?” 花锦:“装的,没哭。” 添云急了:“您实在不该惹燕王殿下生气的,府中侍妾那么多,殿下平日里对她们不上心还好,若是一气之下真宠个不好惹的出来,您该怎么办呀?” 添云急得都要掉眼泪了,花锦闭眼假寐,一个字没听进去,被添云吵的耳朵疼,才睁眼宽慰她:“我没惹他,真没惹,再说了,他怎么可能会与我生气呢?” 沈昭情绪稳定,雷打不动,就算真与她生气,也绝不会为了气她去找个侍妾对付她。 她和沈昭的感情实在没深到那个地步。 花锦:“况且,他迟早也会有心上人的,放宽心好了。” 都是虚无的,会失去的,不是吗? 她曾以为亲眷的爱是永远的,但爹娘的偏爱时时刻刻敲打着她,逼迫她去忘记那些搀了蜜的从前。 自那天起,沈昭同上一世一样,卧病半个月,他们没再见面,一切都没变,他还是会遇到柳氏,为了柳氏休了她。 花锦日子过得舒坦,期盼上元节的到来,新年之际,花锦也没闲着,将府中装饰的十分喜庆,亲笔题字,挂了春联,遣人去买了爆竹。 燕王府从来没有这样过,下人们布置时,眼睛不受控的瞥向燕王殿下的住所。 燕王殿下病重,往年府中都不会为任何节日做准备,今年是头一回,殿下的屋内还散发着药香味,花锦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大张旗鼓准备过年。 添云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是萤雨没忍住问:“殿下病着,您不去看望一下吗?东院的侍妾排着队为殿下送吃食呢。” 花锦正立在门前举着春联,她扭头问:“安公公收了吗?” 萤雨:“那些吃食?没,没收。” 花锦:“美人送的吃食都不收,我空手去了,人家凭什么见我?” 萤雨:“那您也不该如此......太艳了。”这府中随处可见的红色,比燕王殿下大婚日的布置还要夸张,萤雨昨日撞上了安公公,安公公也一脸惊奇:“老奴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王妃这样的贵人。” 花锦:“他不是在夸我难得?” 萤雨:“可殿下还在病中,红色不吉利。” 花锦挥了挥拳头:“红色不吉利,那我将这府中挂成白色算了。” 萤雨麻木了,但花锦知道,沈昭一定会在这两日好起来的,过两日就是上元夜了,宫宴他绝对不会缺席的。 如花锦所料,沈昭在上元日前一天爬了起来,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咳嗽不断,但为了宫宴,只能强撑着痊愈。 府里没人敢告诉沈昭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只有他这边的院落没人敢下手,安公公也秉着能拖就拖的态度。 是祝绻来探病,一路瞧着刺痛眼的红色,推门奇道:“你头疾好了?居然要这么庆祝,不知道的以为燕王妃今日才嫁你。” 沈昭没懂。 祝绻:“瑾瑜啊,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嘴上说着不爱花三,结果呢?让人家给你吃干抹净了吧?幸亏你没因为我那日的胡话与她生气,不然我真要吊死在你府上。” 沈昭还是没懂。 于是他起身,推开门,走了很长的路离开自己的住所,入眼是张扬的满院红,恰巧一阵风吹过,红色灯笼旋着圈,让沈昭误以为自己进了繁华的芙蓉阁。 祝绻慢吞吞跟着出来,脸都僵了:“不会吧,你不知道?” 祝绻心想完了,要知道沈昭最厌恶这种喜庆的节日,所以府中总是死气沉沉的,仗着他自己做主,府中的下人也习惯了板着脸。 祝绻来的路上见下人们脸上挂着笑,还稀罕呢,说这花三还真是个人物,连沈昭不喜过节的毛病都能给摆平了。 原来她是,先斩还没来得及奏。 祝绻欲哭无泪,望天,由衷的和沈昭说:“你别怪她,我吊死在你府上,以死谢罪吧。” 沈昭又疾步走了,祝绻完全拉不住,又是后院,祝绻又不敢进,他停在门口,差点被红缎裹住脸,他拽开红缎,苦大仇深的坐在了院门口。 花锦正在院中和婢女们玩躲猫猫的游戏,她捂着眼靠在木桌上,尽管手已经冻得通红了,但她声音依旧轻快:“三,二,一!” 花锦抬头,笑容还挂在脸上,就见满身戾气的沈昭立在她身前,对视的一瞬间,花锦看着沈昭眸里的寒光,她先懵了。 沈昭疯了,病好了就来找她吵架? 花锦笑意不变,先软着声音开口:“天冷,殿下先回屋吧,再吹着就不好了。添云!让嬷嬷去取参汤。” 婢女们连忙从四处爬出来,沈昭余光瞥见乱象,眉心锁的更紧了,他寒声问:“是你布置了这些东西,是吗?” 花锦觉得莫名其妙。 她在上一世嫁入燕王府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但皇后因为燕王府没为新年做准备的事狠狠斥责了她,皇后说,燕王繁忙,府中的事你不管,还要让谁去管呢? 所以第二个上元日前,花锦简单布置了一下算交差,沈昭也没什么大反应。 怎么这厮换了个嘴脸? 花锦:“明日上元节,妾身在家中时,爹娘教诲,嫁入燕王府后,这些平常事一定要为夫君分忧。妾身看您病重,怕府中太简朴会被母后斥责,所以自作主张做了这些布置。” 花锦平静的看着沈昭,想不明白沈昭突然发什么疯。 花锦:“殿下不喜欢上元节吗?” 沈昭:“撤了这些东西,就今夜。” 花锦不想因为这点琐事再被皇后留在宫中斥责,所以她木着脸说:“如果妾身说,不能撤呢?” 沈昭抬起黑漆漆的眼,他忽然走上前,扼住了花锦的下颌,逼迫她抬头,看她眸中淡然,这才勾唇问:“你以为你是谁?” 好问题,她是一个谁都能欺负的软柿子,所以她说:“殿下不怕皇后娘娘吧。可妾身是怕的,既然做些布置就能免去母后的斥责,为何不做呢?” 二人对视,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旁边的婢女快吓死了,萤雨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上前解释道:“殿下不知,王妃嫁入燕王府前,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教诲,这上元节的布置,作为正妻是一定要替您操办的。王妃只是按规矩做事罢了。” 花锦很少见沈昭动怒,知道这事肯定哪出差错了,所以她耐心问:“殿下可以告诉妾身,为何不想布置府中吗?母后那里,妾身实在难找借口。” 他上一世明明默许了她的行为,这一次又为何不能?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5节 沈昭松了手,他当然不会说,视线落在自己刚刚碰了花锦的地方,她皮肤白皙细腻,方才轻轻地一掐,已经红了一圈,她费力地仰头看他。 方才她在做什么?玩躲猫猫,幼稚的游戏,也就她这个年岁的女娘才会玩。 沈昭:“随你吧。” 他气冲冲的来,又寒着脸走,步子都乱了许多,忽然听见身后花锦叫住了他。 添云吓惨了,恨不得冲上去捂住花锦的嘴,但她慢了一步,花锦说:“你若不想随我,干脆休了我好了。” 花锦站起身,懒得看被她一句话惊呆的众人,她快要气死了,但她能怎么办呢,她只不过是这被这些天家人随意拿捏欺负的软柿子。 按规矩,按礼仪,可怎么办都有人不满意,皇后难伺候,连沈昭这厮都开始给她甩脸了,这日子苦不堪言,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花锦瞥见手边有茶盏,茶水冰凉,她拾起茶盏,萤雨是最快反应过来她想干嘛的,但萤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杯茶盏从花锦手中飞了出去,砸在了沈昭的脚边。 天爷。 萤雨快被吓疯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花锦转身要往房门走。 试问府中的婢女,何时见过有人对沈昭这样?那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连沈昭自己都怔了怔。 沈昭蹙眉,瞥见花锦转身时的眼角泛红,他顿了顿,抬脚就追。 萤雨连忙来拦他:“殿下息怒!王妃年幼!殿下,殿下!殿下息怒!” 沈昭绕过她,几步就追上去,摁住了花锦想关门的手,他身形颀长,夺门进来,反手阖上了门。 留下门外一片鬼哭狼嚎,无一例外是“殿下息怒”四个字。 花锦其实砸完东西就后悔了,她没敢往沈昭身上砸,就是气沈昭无缘无故发火,休了她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想也知道不可能,他们才成亲没多久。 往后沈昭对她冷眼相待也好,针锋相对也罢,花锦才不在乎。 但她看沈昭进了门,这才慌了。 沈昭垂眸看她,眸里的凉意刺骨,花锦都哆嗦起来了,她刚想出声先发制人,就听见沈昭说:“对不住。” 花锦没反应过来,抖着声音问:“啊?” 沈昭:“是我失礼,对不住。” 第16章 纠缠 花锦没吭声,她能察觉出沈昭话里的歉意与自责,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昭以为她还是在闹别扭,想了想花锦如今的年岁,语气都柔和了许多:“我是不甚喜欢过节,对不住。” 其实他不道歉也不会怎样,毕竟他身份摆在那,先服软的也一定会是花锦,她处境实在不太好。 但是门外的婢女急匆匆喊,说她家王妃实在是年幼。 既是年幼,让着她些,也没什么,何况他本就没说清楚原因,怪不到她头上。 花锦僵着的手动了动,她不自在地垂下头,没人与她这样道过歉,所以她也不知道怎样的回应才算正常。 沈昭突然问:“你方才说,你怕母后。可我记得母后待你很好,为何怕她?” 因为她觉得我是个狐媚子,勾了沈焰还不够,要来祸害你。这话花锦可不敢说,她闷声答:“我从前在宫中时,女红做的不好,皇后娘娘待我严苛,所以我怕她。” 花锦也不算撒谎,当时人人都默认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花忠又连年打了胜仗,赫赫之功,荣耀无人能敌,她不管是比家室还是与太子的情谊,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皇后对她也就多了些“关照”。 沈昭点点头:“明日要进宫,你早些歇息。” 瞧着沈昭手放在了门上,侧身要走,花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住他。 沈昭走后,添云探头进来,发现屋里摆设都整齐,除了愣怔着站着的花锦,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花锦抬眸,顺着添云打开的门缝向外望,沈昭一身墨色,与红艳艳的宅院格格不入,他仿佛察觉身后的视线,偏过头来,下意识要回望。 花锦收回视线,躲在了屏风后,她看着添云:“冷,把门阖上吧。” 若她没有重生过,若她真的只是初次嫁给沈昭,她一定会为沈昭心动,毕竟经历了被抛弃,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理所当然的将她排在最后一位。 可她不是花三娘了,她是从阴曹地府爬回来苟延残喘的游魂,不管是将军府,还是燕王府,亦或者是金碧辉煌的皇宫,都不是她的归宿。 花锦抱膝坐在榻上,她托腮看向屏风上挂着的大氅,那日沈昭走得急,随手拽,将她的大氅拽走了。 花锦摇摇头,下榻吹灭了摇曳的火烛,像是吹灭上一世蠢蠢欲动的自己。 要走的,要离开这里。 - 上元节,沈昭大病初愈,晚去了也没人斥责,花锦跟在他身边,躲掉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 这是花锦与沈昭头回一起见陛下,花锦至今都对陛下周身凌厉之气记忆犹新,大概因为他就是谋权篡位走到了今天,所以他是个对血亲骨肉都存了疑心的帝王。 他下令射杀五皇子,宁可听信自己杀戮成性的心,也不愿听五皇子说的任何一个字。 血亲都能残杀,像花锦这样的蝼蚁就更入不了他的眼了。 可他笑的和蔼,像寻常人家对待自己的孩子,亲切的让花锦起来,问候沈昭的病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说出“格杀勿论”四字的人。 今夜是家宴,花锦憋闷的喘不上气,五皇子新妇惨死的梦又浮现,她起身,想自己出去透透气。 添云扶着她,从偏殿离开,一阵凉风拂过面颊,花锦这才好转了许多。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花锦笑道:“你怎么又出来寻我了?” 她以为是沈昭又跟着她出来了,上回在长公主府,若不是沈昭跟出来,恐怕她根本救不了敬菁菁。 可花锦回头,却看到了沈焰。 添云反应快,直接挡在了花锦身前,二人行过礼后,花锦才提前开口:“妾身先行一步。” 尽管想避着沈焰走,但廊下就这么窄,添云尽量在挡,路过时还是让沈焰拽住了花锦。 花锦没想到沈焰真这么大胆,她狠狠将沈焰推开:“太子殿下自重。” 沈焰吃了不少酒,往年上元节的前一夜,他都会与花锦一起登船赏灯,昨夜也去赏了,不过是花瑟陪在他身边。 花瑟含情脉脉,姿态温婉,他本该欣喜,再过一阵子,花瑟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可他破天荒的乐不起来,看着花瑟与花锦有着三分像的眉眼,恍惚想,花锦现在应该与燕王待在一处吧,燕王隔三差五病重,实在不是良配。 沈焰是怎么改变主意娶花瑟的呢? 花瑟与花锦不同,花瑟是体贴的,温顺的,花锦有些被宠惯了的任性与娇气,尤其对待熟稔的人,向来是没心没肺。 比如沈焰做错了一件事,花瑟会柔声细语的原谅他,花锦不会,她是个傲气又有些娇纵的女娘。 所以这样一对比,高下立见,但沈焰也不是个昏头的,他珍惜花锦对他这份依赖,所以他察觉到花瑟的情愫,第一反应是告诉花瑟:“孤与窈窈朝夕相处,断不可能因你出现就动摇。” 可花瑟温婉,懂事,她是幼时因爹娘疏忽流落在外的女娘,听他这样说,也是无所谓的笑笑:“我自幼不在爹娘膝下,又无缘与殿下朝夕相处,我岂敢肖想殿下。” 沈焰:“你既是窈窈长姊,若是有谁入了你的眼,让窈窈告知我一声便是。” 花瑟:“我当真是羡慕窈窈。” 沈焰那日还想,他当然要娶窈窈为妻,他对她的心意天地可鉴。 可他发现,花锦变了。 花锦忽然变得善妒,常常欺负花瑟,沈焰一开始不信,可他让李庆去打听,李庆恰巧见花家爹娘斥责花锦,信了此事。 沈焰去劝慰花锦:“你长姊吃了许多苦,你又何必与她计较得失。” 花锦听到他说的话,突然气炸了,扬声问:“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话?” 沈焰蹙眉:“你怎么变得如此善妒。” 花锦不是个遇事先服软的人,她与沈焰大吵一架,沈焰气冲冲地出门,遇上了刚哭过的花瑟。 一切都刚刚好,换平时,花瑟邀约他,他都会义正言辞的拒绝,但那日他看着花瑟,心想,若是花锦也有她阿姊这般温柔脾性就好了。 一而再再而三,连他变心都刚刚好,顺理成章,他回去后日思夜想,越冷静,越觉得花锦不比花瑟。 所以他求父皇,改娶花瑟。 那日陛下俯视他,说:“你再想想,花三娘毕竟与你朝夕相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想好了再来求朕。” 沈焰又去了一趟将军府,正好撞上花瑟的婢女跑出来,婢女说,花瑟落了水,府上的郎中今日正好归家,她正急着跑出去叫郎中。 沈焰回东宫后,李庆也查探回来了,说是因为沈焰前些日子与花瑟一同外出,花锦嫉妒,就推了花瑟入水。 沈焰不敢想象,他差点就娶了花锦这样恶毒的女人,所以他没再犹豫,再次进宫求了陛下。 花三娘悲痛欲绝来堵他,他看着故人面庞,也觉得唏嘘,她竟因为他,与自己的嫡长姊生了嫌隙,还想取人性命,他爱护了这么多年的青梅,竟是这般善妒的性子。 他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花锦的爱意,所以当这份爱意流逝,他才又心痒难耐。 或许是因为花锦嫁的人是他最厌恶的兄长,又或是他本来就没放下花锦。 今日吃多了酒,见花锦离席,他便急匆匆跟了出来,听见花锦柔声说话,才意识到花锦是真的与燕王好上了。 凭什么?不是为了他,连自己的嫡长姊都能残害吗?她的情谊就这样浅,这才多久,就与燕王朝夕相处了? 被花锦狠狠推开后,沈焰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习惯了花锦对他不加掩饰真性情的样子,所以当花锦客套温顺起来,他又烦躁不安。 天知道她温婉的叫他太子殿下,温婉的跟在燕王身边,他有多想折断她,逼她回到从前那般模样。 不是爱我吗? 花锦被沈焰诡异的笑吓得毛骨悚然,她不知道沈焰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廊下寂静,天知道哪个婢女太监是授意来监视他们的,所以花锦冷静了下来:“妾身实在不应该与太子殿下在一处,被人发现了也有辱殿下您的名声,不若殿下先行一步,妾身保证不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她选错了方式,沈焰在看到她恢复谦卑模样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绪彻底爆发,他快步上前,伸手正要拽人,添云快他一步,挡在了花锦身前。 添云是将军府出来的婢女,学过武功,但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面前的人动手,只能发抖说:“太子殿下息怒。” 沈焰寒声说:“滚开。” 花锦忽然叹了口气,又将添云挡在身后,她能猜到沈焰的心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强忍着恶心说:“过了上元之夜,殿下就要迎娶阿姊了,阿姊温慧,又吃了许多苦,殿下这般纠缠我,阿姊知道吗?” 沈焰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俯视着花锦,她见沈焰动摇,再次提议:“殿下若是想明白了,就先行一步,今夜之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6节 沈焰却没动。 他忽然说:“燕王不是良配。” 花锦都想扇他了,怎么,沈昭不是良配,你这厮就是好东西了吗? 第17章 难题 花锦简直被沈焰的厚脸皮惊到了,她不耐烦的打断沈焰的话:“殿下慎言。” 沈焰还欲拦她,花锦强忍着怒意,就在二人都要开口那一刻,沈昭的声音从偏殿响起:“窈窈?” 花锦松了口气,一把推开了沈焰,她应了一声,快步走回偏殿。 沈昭立在殿中,挑眉看了眼她身后,花锦只觉得身后的目光如芒刺背,她毫不犹豫地拽上沈昭的手腕,拉着人就想回宴席。 沈昭失笑:“回府吧。” 他如今的病情人尽皆知,先走也不会有人怪罪,二人径直上了马车。 沈昭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忽然吊儿郎当的开口:“我若是沈焰,我也想不到,一个骄矜的女娘会将我含辛茹苦捉来的死囚放出京城。” 花锦正闭着眼养神,并没有因为沈昭的试探惊慌失措,她听出来了沈昭言语中的凶狠,缓缓睁开眼,笑问:“太子殿下丢了死囚?怪不得京中严查,我拜托表兄带些东西回徐州送给家中小妹,他都不愿。” 沈昭抬起眼,狭长的黑眸紧盯着她,语气松快:“是吗?” 花锦嗔怪:“表兄不应,我便只能托芙蓉阁的桃娘替我送回徐州,给人家平添麻烦。” 上元之夜,京城花灯如昼,烟花夺目,街上熙熙攘攘,岸边莲灯盏盏,芙蓉阁里的萧声悠扬,酒香飘了十里远。 花锦听到路边的喧闹声,没再理会沈昭,她掀开帘子,看向窗外,算是赏过了今年的灯,花锦合上帘子,正欲闭眼,忽然听见沈昭说:“今夜沈焰纠缠你,我赶去时看见一个人影。” 花锦垂头想了想,应该是皇后的人,但以皇后的脾性,牵扯到沈焰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只出阴招。 花锦正想皇后还有什么招数,马车已经到了燕王府,她的思路被打断,在沈昭后下了马车。 花锦正要路过,便听见沈昭说:“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不留任何余地。” 花锦顿了顿,回头看着沈昭,他目光下敛,语气轻佻的说:“若你我不是夫妻,今夜我便要与沈焰揭发你了。” 他被花锦糊弄那么多次,尽管语气恶劣,难得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花锦也学着他的语气:“若你我不是夫妻,你连发现的机会都没有。” 沈昭:“那你就是承认了?” 花锦:“妾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骄矜女娘,哪来的本事将太子殿下的死囚送出京城呢?若无夫君您的帮助,妾身也爱莫能助呀。” 花锦刻意软着声音开口,她与沈昭的距离很近,二人对视,旁人瞧着亲密无间的模样。 沈昭声音都轻了许多:“窈窈是要我背黑锅了?” 花锦讶异:“夫君快别胡说,若你我不是夫妻,今夜我便要与太子殿下揭发你了。” 沈昭:“沈焰到底怎么敢招惹你的?” 花锦勾唇,她长了一双漂亮的明眸,直勾勾瞧着人,沈昭看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添云追了过来,手里拎着方才从摊贩买的糖葫芦,花锦自然地接过,问沈昭要不要吃,沈昭没看她,也没答话,径直走了。 添云叹:“娘子怎么不留殿下,上元夜,夫妻就该同房呀。” 花锦打了个寒战,她睡相实在不太好,别让沈昭来一晚,第二日就病得奄奄一息。 但沈昭这厮大概想起来了今夜与往日不同,花锦都要睡着了,他才推门进来。 花锦懒得应付他,翻身欲睡,忽然察觉身边沉了一下,细碎的动静传来,花锦迷迷糊糊问:“殿下怎么不看书?” 怪了,他不是正人君子的很,厌恶旁人触碰?怎么肯上榻了?但她困倦的很,没听清沈昭的回答,就沉沉睡去了。 花锦的梦魇轻了很多,但她还是时常惊醒,或者在梦中哭泣,今夜梦到了皇后伸手来掐她,她挣扎推搡,怎么都躲不掉,哭都哭不出来。 被她踹了两脚的沈昭无奈般的睁眼,他坐起身来,刚想将她唤醒,但花锦衣衫凌乱,领口已经被她蹭开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沈昭迅速移开视线,伸手去碰她的脸,花锦的呼吸太重,温热的鼻息擦在手边,沈昭诧异地低头看,只见花锦面颊泛红,眼角含泪,我见犹怜的模样,他又迅速收回了手。 沈昭转过头去,看向屏风外,喉结无声滚动:“花锦,醒醒。” 被他叫的人仿佛只差一声呼唤,霎时就睁眼坐了起来,花锦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大概是今夜被沈焰纠缠,又被皇后的人看见,她潜意识还是怕的。 花锦擦了擦额角的汗,偏头看了眼背对着她的沈昭:“多谢殿下。” 沈昭没吭声,他忽然起身,绕出了屏风外,花锦诧异问:“这么晚了,殿下去哪?” 沈昭:“......看书。” 花锦又听见沈昭起身寻找火烛的声音,隐约想起方才她问沈昭为什么不看书,沈昭说,尚在病中,撑不住。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 真这么辛勤一夜,明日要是病垮了,皇后该刁难她了。 花锦只好柔声说:“殿下歇息吧,我做了噩梦,不敢独自睡。” 沈昭那边静了许久,才缓缓走回来,他背对着她躺下,像避着什么猛兽。 这厢二人同床异梦。 却说花府上元夜,这么多年来,花锦头回不在府中过节,一家人气氛沉闷,尽管极力掩饰,依旧于事无补。 上官夫人揽着花瑟,失落的情绪才缓和了许多,她牵着女儿的手,心里缺失的东西渐渐被弥补。 花瑟心思细腻,能察觉的到今日府中的怪异是因为什么,但她低垂眉眼,遮去眼底的厌烦,宽慰伤心欲绝的上官夫人。 花瑟回房后,已是三更半夜,婢女林霜递来一封信:“李庆从宫宴回来,赶着给娘子送这封信。” 花瑟甩了甩被上官夫人牵到酸软的手,她接过白帕,狠狠擦拭手背,擦到手背红肿,才烦闷的将白帕摔在了地上。 林霜赶忙捡起来:“娘子如今还是要小心些,上官夫人对三娘子还是有些...”林霜正想说还是有些歉疚,但花瑟瞥她一眼,她连忙改口:“三娘子使劲浑身解数,也不如娘子您万分之一。” 花瑟拆开李庆送来的信件,他是太子身边的人,平日里为掩饰,李庆很少亲自送信来,今日这么急,一定不会是小事。 林霜不敢与花瑟一起看信,只能观察花瑟的脸色。 花瑟看信的手指渐渐加重力气,直到信被折成一团,她才愤懑的将信件摔在地上:“我早该知道沈焰的脾性!” 无非就是今日太子在宫宴下对花锦死缠烂打。 花瑟坐了回去,她沉吟片刻,拾出纸笔来,奋笔疾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她才起身将信递给了林霜:“你去,为我送一封信。” * 沈昭病好就要去上朝了,他起身的动静很小,但杨嬷嬷进来后,看见在榻上熟睡的花锦,扬声道:“作为燕王殿下的正妻,王妃该侍奉殿下更衣,送殿下离府。” 沈昭蹙眉:“不必行这些虚礼,你先出去。” 杨嬷嬷声音更大了些:“新妇随意出府便罢了,如今的规矩再省,老奴真不知该如何与皇后娘娘禀报才好了。” 这就是威胁了。 花锦再想装死,也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了起来,她眯着眼下榻,走得晕乎乎,险些栽在地上。 沈昭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拽到了怀里,花锦的里衣薄薄一层,沈昭的五指环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下意识就想松手。 花锦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沈昭的衣袖,这才没再跌倒。 杨嬷嬷气的七窍生烟:“王妃来燕王府前,宫中女官没有教习过吗?” 花锦还半倚在沈昭怀中,她知道杨嬷嬷,皇后派来的眼线,对她没什么善意,除了刁难就是冷嘲热讽,甚至还想让皇后再找女官教习她。 可惜,全被沈昭挡了。 沈昭也听烦了,回眸斥道:“够了,出去。” 杨嬷嬷张了张嘴,还是没吭声,低着头出去了。 花锦正拾起沈昭的腰带,见杨嬷嬷走了,她将腰带塞回沈昭怀中,闭着眼摸索到了榻上,狠狠地磕回了被窝。 沈昭见她过河拆桥的模样,破天荒的什么都没说,刻意忽略掌心还残留着的温热,他迅速穿戴好离了府。 花锦还睡着,杨嬷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日,府中侍妾该给王妃请安了。” 添云:“嬷嬷再等等,奴婢这就去请王妃。” 添云稳重地关上门,霎时手忙脚乱,几乎是跑到了榻边:“该醒了娘子,嬷嬷来催了。” 花锦顶着眼下的乌青爬了起来:“你去,回绝了嬷嬷。” 添云硬将人拽了起来:“府中侍妾来给您请安,娘子,若是今日给人小瞧了,往后再想翻身,难啊。” 花锦对那些美人侍妾印象不深,她只对柳氏了解多些,还是柳氏主动来招惹她。 不对。 花锦猛地清醒了过来,上一世,因为死囚污蔑五皇子有二心,五皇子被逼造反,沈昭被无辜波及,罚了禁闭,这才遇上恩人柳氏。 这一世,花锦放跑了死囚,五皇子不被污蔑,也不会闲来无事造反找死,那么,沈昭上哪认识柳氏? 柳氏上哪给他恩情? 他闲来无事,怎么休了她? 花锦绝望的想,那她怎么才能逃离京城,逃离这座牢笼呢?难道要她做月老,为柳氏和沈昭牵线吗? 第18章 反转 侍妾们请过安,花锦独自坐在榻上发呆,敬皎皎来时,她还在思索如何让沈昭再次遇上柳氏。 敬皎皎见她魂不守舍,打趣道:“窈窈是在想燕王殿下?” 花锦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嗯”了一声,敬皎皎瞪圆了眼睛:“我原先还担心你,如今瞧着,倒是我多想。” 花锦连忙解释,但敬皎皎已经不听了,她惆怅的说:“菁菁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些,但还是受了惊吓,不愿接触任何男子,连我阿爹也近不了她的身。” 敬皎皎叹:“我与阿爹说过后,阿爹已经对六皇子有了防备之心。对了,菁菁与我说,那个男子是在诗会上认识的,是由你阿姊引荐的。” 六皇子沈逸应该从没想过此事会败落,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谨慎布局,反正敬菁菁身子被染指后,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再听了。 届时压根没人在乎是谁让敬菁菁认识了那登徒子,敬菁菁说什么,都会被当做疯言疯语。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7节 如今敬菁菁情况好转,花瑟如果和沈逸真是一伙的,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敬菁菁闭嘴。 敬皎皎:“菁菁受了惊以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门了,整日闷在府中,我阿娘怕她憋坏了,明日带她去寺庙祈福。” 花锦点点头:“多加派些人手护着菁菁。” 敬皎皎又待了一会,直到门外嬷嬷进来说燕王殿下要归家了,她才从偏门离开,一步三回头,硬缠着花锦送她出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人。 今夜沈昭没来,花锦睡前,添云突然进来:“王妃,敬二娘传话过来,说是邀约王妃明日同去寺庙祈福。” 花锦应下后,躺回榻上,心想不对啊,怎么会想起来邀约她呢? 迷迷糊糊间,忽然想起来上一世,她也是这两日打算去寺庙祈福,但都被沈昭拦下了,花锦虽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没再去。 过了一阵子,府中的侍妾忽然提起了那座寺庙,说原来是那死了个人。 死的是谁呢? “好像是......敬二娘的情郎,咱也是听了一耳朵,那登徒子拽住敬二娘的外衫,嚷着始乱终弃什么的,敬二娘的家仆去打他,他掏出匕首,自刎了。” 花锦忽然睁眼,爬了起来,上一世敬菁菁没有邀约她同去啊。 花锦喊添云进来:“你确定是敬二娘的人来传话的?” 添云:“奴婢与您去过庆国公府,认得那家仆的脸,是在敬二娘子身边侍奉的,错不了。” 那就怪了,她与敬皎皎关系亲近,可是与敬菁菁的交情远没有到同行祈福的地步,敬菁菁居然愿意邀她同去? 花锦闭上眼回想了许久,才让添云遣人去办。 第二日,花锦起了个大早,添云见她醒了,进来在她耳边说:“敬二娘让娘子先行,她已经让人在禅房中备好了点心。” 花锦还未出门,就见沈昭立在府门前,像是在等她一般,他身边是他少时伴读,祝绻。 祝绻见花锦,语气十分熟稔:“燕王妃上哪去?” 花锦看着沈昭:“去寺庙祈福。” 祝绻听到这五个字,如临大敌,吊儿郎当的笑瞬间收了起来,他自知变脸太快,徒劳的笑笑:“巧了,燕王殿下近日也想去寺庙祈福,不若王妃等等他,过两日一同前去。” 花锦:“不巧,今日是敬二娘子约我前去。” 祝绻:“谁?敬二?” 祝绻的反应就更说明了,沈昭是知道此事的。花锦一直清楚沈昭并没有表面温和,势力也绝对比眼见大的多,但没想到他真的对沈逸行事了如指掌。 花锦:“再耽搁下去要误了时辰,我先行一步。” 沈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胸中突然憋了闷气,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有人送死,他也懒得去拦。 但他还是寒声说:“若我是你,今日的鸿门宴,定不会去。” 花锦当没听见。 她知道沈昭的意思,可若是敬菁菁出了事,敬皎皎也难逃一劫,敬皎皎为她挡了许多次花瑟的刁难,在离开京城前,她不想欠任何人的恩情。 见花锦还是要走,祝绻惊奇道:“燕王妃知道今日庙中会出事?” 祝绻还想再说,但是一眨眼,沈昭已经追出去了,祝绻没跟上,只是忽然记起来沈昭这厮,婚前与他说的那句:早知拦下花三的后果是娶她,那日还不如让她跑了。 祝绻一脸肉痛,他替沈昭脸疼。 花锦正要上马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心想反正沈昭也奈何不了她。 但她没想到沈昭直接伸手来拽她,硬生生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脚再次挨到地上那一刻,花锦还没反应过来,沈昭就问:“为何一定要去?” 花锦:“那日的男子,殿下记得吗?我昨夜梦到那男子会在寺中纠缠敬二娘,敬大娘子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沈昭没吭声,他垂眸,似乎并不理解花锦:“人各有命。” 花锦心想不是的,人各有命,但命是可以更改的。 若是重新来过,还是让一些厄运发生,那她重来的意义何在? 花锦不想再与沈昭多说:“那殿下也可以认为,今日能救下敬二娘,就是我的命运。” * 古寺香火缭绕,诵经的声音远远响起,花锦下马车的时候,便觉得心神宁静。 朱红色的外墙,停留着两辆马车。 花锦瞥了一眼,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偏头问添云:“你确定昨日来的,是敬二娘身边的家仆?” 添云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慌乱:“千真万确没认错。王妃,那男子会来吗?” 花锦:“沈逸心狠手辣,我不信他的手下都是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 径直走入古寺,寺中人很多,也有几个熟面孔,古钟声响起,僧人见是她,便问:“是敬二娘子的客人吗?” 花锦勾唇,颔首。 今日绝不是敬二娘邀她前来的,方才门外的马车,是沈逸府中侍妾用的,她见过那侍妾,是个很有本事的美人,但那美人不信神佛,最厌恶寺庙这种香火缠绕的地儿。 沈逸借敬菁菁的口吻来邀约她,看来是想让她也一起“闭嘴”了。 沈逸怎么会突然对她动手? 就算怀疑那日是她和沈昭破坏了他的好事,也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手呀。 花锦去禅房前,思来想去,有个好笑又荒唐的念头——沈逸该不会是想让那个登徒子来拽她,哭喊着她始乱终弃吧? 花锦有些记不清那男子的面相了,她入了禅房,禅房中空无一人,桌上摆着一盘点心,花锦刚捻起一块点心,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那日伏在敬菁菁身上,却没有得逞的男子。 添云瞧见这人,怔了怔,她学过武功,迅速挡在花锦面前。 花锦看着那男子,忽然说:“你既还是来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 敬菁菁近来彻夜难眠,消瘦了许多,她用斗篷罩着自己,埋头垂眼,再无从前娇俏欢喜模样。 敬夫人强忍着泪意,牵着敬菁菁:“祈福后,这些便都过去了。” 敬菁菁没吭声,她慢吞吞走着,上过香后,她刚出院门,抬头见是花锦,沙哑着嗓子开口:“三娘!” 敬夫人拽着敬菁菁要行礼,花锦连忙拦住她俩。 敬菁菁:“三娘,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花锦故作惊讶:“不是你们邀我来的?” 敬夫人蹙眉,她几乎下意识说:“不对,我们快走。” 古寺的禅房外人多,敬菁菁警惕的隔着薄薄的白纱向外望,只见一个十分熟稔的面孔,她当下就哆嗦起来了,紧紧掐着手心,站都站不稳。 那个男人走过来了,越来越近,他长得清秀,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明明身边人只是很小声的说话,敬菁菁听来却十分刺耳。 “这人怎么奔着敬夫人去了,那是,敬二娘?” “诶呦,有好戏看了。” 那日被压在床榻时的绝望涌上心头,耳边还回响着不堪入耳的□□话,敬菁菁喘不上气,她下一刻就要尖叫了。 但花锦摁住了她的手腕,敬菁菁飞出去的魂被拽了回来,那声尖叫被遏制住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男子路过她,径直走向院门口,敬菁菁瞪大了眼睛,人群中那是——花瑟。 上一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不过被纠缠的人换做了花瑟。 场面乱作一团,那男子喊着,还是与传闻中一样的话,一字不少,始乱终弃的故事迅速被传开,有勋贵认得花瑟,将这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瑟?太子储妃?” 花瑟推搡着那人,喊着:“你疯了吗?你怎么敢!” 她这埋怨似的话一出,更像是落实了始乱终弃的名声。 她的婢女林霜上前拦人,只见白光一闪,林霜连尖叫都来不及。 血溅了一地,那男子倒在了地上,敬菁菁受不了惊吓,惊呼一声,晕在了花锦怀中,花锦扶着人,蹙眉直往后躲。 死寂的沉默,没人再出声了,僧人嚎叫一声,一个打扮端庄华丽的奴婢从禅房出来,瞧着挤作一团的人群,问:“出了何事?” 她一出来,四下就更无人敢说话了。 都知道昌乐长公主常常为亡去的夫君在此祈福,这间禅房是长公主常住的。 花锦扶着敬菁菁,隐在上前去看尸体的人群后,她先与敬夫人打招呼:“我先扶菁菁出去上马车。” 再不走,等昌乐长公主出来主持公道,她就走不了了。 第19章 病 偌大的古寺里,昌乐长公主立在院中,毫不避讳地审视着花瑟,僧人不忍直视横在烈日下的尸体,一五一十告诉了昌乐事情的缘由。 花瑟没想到那男子会临时反咬一口,这是她精心挑选好的日子,在场的有许多京中富贵人面孔。 本想着一石二鸟,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百口莫辩了。 花瑟知道多说无益,这步棋是她下错了,花瑟抬眸,想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有找到,花瑟垂下头,用手帕半遮着脸,她哭得惨兮兮的,口口声声说冤枉,与此人并不相识。 那男子毕竟是自刎,并不是花瑟杀的,衙门捕快瞧着花瑟的姿态与打扮,知道花瑟来历不小,哪敢真把人请走,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结果来。 花瑟又小心翼翼瞧了瞧昌乐长公主的脸色,昌乐本无意插手,但她隐约记得京中传言——有关花家两位嫡亲娘子与太子的爱恨情仇。 昌乐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心中生出一丝鄙夷,这便是太子求皇帝改娶的人儿,朝三暮四,竟让人追到面前说她始乱终弃。 昌乐记得花瑟不是花家抚养大的,在外早早订亲也情有可原,可为了攀权贵就抛弃人家,害得人家以死来鸣不平,实在是令人唏嘘。 在场的谁不明白这个道理呢?看向花瑟的眼神也变了。 花瑟眸子一转,哭泣的声音渐渐弱了,再等人去瞧她,她竟是昏过去了,狠狠砸在了地上,磕的头都破了皮。 林霜尖叫一声,场面又乱作一团。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8节 敬夫人看过好戏,从寺中出来以后就沉着脸,她上了马车,只见敬菁菁已经清醒了过来,敬夫人问她:“燕王妃呢?” 敬菁菁记不清了,她被吓晕了过去,再一睁眼,沉浸在那男子死去的场面,一愣神的功夫,敬夫人就回来了。 敬菁菁蹙眉,仔细回想花锦走前告诉她的话,实在是想不起来,只能勉强表达她的意思:“三娘说,昨夜是我房中的家仆邀约她前来。” 敬夫人点点头,声音里带了狠劲儿:“吃里扒外的东西,是该换掉了。” * 又四处转了转,再回府时,天色已经渐暗了。 添云坐在马车上,还是惊魂未定:“王妃怎么笃定那男子会来?” 花锦垂眸,想起来上一世很多的细枝末节,那男子用死换来的承诺,不过是沈逸“好心”的欺骗。 敬皎皎离京不久,给花锦送过信,上面详细记录着沈逸的恶行。 花锦掠过一眼,恰巧记住了一处陋巷,他居然在巷中活活勒死了手下的妻儿,时间也对得上。 花锦回过神来:“事办好了?” 添云:“王妃放心,是萤雨去送的。” 花锦点点头,她其实并不比敬菁菁淡定到哪去,血溅出来那一刻,她狠狠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做出最快的反应——将敬菁菁带走,避免花瑟又玩什么阴招。 如今松了劲儿,花锦疲软地靠在添云肩上,昨夜她让添云遣人去巷中寻一户人家,将信送了进去。 * “你既还是来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听她说过这话,那男子警惕地站在门口,满脸不信任,花锦不在意的笑笑,但那男子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想起妻儿面颊,有些悲凉的问,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免去自刎。 花锦思来想去,拒绝了那男子的请求,她很认真的说:“你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他拿起匕首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花锦闭眼晃了晃脑袋,但狰狞的记忆骗不了人,那股很浅的血腥味弥漫,花锦下马车时,脸都是惨白的。 添云来扶她,有些害怕:“奴婢去叫个郎中来吧。” 花锦摇摇头,她撑着微弱的力气上了榻,添云吹灭火烛后,黑漆漆的夜便张开了血口,花锦强迫自己闭眼,忘却今天的记忆。 “只要我像你说的那样,将人换成我的主使,你便医好我儿的病,送他们出京?” 沈逸手里沾了不少人命,男子实在是怕了,他没办成沈逸上回交代的玷污敬菁菁的任务,本会落个连累全家的下场,但沈逸威逼利诱,让他来陷害敬菁菁最后一次。 他没信沈逸答应他的,只要事成,就放过他的妻儿。 那男子瞧着花锦,她手里还捻着点心,慵懒悠闲的模样,于是他再次央求,是否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也与家人一同离开。 花锦面上露出一丝嫌恶,她拍拍手,提起裙摆起身:“事成之前,你自然随时可以反悔,按照六皇子教你的法子做,但我一定会千倍百倍的奉还给你的妻儿。” 那男子猛地抬头,像是被花锦戳穿了犹豫不定的心,他再三向花锦要了承诺,又旁敲侧击央求。 见花锦无动于衷,那男子绝望的说:“那日伤敬二娘,也并非我所愿。” 添云挡在花锦身前,那男子近不了花锦的身,他低头沉吟片刻,抬头,无耻的说:“敬二娘一定会体谅我的。” 花锦看着他,忽然想起来那日推开房门,男子嚣张跋扈,脸上是未来得及收起的贪婪与欲望。 他说并非他所愿。 那如果像上一世一样,让他得逞了呢?敬菁菁一人,该如何面对噩梦?这般懦弱又没有底线的人,若不是真没了别的法子,花锦连他的妻儿都不想救。 花锦勾唇:“你若再纠缠下去,这场交易就作废,你的妻儿不日便会与你在地下团聚。” 沈逸会将他们活活勒死。 或许是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只是想想自己会断子绝孙,那男子哆嗦着,终于狠下心了。 她狠心是一码事,真瞧见血淋淋的一幕,又是另一回事。 花锦捂着憋闷的胸口,那男子的伤口被放大了数倍,血泊中,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花锦走时,鬼使神差瞥了眼,噩梦便争先恐后缠住了她。 一夜无眠,花锦起初只是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冷热交加。 第二日杨嬷嬷推门来催,说宫中来了人,过来教习燕王妃规矩的,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的女官。 添云余光瞥见女官手中拎着的戒尺,打了个寒颤,她连忙跑回去喊醒花锦。 花锦嗓子沙哑:“你去,回绝了。” 添云:“可是,女官已经来了,还是皇后娘娘引荐,今日真给人赶走了,皇后娘娘怪罪该如何是好?” 花锦扶额,她觉得自己是病了,但知道添云的意思,皇后经常闹些动静折腾她,这要是把人赶走了,进宫又免不了一顿骂。 花锦腿软,站不稳,她迎出去的时候,是添云搀着她的。 女官是个古板的性子,瞧着花锦清丽中透着妩媚的脸颊,当下就蹙眉,又看花锦没骨头似的倚着婢女,俨然不是正妻做派。 女官刚要温声提醒,一阵寒风袭来,花锦面色苍白,直直在女官面前昏了过去。 女官目瞪口呆,院中人少,她手中还捏着戒尺,这只是来装饰用的,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真对王妃下手。 百口莫辩。 院中乱作一团,连杨嬷嬷都低声与女官说:“你也是个没分寸的。” 女官说冤枉,真冤枉。 重新将花锦搀回榻上,添云见身边人都退下去了,她以为自家娘子是装晕,可她笑着凑近,只见花锦面颊泛红,眉心紧锁。 添云碰了碰花锦的额头,起身就遣人去喊郎中了。 沈昭归府后,杨嬷嬷不敢隐瞒,直接在门口拦了沈昭。 沈昭听杨嬷嬷说完后,顿了顿,才缓缓跟了上去。 他与花锦算不上是起了争执,但她昨日也很认真的与他说:“妾身与殿下,并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再好不过,他的计策也不会为任何人让步,好心告知她寺庙中有诈已是仁至义尽。 可他今日也听了许多闲言碎语。 昨夜在寺中的勋贵太多了,他从宫中出来,一路上人人都在传太子储妃的腌臜事。 沈昭听了一路,也思索了一路。 花锦一眼便能看穿他的薄情,所以她斩钉截铁的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往后就更不是了。 他到时,并未显露出关心,依旧是淡然到冷漠的作风。 女官见燕王殿下不上心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 气儿还没松完,她就听燕王殿下寒声问:“你打她了?” 女官没反应过来,她还捏着戒尺,是杨嬷嬷暗中怼了怼她,这才赶忙跪下,举双手发誓她不敢。 女官来时,皇后娘娘是与她说过,让花锦学规矩的过程不要太顺畅,女官的确打算刁难人,但她如今是真的冤枉。 沈昭立在门口,却没有开门。 他还在回想着昨日的谈话,想着想着,居然想转身走人。 但门却从里边打开了,添云连忙请沈昭进去,嘴边还说着:“昨日在寺中,见到了一男子自刎,王妃受了惊吓,一宿没睡,熬病了。” 沈昭心想,他并不关心她为何病倒,只要这一趟是演给母后看的,这就足够了。 但他立在屏风后,听她唤:“添云,水。” 嗓音也不复往日清脆。 添云早就出去了,沈昭心想,给她一杯水,他就要走了。 可她喝完水,眼睛发疼睁不开,只好摸索着握住沈昭的手,娇声道:“别吹火烛了,我不敢睡。” 第20章 第 20 章 花锦抓住沈昭五指的那一刻就反应过来了,她心虚的将手缩了回来,想装没有察觉,等沈昭自己走。 可她等呀等,沈昭就坐在她的榻边,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花锦缓缓睁开眼,故作惊讶:“殿下怎么来了?” 她强忍着眩晕爬起来,抓起枕边的白帕掩住口鼻:“妾身病着,病气渡给殿下就不好了。” 她赶人的意思明显,沈昭也装作没听出来:“母后为你找了宫中女官。” 上一世那位女官也来过,不过沈昭向来厌烦皇后的自作主张,所以女官门都没进来,直接被沈昭遣回去了。 花锦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昭,片刻后,她扔下帕子,扬唇凑了过去:“母后考虑真是周到,只是妾身总觉得,凡事,自己学总要比旁人教快的多,殿下说是不是?” 她浓密的睫毛轻颤,小巧的脸上没有一丝红润,能看的出是强忍着病痛。 沈昭也没了逗弄人的心思,他伸手,花锦茫然地闪躲了一下,沈昭的手停在半空,他微愣,收回了手,这才语调不疾不徐的开口:“睡吧,女官不会再过来了。” 花锦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实在是撑不住,她重新躺了回去,人在病中,总是脆弱的,不光是身子骨酸软,花锦闭上眼,觉得自己的情绪也不堪一击。 她不想暴露任何弱点,所以再次出声赶人:“夜深了,殿下不走吗?” 沈昭勾唇:“盼着我走?” 花锦轻笑:“妾身不敢,只是怕病气渡给殿下。” 沈昭挑眉,没再接话,花锦抬手,想用手遮着眼睛,火烛晃着她,她也不敢吹灭,可她抬手那一刻,一道阴影遮住了她,将晃眼的光挡在了身后。 花锦睁眼,恰巧撞进了沈昭的眸子里,他眉眼温润柔和,总会让她生出许多错觉。 沈昭:“为何不敢睡?” 他们尚在婚后不久,鲜红色的纱帐未摘,与金丝线缠绕,花锦蓦然想起来今日血泊中的那男子,所以她还是如实答了:“他是该死的,这毋庸置疑。”只是她从未见过有人真的死在她眼前,还是以残忍自刎的方式。 刀刃将他割的皮开肉绽,花锦从没觉得会这么漫长。 是她不够心狠。 花锦双手攥着被子,脸上流露着茫然不知所措,她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自责。 沈昭:“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若那日是他搅局,他一定会直接要了那男子的性命,可她还策反了那男子,借他人之手捅刀,可见她聪慧灵敏。 只是像她身边婢女常说的那样,她尚且年幼,尚存怜悯之心。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19节 花锦觉得脑袋发热,让她思考都慢了下来:“真的?” 沈昭轻佻的笑了:“在我看来是很好,不过你我毕竟不是一路人,我的看法于你而言是累赘。” 他的语气明明很平淡,但花锦听着,总觉得古怪。 花锦慢吞吞的想,这人还挺记仇。 不过她也没说错。沈昭喜欢柳氏那样的女娘,柳氏美艳动人,连撒泼都恰到好处,他会为了柳氏放她走。 花锦迟钝片刻才说:“听说蓟州芙蓉阁的酒,十分香甜。” 她已经在胡说八道了,沈昭怕她还是不舒服:“我去叫赵太医来。” 花锦:“若我能去,就好了。” 沈昭没听清,他出去让安公公传赵太医,再折回来时,花锦已经睡着了。 沈昭坐在榻边,看着她的面颊,昨日他们的争执仿佛就在耳畔。 花锦:“若今日深陷困局的是祝公子的幺弟,殿下还会像现在拦着我这般,拦着自己吗?” 沈昭:“我说过,做事,要么不做,要么便做到不留余地。” 如果你做的事,注定会把自己搭进去,为何要做? 沈昭没把话挑明,他自认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指点也好,只是劝诫她别犯了和敬家一样轻敌的错误。 花锦对他的印象也实在不是很好,走时明说:“若我连累了殿下,殿下休了我便是。” 她眼底尽是坦然,对他们这场婚事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满不在乎。 沈昭看着病弱的花锦,他垂眸,让那些话消失在耳旁。 他该走了。 沈昭这么想着,却依旧没动,恰巧花锦喃喃着什么,她面露痛苦之色,又陷入了无尽的梦魇。 沈昭俯身去听她在说什么,凑近,只能听见她颤着声喊:“阿娘......” 沈昭其实是能察觉花锦与过往不同的,他所了解的花锦,一直是骄矜自傲的,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女,父兄都是有本事的人。 再次相见,除了大婚夜她故作蛮横,与他说往后只能喜欢她一人,此后就是她习以为常的退让与妥协。 沈昭察觉自己下意识在猜想花锦,他蹙眉,起身离开,赵太医正顶着眼下的乌青守在门口,他以为是沈昭又病了,腰带都在慌乱中系反了。 得知是让他看燕王妃,赵太医惊愕片刻,连忙进去把脉了。 却说花府的郎中也守在花大娘子的房外,郎中把了脉,死活找不出病因,大户人家的腌臜事,他哪敢置喙,猜想是花大娘子装病,郎中一咬牙,对着上官夫人说:“娘子兴许是受了惊,过了今夜便好了。” 上官夫人蹙眉,京中多八卦,她闲来无事,也会听友人说些趣事,她听多了别人家的秘辛,看够了笑话,今儿居然轮在了自己头上。 花忠一路上受了不少白眼,都说他一家为攀上太子,竟抛弃乡野子婿,那乡野男人心灰意冷,自刎了。 花瑟是花忠带回来的,他虽是武将,但这种事也没忘了做一番调查,花瑟来历干干净净,受了不少罪,险些被卖进风月地,可绝对没有什么订下婚约的夫婿。 花瑟从回来就“昏迷不醒”,上官夫人哪能看不懂她的小把戏,她又听家仆打听回来的话,实在是坐不住,上官夫人推开花瑟的房门,柔声说:“阿娘是信玉儿的,玉儿绝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对不对?” 花瑟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上官夫人也不急:“只是阿娘担心,旁人误会了玉儿,该怎么解决。若一味躲着,这些闲言碎语就会传的越可怖,玉儿也好与阿娘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花瑟鼻尖一酸,从榻上爬了起来,钻进了上官夫人的怀中。 上官夫人拍拍女儿的肩膀,柔声问了半天,花瑟才呜咽着说:“那男子,是敬二娘的情郎,我也不知,为何他会栽赃我。” 上官夫人蹙眉:“敬二娘?” 花瑟将敬菁菁与那男子的关系说了,又修饰了一番二人的情愫,听的上官夫人面色阴沉。 花瑟眨眨眼,泪水砸在了上官夫人的手上,直接砸穿了上官夫人的心,花瑟委屈的说:“昨日,我也瞧见窈窈了,可窈窈也不为我解释,我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想到装晕。害阿娘为我担心了。” 上官夫人:“窈窈也在?窈窈是知你根系的,为何不为你解释?” 花瑟又哭了起来,她哭得可怜兮兮:“我与窈窈向来不和,我不怪窈窈,只是,如今没人信我,若是太子殿下听信了谗言,阿娘,我该怎么办。” 上官夫人心软的一塌糊涂:“别怕,毕竟只是谗言,太子殿下有分寸,况且太子殿下与你两情相悦,又何惧谗言。” 花瑟:“可是阿娘,万一殿下对窈窈......” 上官夫人打断她:“窈窈如今是燕王妃,玉儿,我知窈窈与你性格相异,可阿娘只有你们两个女儿,不要再为难阿娘了。” 花瑟知道上官夫人没那么好糊弄,所以她没再死缠烂打,垂眸说:“如今我算是毁了,也无人为我辩解,阿娘,我还不如当年死在废墟中的好。” 她知道上官夫人会为她的话妥协让步,果不其然,上官夫人忙哄她,也没再细问她,等她睡着了才离开。 上官夫人出门,唤婢女来身边:“你明日去燕王府上,就说我有要事与燕王妃相商。” 上官夫人头脑清醒,当即就想好了怎么应对这些谗言,只是仍然需要花锦出面。 花锦毕竟也是花家的人,花瑟名声受损,连带着她也会被贬低,尤其花忠风头正盛,许多家眼红着,有意将事情闹大,花家再大的本事,也没有花锦出面来的效果好。 婢女不敢耽搁,第二日早早就去了,结果连燕王妃人都没见着。 燕王问她何事,婢女瞧着燕王俊朗的面孔,结巴了几次才说清楚,哪知燕王头也不抬,轻描淡写的回绝了:“她尚在病中,若要议事,最快也要下个月了。” 婢女傻眼了,她知道大娘子那边绝对等不起这么长时间,所以央求道:“殿下不若将话转达给王妃。” 婢女以为是花锦装病推脱,拿乔给上官夫人看。 恰巧赵太医进来,出了一头的汗,眼底的乌青比昨夜还明显:“殿下,王妃又发热了。” 沈昭起身,正要出去,忽然顿住了,他用余光瞥了眼婢女:“话我会转达,但议事,最快也只能是下个月。” 下个月,待谗言传到天子耳中,连上官夫人都不敢保婚事不会取消。 婢女却不敢再缠着,她出去的路上也瞧见,府中的下人都急匆匆端着东西往后院赶,想来三娘子是真的病了。 花瑟那边,该如何是好?若是太子殿下听信了谗言,该怎么办? 第21章 决断 东宫。 立在阶下的将领与谋士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主动开口,沈焰见此景,怒火中烧:“一个在京中无依无靠的死囚,这么多天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几个月前,沈焰从青州押了个死囚,那人曾是五皇子的部下,他几乎得知消息的一瞬间就动了可怖的念头,恰好有人出了污蔑五皇子的主意,他顺水推舟就应下了。 如今,皇上那边已经得知沈焰绑了这个死囚,正等着沈焰交人,可那人跑了。 沈焰已经头痛了有一阵子,他日思夜想,搜寻了许多地方,连勋贵家也被他的暗卫私下探查过。 可是人却凭空消失了。 沈焰已经能想象到皇上责骂他的场景了,他郁闷极了,偏偏花瑟那边还出了乱子,人言可畏,私下已经传成了他欺辱人家平民百姓,强取豪夺人家的新妇。 沈焰急得上火,他给花瑟下了帖子,邀她议事,花家人处处维护,说花瑟受了惊,近来出不了门。 谋士劝他别做犹豫,也别心慈手软,立即取消婚事,与花家划清界限,装出也被欺骗的模样,挡下那些怀疑的声音。 可沈焰摸不清陛下那边的想法,只能按兵不动。 他当初几经波折,向陛下央求改娶花瑟,如今再费尽心思求陛下收回成命,这叫什么事,花家也不是软柿子,他不愿轻易结仇。 再说了,花锦会怎么看他呢? 当初想尽办法不娶她,结果努力半天,发现要娶的人不如她的万分之一。 她会耻笑他吗? 被沈焰惦记的花锦足足病了半个月,她没闲工夫关心沈焰,病尚未痊愈,上官夫人就遣人传话,说找她议事。 花锦没想到流言蜚语传的这么可怖,原来敬菁菁上一世面对的是这样的窘境。 花锦也是花家的女娘,花瑟名声受损,她连带着也被说三道四。 上官夫人的意思也很明了,花锦毕竟是燕王妃,身份不同。燕王又是嫡出,她的话要比花家人的话有威严的多。 花锦却不愿用燕王妃的身份为花瑟做辩解,此事一拖再拖,直到上官夫人亲自上门。 上官夫人愁容满面,生了许多白发,一见花锦就急得掉眼泪,诉说这几日有多艰辛,说到最后,还是求她出面。 花锦:“可是阿娘,此事若是将来还有变动,旁人不会责骂我,只会记起我燕王妃的身份,继而骂到燕王殿下的头上。” 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上官夫人情绪紧绷了半个月,听完这话,倏然问:“你还是怨你阿姊,怨我的,对不对?” 花锦不言。 上官夫人:“可当初,阿娘的确是为了你,才没折回去救她,你阿姊吃了许多苦,你让着她一些,不要为难阿娘了,好吗?” 瞧着花锦像闷葫芦一般,上官夫人没忍住问:“那日你也在寺中,为何不为你阿姊辩解,你明知她没有。你莫不是放不下太子殿下,闷着报复你阿姊,报复阿娘呢?” 花锦看着上官夫人,忽然记起那男子说,花瑟原先的计划根本不是敬菁菁,而是她。 自作孽不可活,她凭什么要为意图陷害她的人解释,哪怕这个人是她所谓的长姊。 花锦很想对上官夫人解释些什么,但她张了张嘴,看着上官夫人哭到红肿的眼睛,那些已经被她深埋起来的过去不受控地爆发。 解释有什么用呢?花锦在心里问自己,过去她解释了那么多次,有一次,哪怕一次,他们信过自己吗?没有。 花锦勾唇:“我已经让给阿姊很多东西了,阿娘,没有这样的道理。” 还要她让什么?难道要把她的性命都让出去吗? 上官夫人看着出声反驳的花锦,哑口无言,她只觉得陌生,花锦已经许久没有与她动过怒了,久到她以为花锦没有锋利的一面,所以她来时,根本没有想到花锦会拒绝。 上官夫人想,她不应该再说些什么了,但她想起花瑟,还是狠下心开口:“只是让你出面为你阿姊解释一二,你知道你阿姊绝无可能做这样始乱终弃的事。” 花锦垂眸,她狠狠攥着自己的手心,片刻之后才笑着说:“我帮阿姊解释,也可以。” 上官夫人松了口气,她正想宽慰花锦两句,就听花锦话锋一转:“我从不想逼阿娘你做什么选择,可事到如今,竟是我不断的让步。” “如果我说,这件事是阿姊咎由自取,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阿娘信吗?”花锦问完这句话,上官夫人红着眼眶问:“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太子殿下已动了取消婚事的念头?你是存心的,存心想让他们的婚事取消?” 花锦丝毫不觉得意外,她避开上官夫人的眼神:“阿娘不必这么想我,我并不稀罕她的人,我帮她可以,但从此,阿娘就当没有窈窈这个人吧。” 她还是说不出特别狠心的话,原本是没有想过走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但她也看得出来,如果不早做决断,往后她依旧会被困在虚无的爱里挣扎。 该自责的不是她。 上官夫人却十分不理解,她自认让花锦出面不是什么大事,可花锦百般推诿,还诋毁污蔑花瑟。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0节 上官夫人心痛如刀绞:“你不要阿娘了?就因为与你阿姊置气,你竟连阿娘,都不要了?” 花锦垂下眼睑,她眨眨眼,眼眶干涩,她想起许多许多,想起上一世的那些委屈与煎熬,想起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要再做花三娘了。 可是重活一世,她看着爹娘熟悉的面庞,迟迟做不了决断,总想着再等等看,兴许命运会眷顾她一次,但事实证明,全部都是妄念。 花三早死过一次了。 花锦终于有了一点情绪,她抬起头,反驳上官夫人:“是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我。” 上官夫人脸色铁青,又要重复那句玉儿多苦的话,花锦站起身:“阿娘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只问你,若我帮了阿姊,从此以后你就当没有我,好不好?” 上官夫人哆嗦起来了,她气急攻心,再也站不稳,身旁的婢女连忙扶了她一把,大着胆子对花锦说:“夫人这几日吃不好,睡不着,本就受不了惊吓,三娘子何必对夫人动怒呢?” 花锦的手心已经被她掐的青紫,她看着上官夫人:“是你心心念念的玉儿妄图算计人家敬二娘,是她引荐了一个登徒子给敬二娘,也是她!借敬二娘的口吻邀约我去佛寺,若不是我察觉不对,今日该为流言蜚语茶饭不思的就该是我了!” 花锦话音刚落,上官夫人忽然起身,花锦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上官夫人的手高高扬起,一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花锦本就病弱,被她这么一扇,头都跟着发痛,她跌坐回檀木椅上,竟然不觉得心酸,只感到如释重负。 她为此背负了太多。 上官夫人打完花锦,手心都在疼,她的心尖在滴血,还是说:“你为你阿姊辩解,从此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女儿!你也不必再污蔑她。” 花锦的左脸颊红肿,她笑着点点头:“一言为定。” 花锦撑着起身,她垂下头,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我从前总想,会不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才惹得爹娘如此偏心,所以我今日还是犯了错,我不该辩解的。” 花锦抬眸,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跌落:“无论我怎么辩解,阿娘从来都是知道真相的,阿娘纵容阿姊污蔑、欺负我,当我是傻子。” 上官夫人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燕王府的了,只记得今日的天格外阴沉,她麻木地走回花府,耳边只残留着花锦那一句:“你不该生我的,夫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上官夫人的手心还攥着今日要留给花锦的玉镯,她看着玉镯,再也支撑不住,直直昏倒在了花府门前。 是她做错了吗? 燕王府中,花锦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可她吹着这样的风,却觉得不及心寒的万分之一。 她原本想着,以后总也要离开的,但离开也不必给爹娘徒生烦恼,不必让他们自责,她独自走就好了。 爹娘给她的那一条命,早丧在了上一世无尽的绝望中。 添云与萤雨立在她身边,却不敢劝她。 花锦心里空荡荡的,像被剐去了一部分,她托腮,直到夜幕降临,月光也被隐在乌云后,她孤零零地坐着。 自幼娇生惯养,她脸上的五指印还未消散。 花锦觉得自己又病了,冷热交加,可她不敢独自躺在榻上,更怕与添云萤雨待在一处,她们眼中的怜悯,才是最中伤她的东西。 明明她对很多东西不屑。 是她们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像是她自己在责备自己——为何你留不住你所爱之人。 花锦抱膝坐着,手脚已经冻得冰凉,添云开口劝她:“王妃,该歇息了。” 添云见花锦面颊泛红,双眼无神,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摸花锦的额头:“奴婢去请赵太医!” 花锦却拽住了她的衣角:“别去了。” 添云急了:“奴婢知道您不舒服,可是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呀,况且燕王殿下吩咐我们了,您若是发热就去请赵太医。” 花锦摇摇头:“不必了。” 萤雨早就溜出去请燕王殿下来了,她自知花家的家事丑陋,也不敢和沈昭说太多,一句“今日夫人与王妃发生了争执”,沈昭就懂了。 沈昭到时,就见花锦坐在台阶上,手里紧紧攥着添云的裙角,她固执地摇头,一再拒绝添云的请求:“我没病。” 添云不让,主仆二人僵在原地,添云还要劝些什么,忽然住口了。 只见花锦红着眼眶,撇了撇嘴,装作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添云,我不要阿娘了。” 第22章 春搜 花锦说完那句话以后,没再看添云的表情,她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慢吞吞回了房。 添云鼻尖一酸,偏头看见沈昭,正要喊人,就听见沈昭说:“去请赵太医。” 沈昭立在花锦的房门前,他不知道要不要推开这扇门,所以他孤身站在月色中,直到赵太医急匆匆跟着添云过来,他才瞥来疏离又淡然的一眼。 见赵太医来了,沈昭彻底断了进去的念头,正欲转身,添云忙问:“殿下不进来吗?” 沈昭又想起花锦那句斩钉截铁的“你我不是一路人”,所以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那日过后,花锦又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她像是没有生过病,没有与上官夫人争吵过,她甚至给上官夫人写了一封信,让花府设宴,在春搜后宴请勋贵家的女娘。 她会在宴席上为花瑟解释,在那之后,她就真的不再是花三娘了。 春日,陛下要在猎宫举行春搜,说是狩猎,但在万物复苏的季节不宜杀生,更多还是为了彰显国力。 春搜过后,太子殿下与花瑟的好事就将近了。 花锦对春搜的印象并不好,上一世她并不会骑射,沈昭又被喜欢他的清熙郡主缠着玩闹,花锦坐在原地,格格不入,又被皇后抓着教训了一番。 这一世也没什么不同,不过花锦心静,看什么都淡然了许多,她刻意躲着皇后,本以为今日会相安无事的渡过。 结果六皇子沈逸笑着开口:“听闻花忠将军最擅骑射,想来三皇嫂的骑射本领也不会差。” 沈逸忽然跳出来找茬,这是上一世没有的,看来他真的与花瑟有什么勾当,这是明着给她使绊子呢。 花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不答话。 沈逸在这几个皇子中向来没什么地位,母妃身份又不高贵,他习惯了花锦这类人蔑视的眼神,所以他根本没当回事,沈逸余光瞥了眼缠着沈昭的清熙郡主,他笑了笑:“清熙郡主最喜欢与人比试,三皇嫂不若与清熙郡主比上三场,也让咱们饱个眼福。” 清熙郡主一听比试,双眼都放光,她不再缠着沈昭了,上前拉着花锦,拽着人就要走。 花锦哭笑不得地推开她:“我不会骑射。” 清熙郡主不信:“你父兄可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 清熙郡主:“你莫不是怕了?只是小小比试,输赢无所谓。我们就比一场,怎么比你来定,如何?” 清熙是喜欢沈昭,可沈昭对她并无情意,清熙不愿强人所难,所以一直拖着,等沈昭破冰的那一日,可她等呀等,等来了沈昭成婚的消息。 清熙见过花锦,不过她每次见花锦,都拿花锦当太子储妃。 清熙说不上嫉妒或是什么情绪,只是还有些不甘心,尤其今日见沈昭与花锦并不亲昵,心中的好胜心又燃了起来。 没人不会为她驯服烈马时,迎着疾风挥鞭的飒爽英姿钦佩,连向来于情寡淡的沈昭都称赞过她的马术。 花锦知道清熙心性,所以见清熙执着,便知今天躲不掉了。 清熙想了许久,想了一个最简单的——只是将铜钱挂在旗上,马儿疾行一段路,人在马上射箭,箭穿过铜钱的方孔就算赢。 清熙随父兄上过沙场,少时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她不甚喜欢窝在闺房里温习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但她从前对花锦并没有什么意见,术业有专攻,清熙生来是注定不会留在宅院里的,花锦与她不同。 清熙从前只觉得,没人比花锦更适合做太子妃了,但也仅仅只是太子妃了。 清熙不觉得花锦配得上沈昭,所以她直视花锦,认真的说:“就比一场,当满足我离京前的愿望好了。” 清熙都这样说了,身边的人纷纷附和。花锦无奈地叹了口气,被清熙的婢女引着去选马匹。 花锦骑上马,婢女牵着马儿向外走,花锦忽然抬起头,只见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峦,天也蓝的辽阔无垠,连猎宫四方的墙都挡不住天穹的走势。 花锦深呼吸一口气,嗅着满腔的鲜草气息,心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想起重生以后,僧人派人来教她骑马,花锦记不清第几次从马背上摔下来,很想放弃这折磨人的训练,僧人得知她的悔意,只送来一封信。 信上写着“若重来一世,什么都改变不了,又何苦再走这一遭?” 清熙郡主让她先来,众人都没想过花锦是真的会纵马,毕竟她显现出来的形象太柔弱了,沈逸也记得花瑟给他说过,花锦虽然出身将军府,却被家中娇养,从来没有习过武。 他看着花锦拉开弓,心想这花三力气还不小,居然能拉开弓。 只见箭离弓,撕扯着风,直直穿过了铜钱的方孔,毫厘不差。 侍卫跑出去,又喊着跑了回来:“中了!燕王妃,中了!” 花锦一惊,她欣喜地弹了起来,还未来得及下马,就听清熙郡主远远喊了句:“小心!” 花锦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马儿嘶鸣一声,发疯狂躁了起来,马儿红了眼,试图将她甩下马背。 这落下去,被乱蹄踢死都是轻的,花锦刚想用人教她的办法驯马,又听见一片惊呼。 “燕王殿下!三思啊殿下!!” 只见沈昭翻身上马,狠狠地握住了缰绳,生硬地让马儿稳了下来,马儿仰天长鸣一声,终于恢复了正常。 花锦惊魂未定地坐在马背上,她被沈昭半环着,其实她本不该回头的,可是鬼使神差,她还是回望了一眼,这一瞥,让她莫名想到了逃跑未遂的那一次。 沈昭的嘴动了动,可花锦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其实紧绷了许多日,这几日强撑着精神,不让身边人看出端倪,反应都迟钝了许多。 沈昭问:“受伤了?” 花锦还是没听清,只不过能感觉的到沈昭是在关心她,所以她本能地点点头,以为是在宽慰沈昭。 结果下一秒,沈昭下了马,拦腰将花锦也带了下来,他走的飞快,路过时顿了顿,偏头看了眼沈逸。 沈昭面容冷淡,一言不发,足够让沈逸心里忐忑了。 沈逸下意识想,不该从花锦先下手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向沈昭赔罪,沈昭就抱着人走了。 侍卫帮着掀开帘子,花锦被沈昭放在榻上那一刻,飞出去的魂才被拽了回来,她茫然地眨眨眼,听沈昭再次问她:“伤哪了?” 花锦:“没,没伤。” 沈昭蹙眉,他方才没看清二人比试,出个神的功夫,听见清熙郡主喊叫,抬头瞥一眼,连忙上去救人,瞧她傻乎乎的,还以为她哪儿蹭破了皮。 沈昭:“这就是你的骑射本事了?就这样,也敢与人比试?” 花锦小声嘀咕:“我又不想比试。”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轮得到她选一样,谁也没问她要不要比试,沈逸一句给大家饱饱眼福,众人都拿她是笑话看了。 谁在乎她愿不愿意。 花锦木着脸,心想这帮天家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坏。 沈昭:“不想比试,为何要应下?”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1节 花锦抬眸:“殿下惹下的桃花债,烦请下回不要让我偿还了。” 沈昭是真没想到她会应下比试,所以一开始就没干涉,见她应下,以为她是玩心上来了想比,结果她是顾虑太多,这才硬着头皮上阵。 沈昭:“是我疏忽了。真的没伤着?” 花锦听着沈昭的声音,总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所以反驳道:“没伤着。你别这样说话,我赢了的。”反正清熙郡主说的是射穿方孔就算赢。 沈昭看着花锦,她还穿着骑装,乌黑的长发被束成了马尾,素净利落,不施粉黛,却依旧显得明艳动人。说起自己赢了,眼里都亮晶晶的。 这样的她,也会落寞的说,不要阿娘了。 他静下来不说话,只是瞧着花锦,沈昭又想起她逃跑的那日,没忍住问:“为何想要逃出京城?” 花锦看着沈昭,勾唇反问:“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离开京城呢?说起来,殿下那日若是不拦我,如今也不会出于下策娶我了。” 她很聪慧,猜到他娶她只是出于下策,糊弄皇后的下策,他也一定很后悔,那一日放她跑了就好了,但错的棋也不能悔改。 可沈昭想起前几日坐在寒风中的花锦,忽然说:“也不是下策。” 花锦没听清,疑惑的“嗯?”了一声,沈昭却不想再说了,他在离开前,叮嘱她:“不愿做的事,推脱掉就好。” 花锦很厌恶所有人理直气壮的话,像是在嘲讽她。 难道是她不想推脱吗?他眼里轻描淡写的一句推脱掉就好,却要她冒着风险壮着胆子去开口,还一定会被人一口否决,全部都是无谓的挣扎。 见花锦显露出不耐烦,沈昭先气笑了:“先别急着说你我不是一路人这种话。” 被戳穿了心思,花锦没再吭声。 沈昭:“有时不一定要时时刻刻藏锋。像沈逸,他这样的蠢货,只敢欺软怕硬。他不敢惹太子,却敢惹太子幕僚,因为他知道太子多疑,幕僚唯恐太子疑心,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死一直都隐瞒着。” 沈昭:“他不敢惹我,却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因为他认为你我之间并无感情,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插手。” 将太医送来的药递给花锦,沈昭起身,淡然的说:“看在你我之间比纸还薄的情义上,别再说你我不是一路人那种话了。” 他转身就走,花锦木着脸,心想见鬼,沈昭今日怎么这么能说。 他好啰嗦,还记仇。 花锦闭上眼,片刻后,她睁开眼,轻声说:“好吧。” 第23章 习惯 花锦闭眼歇了一会儿,还没睡着,添云就掀起帘子进来说:“王妃,清熙郡主来了。” 清熙大大咧咧的,也不在意京中那些琐碎的规矩,她跟在添云身后,径直越过屏风,看到榻上摆放着两张衾被,屏风上还挂着沈昭的大氅。 清熙收回打量的视线:“幸好你没受伤,不然我阿爹要揍死我了。” 方才沈昭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花锦抱走的。清熙起先觉得难受,毕竟她是真心喜欢沈昭,所以见心爱之人对她人温柔以待,心里酸涩苦闷。 可她又想,若沈昭是个对发妻都冷漠淡然的男子,她也不会这么喜欢沈昭了。 想明白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想到沈昭方才关怀的模样,清熙也没遮掩自己的情愫:“我还挺羡慕你的。我自少时,便喜欢燕王殿下了。” 花锦看着清熙,也认真的说:“我才要羡慕你呢。” 清熙:“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阿爹说,京中的好儿郎都不会瞎了眼来娶我,只因我性情粗犷,又是个笨手笨脚的,嫁去夫家也只会闹个鸡犬不宁,此次执意随我阿爹来春搜,也是为了给自己断个念想儿。” 花锦:“可若是嫁给燕王殿下的代价是留在京城,待新帝继位才能去往封地,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清熙被问住了,她思索片刻,爽朗地笑了:“你还真是个妙人,我从前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这样的问题我从来不敢想。” 清熙:“为了一个人留在京城,留在任何地方,我都是不愿的。” 但清熙是郡主,她的身份让她最终都只能因为一场不顺心的婚事,被囚在一个地方。 花锦叹:“我也是不愿的。你见多识广,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京城外的风景。” 清熙起先没反应过来,片刻后瞪圆了眼睛:“好啊!” 夜幕匆匆降临,沈昭从帐篷中出来,折去寝殿,猎宫的住所不比燕王府,寝殿里的动静很容易被听见。 沈昭沿着窗走,忽然听见寝殿里“咯咯咯”的笑声。 他顿住了脚步,心想不对,按平日里花锦的贪睡程度,这个时辰早该歇下了。 他蹙眉去听,听见清熙很亲昵地唤:“窈窈,虽说燕王殿下不能擅自离京,可你若真想出去玩,陛下每年派他去赈灾时,沿途也不是没有机会。” 花锦托腮,清熙见她脸圆鼓鼓的,伸手就来捏,花锦摇摇头:“赈灾这样庄严的事,有机会我也没心情呀。” 清熙点点头:“也是。你可能不知道青州的那场水患。”说到此处,清熙难得沉默了一阵子,半晌,她才轻声说:“我随阿爹前往赈灾时,街上尸横遍野,瘟疫肆虐,为了向陛下交差,凡是有瘟疫的村落,都一把火给烧了,活人也不能幸免。那里的人,苦不堪言。” 见花锦也跟着低沉下来,清熙忙说:“怪我,与你说这些,别惹得你夜里睡不好觉。说回来,你想去蓟州,在京中可以找一支商队,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清熙:“其实你若想出京,用燕王妃的身份是最好不过的,燕王殿下也一定有法子。” 花锦:“告诉他,我可就走不了了。” 清熙没听懂,但她提起蓟州,双眼放光:“蓟州芙蓉阁的小倌,才是第一绝,要比那里的酒都香艳百倍。” 花锦没听清:“什么?” 清熙“嘿嘿”一笑:“那里的小倌,有着比女娘还柔软的腰肢,琴技一绝。不过你若喜欢强壮的,也有舞刀弄枪,虎背熊腰的,瞧着就非京中公子能比。” 花锦霎时红了脸:“什么叫我若喜欢?我可不喜欢,我只想尝尝那里的酒。” 清熙:“醉翁之意不在酒嘛,窈窈,若不是为了燕王殿下守身如玉,我早就......”清熙话还没说完,花锦从榻上弹了起来,捂清熙的嘴:“别胡说。” 清熙拿开花锦的手,闹她玩:“我初次听说蓟州芙蓉阁的小倌,也是像你这般抗拒,不过亲眼一见,才知其中乐趣。你是怕燕王殿下?我是知道些,他对心爱之物都宝贝得紧。” 清熙:“窈窈,你不能尝尝这欢愉,我真为你遗憾。” 就在此时,添云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连花锦都瞪圆了眼睛,连忙伸手去捂清熙的嘴,结果清熙越说越没个把门:“不过你偷偷尝一次,燕王殿下他也不一定能发现。” 花锦半跪在榻上,心虚地看向清熙的身后,她思来想去,最后本能地躺回去,扯过衾被遮住了自己。 清熙也终于察觉了不对,她慢吞吞扭头去看,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她看着沈昭淡然的模样,又猛地看了眼添云。 添云听着花锦和清熙扯闲话,一扭头就见一道身影,他开门都没有声息,门外的萤雨早被他勒令不许通报,萤雨咳的嗓子都发疼了,屋里的人都没听见。 添云撑起一丝笑容:“燕王殿下安。” 清熙被她这一句拽回了神,连忙喊:“燕王殿下既然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清熙跑的都嫌慢,可她还没迈出去,就听见沈昭说:“你若是很闲,就忙起来。” 清熙欲哭无泪地应下,看了眼榻上缩成一团的花锦,心说保重了。清熙一直很顽劣,她爹也知道她的德性,懒得严加管教,今日被燕王殿下一点,清熙还没迈入房门就被训斥了一顿。 清熙恨恨的想,她一定要怂恿花锦去尝尝蓟州小倌,气死沈昭算完。 花锦是不敢的,哪怕是活了两世,她的想法仍旧含蓄,提起这些孟浪的事,还是会羞赧,能想到离开京城,已经是她做过最大胆的决定了。 蓟州小倌?有沈昭好看吗? 花锦缩在榻上不动,沈昭挥退了婢女,猎宫人多眼杂,他不能与花锦分房。 花锦越想越不对,她掀开衾被坐了起来:“非礼勿听,殿下偷听我讲话,非君子也。” 沈昭勾唇:“我本就非君子。今晨不还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如今就亲近到讲起蓟州小倌了?” 花锦哑口无言,她木着脸,裹着衾被挪动到了里面,片刻才笑着拍拍身边的地方:“殿下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花锦在心虚时,会有很多小动作,会不自觉的通过各种手段,扰乱人的心绪。 沈昭褪衣,躺在她身边,忽然问:“你为何认识那死囚?” 沈昭也听到了青州叛乱,死囚是被逼无奈才起义的,没辙了,再拖延下去,遍野横尸中早晚都会有他一具尸骨,反正左右都要死,又何惧失败?死了他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他蓄势待发。 花锦:“我不认得他,受人所托罢了。” 沈昭点点头:“那为何还要探查离京的法子?” 花锦知道他什么都听见了,也没隐瞒:“说不定有朝一日,殿下会遇上心仪之人,想要休了我,我这也算以备不时之需罢。” 沈昭:“这么笃定我是薄情寡义的人?” 花锦想起柳氏妩媚的模样,斩钉截铁的“嗯”了一声:“妾身与夫君这点比纸还薄的情义,实在经不住考验。” 沈昭:“蓟州小倌闻名已久,如今我的新妇为去尝鲜,竟污蔑我薄情寡义。” 花锦听着沈昭的语气,居然莫名听出来了委屈的意味,她荒唐地笑了笑:“不是吧,妾身还以为你我之间向来一目了然。” 沈昭:“哦?一目了然什么?” 花锦:“貌合心离。” 沈昭:“胡说,明明你我貌也不合。”否则沈逸也不会欺负到花锦头上了。 他这说话本事完全不输她,花锦以前觉得他是不爱说,懒得说,如今才知道,他是怕说出来把人活活呛死。 花锦甘拜下风:“你赢了。但天色已晚,我要睡了。” 花锦翻了个身,刚想闭眼,就听见沈昭说:“你既常梦魇,便少听清熙给你说故事。” 花锦刚想搭话,忽然觉得不对劲,她躺在沈昭身边,肩膀挨着,他们其实离对方很近,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给彼此的界限都划分的越来越低。 他们就像寻常夫妻,夜里挨在一处讲话。这种事只有花忠和上官夫人会做,这个认知让花锦打了个寒颤。 花锦倏然爬了起来,她怔怔地坐着,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其实可怕的并不是心动,而是习惯。 她习惯了爹娘的偏爱,所以当花瑟出现,一切都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她才会受到最大程度的伤害。 记得沈昭初次抱她,花锦当时浑身难受,但今天被他抱着回寝殿,她居然习以为常了。 沈昭:“怎么了?” 沈昭也跟着坐了起来,他以为是花锦今晨受了惊吓,又病了,所以蹙眉问:“我去传太医?” 见花锦不说话,沈昭刚想伸手去碰花锦的额头,手就被花锦拍开了。 她拍的其实很轻,但是掌心触碰到沈昭手的那一刻,花锦清醒了过来,柳氏的嗓音娇柔,仿佛就在她耳边反复说:“殿下只喜欢我。” 花锦眨眨眼,心想她才不稀罕。重新将衾被蒙在了头上:“无事,想起一些小事。” 沈昭:“欢欣到睡不着,小事难道是,蓟州芙蓉阁的小倌?” 花锦木着脸,推搡了他一把:“殿下若是很闲,就找些事做。”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2节 第24章 韩嘉鸿 花锦抗拒春搜的另一个原因, 单纯是不想见沈焰,沈焰对她余情未了,她怕沈焰在陛下和皇后面前做什么事, 他自己名声臭了不打紧,连累她了就该死。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清熙还坐在她身旁, 沈焰就大剌剌地走过来了,清熙都被沈焰的举动吓了一跳。 沈焰:“燕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近来沈焰被许多事给绊住, 花瑟与那乡野男人的传闻已经烧到了皇后耳里, 皇后与他说:“只是传言罢了, 花将军虽看着忠厚,实际也就是个莽夫,你开罪不起花家的。” 沈焰垂眸不言。 皇后叹:“过阵子将军府宴请京中女娘, 说是燕王妃也要出面,她定是为了你的新妇解释。” 花锦要为花瑟解释? 沈焰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他只想见见花锦。好不容易熬到了春搜, 可花锦有意躲他, 他实在没辙了, 只能出此下策。 花锦木着脸跟他离席。 沈焰没拖延时间,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上官夫人不日设宴, 你也会出席,是为了你阿姊解释吗?” 沈焰看着花锦,她乌黑的秀发盘成了婚后妇人髻, 一身水蓝色掐丝罗裙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如玉, 廊下百花齐放, 竟不及她惊艳。 沈焰能察觉花锦的不同,从前的她是娇俏的少女模样, 如今嫁人不久,身上添了几分稳重与柔情,想到这些变化是因为别的男人,沈焰心中忽然一沉。 花锦眼中澄澈:“殿下是为了此事来找妾身?妾身的确是要为她解释,阿姊蕙质兰心,与殿下绝配,殿下放心好了。” 沈焰蹙眉打断她的话:“可你为她解释,我与她的婚事就要如期举行了。” 花锦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就在沈焰以为她是为他的婚事不满那一刻,花锦语气发冷地说:“殿下苦苦求来的婚事如期举行,不好吗?与心上人在一起,岂不是天下最美好的事?” 对沈焰来说当然不是,他心中最美好的事情是坐上帝位,此刻被她这么一提,沈焰自己都觉得嘲讽。 他认真的对花锦说:“窈窈,我想明白了,我的心上人不是她。” 花锦估摸着时辰过了,她作为燕王妃,不该与沈焰废话这么久的,她舒眉一笑,沈焰被她笑靥吸引,一时忘了思考。 所以当她说:“若你对阿姊的真心始终如一,我还敬你是真君子。你真无耻。” 沈焰依旧没反应过来,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从前只有花锦敢,如今也是,只有她敢这么嘲讽他。 沈焰意外的没有恼怒,他低下头,没再拦着她离开。 为时已晚。 他作为太子,第一回 知道这四个字的重量是多年前的一场□□,那是他最不想打的一场仗。 战马都为那场战役悲鸣,沈焰得知城中刚经历了一场瘟疫,那时他的兵马距离城池很远,但有两位将军已在城外汇合,联合攻城。 沈焰派人快马加鞭传话停止攻城。 他赶去时,城墙已破,愚昧无知的暴民见事情已没有转圜的余地,杀了妻儿泄恨,城中死伤无数。 沈焰立在城门口,看着这仿佛人间炼狱的场面,忽然觉得,太傅教他一万次的道理,都不如他亲身体会来的效果好。 因此沈焰一直不敢松懈,不想那日在城门口的无力与绝望重现,他谨慎小心,不敢草率轻易做决定,不负众望地赢得了陛下赞赏。 他在感情上优柔寡断,向来耳根软,皇后知道他的脾性,数次劝诫他,切不可因儿女情长影响了前途。 沈焰知道自己不该再去肖想花锦,她已经是燕王妃,是沈昭的女人。 可他就是不甘心。 沈焰咬牙,心想再放纵最后一次,他转身,几步追上了花锦:“我要如何,你才能原谅我?” 花锦:“殿下言重了。今日的胡话,妾身就当没有听过,从此,不要再来烦扰妾身了。妾身乏了,先行告退。” 沈焰侧身挡住她的去路:“窈窈,别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 花锦记得上一世,沈焰很顺利地娶了花瑟,也没再纠缠她。这一世阴差阳错,花锦与沈昭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花锦更没有像从前那样愚蠢地缠着沈焰。 花锦突然明白了沈焰的意思。他打心里认为,她就该为他守活寡,哪怕他不要她了,她也该寝食难安,与沈昭针锋相对。 花锦挑眉:“殿下还与阿姊有婚约在身,就这般纠缠妾身,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去?” 沈焰仿佛下了狠心:“我可以求父皇,取消婚事。” 花锦:“那怎么行?妾身家人又该怀疑妾身从中作梗了。何况,如今燕王殿下待妾身是极好的,殿下不必牵挂妾身。” 沈焰心里一紧,他上前一步,只恨不得像从前那样抱着人哄,可他到底还没真疯了,片刻后才问:“窈窈,我们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花锦:“不这样?难道殿下要委身做妾身的‘外室’吗?” 外室常是男子在外娶的妾室,花锦这样说,完全算得上是羞辱了,但沈焰意外地沉默了,这反应,像是戳中了他心中所想。 花锦蹙眉:“为什么?” 沈焰也反问她,二人像是在打谜语:“为什么不行?” 两世唯一的变化就是她与沈昭的关系,以及她不再纠缠沈焰。花锦知道她与沈焰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假的,她从前气愤,恨沈焰不念旧情,就真的抛弃她了。 不过抛弃她的人太多,她就懒得去计较与谁感情更深厚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她不在乎。 如今沈焰又与她讲起旧情,花锦实在想不明白。 花锦害怕沈焰连累她,所以她灵机一动,仰头与沈焰说:“我喜欢沈昭,他也喜欢我。所以不行,我不能辜负他。” 花锦没再跟沈焰用敬称,她说得十分认真,沈焰听完,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窈窈,你不必拿他骗我。我那个皇兄,就是个病秧子,他能给你什么?” 花锦:“没骗你。我喜欢他,他对我好就够了,我没你想的那样心机深重。从前喜欢你,是因为你对我好,如今他对我更好,所以我喜欢他,很难明白吗?” 花锦有些苦恼地说:“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若是他看到,误会了什么,我真的会伤心。” 沈焰死死盯着花锦,他们像是从前在一处讲话一样,二人都不设防,花锦言语中还带着嗔怪,她仿佛还是从前的花三娘。 沈焰也是头一回知道,她好听的嗓音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沈焰不是个执着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当初选择改娶花瑟。可是他看着花锦幸福的模样,突然就不贫起来了,他想看她孤立无援,惨到只能委身求他的模样。 沈焰沉声问:“你真是这么想?” 别逼他,沈焰心想。 但花锦点头,击垮了沈焰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看着她,郑重地说:“孤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花锦一直知道自己是这些权贵人眼中的蝼蚁,一脚就能踩死。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他们想击垮她的全部根源,都在于他们认为她离不开权势,离不开爱与庇佑。 不是这样的。 没了权势,没了爱与庇佑,她依旧可以活下去。 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花锦眨眨眼:“我,一定不会后悔的。” 她说完这话以后,沈焰身边的太监李庆忽然跑了过来:“出事了!殿下!” 看到花锦也在廊下,李庆的话忽然噎了回去,沈焰倒是不在乎:“说。” 李庆看了眼花锦,没敢说。 沈焰没再停留,与李庆一起离开了,花锦听见李庆低声说话,大致意思是:那死囚已离京,太子安插在五皇子身边的武将传回消息,死囚面见了五皇子。 花锦看了眼天际,心说天家人的好戏要开唱了,这天被一搅,还不知能亮几日。 她正呆着,转眸见沈昭正倚在门上,他身形颀长,肩宽腰窄,抱臂立在不远处,像一块寒玉。 他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花锦顿了顿,终于回忆起来自己方才为了气跑沈焰,都说了什么胡话。 花锦木着脸,片刻,她撑起一丝笑容:“何时来的?” 沈昭沉静地看过来:“你想我是何时来的?” 他还没傻到真信了花锦话的程度,他当初拦下花锦逃跑路,花锦差不多想掐死他吧,怎么可能对他爱意那么深重。 不过亲耳听到这些话,心中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 花锦:“你没来过最好。” 沈昭眉宇间的温柔像假的:“那你就当没有看见我罢。” 花锦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她拿沈昭激沈焰,虽说沈昭这厮十分好用,但她还是生出了一丝愧疚,想着若是给沈昭添了麻烦,她一定想办法偿还。 沈昭不在意地笑笑:“我与他之间,不用人来添麻烦。” 沈焰厌恶沈昭。 尽管二人一母同胞,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但权势面前无情分可言,沈昭毕竟是嫡长子,哪怕他因病才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朝中的老臣顽固,始终认为沈焰继位不合规矩。 他们之间打断骨肉连着筋,斩不断理还乱,沈昭倒是不在乎,就算没有花锦,他与沈焰也不可能真正心平气和地聚在一起。 花锦心想也是,她问:“你不走吗?” 沈昭轻佻地笑了:“不敢与你一道走,毕竟听了些不得了的秘密,怕被灭口。” 花锦没理他,转头就想走。 沈昭伸手来拉她,他力气大,直接将花锦拽了回来,花锦没站稳,鼻尖磕在了他的肩上,花锦痛呼一声,险些掉了眼泪。 沈昭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昨夜不是吃了很多点心,怎么还这么轻?” 花锦握拳捶在他肩上:“你完了,我要杀你灭口。” 清熙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暧昧难言的场面,沈昭还拉着花锦的手腕,二人远远看着,竟像是倚在了一处。 清熙一声“窈窈”喊了一半,差点给自己噎死。 花锦回头看见她,又偏头瞪了眼沈昭,她提起裙摆要下台阶,走了两步,回头问:“还不走?” 沈昭:“偷听了窈窈的肺腑之言,实在惭愧。” 花锦呆了呆,扭头就走,这回她走的果断,清熙讶异:“不等燕王殿下?” 花锦拉着她走:“不等不等,我们快走。”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3节 但沈昭已经跟上来了,清熙看着花锦泛红的耳朵,奇道:“窈窈,你不舒服?是不是席上吃了不好的东西,这里红了。” 花锦知道清熙不是故意的,正因为她不是故意的,场面才更加尴尬。 她甚至听到了沈昭的笑声。 花锦回到席上以后,缓了许久,她自以为看人很准,她错了。沈昭才不是什么君子,他,混蛋一个。 清熙在她耳边说:“窈窈,太子找你做甚?方才我瞧皇后身边的嬷嬷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寻你呢。” 清熙刚说完,帘子就被拉开了,皇后身边的莲嬷嬷走了进来:“燕王妃安,清熙郡主安,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清熙站起身就打算走,莲嬷嬷忙说:“不是您。” 花锦心里已经掐死沈焰了,可她面不改色起身,跟着莲嬷嬷出去了。 花锦在宫中,最怕的人当属皇后,其次就是皇后身边的婢女嬷嬷,一个赛一个阴狠。 上一世大婚后沈昭病重,她一人入宫,莲嬷嬷让她端茶,茶水滚烫,在她手心洒了三杯,是她的手已经红肿了,莲嬷嬷这才笑着把茶水递给皇后。 这一世沈昭在身边,这些婆妇就没了施展功夫的机会。 如今逮着机会,不定怎么折磨她呢。 皇后见着她,笑的十分和蔼:“母后这边得了一本藏书,可惜不日就要还给人家,都说你精通诗文,字迹也入木三分。母后就想着,可否劳烦你抄上几份,让母后珍藏着。” 又来了。 花锦忽然掩面轻咳了一声:“妾身本该答应母后的,只可惜尚在病中,不能久坐。” 皇后见她拒绝,也不恼:“尚在病中?” 花锦:“也不算什么大病,只是为家中阿姊忧心,今日若抄书劳神,怕是过几日家中设宴,妾身也无法出面了。” 提起花瑟,皇后又想起来了那些传言。 她老了,拿捏不动沈焰,若沈焰执意退婚,一定会得罪花家。花忠势头正猛,皇后千般万般不愿得罪,沈焰却沉不住气,一心想着不娶了。 幸好又听说燕王妃要为花瑟解释,沈焰这才按兵不动,没有执意与皇后提什么取消婚事了。 皇后被花锦拿捏住了心思,她自知落了下风,扯出一丝笑看着花锦:“既然如此,不抄便不抄了罢。” 花锦:“多谢母后体谅。” 皇后:“你懂事,母后自然体谅。太子不懂事,但母后知道你聪慧,不会自讨没趣,对吗?” 皇后没等到花锦的回答,因为有人擅自闯了进来,韩嘉鸿马尾高束,常年在外征战使他的皮肤略黑,一双眸子明亮,也不顾皇后指责的眼神:“姑母,外头正是好风景,您怎么闷在这?” 韩嘉鸿瞥了眼地上跪着的花锦:“外头不冷,我猎了只兔子,姑母出去看看?” 韩氏是名门望族,皇后的母家。虽然与天家人沾亲,韩氏族人却十分谨慎,这么多年来不邀功也不掐尖,陛下当年大开杀戒,也没把刀架在韩氏脖子上。 见韩嘉鸿紧盯着花锦说话,皇后面色更沉了,她起身,目不斜视地离开,还不忘丢给花锦一句话:“恪守你的本分。” 花锦起身,心想皇后在意的无非就那么几件事,她的后位、沈焰的皇位、韩氏族人的名望。 这些东西,看起来根本无法撼动,可只要有一角松动,另外两个都会不攻自破。 该怎么做呢? 花锦慢吞吞离开,春搜结束以后,她当然会为花瑟解释,但绝对不会让花瑟好过。 花锦正沉思,没注意韩嘉鸿走了过来,回神时,韩嘉鸿正摸着后脑勺,傻兮兮冲她笑:“一别经年,你有些变了。” 韩嘉鸿心性纯良,被保护的很好。 其实在最初,皇后想的是让花锦嫁给韩嘉鸿,只不过他鲜衣怒马正少年,不愿被一桩婚事给勒死,所以在宫中,他一直刻意躲着花锦。 皇后拿他没辙,误打误撞让太子先钟情上了花锦。 韩嘉鸿动心时已晚,他是个莽夫,对诗文简直烂到狼狈,他不爱念书,太傅曾测试他们的灵性,到韩嘉鸿这里,太傅嘴抖了又抖,憋出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韩嘉鸿也很难过。 他擅武,一拳打出去没几个人扛得住,可宫中的皇子金贵,他哪敢往人家身上招呼。 谁不想拔得头筹呢? 韩嘉鸿落寞地坐在池边扔石子,忽然听见不是他扔出去的石子落水的声音。 韩嘉鸿扭头,见小女娘毫无形象地坐在池边,脸上是与他如出一辙的烦闷。 韩嘉鸿:“喂,小矮子,你有什么烦心事吗?说出来让小爷我高兴高兴?” 小女娘面颊鼓鼓,柳眉紧皱:“放肆。” 韩嘉鸿被这两个字一唬,以为这是哪位没见过的庶出公主,还是哪位入宫的郡主?他怕真把贵人惹着,让皇后给他打死,所以虚心问:“失礼了,阁下是?” 花锦那时因女红做不好被皇后斥责,烦闷的不行,见韩嘉鸿又无礼,他面生,花锦以为是哪个初入宫的伴读,所以她起身,没好气的说:“阁下是你学不会女红的姑奶奶。” 韩嘉鸿:“我姑奶奶女红很好的。” 小女娘沉默一瞬,扭头就走。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一处互相诉苦,二人都是某些方面的差生,惺惺相惜。 她说她小字窈窈,韩嘉鸿就很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公主与皇子读的书不同,不在一处学习,韩嘉鸿从没干过那么蠢的事,他爬了公主们读书的墙,想在墙上找找那位小女娘。 他找不见,有些着急,探出头去看,手一滑,栽了出去。 他掉进了院子里,教习的老师见是韩嘉鸿,脸都紫了。 院里的女娘们笑作一团,韩嘉鸿抬头看,见到了那位小女娘,她也明眸含笑地瞥来一眼,就一眼,韩嘉鸿回去以后日思夜想,挨了打还没忘。 后来是听人说她叫花锦,花三娘。 韩嘉鸿记起这个名字了,她入宫前,皇后与他说,有意为他与花家三娘子牵个线。 他怎么说的来着? “男子汉大丈夫,娶了妻就要被管着了,我不乐意让管,姑母别为我费心。” 他是怕皇后的,也十分敬重皇后,许多事都依着,唯独这件他死活不愿。 他得知小女娘叫花锦,三更半夜跑去坤宁宫,皇后还未入睡,他兴高采烈地说:“我娶,我要娶她。” 皇后脸色大变。 原来她不仅是花三娘,她还是太子储妃。 其实情爱这件事,对年少时的韩嘉鸿来讲是很模糊的,他记得回去以后没多久就释然了,也不是一定要做夫妻相守。 后来他领兵南下,成了韩小将军。 连当年的老师见他,也玩笑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韩小将军,别怪老夫当年慧眼蒙尘。” 韩嘉鸿刚打完胜仗归来,他其实不必来春搜,但鬼使神差,就是想来,他风尘仆仆地来,听清熙说她可能要被皇后刁难,于是连忙来帮,见她孤身立在烈阳下,就是忍不住上来叙旧。 可花锦面露难色,片刻后问出了当年他的问题:“阁下是?” 第25章 你讲不讲理 韩嘉鸿怔了怔, 笑着答:“你不记得我了?我叫韩嘉鸿。” 花锦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与自己一样有着被责罚的苦恼。 花锦欠身:“见过韩小将军。” 韩嘉鸿有些难过,他忽然很怀念大漠炽热的浓烟烈火, 黑沉沉的天与沙土席卷他,他埋头奋战厮杀, 根本没有旁的心思去想这些令他头痛的事。 他本不该来的。 只不过听说太子殿下即将改娶她的阿姊,韩嘉鸿想起那个骄矜的花三,一时间情难自禁, 冒着被父兄责罚的风险跑了。 故人面, 不相识。 韩嘉鸿看着她谦卑的模样, 连忙来扶她,只不过手还没碰着人,花锦就灵敏地闪开了。 花锦可不敢再与韩氏的人有什么牵扯, 她再次欠身:“韩小将军还有事吗?” 韩嘉鸿无措地捏了捏耳垂,他向来嘴笨, 惯会惹女娘生气, 气人他是一把好手, 但是与心爱的女娘说话, 他就笨的不得了,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无事, 你想走就走罢,你虽然与从前不一样了,但没关系, 我也与从前不一样了。” 花锦眉心一跳, 荒唐地笑了。 应该是沈焰误导了她, 害得她已经自恋到品出了韩嘉鸿对她有异心。 这怎么可能? 花锦记得他上一世是娶了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像韩嘉鸿这样永远意气风发的人, 只要努努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们是不同的。 活着就已经是花锦最大的奢望了,所以她羡慕地瞧了眼韩嘉鸿。 韩嘉鸿被她这向往的一眼瞥的心里闷痛,他直戳了当地问:“你过得不好吗?” 花锦敛眸,收起眼底情绪,她笑笑:“多谢小将军关怀。” 她只是谢,没有答复。 韩嘉鸿知道她不想答,连忙转移话题:“我,我如今读了好多书,已不是胸无点墨的韩世子了。” 他说起来十分骄傲,眼里亮晶晶的。 花锦勾唇:“恭喜韩小将军了。” 她只是答他的话,从不主动提及自己,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席卷了韩嘉鸿。 恰巧添云从身后唤她,花锦颔首,转身欲走,韩嘉鸿轻声问:“我可以再找你吗?不是,我是说,我在京中无甚熟人,你可以抽出一些时间,带我熟悉熟悉京城吗?” 花锦回头,笑意不减:“恐怕有负小将军所托了。妾身于礼不能随意出府,小将军若是不介意,燕王殿下也一定愿意带小将军熟悉京城。” 韩嘉鸿被当头打了一棒,差点忘了,她已经是燕王妃了。 韩嘉鸿最怕的人除了皇后就是沈昭。 他是个不太会察言观色的人,但他意外的能品出沈昭柔和外表下阴鸷狠戾的一面。 沈昭又是功课做的最好的,他常接过老师的职责来查阅他们的功课。 韩嘉鸿对那些背不出诗文的日子记忆犹新,他打了个寒战,不敢想沈昭带他熟悉京城的场景。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4节 韩嘉鸿也不是没遇见过别的女娘,可是都差点意思,不知差在哪里,父兄急得以为他是个断袖,韩嘉鸿说不是,他是有喜欢的人的。 众人忙问是谁?韩嘉鸿是被家眷宠大的,他心里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理直气壮答:“是已有婚约在身的女娘。” 阿爹一个耳光抽了过来,抽醒了韩嘉鸿,所以阿爹寒着眸问那个狐狸精是谁的时候,韩嘉鸿残余的理智被他拽了回来,他咧嘴一笑:“骗你的,爹。” 又挨一个耳光。 韩嘉鸿眨眨眼,看着花锦的背影,心说对不起了阿爹,没骗你,真的是别人的新妇。 添云看着花锦身后的男子,蹙眉:“王妃这两日不要随意走动,省的让人传出什么话来。” 花锦摇摇头:“传我的话还少吗?” 回寝殿不远,一路春意盎然的景象,清风一吹,夹杂着清浅的草木香,入眼是一片深绿,不知陛下带来的哪位嫔妃吹起了箫。 箫声戚戚,平添几分忧愁。 沈昭傍晚归来时,就见花锦撑着脸坐在木椅上,面前是梳妆镜,她的面容在镜中十分模糊,却难掩艳丽容色。 沈昭想掐灭火烛,见她依旧不动,上前两步,伸手在花锦面前晃了晃。 花锦回过神,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迷茫,沈昭蹙眉:“怎么了?” 花锦:“今日有人说,我有些变了。” 沈昭静了片刻才说:“就为这个?” 花锦起身,先沈昭一步吹灭了火烛,她爬上了榻:“也可能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有些不同,所以我才会在意吧。” 花锦一瞬就想明白了:“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昭也慢吞吞上了榻:“不同。韩嘉鸿于你而言,有什么不同?” 花锦坐了起来:“你派人跟着我。” 沈昭没否认。 他怕她被皇后刁难,让暗卫跟着她,一旦皇后叫她,就让暗卫回来禀报。 可他得知消息,快步赶去皇后处,只见韩嘉鸿与她在一处叙旧。 她有人救,有人袒护。 是好事。 但沈昭立在原地,看着花锦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忽然觉得很刺眼。他又想起韩嘉鸿离京前,喝的烂醉如泥,死死抱着他,沈昭推不开人,刚想一掌打晕韩嘉鸿。 韩嘉鸿醉醺醺地说:“早知她就是花三,沈焰,我才不会让给你呢!” 沈昭当时对花三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讶异韩世子情窦初开,居然看上了太子储妃。 祝绻也随父来了春搜,跟着沈昭一路走到这儿,祝绻打开扇子,咂了咂舌:“哎呦,犹记茶楼上,某位殿下口口声声说,花三喜欢谁与他何干。” 沈昭:“你很闲?” 祝绻:“韩小将军可以呀,算算日子,这是刚回京就赶着来春搜了吧。就为了见瑾瑜你的新妇一面,用心良苦,你说,你的新妇会不会为之动容呢?” 沈昭:“与我何干?” 他从不渴望情爱,也因少时被皇后所逼,无法与人亲近。 所以他理所当然说出这四个字,祝绻却不再像以往那样附和他。 祝绻:“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瑾瑜,你躲什么呀?” 沈昭:“社稷为重,我无心于儿女情长,你若很闲,我为你找些事做?” 祝绻:“别,给我找事做,当心我吊死在你燕王府上。” 沈昭本想着无事,他不在意,他也能看出花三离开京城的心,他们的情义比纸还薄。 与他何干?她有什么外室,都无所谓。 可听到花锦说韩嘉鸿有些不同,他没忍住问出了声,花锦也一如既往地谨慎。 花锦:“为什么让人跟着我?” 沈昭也坐了起来,他头痛欲裂:“你觉得为什么?” 二人僵持着,花锦:“难道是为了保护我不成?你那么好心?” 想起沈昭上一世将休书遣人送来的那一幕,花锦忽然喘不上气来,她拽着衾被往后缩了缩。 韩嘉鸿说她变了。 韩嘉鸿对她有什么不同?大抵因为他是她心性纯真时为数不多的友人。 她也不想变的。 “你那么好心?”这个疑问直接扎进了沈昭心里,他的确不是什么好心的人,他也不喜欢解释。 他不在乎。 沈昭扯了扯嘴角,因为是深夜,花锦看不出来他脸色苍白,只听见他说:“随你怎么想。” 想起花锦今日与韩嘉鸿在一处轻松的模样,沈昭哂笑一声:“总归你我之间的婚事做不得数,若你哪日有了心上人,希望燕王妃的身份不会连累了你。” 他说的太认真了,认真到花锦莫名其妙,他这是倒打一耙?他还委屈上了? 花锦想到柳氏趾高气昂的样子,想起看到休书那一刻的不可置信,她当时打开休书,仔细确认是沈昭的字迹,她摸过上面的墨迹,心里的绝望翻涌。 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彻底爆发,花锦忽然酸了鼻尖,她强忍着泪水,撑着起来推搡了沈昭一把:“恶人先告状,你算什么本事?” 沈昭见她要哭,他知道自己最见不得什么,起身捞起大氅就要走:“早些歇息。” 话音刚落,花锦干脆将衾被扔在了他的腿上:“带着你的东西,滚远点。” 荒唐。沈昭心想,她变了吗? 沈昭想起从前花锦娇纵的模样,心说那些觉得她变了的人都疯了吧。 这模样可是一丝一毫都没变。 他也是有脾气的,以为自己会心平气和地接受所有变化,哪怕是自己的新妇喜欢上别的男人。 被祝绻戳穿以后的闷闷不乐,回来后又被花锦凶,沈昭觉得自己该咽下这口气,但他实在忍不住。 沈昭俯身捞起衾被,蓦然回头,快步向榻上走去,花锦没想到他还会回来,愣怔片刻,连忙往后躲。 沈昭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无视花锦的惊呼声,将人一把拽了过来,他拿衾被将人身上裹住,往墙边怼:“你方才说什么?” 上一次是拿大氅裹她,这回是拿衾被裹她,怎么,这么嫌弃她? 花锦:“你装什么君子?” 她鼻尖通红,挣扎了一下,沈昭怕真伤着她,真让她钻出一只手推他。 沈昭:“你讲不讲理?” 花锦:“你才不讲理,放开我!” 沈昭:“你方才说什么?” 花锦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找骂,她一字一字认真重复:“我说,拿着你的东西,滚远点!”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杨嬷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燕王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沈昭正欲答话,花锦怕他告状,明日皇后知道了又来找茬,她连忙伸手捂他嘴。 花锦喊:“无事,你退下吧。” 杨嬷嬷:“殿下与王妃还是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 沈昭挣扎了一下,花锦的手被撞开,她纤纤玉指上的指甲划破了沈昭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很小的抓痕。 花锦一怔,心虚地收回了手:“你自己撞上来的,不怪我。” 沈昭简直被她气笑:“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花三,你不讲理了是不是?” 花锦看着沈昭,恨不得与他明说:有本事等你见了柳氏再来说这句话。 她懒得与沈昭继续吵下去:“我就是不讲理,我乏了,你要走快走。” 沈昭看她眼下乌青,张了张嘴,他也不擅长争执,尤其是与一个女娘吵架,他刚想起身,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沈昭方才为了吓唬人,将人怼在了墙上,花锦挣扎一番,二人如今衣衫凌乱,离的也近,沈昭一低头,就能亲到她了。 这一沉默,方才吵嚷时候的情绪都淡了许多,情绪一淡,这鼻间的温热,手心的触感就格外扎人。 花锦的脚踝方才被沈昭一拽,现在还觉得滚烫发疼,她没想的多暧昧,有些恼了:“你装什么君子,你这个登徒子。” 花锦想了许多更难听的话,但她骂不动了,沈昭就任她骂,听完才说:“今日让人跟着你,是怕母后刁难你。” 花锦听完,更恼了:“你不能直接告诉我?”非得二人气个半死吵一架才能消停? 花锦忽然觉得很闷,她喘不过气来,察觉二人太近了,沈昭挡了她呼吸,花锦蹙眉:“燕王殿下行行好,我要睡了。” 沈昭连忙后撤,他将衾被收了起来,衾被上忽然传来一阵淡香,沈昭抱着衾被的手一僵,他总觉得事情失控了,不在他预料之中。 但是沈昭面不改色,他重新躺下,翻身不再看花锦。 花锦揉了揉手腕:“你与韩嘉鸿有仇?” 沈昭:“我能与他有什么仇。” 花锦:“哦,那你就是与我有仇了。” 要不然怎么大半夜发疯,折磨的她不能睡觉,花锦看着沈昭的后背,恨不得一脚把沈昭踹地上。 沈昭:“知道就好,睡罢。” 花锦慢吞吞躺下,沈昭忽然像被虫子蛰了,坐了起来,他闻着鼻间芳香,头一阵一阵地痛。 花锦以为他还没完:“我与韩嘉鸿没什么,他只是我少时为数不多的友人罢了,论不同,只是当初他不擅文我不擅女红,如今物是人非,唏嘘罢了。” 花锦困得睁不开眼:“再闹你就出去和杨嬷嬷歇在一处吧。” 沈昭抱着衾被,沉默半晌,重新躺了回去。 这一夜好梦。 第二日都是添云把花锦从榻上强拉起来的,花锦抱着衾被不撒手,添云快吓死了,她在花锦耳边说:“王妃,情不自禁,再不自禁也不能伤了燕王殿下啊。” 花锦没听懂。 她怎么可能伤了沈昭那厮,那厮单手就能把她怼墙上。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5节 花锦正要诉苦,就见添云绝望的表情,花锦起身:“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沈昭晨起更衣,没吵醒花锦,说花锦劳累,让她多歇会儿,这在夫妻之间也算常事。 为他更衣的婢女见他脖颈伤痕,吓了一跳,连忙出去告诉杨嬷嬷。 沈昭反应过来要拦,为时已晚。 杨嬷嬷早就通风报信去了。 沈昭恰巧进了寝殿,花锦看着他,忽然拾起衾被扔了出去。 皇后那边,又要想什么损招治她了吧? 第26章 走罢 沈昭与花锦去请安的时候, 恰巧遇上了韩嘉鸿,今日只有皇后在,皇后坐在高处, 目光下移,在沈昭衣领上匆匆扫过一眼。 其实抓痕非常浅, 只不过留在了不合适的地方。 皇后蹙眉:“燕王妃,你可知错?” 花锦轻叹一声,刚想跪下, 手腕就被沈昭拽住了, 他撑着花锦, 没让她真跪下。 见沈昭袒护,皇后面色一沉,瞧着就要大发雷霆, 沈昭:“母后息怒,杨嬷嬷脚程快, 我派人去追也没能拦住。” 沈昭:“昨日我与祝绻涉猎, 他手忙脚乱伤了我, 不是窈窈的过错。” 皇后挑眉:“当真?” 沈昭:“不信您可以问韩小将军, 昨日他也在场。” 莫名被点的韩嘉鸿立刻站直了,他摸了摸脑袋, 其实他一直搞不懂皇后姑母为什么整日找人茬,看眼下的状况,又要刁难花锦。 所以韩嘉鸿点头:“燕王殿下所说属实, 此事确与燕王妃无关。” 沈昭向来性子深沉, 皇后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 但她拿捏心思简单的韩嘉鸿轻而易举。 皇后垂下眼睑,没有再戳穿。 皇后:“请过安, 都退下罢,知敬,你留下。” 韩嘉鸿字知敬,他怔了怔,眼睁睁看着燕王夫妇二人离开,他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对上皇后的眼神,直接给自己吓醒了。 皇后:“姑母本不欲管你,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你与燕王妃有一回交集,姑母便罚她一回,直到你长了记性,知道你二人的本分为止。” 韩嘉鸿:“为何?姑母何至于此?” 皇后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本宫不知这花三到底有什么本事,你们兄弟几个接连着与她扯上关系。本宫是你姑母,还会害了你不成?” 韩嘉鸿:“姑母这样欺负人,不怕燕王殿下知道了,与您生气吗?” 皇后冷笑一声:“那你不怕你的表兄知道你那龌龊的心思吗?” 见韩嘉鸿陷入沉默,皇后声音又柔和了下来:“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要好好辅佐太子,一步都不能走错。” 要是让陛下知道韩嘉鸿觊觎燕王妃,这和韩嘉鸿在太岁头上动土没区别了,以陛下的脾气,会直接疑心韩氏族人对他有异心。 花锦回了寝殿不久,就听说韩小将军带着兵马离开的消息。 韩嘉鸿匆匆来又匆匆走,花锦还没来得及道谢,不过料想韩小将军大忙人一个,也不缺她这一声谢意,她不能和皇后的人走的太近。 沈昭见她发呆:“想来母后是与他交代了什么话。” 花锦看他,沈昭补充:“比如,若韩嘉鸿与你关系越近,母后便对你越苛刻。” 花锦挑眉:“看来殿下很了解母后的脾性。” 沈昭摇摇头:“我从未了解过她。我只是清楚韩嘉鸿。” 韩嘉鸿一生太顺了,因此他无甚血性,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他也不是个很有志向的人,遇事不决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逃,曾在战场上因他的性子差点丢了命。 花锦恰好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添云。 沈昭:“韩嘉鸿纵马离开,你这信怕是送不出去了。” 花锦:“谁说我要送给他了。” 她是让添云遣人去盯沈逸府中侍妾马车的动向。 沈逸有时为去风月地逍遥快活,常用侍妾用的马车出行,陛下曾几次遣人查沈逸动向,得知的禀报都只有:沈逸一整日闷在府里,那些参沈逸踏足风月地的本子都不攻自破。 春搜过后,花府就要设宴为花瑟摆平流言蜚语了。 花瑟整日躲在府中,上官夫人因与花锦商谈完那日归来就病着,病到临近设宴日都未好。 花瑟一日来探病,上官夫人看着花瑟懂事的模样,闭上眼,还是没忍住问:“玉儿,你可有骗过阿娘?” 花瑟手一顿:“阿娘怎么会这么想?” 上官夫人:“你说那男子是敬二娘的情郎,此话当真?” 花瑟:“当真。” 上官夫人睁开眼,牵着花瑟的手,很想问:你是不是意图害窈窈?可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阿娘近来总是胡思乱想,你别恼,先去睡吧。” 明明设宴的日子就要来了,宴席上花锦会为花瑟做解释,京中人的胡乱猜测就会平息下去,但上官夫人想起那日花锦说的话,还是慌了起来。 宴席当日,上官夫人都是强撑着病痛爬起来的。 花锦很晚才来,花府的人翘首以盼,连花瑟都频频跑到院门口等着,好不容易盼她来了,她身边却跟着是敬菁菁。 花瑟见是敬菁菁,腿打着颤,愣是没敢迈开步子,还是敬菁菁先笑着开口唤她:“玉儿姐姐,这么久不见,不认得菁菁了?” 花瑟动作迟疑片刻,她的确是算计了敬菁菁,而且她不信敬菁菁没有察觉,那登徒子是她引荐给敬菁菁的。 可敬菁菁拉着她,语气温婉:“今日随燕王妃来,是想给你赔个不是。那男子我认得,在寺庙时我又怕说不清,一时胆小,没有为你做解释。” 敬菁菁:“你能替我瞒着吗,玉儿。” 花瑟听不懂,她与沈逸的交集太少了,上官夫人警惕,她怕被发现,与沈逸传信都很少。 意图玷污敬菁菁这件事败了她知道,可她不知其中细节,沈逸也不愿多与她说。 花瑟撑起笑容:“我自然替你瞒着,这些日子有人问起,也都闭口不答。” 敬菁菁:“多谢你了。你快与我说说,那男子究竟怎么回事?” 花瑟余光瞥见花锦,花锦颔首笑了笑,径直入了花府,花瑟心里直打鼓,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我与你说过,他是我从前的友人,赌输了家当,想向我索要一笔钱,可我哪能拿给他?谁想他居然污蔑于我。” 敬菁菁:“多亏我早看他不对,长公主设宴,他邀约我相见,我怕让人瞧去坏了名声,就没去,此后再无联系。” 花瑟:“快别站这儿了,进去说话。” 往回走的这几步,花瑟收起了笑容。 那男子是沈逸的手下,上回在长公主府的计划败落以后,再也没有与花瑟见过面。 花瑟曾经传信给沈逸,说花锦不得不防,沈逸听了进去,才有了寺庙污蔑一出。 但花瑟万万没想到,那男子会污蔑到她头上,她前脚才从沈逸的禅房出来,后脚就被那男子拉扯住了。 花瑟怀疑沈逸反咬一口,但她很快就否定了,她知道事情肯定哪里出了差池,想与沈逸通上信,但上官夫人将她房中的人换了又换,花府又戒备森严,怕打草惊蛇,花瑟一直按兵不动。 敬二居然不怀疑她? 花瑟看着敬二笑靥,只恨沈逸告诉她的消息太少,害得她根本无法辨别敬二是不是演的。 可是花瑟也知道,敬二是个心思单纯的,演不了这么真,所以她暂时放下了心:“你怎么与窈窈一块来的?” 敬菁菁撇撇嘴:“路上遇见的,燕王府的马车脚程快,不过你也知道,我与她向来不熟稔,还是我阿姊与燕王妃亲近些。” 花瑟:“一路上,她没与你说什么?” 敬菁菁:“她能和我说什么呀?” 她俩一路牵着手进了院子,上官夫人见花瑟与敬二这么熟稔,气都喘不过来了。 花锦入座以后就缄口不言。 众人见她来了,都投来看热闹的眼神,花锦轻叹一声,看着座下女娘们的面颊,她撑起笑容,兑现了与上官夫人的承诺。 先是胡说一些旁的,待把大家都逗乐了,气氛轻松下来,花锦才按上官夫人教她的话说了一遍,她是燕王妃,说的话也管用,座下静了一阵子便附和起来。 都说哪能呢,花家大娘子品行端正,传言太可笑。当初传这些话的就是这些人,想来明日风向就会变了。 指在花家头上的剑终于被挪开,花家的人都松了口气。 只有上官夫人目光紧盯着花锦,手心都给自己掐紫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席结束,花忠是男子,不便待在席上,院子里只有上官夫人,花锦还坐在席上,手里握着酒杯。 她慢吞吞起身,轻声唤:“菁菁。” 敬菁菁从偏门进来,她刚看着花信陪花瑟回房,怕花信折返,敬菁菁没有多废话:“受窈窈所托,我与夫人长话短说。寺庙自刎那男子是花大娘子引荐于我认识的,虽然这么说不妥,但大娘子的确是想加害窈窈和我的。” 敬菁菁又俯身:“天色已晚,家中爹娘交代过早些归家,旁的就由窈窈来与您说,菁菁就先告辞了。” 上官夫人听完敬菁菁这番话,脸色都变得惨白,她眼下乌青深重,此刻头痛欲裂,根本站不稳,她扶着身后的檀木椅,呆呆地坐了下去。 花忠恰好进来,见夫人脸色不好,忙走过去问:“又不舒服了?快些回房歇息。” 上官夫人甩开他的手,她抬眸,看向花锦:“你想做什么?” 花锦:“我能做什么?” 花忠见二人情绪都不好,连忙拉住上官夫人:“你前些日子做梦都梦呓窈窈,怎么一见了面就不会说话了?” 花锦:“所以阿娘在我那日与您说过以后,就猜到我说的是真的了。” 上官夫人忽然摇头:“我不知道。” 花锦:“这都不重要了。” 花忠:“你们在说什么呀?” 花锦长叹一声,她退后两步,跪在阶下,花忠吓了一跳,连忙来拉她。 花锦避开花忠的手,重新跪端正,磕了三个头。 花锦:“我已兑现与夫人的承诺。”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6节 上官夫人红着眼眶,听到这话,急着伸手来拉她:“你起来,起来!” 花锦:“从前总不忍心做到这种地步,夫人信轮回吗?” 上官夫人倔强地摇着头,强迫花锦起来,上官夫人终于承受不住,跟着跪在花锦面前,她哭着问:“窈窈,为何一定要逼阿娘呢?” 花锦自顾自地说:“窈窈逼您?窈窈早死过了,哪里想过逼您。” 上官夫人哆嗦着来拉她:“你起来窈窈,阿娘保证,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吗?” 花忠也忙来拉人:“快起来,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花锦泪眼朦胧,甩开了上官夫人的手:“既然我兑现了承诺,帮了花瑟,也盼夫人说到做到,从此以后,当再也没有窈窈这个人。” 上官夫人崩溃地拉她:“你再原谅阿娘一次好不好?” 花锦避开上官夫人,起身就走,花忠目瞪口呆,他实在不明白,但他拔腿就追:“你与你阿娘怎么了?什么承诺?” 上官夫人狼狈地爬了起来:“我后悔了!”见花锦脚步顿住,上官夫人忙走了过去:“阿娘错了,窈窈,你先静下来与阿娘说话,好不好?” 今夜天色不好,乌云密布,瞧着要落雨,这是春日来的第一场雨。 花锦垂下头,就在上官夫人以为她动容了的那一刻,花锦哂笑一声:“我与您商议完的那一日,到今日,这么长的时间不反悔。” 花锦寒声问:“夫人当我是什么?” 上官夫人被她的眼神一瞥,失魂落魄地收回了手。 花锦:“我从不欠花瑟什么,但她欠我的,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上官夫人捂着胸口,她两眼一黑,直直栽了下去,花忠连忙将人抱起,朝着后院跑去。 跑了两步,花忠回头斥责:“孽障!” 花锦正欲跟上的脚步一顿,她立在原地,接受了这个骂名。 上一世的这个雨天,她在做什么呢? 应该是太子与花瑟大婚日在即,她被要求归家为阿姊置办婚嫁的东西。 除她以外,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花锦却因受了皇后刁难提不起兴趣,那日花忠也是这样怒斥她,说她见不惯花瑟好。 她当时站在原地,十分害怕。 有没有人能救救她呀,拜托了,哪怕是让她离开这里也好啊。 但她眨眨眼,记得上官夫人冷淡地瞥来一眼:“你走罢。” 是了,走罢。 从此都不要再回头了。 第27章 正缘 伴随着滚滚惊雷, 雨渐渐大了,天色已晚,路都昏暗到看不清。 来时没有带伞, 在花府站了一阵子,花锦瞥见添云愧疚的模样, 便率先提起裙摆朝着马车走去。 添云连忙拉她:“王妃,不若我去府中借把伞罢。” 花锦摇摇头,她向来执着, 添云能感受的到花锦今日的低落, 但她只是个婢女, 哪敢置喙将军府的家事,只能不甘心地松开手。 花锦迈下了台阶,却没有被雨滴砸中, 一把伞遮去了今夜的雨势凶凶。 花锦诧异地抬眸,只见沈昭清冷地站在面前, 他背后是倾盆大雨, 但他淡然的样子硬是让花锦生出了割裂感。 沈昭走得急, 有些凌乱的发丝被吹拂起来, 他面色是病态的苍白,花锦看着他, 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来,她情绪实在不太好,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沈昭:“还不走?” 花锦连忙跟上他, 其实只是很短的一截路, 没有添云想的那么夸张, 车夫也尽量停近了些。 上了马车,雨声被隔绝在窗外, 花锦疲倦地眨眨眼,问沈昭:“哪里来的伞。” 沈昭思索了一下:“抢的。” 方才他与祝绻在茶楼,大理寺少卿秦方也在,今日是要谈一些公事的。 但沈昭瞧着窗外沉下来的天色,心思都飘了出去,秦方说了许多这些日太子党的人暗中做了什么,沈昭听了一半,不受控地出神。 祝绻打断秦方的话,笑着说:“今日花府设宴,要给那位大娘子摆平传言,燕王妃也要出席镇镇场子,瑾瑜你要是实在想她,不若追上她去?” 祝绻是沈昭少时伴读,平日里胡话说惯了,秦方哪敢插科打诨,垂下头直想找个地缝钻了。 沈昭指尖轻敲桌面,没有答话。 祝绻:“你怎么了?” 沈昭知道花锦是不想出面的,她与上官夫人闹得很僵,今日也一定不会很好过。 祝绻只是胡说一句,看沈昭陷入沉默,有些惊讶地问:“不是吧?真让我说准了?” 沈昭慢条斯理地起身,他这是要走了,秦方连忙恭敬地请人走,祝绻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沈昭离开前拿走了他的伞。 祝绻探出身子瞧了眼黑沉沉的天,有淅沥小雨落了下来,寒风灌进衣领,祝绻缩了回去:“沈瑾瑜,我吊死在你府上你信不信!” 理直气壮拿走伞的沈昭终于良心发现,在马车上承认了这伞来历不明。 花锦:“今日的天色实在不太好。” 她好像是说天色,又好像不是。 花锦没有意想之中的难过,她只觉得身上的枷锁终于被解开,上回逃跑时心里的愧疚也消失殆尽。 到了燕王府,下马车时的垫脚凳早被雨淋湿了,方才花锦上马车时就险些滑倒,添云刚想伸手扶,就听见沈昭问:“可以抱你吗?” 花锦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逗笑了:“如果妾身说不能呢?” 沈昭点点头:“那就得罪了。” 花锦撑开伞,沈昭拦腰抱起她下了马车,添云欣喜地跟上,看这鬼天气也顺眼了许多,只想接下来几天都下雨才好。 回了房,花锦身上居然半点没淋湿,倒是沈昭肩上没躲过。 沈昭将她放在榻上,花锦看着那把伞:“祝公子要记恨上我了吧。” 哪怕她强撑着脸上的笑意,还是掩不住失落,大约察觉自己笑起来太难看,花锦长长地叹了口气,失神地瞧着自己的手心:“原来这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 她煎熬了两世才敢做。 添云恰好推门进来:“热水备好了。” 花锦回过神来,看着沈昭身上被雨浸湿的部分,讪讪地笑了:“殿下先去沐浴吧。” 沈昭一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但他没说什么,起身走了。 还是添云赞赏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才给花锦当头一棒。 她这和主动让沈昭留下一个意思。 花锦木着脸,等到沈昭换完衣裳过来,她逃似的跑去沐浴,本以为沈昭会识相地走人,但她慢吞吞回来,见沈昭正坐在她的梳妆镜前,把玩她的胭脂水粉。 花锦丝毫没客气:“很晚了,殿下再不走,杨嬷嬷该急了。” 沈昭不为所动:“雨太大了。” 像是为了应和他的话,窗外忽然劈下一道雷,将房里都照的亮了一瞬。 花锦看着沈昭冷硬的侧脸:“那雨这么大,殿下就别走了?” 沈昭点点头:“勉为其难。” 花锦叹:“妾身比起殿下,还是逊色许多。” 不过在春搜都是同床共枕,身边忽然少了一人的确不习惯,花锦没再多计较,她先上了榻,听见沈昭说:“据说也是在这样的雨天,陛下遇见了言淑妃。” 五皇子的生母,在坤宁宫还言语中为难过花锦。 陛下的江山是打下来的,花锦命还算好,在山河破碎的时候年岁太小,没受什么罪,没见识过那几年的尸山血海,人的脑袋都不值几个钱。 那时陛下还不是陛下,还有江山要打,换平日,他绝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容,只不过刚巧皇后身怀六甲,身子羸弱,他刚结束一场战役,手上沾满鲜血,罪孽深重,不能近皇后的身。 陛下在此前有过两个儿子,只不过都在行军路上夭折了,他心中惶恐,怕把战场上的怨气渡给皇后腹中的孩子,因此十分小心谨慎。 这一谨慎,就让言淑妃钻了空子。 言氏婉转柔弱,比皇后让他体面的多,那时皇后也不是皇后,她只是一个刚巧嫁给要叛乱的皇子的大家闺秀,痛心夫君的好色与善变。 更痛心自己在最不合适的时机有了身孕。 长期颠沛流离地操磨与言氏的意气风发,以及陛下明目张胆地变心,都把生产时的皇后推的离鬼门关更近了一步。 她卧榻半年之久,陛下也不再需要她,言氏是比她更好的选择,当年夫妻之间的誓言就像一个笑话。 嬷嬷将孩子抱到皇后身前,皇后年纪太轻了,思及自己的苦难全部来源于他,因此在一夜失心疯,趁着嬷嬷打盹的功夫,差点掐死襁褓中的孩子。 有些人,生来就是被人嫌恶的。 他还记得皇后端来一碗药给他,她待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拿他身边的安公公威胁他。 他身边但凡有一心为他谋出路的人,全部被皇后弄死了。 沈昭喝下那碗药,心甘情愿落下了病根,皇后也终于不再待他疾言厉色,沈焰坐上太子之位以后,她待他甚至称得上和善,也时时为他的事操劳。 不过都晚了,沈昭养精蓄锐,不再活在她的掌控下。 花锦是对这些事听过一耳朵的,眼瞧沈昭要自揭伤疤,花锦不敢受这份情义,连忙爬了起来,笑意盈盈地问他:“殿下是想和妾身比惨吗?” 他们只不过都运势差了些。 想起柳氏,花锦宽慰他:“苦尽甘来,殿下会遇上良人的。” 沈昭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谁与你说的这些事?” 花锦又被摆了一道,她是当初听府中侍妾提起来的,见她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沈昭没再问了。 沈昭淡然说:“不是比惨。是想告诉你,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而且,在要谋的路上,任何事都不值得为之伤神。” 花锦很想踹他,很想把柳氏拽来他面前,让他见着人再说话,但她忽然想起来,他也从未为柳氏伤神过。 花锦:“殿下觉得我要谋什么路?” 她的爹娘,包括太子在内,都觉得她要谋一条权势加身的路。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7节 花锦很想听沈昭的答案,但他笑了声:“为何不问我今夜怎么会去找你?是怕我做了垫脚石,拦了你的路?” 这实在不是个好问题。 她当时刚从一场噩梦苟延残喘爬出来,不管沈昭答的是什么,只要有一点是偏向她的,她都会产生很多恋眷的情绪。 但花锦知道这样的美梦持续不了多久,柳氏不是个摆设,花锦信缘分是命中注定,她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若她是上一世的花三,她一定会问他为何会来,然后想方设法留在他身边。 可她不是了。 她再也不要做燕王妃。 今夜问了不该问的事,她就要被锁在京城了。 花锦偏过头去,自嘲地笑笑:“殿下为何而来,不重要。缘定天生,殿下的正缘不是妾身。” 沈昭被戳穿心思也没恼,他对她还没到强求的地步,只不过见她老成的样子,被逗笑了:“我只知道京中女娘要学琴棋书画,竟然还要学算命吗?” 花锦:“妾身给殿下算一算?” 沈昭:“好啊。算算运势吧。” 想起沈昭因为五皇子叛乱案被罚禁闭,花锦遗憾地说:“殿下的运势不算好,只比妾身强了一点而已。” 沈昭:“比你强就够了。” 花锦真的想踹他了,又听沈昭散漫地说:“那再算算,我的正缘是什么样的人。” 花锦想起柳氏妖娆的模样,竖起拇指:“芙蓉阁的头牌都比不上。” 沈昭这厮就是看着清冷自矜,花锦没忍住嘀咕:“伪君子。” 沈昭被她这一骂,起身看她一眼,哂笑一声:“我若真是伪君子,你以为你还有算计着离开京城的机会吗?” 沈昭凑近了些,看着花锦水润的眸子,二人的呼吸不可控地交缠在一起,花锦往后闪躲,沈昭就又近了些:“我若真是伪君子,定然熟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你猜我为什么不碰你?” 花锦荒唐地笑了,伸手去推他:“你在说什么荤话?” 她的力气太小了,沈昭没动,摁住了她的手:“你我可是拜过堂的夫妻,这也算荤话吗?” 是了,他们拜过堂,否则现在也不会躺在一处了。 花锦没与人这么亲近过,她仰着脑袋想躲,嘴边嘀咕着:“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要睡了。” 眼瞧着沈昭俯身要压过来,花锦急了,她软着嗓子提议:“你要睡不着,我让添云去东院叫人来?这间房让给你?” 东院都是被皇后塞来的侍妾。 沈昭见花锦像是真吓着了,他起身躺了回去,还没闭眼,花锦就伸腿踹了他一脚。 踹完,她才轻声说:“今夜多谢你的伞了。” 沈昭没计较她言语中的别扭,而是问:“那你的正缘是什么?” 沈昭看向花锦:“蓟州人?” 花锦又踹他一脚。 她懒得理他,侧身正要睡,沈昭又开口了:“那是,韩知敬?” 花锦捂着耳朵:“你烦死了。” 沈昭低低地笑了声,说不上什么滋味,但他心中知道他要谋的路不会给他停留的机会。 他不会为任何人伤神,包括她。 第28章 好戏 花府忙乱了一整夜, 上官夫人昏迷不醒,没人知道那场宴席后发生了什么,林霜打听了半天, 除了一句“夫人与三娘子起了争执”,旁的都不知道了。 晨起, 天刚亮,敬菁菁就来了府上。 花瑟没有放下戒备,待敬菁菁探完病才问:“你当真不怪我?” 敬菁菁:“怪你作甚?如今你与太子殿下的婚期将至, 往后做了太子妃, 也不要忘了菁菁我才是。” 二人坐下喝了一阵子茶, 敬菁菁愁容满面地说:“昨夜三娘子忽然拦下我,与我说,要小心六皇子。但我与六皇子并无交集, 她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花瑟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上, 她却不觉得痛, 只是意味深长地问:“是吗?” 敬菁菁:“可不是, 她这么一说, 我倒想起来一事。玉儿你在寺庙被污蔑的那日,我的家仆说瞧见那男子进了六皇子的禅房。玉儿你说, 那男子会不会是六皇子的人呀?” 花瑟:“怎会?不过窈窈说的不无道理,咱们小心些就是了。” 待敬菁菁走后,林霜面露疑色:“娘子, 这敬二娘所说, 是不是真的?” 沈逸独断专行惯了, 许多计策不与花瑟商量,想到就顺手做了, 为此花瑟也没少给他善后。 花瑟觉得是时候与沈逸见一面了,她知道沈逸使得出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招,但她也不信敬菁菁的一面之词。 花瑟遣人送给沈逸两封信,都没有等到回信,眼看婚期将至,一日,敬菁菁登门,与她说:“六皇子邀约我相见。” 花瑟终于慌起来了。 因为沈逸邀约敬菁菁见面的地方,是花瑟入京后沈逸常与她议事的地方,他曾说那里十分安全,是他自己的私产,一处不起眼的风月地。 花瑟强撑着笑意:“六皇子单独邀约你,怕是起了旁的心思,你要去吗?” 敬菁菁忐忑地说:“我是万万不敢独自去的,但又实在好奇他想做什么,不若这样,过些时日待你完婚,得空陪我前去?” 花瑟再三推脱,等敬菁菁垂头丧气地打算不去了,花瑟才勉强应下。 敬菁菁出了花府,面不改色的对身边的家仆说:“与你家王妃说,我这边一切打点妥当。” 花瑟将敬菁菁送出府,站在府门口,换往日,上官夫人严管着,她不能随意出府,待嫁去东宫,就更没有与沈逸说上话的机会了。 如今上官夫人病重,天赐良机。 花瑟没再犹豫,径直出了府。 茶楼上,花锦坐在了窗边,沈焰姗姗来迟,他从宫中回来,马不停蹄赶到茶楼,此地偏僻,隔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就是京中的风月地。 沈焰从不踏足这些地方,所以他找来也费了些功夫。 他方坐下:“后悔了?” 见花锦缄口不言,沈焰:“只是为时已晚,你既已为你的长姊做了解释,应该就知道,我与她的婚事会如期举行。” 花锦估摸着时间,不想与沈焰多说什么,但沈焰已经把后路都想好了:“可你若不介意,只委屈一段时日便好。” 他认真地看着花锦,但花锦不为所动,沈焰无奈地说:“你还想怎样呢,窈窈?” 花锦瞧着窗外,一辆马车停在了风月地的后门,沈焰顺着花锦的目光瞧下去,只见他那熟悉的蠢笨庶弟踩着垫脚凳下去,顺手搂过门口的娇媚女娘走了进去。 沈焰蹙眉,忽然想起自己的幕僚提起朝中参沈逸的本全被陛下打回去了,据说陛下几次三番派人跟沈逸的行踪,沈逸整日闷在房中不见人。 沈焰打量着那马车,像是他府中用给侍妾的轿子,还真是委屈了沈逸。 沈焰下意识侧身挡住了花锦的视线:“这腌臜事,窈窈莫看。” 花锦:“那人瞧着眼熟。” 沈焰:“倒是我疏漏了,谁说出府就一定要用自己的轿子呢?” 花锦:“殿下在说什么?” 沈焰笑着摇摇头:“窈窈才是我的福星。”他一直都怀疑沈逸私下有见不得人的营生,只不过沈逸不构成威胁,他懒得与沈逸较真,但肥肉都送到嘴边了,他不咬都说不过去。 花锦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沈焰,勾唇问:“殿下知道,为何今日妾身将您邀约在此地吗?” 沈焰还真思索了一下:“这里清净?” 花锦:“妾身是来请殿下看好戏的。” 沈焰渐渐收起了笑容,他重新回头看向窗下,只见一辆眼熟的马车缓缓停下,女娘伸出白皙的玉手,让人搀着下去。 寻常人想入这种风月地,通常都要费些功夫,因为是沈逸私下经营,他怕碰上陛下身边探查的人,所以规矩比较严苛。 女娘没被拦,门口的老鸨还黏糊糊地甩了个媚眼,亲昵地拉着女娘进去了。 女娘戴着面纱,身形很瘦,沈焰见过无数次这道背影,就在不久前,他就是为了这个女娘放弃了花锦。 花锦轻声叹:“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不过殿下待阿姊向来宽宥,这点小事罢了,殿下也一定不会与她计较,对吧?” 沈焰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难看了,他攥拳,回头狠声问:“你骗她进去的?” 花锦倒是习惯了这些人对花瑟地袒护,所以应和:“妾身有通天的本事,能骗了这门口的女娘不验身就放她进去。” 沈焰方才看花瑟的熟稔程度,不会是第一次来。 沈焰双唇紧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转身欲走,忽然顿住了。 沈焰回头看她,怒极反笑:“你就不怕我对她有着万分信任?” 花锦故作惊讶:“难道殿下没有吗?阿姊吃了许多苦,认识的人多一些岂非再正常不过?殿下多体谅一些,也是合该的。” 她只不过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奉还,他就受不了了吗? 沈焰看着花锦这张让他爱恨难测的脸,问:“为何要这样做?” 他心里希望花锦还是为他吃醋的,所以才引他来此处,刻意看到这一幕。只要她示弱,他就不做计较,从此也一心只对她好。 花锦垂下眼睑:“殿下觉得,妾身为何要这样做?” 犹记改娶圣旨下来的那天,花锦惊慌失措,不敢信沈焰会变心,他说她善妒,不懂得体谅人。 花锦那日悲痛欲绝,问他:“殿下就确信心爱之人如您所想的那般高洁?” 沈焰不看她的面颊,大抵也是因为心虚,他沉默片刻才说:“总好过你。” 花锦看向窗外:“不过兴许也是妾身多想,毕竟阿姊冰清玉洁,妾身是比不上的。” 沈焰:“窈窈,你等我。”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就下了茶楼,花锦看着他追出去的背影,慢吞吞喝掉温热的茶,萤雨跑上来,笑意盈盈地说:“王妃,成了。” 沈逸来的次数并不算多,他也十分谨慎,断断续续地来,没让人抓住过把柄。 大抵是半月前,他经营的风月地来了个披麻戴孝的女娘,此处的女娘都是沈逸看着养大的,出不了差错,他本不欲节外生枝,收一个外人。 可那女娘容色艳丽,哭的泪眼婆娑,惨兮兮地说只是为谋生。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8节 沈逸遣人查过一番,这女娘名字属实,不是捏造,家中凄苦,小弟被拉去做了替罪羊,家中的顶梁柱没了,家破人亡。 沈逸见她身世干净,又为美色动容,还是将女娘养在了风月地,不过没让人碰过,他今日是来尝鲜的,早遣人在房中点好了催情香。 女娘叫白蓉,在他怀里枕着,起身说要去小解,出门顺手掐灭了火烛。 这香味太浓郁,沈逸心痒难耐,见门外有一瘦削身影,沈逸口干舌燥地起身,有些不耐烦地说:“蓉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推开门来拉人,听见女娘惊呼一声,房中有些暗,沈逸已经被那香扰乱了心智,他见女娘戴着面纱,笑道:“戴这做甚?” 他俯下身就要隔着面纱咬人的唇瓣,脸上忽然挨了一掌。 这一掌直接扇醒了沈逸。 沈逸晃了晃发昏的脑袋,见面前的人摘下了面纱,露出了泛红的面颊,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花瑟正欲斥责,听见门发出“咔哒”一声,花瑟脸直接涨红了,闻着房中奇异的香味,伸手又来扇沈逸:“你做的什么好事!” 沈逸却难得清醒了过来,他后撤了两步,躲开花瑟的手,避免碰上花瑟柔软的身体,他揉了揉额角:“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与你说过,成婚前都不要再见了。” 花瑟讥笑一声:“我再不来,你又要怎么去讨好敬二?” 沈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尽管他很想好好说话,但他闻了太久那香,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当花瑟在无理取闹,忍了又忍,忽然起身。 花瑟见沈逸眼神不对,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疯?是谁锁了门?” 沈逸走到门前,刚想把门踹开,忽然听见外边熟悉的声音。 “我的爷,您可不能进啊。主子!哎呦,爷,此地不能擅闯!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老鸨哭天喊地,刻意嚎出了声音,给房中的沈逸提醒。 沈焰拔出腰间的剑,一脚踹开了扑上来的人:“滚开!” 沈逸从门缝中见沈焰来势汹汹,吓得冷汗直流,腿都软了。 花瑟脸色大变,她看向房中的窗户,可沈焰的步伐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爬出去,情急之下拽开榻下的柜子,狼狈地缩成一团,躲了进去。 沈逸见花瑟躲好,擦了擦头上的汗,心中很快就想好了措辞。沈焰只是来抓他,应该不知道花瑟也在此处。 沈焰踹开房门,提着剑走了进来。 闻见房中异香,沈焰眼睛都红了,他紧紧攥着拳,压抑着怒火,见沈逸衣衫凌乱,心中更是嫌恶。 沈逸连忙装出害怕状:“皇兄怎么寻到此处的?我只是来寻个乐子,皇兄千万别动怒,待明日我便去父皇那里领罚!” 沈逸说完,还涨红着脸笑笑:“皇兄来此处,也是寻乐的?” 沈焰心中烦躁,他起身,拽开了窗户,窗外新鲜的空气渡进来,冲散了房中糜烂的香气。 沈焰心想,或许花锦想多了,她向来记恨她的长姊,他知道花瑟的,花瑟温婉,总要人护着庇佑着,断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想起花瑟柔声细语的模样,沈焰心都软了下来,想着此次过后一定要与她多亲昵,弥补今日胡乱猜忌她的过错。 沈焰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他有点欢喜,花锦为了他甚至污蔑自己的嫡姊,足见她对他的情深。可是他又有点忧愁,未来要如何调解花瑟与花锦的关系呢? 沈焰正想着,目光下移,忽然瞥见了地上白色的面纱。 沈逸也跟着看过去,笑了笑:“这腌臜东西,方才的女娘拿这东西逗乐,不小心落下了。” 沈焰脑袋“嗡”的一下,他呼吸粗重了起来,重新打量起四周。 方才房门是上锁的。 沈焰向屏风后的床榻上看去,他步步逼近,沈逸吞了口唾沫,忽然打趣道:“皇兄日夜劳累,辛苦了,我倒是知道此处一位女娘,尚未服侍过人,我给您叫来?” 看沈焰还向那边走,沈逸连忙上前拦:“皇兄,我真的知错了,那榻上不干净,别脏了您的眼。” 沈焰的刀重新举了起来,他木着脸,拿刀柄将沈逸怼开。 沈逸腿彻底软了,不受控地跌在了地上。 沈焰看着干净整洁的床榻,他怒不可遏地俯身,想要拉开床榻下的柜子。 可他手凑近了,忽然哆嗦起来了。 要拉开吗? 花锦说的是真的? 花瑟怎么敢? 沈焰握紧了手中的刀,他狠狠地闭上了眼,将柜子大力地拉开,柜门被他一扯,直接断裂了下来。 花瑟哆嗦着蜷缩在里边,手忙脚乱地爬了出来,她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泪流满面地贴在沈焰腿侧,双手拽着他的衣角:“殿下,不是这样的殿下!” 沈焰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他用了狠劲儿将花瑟的下颚攥住,花瑟疼的喘不过气,也不敢推开,浑身抖得像筛子。 沈焰一字一句地问:“方才与他在这房中嬉戏的,是你?” 花瑟拼命摇头:“不是啊,不是这样的!殿下,我是被人陷害的!” 想起方才她进入此处自若的模样,沈焰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将人掀开,转身就要走。 花瑟手脚并用地追上他,抱着他的腿哭喊:“有人要害我啊殿下!不是这样的殿下!” 沈焰看着花瑟哭泣的面颊,心中突然被挖空了一块儿:他当初就是因为这样的女娘,抛弃了花锦? 思及此处,沈焰毫不留情地将人踹开:“你怎么敢!孤待你不好吗?还是做太子妃已然满足不了你!” 他还想着今日冤枉了她,往后要对她多些信任,不再听信花锦捻酸说的话。 他还想着一碗水端平,待她与花锦一样好。 见花瑟还要扑过来,沈焰将刀抵在了花瑟的脖颈,看她发颤的模样,沈焰寒声道:“孤今日不想杀你,滚!” 世家那样多的好女娘,他选中花瑟,是因为疼惜她。 犹记她刚归家,身形瘦削,显得十分胆小,只敢悄悄躲在屏风后偷看他,他若是有时挨得近了,就能看见她小鹿般的眸子水灵灵瞧着他。 她还说幸得太子疼爱,这一生吃了许多苦,遇上他都值了。 他信了。 沈焰只觉得自己是白痴,他转身走了,不再听花瑟哭喊的声音。 沈焰步子飞快,想赶回茶楼,他想将花锦搂到怀中,告诉她都过去了。 他真的,从此一心对她好,任何人都不会再撼动她的地位。 沈焰是愤怒的,但他也是期待又庆幸的,他终于看透花瑟的真面目了,他这回要亲口与花锦诉说情愫,哪怕她闹些别扭,耍小性子,都无所谓。 但他火急火燎地跑上楼,推开房间,方才坐在窗边的女娘已然不见。 在风月地的正门,花锦听完房中的哭闹声,不紧不慢地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花锦露出笑意:“蓉娘可听见了。” 方才撕心裂肺地哭吼声渐渐消停了,应该是哭喊的人气昏了过去。 白蓉坐在马车一角,嫌恶地擦了擦枕过沈逸胸膛的面颊:“真是一对狗男女。” 见花锦畅快的模样,白蓉松了口气:“总算见你笑靥,也让我觉得这一趟不白来。” 白蓉忽然问:“你不会为太子的小情小爱动容吧?” 花锦摇摇头:“他只让我觉得,恶心。” 白蓉:“你怎么笃定花瑟今日一定会来?我方才都要吓死了,生怕她不来,今日你我都白忙活一天。” 花锦:“上官夫人不傻,醒来时一定会限制她出行,怕她着了我的道。况且我能知道沈逸今日一定会来,她比我更清楚,明日来就见不到沈逸了,他二人又不能明着见,今日是她成婚前的唯一机会。” 也是她搅局的唯一机会。 白蓉点点头,拉开帘子瞧了瞧:“这京城什么天呀,说变就变。” 雨滴争先恐后砸了下来。 京城的确变天了,也就是当夜,花府的人都睡下了,忽然来了人传旨。 一夜之间,太子与花家大娘子婚事作废的消息都传遍了,可惜的是,没人知道为何作废。 明明流言已被摆平,可婚事就是作废了。 皇后急召太子,太子称病,整整三日未见人,皇后急召燕王妃,燕王殿下称病,燕王妃要侍奉夫君,抽不出空来。 这一场风雨,吹病了三位殿下,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第29章 没安好心 花锦在雨夜中带回府一个女娘, 女娘叫白蓉,身世悲惨,受过花锦的恩惠, 用花锦的钱开了几家铺子,这才勉强糊口。 沈昭夜里到花锦的院中, 正巧见白蓉拿着一块帕子,在上面绣着什么,花锦就枕在白蓉肩上, 佩服极了:“蓉娘好厉害。” 也就是这时, 看着花锦摇头晃脑幼稚的模样, 沈昭才突兀地想起来他的新妇年纪尚小,宫中最年幼的嫡出公主都比她大一些。 花锦今夜心情好,余光瞥见沈昭, 难得对他也露出了笑靥:“殿下来啦?” 沈昭眉心一跳。 白蓉欠身,在花锦依依不舍的眼神下离开了。 花锦终于回过神来, 扭头问沈昭:“你怎么来了?” 这变脸之快。 沈昭还没来得及张口, 安公公火急火燎跑过来, 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说:“殿下, 翰林院的蔡公子遣人来传话,说陛下命人起草诏书, 要废除太子殿下的婚事。” 花锦没想到沈焰的速度这么快。 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陛下的,沈焰极要面子,绝无可能与陛下直接说明原因, 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花锦愉悦地笑了, 恰巧沈昭偏头看过来, 沈昭让安公公退下以后,才回头问她:“你的功劳?” 花锦:“妾身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她听着门外雨声, 倚在榻上:“不过从明日起,妾身就该大病一场了,省的母后问起又发火。” 沈昭难得沉默片刻,想了想皇后咄咄逼人的模样,觉得自己也难逃一劫,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病倒了事。 花府乱作一团,花忠铁青着脸收下圣旨,他遣人去院中叫花瑟,却被告知花瑟不在府中。 花府的火烛点了一夜,花瑟是在天将亮的时候归来的,她失魂落魄地下了马车,见府中等她的花忠,魂终于让拽了回来,扑上前哭着说:“阿爹,有人要害我呀!”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29节 花忠眼中满是红血丝,他熬了一整夜,到底是上了年纪,手哆嗦着,将圣旨从桌上拾起:“你做什么了?” 花忠嗓子都哑了,他只是个武夫,谋到今日的位子全靠自己在战场厮杀,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这才换来了家中女娘与皇子成亲的机会。 明明不到月底,就要成亲了,日子是提前相看过的,订亲的东西也送了进来,可天家人没个缘由就告诉他们,退婚了。 花忠说不上愤怒,换平日,他一定死都要问出个好歹来,凭什么你天王老子说不娶就不娶了。 但如今他看着花瑟狼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做什么了,啊!?” 花瑟眼睛红肿,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有人要害我,是,是敬二,是她与我说要见六皇子,阿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花忠想起那日上官夫人与花锦争执,忽然觉得很无力,他无奈地说:“玉儿,如今你要告诉阿爹,究竟怎么回事?” 花瑟却不敢说了,她啜泣着,忽然爬了起来,朝着府外跑去,花忠连忙拉住她:“你又要做什么去?” 被退婚可不是小事。 她被太子殿下退婚了,往后还有谁敢娶她? 花瑟无助地拉着花忠的衣袖:“阿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花忠愁容满面:“如今不知是太子殿下的想法,还是陛下的主意。若是陛下起了疑心,该如何是好?” 花瑟失神地跪坐在地上,地上凉,花信从上官夫人的房中出来,连忙拉她起来。 花瑟拽着花信的手,像拽着最后的救命稻草:“阿兄,窈窈会帮我的,对吧?” 花瑟尚不知道上官夫人与花锦做的交易,她私以为花锦心软,完全被花家人拿捏在手里,就算不想帮,威逼利诱下也一定会应下。 花忠虽然不知全貌,但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行!此事尚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若是陛下疑心了咱家,让窈窈去也不妥。” 花瑟知道怎样才能让花忠松口,她倔强地甩开花信的手,委屈地哭喊:“你们就是偏心她,怕我连累她了是不是?从前为她将我抛下,如今又要为了她放弃我是不是?” 果不其然,花忠脸色大变来宽慰她,但始终不同意花锦出面。 花信:“不若我去找窈窈罢,她也是花家的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花忠:“你不知,窈窈与你阿娘生了嫌隙,你如今不要再去寻她了!退婚的圣旨已下,如今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只盼不是陛下的主意就好。” 花忠是知道陛下心狠手辣程度的,他叹了口气,双手掩面:“玉儿,你去歇下罢。” 花瑟昨夜醒来,沈逸已经不在了,她什么都没问到,只觉得自己飘在空中,一步都踩不实,风月地的女娘早已被遣走,全靠林霜扶着她回府。 她想,是哪出了差错?是谁要害她?敬二,一定是敬二。 花瑟:“阿爹,一定是敬二从中作梗!”她又哭着去缠花忠,花忠平日里惯着她,可如今面临陛下猜忌,花忠已经腾不出心力哄她,有些烦闷地避开花瑟:“信儿,你带着你妹妹先去歇息罢。” 花信将花瑟送回房,定夺片刻,径直出了府。 花锦正在燕王府服侍“病”了的沈昭,他大剌剌躺在她的榻上,杨嬷嬷端药进来,花锦闻着苦到刺鼻的药膳,嫌弃地躲了躲。 杨嬷嬷掀起眼皮,像是瞪她一眼。 花锦挑眉,端着药的手一松,泼了半碗药在杨嬷嬷身上。 花锦瞪圆了眼睛:“哎呦,嬷嬷没事吧?瞧我这眼花,添云!带嬷嬷下去换身衣服,这药刺鼻,嬷嬷身上的味儿一时下不去,换完就莫在进来了,省的给燕王殿下熏醒了。” 花锦换上一个服帖的笑容,杨嬷嬷脸都青了,可她毕竟只是个奴才,只好咽下这口恶气出去了。 花锦拿着剩一半的药,见人都出去了,才回头唤:“夫君醒醒,喝药了。” 她见沈昭闭眼假寐,拾起碗中的勺子,在勺子上裹了药,直往沈昭嘴边送。 这药太腥了,沈昭睁开眼,攥住了她的手腕:“我往日吃药,都要有人试毒的,既然窈窈赶走了杨嬷嬷,不若窈窈来为我试毒?” 花锦笑容僵在了脸上:“你每次都要喝这么苦的药?” 沈昭:“今日才知这药苦,往日真在病中,倒不觉得药苦了。” 杨嬷嬷是皇后的人,花锦怕杨嬷嬷看出端倪,护崽似地挡着沈昭,杨嬷嬷眼睛咕噜噜转了几次都没看着沈昭,太医来把脉,都说燕王殿下只是体虚,熬不过雨连天的日子也正常。 杨嬷嬷出门换了衣裳,遣人回宫去禀报。 花锦耸了耸鼻子:“夫君还在病中,别说胡话了,快喝了这药,别浪费。” 恰巧有人推门进来,沈昭怕露馅,挡她的手一松,盛着药膳的勺子沾到了唇上,沈昭狠狠地蹙眉。 添云探头进来,又默默缩了回去:“王妃,大公子来了。” 沈昭挑眉:“哪家的大公子?” 他擦了擦嘴角,将药碗推远了些,花锦也纳闷:“对啊,哪家的大公子。” 添云失语片刻:“花府,大公子。” 花锦回头,狠狠在沈昭肩上捶了一拳。 花锦实在不想见,沈昭顺势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无非是来寻你帮忙,不想见就不见了。” 花锦刚想说话,沈昭手中的勺子就递了过来,她直往后躲,沈昭起身追了过来,花锦被迫尝了这苦到流泪的药膳。 花锦连忙“呸呸呸”,苦的眼泪直流,她刚想伸手砸沈昭,他的手又伸了过来,塞了一个蜜饯在花锦口中。 花锦缓过神来,狠狠踹了沈昭一脚,气呼呼地下了榻,在添云一言难尽的眼神中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好苦的药,怪不得沈昭每日苦着脸,要她日日被逼着吃着药,恐怕比沈昭还见着人就烦。 那勺子,好像也碰过他的嘴。 花锦怒气冲冲的脚步一顿,失神片刻,脸都憋红了。 添云慢吞吞跟上来,眼里还写满了不可说的情绪,花锦见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不过走到前院,见花信忧心忡忡地一句:“窈窈,你可有什么法子,帮帮玉儿?”直接把花锦问醒了,她晃了晃脑袋,没绕弯子:“阿姊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让太子殿下退婚?” 花信摇摇头。 花锦好心给他提个醒:“太子殿下如此疼爱阿姊,想来退婚只有一个原因了。” 花信:“我清楚玉儿,断然不会做伤害太子殿下的事。你有什么法子吗?” 花锦:“你与阿爹都无法左右的事,我能有什么法子?” 花信却总觉得她有办法:“你再帮帮玉儿吧,窈窈。” 花锦对这些话嗤之以鼻:“早在宴席上,我就已经帮过她了,上官夫人与我做了一个交易,想来你们还都不知道,她说只要我为花瑟解了上回的难题,从此就当没有窈窈这个人。” 花信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锦垂下眼睑:“意思就是,从前我们是一家人,共患难。往后你们才是一家人,你们的忙我帮不上。” 花信荒唐地笑了:“只是让你帮一帮玉儿,有这么难?难到要与我们断绝关系?这些年爹娘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你说断就断了吗?” 花信步步紧逼:“你已然享尽了宠爱,荣华富贵,如今见花家出事,竟想跑了,窈窈,你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人?” 花锦伸手推开他,不让他再靠近:“不要再叫我窈窈!为何总要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为何不想想是你的玉儿真的做错了?” 花锦不想再与他强词夺理,她退后两步,转身欲走。 花信拽着她:“你莫不是还没放下太子殿下?玉儿说是被人陷害的,此事定有隐情,你在皇后娘娘那边说得上话。” 他也不想想,皇后何等手腕,她在皇后面前都被折腾的够呛。 花锦寒声说:“你想多了,此事不会有转圜的余地,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若堂堂正正,别人有一万种手段能奈她何?” 花锦见花信沉默,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念在你我兄妹一场的份上,账上我不与你计较,但是,从此不要再来烦扰我了。” 花锦说完,甩开花信的手,决然离开。 花信忙道:“我可是你兄长!” 花锦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着花信:“许多话从前不愿说,总觉得会伤了你,但如今我已没有什么留恋的,但说无妨,你不配做窈窈的兄长。” 花信看着花锦背影,忽然发现他已经对花锦感到陌生了。 花锦烦闷地回房,一路上步子都迈的响,回去以后见沈昭在榻上躺着,便寒声说:“你躺在我这儿做甚?” 沈昭差点噎死,他荒唐地笑了:“又不是我惹了你。” 沈昭:“待沈逸回过神来,你说,他会不会查到你的头上。” 花锦回以笑容,没问他怎么知道她把沈逸搅进来了:“妾身一弱女子,定然是得了燕王殿下指使,才做出这样的事。” 言外之意,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沈昭点点头:“你送出去的死囚,已经面见了五皇子,五皇子不日便要归京了。” 花锦早在前几日就在春搜偷听到了,她回眸看着沈昭,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沈昭关进宗人寺几天,让他认识他的正缘柳氏。 上一世五皇子叛乱,沈昭被扣了个擅离职守的帽子,押进宗人寺。 她得想个别让沈昭把命丢了,但是会被罚禁闭的过错。 把他坑进去,为他和柳氏牵线。 待他遇上柳氏,柳氏蛊惑,他就会如上一世一样,写一封休书。 看着花锦不寻常的目光,沈昭背后一凉,但他回过神来,只见花锦对他笑笑,又和善起来了:“殿下往年,都是几时去赈灾呀?” 沈昭木着脸,只想到一句谚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第3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天还未亮, 安公公就手忙脚乱地在门外喊:“殿下,宫中的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重, 求了陛下恩典,传王妃入宫侍疾。”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花锦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不由得感慨,出嫁前人人都当她是太子储妃,未来的皇后, 女官教习也明里暗里告诉她一个聪明的脑瓜比妩媚的姿色重要的多。 皇后逮不着人, 看来是真的急了。 沈昭看她无奈的模样, 难得生出了几分愧疚:“早知这病就该你装。” 花锦下了榻,径直走向杨嬷嬷:“我要入宫多久?” 杨嬷嬷笑着应:“皇后娘娘凤体康健了,王妃自然可以离宫。” 要是皇后的人来请她入宫, 她还可以死乞白赖装病不去,但陛下遣人来传, 此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花锦慢吞吞的, 硬是拖到了午后才入宫, 皇后身边的莲嬷嬷带她去了住所, 就在坤宁宫的一所偏殿,花锦气还没喘顺, 莲嬷嬷就要她去端药。 白蓉也随她一同入宫,莲嬷嬷瞧着白蓉身姿窈窕,肤白貌美, 眼尾一挑, 像是勾子一样摄人心魂, 莲嬷嬷蹙眉拦下了人:“王妃身边的婢女怎么换了人?”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0节 花锦:“今日来的急,添云要明日才入宫。” 莲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精, 对白蓉带着敌意,花锦理直气壮的将白蓉挡在身后,隔绝莲嬷嬷探究的眼神:“不是要取药膳?带路吧。” 莲嬷嬷还想看白蓉,但花锦一脸不耐烦,莲嬷嬷想起皇后交代的话,收回视线,引人去拿药。 药是刚煎好的,药碗滚烫,白蓉打量了一眼,她没见识过宫中折腾人的手段,还恭敬地问:“托盘呢?” 见没人理她,白蓉顿了顿,她伸手就想去拿起冒白烟的药碗。 莲嬷嬷及时咳了一声:“还是由燕王妃端去皇后娘娘寝殿中罢。” 花锦不由感慨,小厨房离皇后寝殿这么远,这莲嬷嬷还真是两世都惯会出歪点子。 花锦:“并非是我不愿,入宫前燕王殿下尚在病中,今日伤了手,回府该不好向殿下交代了。” 莲嬷嬷没想到她搬出沈昭,僵持片刻,花锦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不若劳烦嬷嬷为我拿个托盘?” 只要让花锦端着药就是了,皇后那关她也过不了。这么想着,莲嬷嬷笑着说:“奴婢真是糊涂了,这就遣人去拿个托盘来。” 花锦端着药,正盘算着,这药就是个烫手山芋,她就算拿去了,皇后也得让她端着药跪几个时辰,等她熬不住了砸了药,再找借口罚她。 左右都是要挨罚,还不如一开始就把烂摊子甩出去。 花锦看着莲嬷嬷带路的背影,想起这奴才刁蛮模样,心中来了主意。 她快步跟上莲嬷嬷,轻快地喊:“嬷嬷!” 莲嬷嬷回头,只见花锦都快贴上了她,莲嬷嬷往后闪躲,花锦又往前挤了一步。 莲嬷嬷脚跟没站稳,直往台阶下摔,她下意识伸手去抓些什么站稳,花锦顺势把药碗递了出去。 “啊!!” 只见莲嬷嬷捏着药碗,结实地摔了出去。 花锦见她摔的姿势丑陋,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莲嬷嬷痛到挤着眼睛看过来那一瞬,花锦连忙露出担忧的模样:“嬷嬷没事吧?哎呦,嬷嬷怎么摔了母后的药膳?这下母后知道了,不会责罚你吧?” 花锦还拿着托盘,药碗瓷实,白蓉憋着笑意把碗捡起来,学着花锦的语气:“嬷嬷快起来!” 莲嬷嬷崴了脚,痛的呲牙裂嘴,但花锦是主子,没有扶她的道理,白蓉又是个没眼力见的,幸好跟着莲嬷嬷的婢女机灵,欲言又止地扶起了莲嬷嬷。 花锦将托盘顺势塞给莲嬷嬷:“嬷嬷别担心,母后仁慈,定不会计较嬷嬷摔了药膳,我也一定会为嬷嬷做解释的。” 莲嬷嬷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咬着牙憋出来一句:“王妃随老奴来。” 花锦愉悦地笑了笑:“嬷嬷还能走?” 莲嬷嬷觉得自己脚已经肿了,但皇后威严,她不敢真顺着梯子歇息。 花锦:“不若嬷嬷再去煎一次药,将功补过,换个人为我带路,如何?” 莲嬷嬷连忙应下。 莲嬷嬷走后,换了个婢女带路,婢女却直视着一侧,行了礼。 花锦扭头看过去,只见韩嘉鸿一身常服,也是去往皇后宫中的样子,他脸上带着笑意,刚想和花锦说些什么,但笑容僵在脸上,生生把头转了回去。 花锦也庆幸韩嘉鸿没有追过来与她说话。 白蓉跟在花锦身边,惊奇地问:“在这宫中,都要留这么多心眼儿吗?” 花锦:“蓉娘后悔了?” 白蓉看着前方带路婢女头上的簪子,又想起今日入宫时看到的金碧辉煌的宫殿:“不后悔。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花锦:“你再思虑几日,不急在一时。” 白蓉摇摇头:“我只谋财,哪里财多,我就在哪里。” 花锦失笑,她刻意晚到了些时辰,想等韩嘉鸿出来了再进去,但皇后的人却传她进去。 花锦没让白蓉跟着进去,她进去打量了一眼,皇后应该是真的病了,脸色惨白,未施粉黛,倚在檀木椅上,韩嘉鸿就坐在下方左侧。 花锦跪着,皇后也没让她起来。 皇后:“清河房氏也有适婚的女娘,姑母觉得户部尚书家的房七娘就很好,你意下如何?” 这是在谈韩嘉鸿的婚事。 花锦隐约记得韩嘉鸿是娶了房七娘,户部掌管财政收支,七娘又是户部尚书与夫人老来得女,疼爱有加,韩嘉鸿娶了她,就相当于为沈焰攥住了户部。 皇后好算盘,就是不知为何会刻意说给她听。 韩嘉鸿强撑起笑容:“姑母怎么忽然提起这个?燕王妃还跪着呢,姑母先让她起来吧。” 皇后这才侧目瞥过来:“赐座。莲嬷嬷没让你送药来吗?” 花锦:“莲嬷嬷为母后病体担忧,路上走神,竟摔了母后的药膳,妾身怕母后责罚,遣她回去再煎一壶药了,母后可千万不要责怪嬷嬷。” 皇后失语片刻,心中先骂了莲嬷嬷一句蠢货,又问花锦:“燕王妃说说,这房七娘为人如何?” 花锦对房七娘印象不多,户部尚书宝贝得紧,房七娘也很少与她们聚在一处,想来也是个心性纯净的女娘。 被皇后的贪心糟蹋,实在是可惜。 花锦敛眸,顺着皇后的话夸,说这房七娘实乃妙人。 皇后又看向韩嘉鸿:“你瞧,姑母没有骗你吧,你常年在外征战,也该有个管家的照顾你。” 韩嘉鸿憋着烦闷婉拒了:“姑母别为我烦心了,家中爹娘说我不会照顾人,京中女娘娇贵,嫁给我可惜了。” 花锦知道他莽,见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嘴角下意识就扬了上去,韩嘉鸿也瞥过来,竟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皇后脸色铁青:“你还配不上一个户部尚书的嫡女吗?” 韩嘉鸿摆摆手:“姑母也知我的脾性,娶正妻为时尚早。” 韩嘉鸿起身:“既然燕王妃在,侄儿不便继续待着,先行告退,明日再来探望姑母。” 皇后被他气的直捂胸口。 斜眼瞥见花锦,气不打一处来,她得知太子退婚的消息,传谁都说在病中,连陛下也不想见她。 皇后治不了别人,治花锦还是绰绰有余的,她看向花锦:“你既来侍疾,不若给母后讲讲,你家中阿姊犯了什么过错,让太子退了婚?” 花锦:“妾身不知。此番前来也想问问母后,太子殿下为何执意退婚?” 花锦说着,想着花瑟以前捂帕的动作,拿帕子也掩面,硬是挤出两滴生泪:“家中爹娘忧心忡忡,妾身寝食难安,还望母后仁慈,给妾身个准信儿。” 花锦呜咽起来,皇后近来最听不得哭声,头痛欲裂地打断花锦的话:“好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皇后忽然提起:“春搜时想要你为母后抄书,你说记挂家中阿姊,无法分心。如今闲下来了,就为母后抄几本罢。” 花锦刚想拒绝,皇后就捂着胸口唤人,几个婢女围着花锦,硬是把她请到了偏殿。 偏殿寂静,还有几个婢女守着门。 花锦已经不怕皇后这一出了,她撂下笔,将柔软的纸垫在桌上,倒头就睡。 是有人轻声唤她:“窈,不是,燕王妃,也不是,花锦,醒醒。” 花锦撑着爬起来,只见韩嘉鸿圆润明亮的眼睛,她吓了一跳:“放肆!” 韩嘉鸿被她一吼,也吓得退后两步,连忙解释:“我不是,我在外面等你,等不上,别怕,婢女已被我支走了。” 花锦这才看向门口,刚刚守门的几个婢女确实不见了,可是天色都暗了下来,她与韩嘉鸿这个外男待在一处,实在是不合适。 韩嘉鸿脸都憋红了:“对不住。” 花锦蹙眉:“小将军是有什么事吗?妾身与您身份有别,若是给人撞见了,小将军想过后果吗?” 韩嘉鸿连连摇头:“我知道,你放心,门外的婢女不会折回来。” 见花锦是真的烦他,韩嘉鸿心中歉疚,又后退几步,指了指另一个桌案,见花锦一动不动,韩嘉鸿拾起那里的纸,他不敢靠花锦太近,将那些纸抛了过去。 韩嘉鸿低下头:“别恼,对不住,天色晚了,我该走了,明日再给你赔罪。” 韩嘉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花锦是真的头痛,她真怕自己小心谨慎,被韩嘉鸿给害死了。 她看着韩嘉鸿抛过来的纸,捻起一张,上面是清隽有力的字体。 花锦恍惚间,能从字中看出行笔人的洒脱自在。 她从桌上爬起来,拾起皇后说的书本,看着看着,花锦瞪圆了眼睛,她沉默地坐了回去。 所以他这个见到诗文就想发疯的莽夫,一笔一划,为她抄了书? 花锦看着那些纸张,有些出神地想,韩嘉鸿瞧着是个武状元,可字也写的不赖。 他大抵是真的才来没多久,只是为了给她送抄好的书,恰巧婢女又折了回来,寒声说:“皇后娘娘让奴婢们来领王妃抄的书。” 窗外月牙尖尖,她睡了一觉,被婆娑月光一照,才咬牙想,自己好像真的误会他了。 婢女从花锦手中接过纸张,瞧着厚厚一沓,露出笑意:“时辰不早了,王妃早些歇息。” 白蓉见花锦回来的时候,花锦眉眼间都是惆怅,白蓉失笑:“怎么了?” 花锦摇摇头。 她记得上一世明明与韩嘉鸿没有更多的交集了,他娶了房七娘,还传出一段佳话。 花锦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可韩嘉鸿太简单了,简单到一眼就能看穿。 白蓉:“莲嬷嬷来过一趟,说明日要你早些起来。” 花锦没想到莲嬷嬷口中的早些,是天还没亮就来敲她的房门。 花锦从白蓉怀里爬起来,心想昨夜应该直接绊死莲嬷嬷了事,她恨恨地爬起来,被莲嬷嬷叫出去端药,侍奉皇后晨起用药。 莲嬷嬷一路谨慎,时不时侧眸回头看,生怕花锦再使昨天的招数。 花锦不曾为人侍疾过。 不过瞧见过上官夫人为祖母侍疾,上官夫人时时跪在下面,侍候祖母吃穿用度,祖母挑剔,并不喜欢上官夫人,刻意刁难,上官夫人侍疾一阵子,肉眼可见的消瘦。 花锦曾发誓,若未来的公婆敢这么磋磨她,她一定会把药碗丢在公婆头上。 但她只能跪在皇后榻下,恹恹地喂药。 皇后有时刻意偏过头去,让她端着勺子,花锦也不惯着,皇后不喝,她就顺势倒在榻边,从来不累着自己的手。 皇后:“昨日抄的书,你可喜欢?” 花锦:“妾身只顾着抄,没有仔细看,母后喜欢那书?”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1节 皇后点头:“时人都说你的字好看,母后瞧了也十分喜欢。” 花锦正思索着皇后是不是发现了,莲嬷嬷忽然从外面跑进来:“娘娘,陛下来了!” 花锦看着皇后面上的喜悦,心中轻叹一声,饶是皇后手腕再硬,也会为夫君上朝前专门来探望她一下而感动。 可陛下又是从言淑妃宫中折过来的。 花锦无法接受与人共享心爱之人,她退开几步,坐在一侧,抬眸对上了白蓉在门外兴奋的目光。 她与白蓉做了交易。 白蓉为她蛊惑沈逸,她再给白蓉添几笔钱,让她离京。 但白蓉听说她要入宫,与花锦说想换个心愿,她想进宫。 “你信我,我行的,我在宫中也能帮衬你不是?” 花锦总觉得宫中并不是好选择,但白蓉对这里有着执念,她自诩貌美,不愿蹉跎岁月:“我要争,窈窈。” 陛下径直进来,先夸赞了花锦的孝心,又问了问沈昭的病情,这才转过头去宽慰皇后。 花锦抿唇,抬眸又看了眼白蓉,白蓉对她点点头,并无悔意。这的确是最好的机会了,原先的计策是白蓉主动出击,但那样效果不会太好。 花锦端着药碗的手一松,她惊呼一声,药碗滚落在地,药溅在了她手上。 白蓉垂眸,忙跑过来为她擦拭,陛下瞥过来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待婢女收拾好残局,白蓉欠身退下,立在屏风外,她今日穿得十分素净,并不逾矩,但陛下那一眼,莫名就记住了她斜飞入鬓的细眉,以及一双勾人心弦的眼睛。 陛下的视线追了过去,只见白蓉身姿婀娜,侧身站得远了些。 皇后是最清楚陛下的人。 她是真的病了,从前落下病根,她格外害怕这样的雨雪天。 她本来是不再哀求夫君爱意的人,可陛下近来待她好了许多,前不久还歇在了她的宫中。 她不介意他多情好色,只求不要如此残忍,在她病中就这般大胆。 皇后眨眨眼,憋回了眼中的泪水,病中的人格外脆弱,她拽着陛下的衣袖,撑起笑容叫:“陛下?” 陛下终于收回了视线,但不再像方才那样纯粹的关怀,他勾唇:“朕下了早朝再来看你。” 皇后心痛如刀绞,她是真以为陛下来探病,但她看着陛下飘在屏风外的视线,她真的太累了,躺了回去,并不想搭话。 花锦看着皇后吃瘪的表情,有些意外这样的手段真能伤到皇后。 活该。 她垂眸,听见陛下走到屏风外,外间跪了一地的人,陛下说:“抬起头来。” 花锦看向床榻上,皇后翻过身去,留下背影,不再像方才那样憋着坏要折腾她。 白蓉娇媚,够皇后吃一壶醋了。 外间又一阵动静,白蓉跟着陛下离开了,花锦眉眼带笑地强调:“蓉娘好福气,说起来还要多谢母后,若非母后唤妾身侍疾,蓉娘也不会有这般福分。” 皇后闷声不答,坤宁宫都静的出奇,莲嬷嬷都不敢吱声。 花锦:“母后再歇歇,待妾身换件干净衣裳,晚些再来。” 临了,花锦还特意欠身:“妾身再替蓉娘谢过母后了。” 搬起石头,给自己砸死了吧。 第31章 伪君子 白蓉过了午时才回来, 她说陛下恩准她在花锦身边侍奉,直到花锦离宫。 花锦却不赞同:“若是皇后回过神来了,一定会想法子折腾你。” 白蓉:“我还怕她不折腾我呢。” 花锦一瞬就懂了白蓉的计策, 陛下的疼惜要比爱珍贵的多,只要皇后沉不住气, 就一定会落了下风。 皇后却破天荒地大度起来了,花锦一开始还觉得新奇。 似乎是说韩小将军应下了与房七娘的婚事,皇后欢欣, 早就将白蓉抛在了脑后, 遇上花锦还能露出笑容。 不过书本照样抄, 这回连白蓉也没能幸免,被几个婢女堵在房中一起抄,美其名曰为皇后祈福。 白蓉老实, 从早抄到晚都没有怨言,她看花锦不紧不慢的样子:“我替你抄一份?” 花锦摇摇头, 紧盯着门口, 待婢女短暂离开, 她起身:“我去去就来。” 花锦出了偏殿, 果不其然看见韩嘉鸿,他手里又拿着一沓纸, 正与身边的仆从说着什么,见是她来了,韩嘉鸿笑着想说话, 但又局促地把话咽了回去。 仆从连忙退开几步。 韩嘉鸿将纸递来:“你放心, 不会被发现的。昨日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到, 再给你赔个不是。” 花锦没有接,韩嘉鸿挠挠头:“你莫怕, 姑母不认得我的字。” 花锦:“妾身来,是想谢过小将军昨日的恩情,只是小将军婚事在即,与妾身再有往来实在是不妥。” 韩嘉鸿:“此事我并不愿意,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怎么能算是我的婚事呢?” 他家中爹娘不知为何松了口,他今晨起发了好大一通火,他爹见怪不怪,一脚将他踹出房门,要不是他先虚伪应下,恐怕就要被罚禁闭了。 韩嘉鸿怕吓到花锦,不敢乱说话,他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我总是差一些运气。” 花锦:“小将军在说什么?” 几年前他们也站在偏殿,不过尚且年少,花锦不会对他有半分恭敬,如今物是人非,他是有些后悔,第一回 他将婚事推给了沈焰,这回又迫于家族使命,无法靠近她。 韩嘉鸿没有经历过这种复杂的情绪,他不敢看花锦的眼睛:“你且收下这个,往后我不会再来打搅你。” 见花锦还不动弹,韩嘉鸿:“你若不收,我明日还来烦你。” 接下来的几日,韩嘉鸿果然没再越过身份来见她,皇后偶尔不痛不痒地折磨一下花锦和白蓉。 皇后病瞧着要好了,花锦日日期盼着离宫,但皇后在她临走前,莲嬷嬷又出了个歪点子。 熟悉花锦的谁不知她那烂到出奇的女红?被莲嬷嬷提出要绣制平安福才可离宫,花锦气笑了,再三谢绝,皇后把她请到寝殿,亲眼看着她缝。 花锦笨手笨脚,扎破了手,她时不时刻意惊呼一声,扰的皇后也无法静下心来想事。 一旁的白蓉倒是沉得住气,但皇后眼尾一扫,发现白蓉的手指竟然已经红肿了,皇后出言嘲讽:“本宫还以为你有天大的本事,既伤了手,便停下来罢。” 花锦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停手,但皇后睨来一眼:“没说你。” 花锦忐忑地起身:“母后别怪蓉娘,妾身向来学不会女红,蓉娘迁就妾身罢了。” 白蓉也跟着低垂眉眼跪下,皇后瞧着白蓉素丽的面颊,被抛在脑后的怒火重新燃了起来,理智告诉她不能动气,所以皇后闭了闭眼,寒眸看向花锦:“你身边的婢女,好本事。” 花锦假装听不懂皇后阴阳怪气,她咧嘴笑道:“母后过奖,说起来还要多谢母后传妾身入宫。” 这是她今日第三次强调这话了。 皇后威严惯了,没人敢这么激她,她咬了咬牙,终于压抑不住,拾起手边的药碗,直直往花锦脚边砸去。 白蓉眼疾手快地扑了过去,本该砸在地上的药碗硬是砸在了她的身上。 “皇后好大的脾气。” 听见陛下的声音,白蓉眨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被烫的直哆嗦,本就因缝制被针扎破的手又肿又红,像是受了酷刑,可怜极了。 皇后心里一沉,见陛下快步扶起白蓉,心中明白,这一局是她败了。 后宫的事,花锦哪敢横插一脚,但她也没浪费机会,与陛下挑明想要离宫,陛下已对皇后不耐烦,不顾皇后阻拦,直接应下了。 花锦谢过恩就想走,偏头看了眼白蓉,陛下正瞧着白蓉那双手,又难掩厌恶地看了眼皇后。 白蓉偏头过来,委屈的表情也没收,那模样,皇后差点以为她师出言淑妃,都修的叫一个狐媚子样。 花锦明日即可离宫。 但她离宫前一夜,韩嘉鸿忽然找了过来,他面色凝重地问花锦:“若是燕王殿下出事了,你该怎么办?” 花锦心中一沉。 她忙问:“出什么事了?” 韩嘉鸿:“五皇子今晨归京了,你可知青州叛乱一案?五皇子带来一死囚,死囚面见陛下后,陛下召我,押送燕王殿下入宗人寺。” 宗人寺? 得来全不费工夫,眼下入了宗人寺,上一世该遇见的人,他也会提早遇上,她可以走了。 花锦:“他犯了什么错?” 韩嘉鸿:“我只负责拿人,旁的一概不知了,眼下,你该怎么办?” 花锦知道沈昭向来倒霉,死囚不敢攀咬太子,但她知道五皇子为人正直,不会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沈昭头上。 陛下最听不得叛乱二字。花锦是想走,但她更怕沈昭被扣什么死罪,连带她也一起下地狱了。 韩嘉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担忧地问:“你可清楚燕王殿下犯了什么错?” 沈昭对她算不上信任,他二人我行我素,什么计策都不给对方说,如今大难临头,她除了各自飞,想不到任何法子。 韩嘉鸿:“我不能久留,你若有任何难处,直接来找我便是。” 韩嘉鸿扭头便走,走了两步又跑回来说:“眼下只是罚了禁闭,你别担心。” 沈昭被罚禁闭的事第二日就传了起来,污蔑五皇子谋反的法子是沈焰想的,沈焰得知死囚胡乱攀咬人,差点自乱阵脚,还是谋士安慰他:“五皇子性情中人,若知道是您出的主意,早就当堂对质了,您此刻出招,那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焰在五皇子回京路上断断续续遣出去过几批死士,都死在了五皇子刀下,没有机会杀掉死囚。 眼下人都在京中了,事情败落之前,他先杀人灭口不就行了? 沈焰觉得谋士优柔寡断,不堪大用,发了一通脾气,又派死士去杀。 沈焰本来养精蓄锐,要收拾沈逸,但眼下更棘手的事情在眼前,他也就没空搭理沈逸了。 除了死囚一事烦扰,沈焰其实最想做的事,是见花锦一面,可他入宫时,花锦早已离宫。 多亏韩嘉鸿通融,花锦居然有了“探监”的机会,不过皇子犯法还是有优待的,沈昭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花锦瞧了眼,饭菜也没人敢克扣。 好吃好喝,这是供了个祖宗吧? 花锦是想远走高飞,但死囚毕竟是她放出京的,如今反咬沈昭一口,害死沈昭她也良心过不去。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2节 几日不见,沈昭看着花锦,总觉得她又变了些,她今日穿了桃粉色衣裙,皮肤雪白,比入宫前也圆润了些,想来过得十分舒坦。 夫妻二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言。 沈昭率先打破了沉默:“阴沟里翻船了,托窈窈的福,还尝了两天牢饭。” 花锦想起方才看过的点心,气笑了:“夫君的牢饭如此丰盛,窈窈看了,都想被关进来两日。” 沈昭:“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愿连累你,不若我写一封休书,你走罢。” 花锦没想到她盼了这么久的休书,这么轻易就能拿到。 花锦刚想应下,就听沈昭叹了口气:“哪怕是入了黄泉,我也会时常想你的。” 花锦收回了方才想说的话:“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沈昭:“若我知道犯了什么错,就好了。”可惜他被押进来到现在,都没有人问他任何事。 花锦嘴角一抽,沈昭:“你费尽心思放走的人,居然攀咬我,不过窈窈,我不怪你。” 他说这话就是故意膈应花锦了。 花锦被他这么一说,才有了几分心虚,她也说不出要休书的话了,又是一阵沉默,花锦咬咬牙,憋出来一句:“我有法子,你且放心。” 沈昭垂眸不看她,这人好无赖,用一副落寞的模样给她看。 花锦:“但我若是救了你,作为报答,能不能给我一封休书啊?” 沈昭一顿,他其实该应下的,心中也清楚她去意已决,早些放人走也好,但鬼使神差,他就想攥紧不放,所以沈昭轻笑一声:“不用救我,你不用怕我连累你。” 花锦:“我没怕你连累我。” 沈昭油盐不进:“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花锦木着脸,觉得与沈昭已经无话可说,她起身就想走,但沈昭又出声拦她:“在宫中过得好吗?” 花锦想起皇后吃瘪的模样,愉悦地笑笑,沈昭看她这模样,也勾唇道:“我没给你添堵就好。” 花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沈昭怪怪的,有一种死缠烂打的气势,说不出来的诙谐。 可她明知道他心思不正,也意外地生不出气来。 待她走后,五皇子才推门进来。 五皇子讶异:“皇兄为何不与她做解释?” 五皇子与花锦有过几面的缘分,他天生畸形,只有一只臂膀,宫中伴读的女娘都怕他,人之常情,五皇子不怪她们。 也有几个女娘生来心善,怕异样的目光刺伤他,对他像常人一般,花锦就是其中一位。 五皇子:“她说有法子,别弄巧成拙了。” 沈昭摇摇头:“我与她并不熟稔。” 五皇子挑眉:“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原先的计策,还不变吗?毁人姻缘要遭雷劈,我是怕的。” 沈昭:“不变。” 五皇子想起方才沈昭厚脸皮的模样,咂咂舌:“将来你的新妇跑了,可别来找我算账。” 沈昭寒眸看过来,五皇子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花锦才到了府上不久,忽然想起来上一世,沈昭被罚禁闭后归家,带回来了柳氏,他当时说:“此番被罚,多亏了柳娘照顾,才免去许多辛苦。” 可今日瞧了,他吃住都那么好,也没挨罚,想来这两世的待遇差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沈昭那厮,哪里有“辛苦”?连镣铐都没人敢给他上,他最大的辛苦就是坐的时辰太长,柳氏做了什么,能给他那么大的恩情?柳氏还能怎么照顾他? 他还没有在府中被罚禁闭的花锦苦呢,饭饱思□□,他该不会是闲的要死,才爱上侍奉他起居的柳氏了吧? 花锦木着脸,想起沈昭先前与她亲昵的模样,气笑了。 花锦入了沈昭书房,拾起笔,留下三个大字:伪君子。 第32章 柳氏 花锦本想先打探清楚沈昭为何被罚禁闭, 但陛下只见过沈昭一面,此后就放任他被关着。 花锦正欲送封信去寒山寺,让那僧人想办法, 但朝中一夜又传出许多流言,说那死囚在呈给陛下的罪书中攀咬了两位皇子, 都与青州叛乱脱不了关系。 死囚也被关在了宗人寺,择日提审。 沈焰早在东宫慌了神,死囚如今还没有说出是哪两位皇子, 他想先下手为强, 宁可让陛下疑心, 也不能让死囚说出真相。 谋士却认为不妥,几个人一番商讨,沈焰狠戾地抬眸, 忽然想到了不成功也能全身而退的法子。 又是一个雨夜,花锦被雷电声吵醒, 她从榻上爬起来, 添云察觉到细碎的动静, 忙问:“怎么了?” 京中因为青州叛乱扯出来的案子乱了几日, 朝中人心惶惶,贪过赈灾银子的朝臣更是煎熬, 生怕陛下一个不高兴大开杀戒。 陛下将沈昭关了起来,花锦却总觉得陛下并不是真的要动沈昭。 花锦暗自思忖,以陛下的脾气, 沈昭要真与青州叛乱扯上干系, 早就被陛下找个理由重罚一顿遣出京城了。 见花锦愁容满面, 添云不由得安慰:“王妃别担心,燕王殿下一定会没事的。” 花锦已想好了对策, 她迷迷糊糊又睡着,被添云的声音吵醒。 添云惊呼:“王妃别睡了,燕王殿下回来了!” 花锦猛地睁眼,她下榻,总觉得今日的动作与心境十分熟悉,待她疾步走到门前,看着门外的车马,呼吸一滞,猛地想起来上一世她也是这般焦急地跑出来。 花锦停步不走了,她走得急,身上只披了薄薄的一层,小雨淅淅沥沥,天还昏昏沉沉的,她被寒风一吹,打了个寒战,猛地清醒过来了。 添云忙问:“王妃怎么不走了?奴婢听安公公说,燕王殿下受伤了。” 花锦想起沈昭在宗人寺住的地方,慢吞吞地说:“他能受什么伤。” 花锦走到门前,发现车马已经不见了,有仆从冒着雨跑过来,花锦扫了一眼他的手臂,只见仆从衣衫上沾着的鲜血被雨冲淡,仆从:“安公公让奴才来请王妃过去。” 花锦面色一凝,伞都没来得及撑,火急火燎地跑向沈昭的住处。 他怎么会受伤呢? 沈昭的院子常年被泡在药罐子里,大雨都无法冲刷掉清苦的味道,花锦私以为沈昭还是在装病,但她离得越近,心越沉了下去。 上辈子有过几面之缘的太医都来了,院门外仆从跑的都嫌慢,乱作一团。 花锦推开房门,陡然闻见血腥味,盆里装满了血布,安公公端起盆,见是花锦,草草请过安,飞快走了。 花锦大脑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看向床榻上,太医围着沈昭,她看不清,但隐约瞧见了他苍白面容,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 花锦刚想上前,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呆了片刻,扭头望去,只见柳氏那道熟悉的身影,她身姿窈窕,此刻为沈昭擦试着腿脚,十分殷勤。 赵太医看见花锦,连忙闪开位置,原以为花锦会走过来。 结果花锦寒眸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赵太医忙出声喊人:“王妃留步。” 他常侍奉沈昭,之前花锦病时也照料过几分,在他看来,燕王府夫妇二人关系亲昵,他怕花锦担忧,先宽慰花锦:“殿下受了刀伤,原先已处理过一回,暂时无性命之忧。” 他以为花锦会松一口气,但花锦无甚情绪波动地点点头。 赵太医又与花锦说了些,交代她要仔细照料沈昭,花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蹙眉打断了赵太医的话:“烦您多照看。” 赵太医目瞪口呆地看着花锦决绝离开的背影,他心想真是奇了,随他一起来的太医拿胳膊拐了他一肘,让他多做事,少揣摩天家人的心思。 花锦出了院门,走的越来越快,添云气喘吁吁地跟上:“王妃怎么不留下?您明明是担心燕王殿下的呀。燕王殿下病重,您不在,殿下醒来了定会不高兴。” 花锦顿住,她回眸,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附近有一处废弃院子,你遣人去收拾出来。” 添云面露喜色:“您打算搬到殿下旁边吗?” 花锦摇摇头:“你利索地收拾就是了。” 这下也不用她来牵线了,都说了缘定天生,沈昭还与她胡扯一堆,白浪费功夫。 花锦想起自己方才的情愫,有些难堪,但她不想跟自己较真,所幸沈昭是躺着回来的,没有像上一世一样交代她怎么安排柳氏。 花锦刻意忽略自己心中的异样,她撑起一丝笑容,心想快刀斩乱麻,沈昭早些遇上柳氏也好,省的她再愚蠢地陷进去了。 花锦回房后就拿出一部分金银首饰,让添云去典当了,添云拿着匣子,还以为大难临头了:“赵太医不是说殿下暂无性命之忧,王妃,咱们现在做打算,是不是太早了。” 花锦终于停下动作,添云:“您怎么了?被殿下的伤吓到了?” 花锦看起来像寻常一样,她贪睡爱吃,丝毫没被沈昭影响,但燕王妃院中的人都快被吓死了——哪有夫君病的要死了,正妻躲着舒坦过日子的? 但仆从轮番来劝,都被花锦冷眼吓跑了,萤雨是花锦心腹,提起花锦按规矩该去侍疾,花锦终于说了原因:“有的是人侍奉他,我急什么?” 萤雨:“可奴婢总觉得,燕王殿下醒来若是没看见您,定会不开心的。” 花锦托腮,出神地想起上一世,沈昭与柳氏是那样的亲昵,甚至为了柳氏冲撞皇后。他那样事事都不显山露水的人,为柳氏敢与皇后叫板,想来是爱到骨子里了。 花锦点了点萤雨的额头:“人家如胶似漆,我去凑什么热闹呀。” 萤雨没听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因为安公公来了一趟,萤雨本以为他是来唤花锦过去侍疾的,但安公公顶着假笑,说燕王殿下从宗人寺带回来一个人。 安公公本以为花锦会甩脸,总之会有各种意料之中的情绪,他也是硬着头皮来禀报的,但花锦笑着说:“刚巧昨日添云收拾了一处院子,公公瞧那人不介意,就住去那里罢。” 安公公面露难色:“依殿下的意思,东院远了些,那人于殿下有恩,自然是住的越近越好。” 如出一辙的措辞,只不过说的人换了。 花锦:“殿下醒了?” 安公公:“还没有,是昨夜殿下昏过去前嘱托奴才的。” 见花锦沉默了下来,安公公一咬牙:“那女子姓柳,殿下的意思是先安置在府中,还要王妃多做安排了。” 萤雨大惊:“女子?” 安公公擦了擦额角的汗:“正是。” 他虽不清楚别家正妻怎么管小妾,总归正妻都躲不开“大度”二字,但他对上花锦,总是莫名心虚,幸好花锦笑容不改,真给柳氏的院子挨在了燕王殿下旁边,比燕王妃的住所还近。 萤雨沉着脸说:“妾室入门,怎么不来给王妃请安?” 安公公不敢答了。 萤雨嗤笑一声:“还未入门就这么猖狂,当我们王妃好欺负是吗?”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3节 见萤雨梗着脖子要安公公说出个好歹来,花锦起身拦下她,安公公忙感激地说:“谢王妃体谅,柳娘子侍疾离不开身,待殿下醒了,一定来给王妃请安。” 花锦点点头,等安公公走了,萤雨立在原地,忽然红了眼眶,她终于不再问花锦为何不去侍疾了。 萤雨尚未出门,就听见了门外婢女们慌张地猜测,都说燕王妃怕是要失宠了。 瞧着萤雨要哭,花锦安慰她:“你别听她们胡说,我何时得宠过?既不曾拥有,又何来失去一说?” 萤雨:“我们怎么办呀王妃?” 花锦将玉簪塞给萤雨:“还能怎么办?走为上计。” 花锦很久没有在夜里惊醒过了,所以当她被梦魇吓醒的时候,还是自嘲地笑了,所幸她时刻拎得清,没真生出妄念。沈昭不是个坏人,正因如此,她才时常对心中生出的眷恋视而不见。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可若无爱,何来忧怖?花锦坐在无尽的黑夜中,彻底抹去心中那一缕忧愁,她眨眨眼,回忆掠过沈昭近在咫尺的脸,那是不属于她的。 安公公越来越胆战心惊了。 沈昭没醒的这段日子,东院的侍妾都殷勤着跑过来,被殿下带回来的柳氏更是细心照料殿下,陛下与皇后更是常遣人来问。 除了一位贵人。 瞧着往燕王妃院子里端的吃食点心一日比一日精致,安公公没忍住,问了燕王妃院里的人,婢女没撒谎,说燕王妃日子过的可舒坦了。 赵太医几次三番想见花锦,都被萤雨用各种借口挡了回去。 沈昭醒的那日,赵太医来燕王妃院里禀报,萤雨还拦着不让进,也不传话,赵太医只好讪讪地走了。 沈昭头昏脑涨,他身上每一处都在疼,他抬眸,下意识掠过身边的人,太医跪了一地,安公公欣喜地落泪,还有几张面孔生疏的女娘。 应该是东院的侍妾,以及,柳氏。 沈昭不知道自己想看到谁,他草草看过一眼,倦意又来了,但他撑着困意,哑着嗓子问:“她呢?”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说柳氏,连忙稀稀拉拉让出一条路来,柳氏哭的泪眼婆娑,那身段叫一个漂亮,但没人敢肖想燕王殿下的人,头都低到了地上。 只有赵太医打了个激灵,知道沈昭口中的“她”是谁。 伤口处闷痛,沈昭强撑着问:“王妃呢?” 他也不是非要见人,只不过觉得自己伤口丑陋,别真吓到她,惹得她愧疚。 这谁敢搭话。 在场的都只见过燕王妃一面,王妃那都不叫探病,像是巡逻一样来一圈,回去就撂挑子不干了。见没人答话,沈昭还以为花锦出了什么事,他刚急起来,柳氏就说:“王妃这几日,未曾来过。” 试问在站的各位谁不想挖个地缝钻了?赵太医瞪圆了眼睛,钦佩地看了眼柳氏。 沈昭重新闭上眼,很轻地“喔”了一声。 安公公是个人精,手忙脚乱地跑出去,让人把王妃请来。 但萤雨直接把人挡了,说王妃未醒,在王妃睡醒之前,天大的事都不听。禀报的人急了,就说燕王殿下醒了,萤雨嘴上说着会告诉王妃,但院门紧闭,没人动弹。 安公公只好亲自来请:“殿下醒来后,就念叨着王妃。” 萤雨听了,心中怒火更盛,但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说:“并非奴婢不说,王妃还睡着。” 安公公瞧着这艳阳高照,差点噎死。 安公公拿燕王妃没办法了,但杨嬷嬷是从宫中皇后处回来的,她立在那,说皇后娘娘嘱咐她教花锦侍疾。 皇后这尊佛压下来了,花锦才慢吞吞收拾好,天都要暗下来了才出发,一路上赏花逗狸奴,赶过去天都黑了。 花锦想着,她越不称职,沈昭这休书就给的越果断。 柳氏袅袅婷婷对她欠身行礼,瞧着就柔软的身姿,让花锦蓦然想起宫中的蓉娘。 恰好煎了药过来,柳氏下意识伸手要接,但安公猛地咳了一声,示意她别越俎代庖了,柳氏连忙收回手,让花锦接药去喂。 花锦没动弹:“你来罢。” 众人皆是一愣,但柳氏从不浪费机会,怕花锦反悔,将药接过来就到了榻边。 花锦见柳氏体贴的模样,心想这样的姿态她这辈子都做不来,怪不得沈昭那厮死心塌地,换她病得奄奄一息,有佳人不畏艰辛照料她,她也要爱得死去活来。 花锦百无聊赖地坐在檀木椅上,柳氏喂沈昭吃药,她坐在椅子上,晃了晃小腿,像是找到了乐趣,整个人瞧着不能更欢快了。 安公公冷汗直流。 她一句话都未与榻上的沈昭说,沈昭也没让柳氏喂,接过药一饮而尽。 太医入内,像是要把脉了,这种时候众人就应该识相地滚出去了。 花锦十分有自知之明,她起身就走,走到一半,察觉萤雨没跟上来,慢吞吞回眸,只见身后除了沈昭,众人都盯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 太医隐晦地看过来,连柳氏也露出了难言的表情。 花锦这才猛地想起来,她还是沈昭明媒正娶的正妻呢,这时候急着走,就像是在给人甩脸子看。 有时候,太识相也是一种错了。 第33章 让她走 太医为沈昭把完脉, 总算松了口气,他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与花锦禀报过, 就急着回宫向陛下交差了。 花锦寥寥听韩嘉鸿说过几句,应该是太子的人耐不住了, 想要趁死囚面圣前杀了他,让那些秘密被扼死,但死士趁夜潜入宗人寺, 伤到了沈昭。 死囚根本就不在宗人寺, 他们都被骗了。 韩嘉鸿赶去时, 将死士斩于剑下,为沈昭包扎的时候,韩嘉鸿扫了一眼死士们的面容, 他常年征战,对人的面颊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所以轻而易举在里面拎出了老熟人。 沈逸麾下的心腹, 在刺杀燕王殿下未果后, 惨死宗人寺。 韩嘉鸿与花锦说完后, 莫名没了继续说的勇气,沈昭昏倒前, 与安公公嘱托了些话,他离得不远,听进去了。 天家人有个三妻四妾都是正常, 韩嘉鸿未出征前, 家中已经为他挑选了好几个良妾, 但他听着沈昭的话,莫名想起花锦的性情大变, 难言的情绪滋生,让他又自作主张找了花锦一次。 韩嘉鸿只字不提柳氏,只不过眼神一直闪躲,花锦谢过他与自己说这些,韩嘉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爱燕王殿下吗?” 花锦思索片刻,没敢轻易回答韩嘉鸿的问题,她怕韩嘉鸿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感情,若她答了不爱,这个莽夫真不一定能做出什事来,可让她违心说爱,她也说不出口。 韩嘉鸿问完就知不妥,他一紧张就忍不住挠头:“怪我,口无遮拦。” 花锦已经不再想听关于沈昭的事,起身想走,韩嘉鸿忽然拽住了她的衣袖。 花锦回头,只见韩嘉鸿涨红的脸,他支吾片刻,又是道歉又是保证,最后才说:“你若有事为难,知敬在此立誓,只要你找知敬,不管什么忙知敬都帮,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花锦本想谢绝,但她忽然想起离京的事宜,心中一动:“什么忙都帮?我与小将军不过几面之缘,小将军又何必立这么重的誓。” 韩嘉鸿耳尖都红了:“你所说的几面之缘,于我而言意义非凡。我并非轻诺之人,你信我。” 花锦:“那就多谢小将军了。” 韩嘉鸿这几日听惯了花锦的拒绝,突然见她应下,怔了怔,想笑,又怕花锦误会。 他那日几次三番想提起柳氏,但发现花锦情绪没有被影响,便没有多此一举。 如今花锦正坐在沈昭房中,与柳氏对望,杨嬷嬷也立在房中,她是皇后打发回来的人,今日房中的事都要禀给皇后。 安公公端了药进来,想递给花锦,让她为沈昭换药,但花锦瞥了眼沈昭榻下被血浸湿的白布,还是没上手。 她不动,这房中就没人敢动了。 花锦瞧了眼闭目养神的沈昭,又瞧了瞧跪在不远处垂眸温顺的柳氏。 花锦:“你,过来。” 柳氏一颤,安公公也暗道不好,正妻要给小妾一个下马威了,安公公脸皱成一团,觉得今日这场腥风血雨躲不过了。 柳氏也哆嗦着,不知要怎么做,她上一世是沈昭带回来的,沈昭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她只要坐拥宠爱与权势就好,这一世她与沈昭尚未情浓,没人庇护她,脾气都收敛了三分。 换上一世,柳氏哪会这么老实的给花锦跪呢? 花锦也唏嘘着,她没打算得罪这帮天家人与天家人的妻妾,所以柔声道:“你为殿下换药吧。” 花锦说完就起身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来。” 柳氏没想到花锦这么大度,她跪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入燕王府前,主子告诉她,燕王妃可能不太好惹,但只要能牢牢攥住燕王殿下的偏宠就够了。 柳氏娇媚,为主子做事前就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凭着容色骗过不少人,入府前,她只稍稍忐忑了一下,见花锦这么多日不露面,以为是个有手段的正妻,如今一瞧,那些担忧都显得可笑了。 柳氏又瞧了眼榻上的燕王殿下,他是醒着的,但也没有出声挽留。 待花锦走后,沈昭才徐徐睁开眼,见柳氏要上前,他寒声阻止:“你也退下罢。” 花锦走出去没两步,杨嬷嬷就追了上来,她教导花锦:“皇后娘娘说,您是燕王殿下的正妻,当有正妻的风范与手腕。” 花锦挑眉:“是我的风范不好吗?” 杨嬷嬷:“好的过头了。” 花锦没想到此生也能有与杨嬷嬷平和说话的机会,她奉皇后的命而来,皇后掌控沈昭的人生太久了,所以察觉沈昭已经挣开枷锁,她开始怕了。 她对沈昭府中的人了如指掌,如今柳氏不声不响的被带回来,已经越过了皇后的防线。 花锦:“我从不觉得我该独占殿下,嬷嬷找我,还不如去找东院的侍妾们想法子。” 杨嬷嬷:“老奴也只是听皇后娘娘的命令行事,侍疾一事,皇后娘娘命老奴叮嘱王妃,要照料好燕王殿下。” 花锦没拒绝。 也仅仅是没拒绝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老老实实早起去了沈昭房中,表面功夫做足了,没人能挑出错来。 她没有再与沈昭说过话,直到有一日,恰巧房中只剩他二人,花锦坐在檀木椅上,眼睛却瞟着远处一炷香,这炷香燃尽,她就可以像往日一样走人了。 瞧着出了神,忽然听见沈昭哑声说:“水。” 花锦瞥了他一眼,没动。她打量了一眼屏风外,居然空无一人,花锦只好起身去端了杯水来,水已经放凉了,沈昭动作迟缓地坐起来,抿了口水。 “怎么坐的那么远。”沈昭出声,打破了沉默。 花锦:“妾身瞧嬷嬷将椅子放在此处,就在此处坐着了。” 明明不久前,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前,花锦还因愧疚收回了伤人的话,她当时心想,若是连累了沈昭,她就算离开京城也会过意不去,他们谈话间轻松有趣。 花锦受过家中至亲的伤,不愿再敞开心扉,她与人说话都充满了戒备,用很明显的敬重姿态来阻挡不怀好意的亲近。 他们成婚时,她就是那样的,装的十分和顺,好不容易愿意与他肆意些的相处了,宗人寺一事过后,又恢复了原状。 沈昭不敢想原因,他这几日总觉得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但他图谋了这么多年,连他的院子都被药水的苦涩洗涤过,让他为了花锦改变,他是不愿的。 可是天赐良机,他再不下手,又有几个十年够他图谋呢?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4节 沈昭收起心中忐忑,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这几日,外面有出什么事吗?” 其实祝绻来探病时早与他说过,可他就想听花锦说,想听她多说一些,不要再挂着脸上的笑容。 花锦思索片刻:“妾身没听说过。” 沈逸的心腹出现在了刺杀沈昭的死士里,陛下已命人缉拿六皇子,又在机缘巧合下,六皇子出事的当晚,朝中大臣上奏,说六皇子曾威胁那死囚,意图编造五皇子造反的谎话。 太子这一招够狠。 沈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根本猜不到是谁想对他下手。 但他的结局定了,剥去他的身份都算轻的,与青州叛乱扯上关系,陛下要扒他一层皮了。 这一回太子挺过来了。 想起沈焰死缠烂打的模样,花锦眉心一蹙,她想开口主动像沈昭要休书,但时机不对,陛下刚下旨废除了太子与花家的婚事,定然不会同意沈昭休了她。 她若强行走了,就是抗命,陛下看重面子,一个不高兴缉拿,她命就不保了。 如今只有让沈昭快点为柳氏发疯,她也好顺势求陛下恩典。 花锦思及此处:“殿下带回来的柳娘子,妾身瞧着很好,原先妾身想让她安置在殿下旁边那处院子,但这几日瞧她忙前忙后,就住在殿下院里,可好?” 整日黏在一处,感情升温都会比上一世快许多。 沈昭勾唇:“母后竟同意了?” 花锦慷慨地摆摆手:“母后那边殿下别担心,柳娘实乃妙人,又于殿下有恩,住在殿下院里怎么了?” 沈昭:“免了。她住在东院便可。” 花锦蹙眉:“那怎么行?” 东院隔了这么远,花锦可等不上他们慢慢培养感情,她言语中都带了不耐烦:“那这样,她住在我那处,我去东院可好?” 说完这话,花锦才意识到自己又识相过头了,她木着脸反应过来,连忙说:“妾身倒没有别的意思。” 沈昭:“嗯,你没有。” 他话音刚落,安公公又推门进来,柳氏端着药,徐徐入内,花锦这才察觉那炷香已经燃尽了,她起身就想走。 但杨嬷嬷像察觉了她的意图,音量都大了些:“王妃快些服侍殿下用药罢。” 花锦出门的脚一顿,硬生生拐了回来,沈昭这厮只要是醒着,柳氏每次把药送去他嘴边,他都自己接过来一饮而尽,想来十分好伺候。 心上人喂药都受不了,勿论她这种被逼娶回来的正妻了。 花锦接过药碗,坐在沈昭榻边,直直往他嘴边送,但沈昭垂眸不接。 杨嬷嬷催促道:“殿下手伤着,王妃快些吧。” 花锦只好捻起勺子,将药送到沈昭嘴边,她心想,架子摆足了,这厮该自己喝了吧? 但沈昭低头抿了一口药,又不动了,四周静的出奇,花锦强忍着把药碗丢在沈昭头上的冲动,咽下这口恶气,将药给他喂完。 柳氏适时端上蜜饯,沈昭也没接,就抬眸紧紧盯着花锦,花锦将药碗重重地摔回盘中,她其实并不开心,也并不大度。 无关情爱,只是觉得论情义,沈昭都不该这么对她。 两世,上一世就算了,沈昭与她始终相敬如宾,这一世他说了那么多混账话,这是她没信才躲过一劫,若是她信了呢?难道要与柳氏争宠,乞怜他的爱吗? 花锦拾起蜜饯,狠狠地怼在了沈昭怀中,她怼的重,沈昭的伤口被猛地摁上,痛的他没忍住轻哼了一声,众人脸色皆变,不一会,只见血迹又渗了出来。 外面乱作一团,几个人连忙挤着上前,有婢女跑出去唤太医,花锦被挤开,沈昭的床榻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昭忽然扬声道:“都出去。” 花锦抬脚就走,沈昭没看就猜到她的动作,所以又补充道:“王妃留下。” 赵太医急匆匆赶过来时,安公公面如死灰立在外面,赵太医忙问怎么还不进去,他还背着药箱,忽然听见里间茶杯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吓了一跳。 安公公:“您再等等,王妃在里面。” 赵太医心中暗道不好,今日就该告假,让其他倒霉蛋来的。 花锦是手滑碰飞茶杯的,她慢吞吞上前,又挤出一丝笑容:“殿下还有什么事?” 他脸色惨白,胸前的衣衫已经被血浸湿了:“柳氏......”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察觉自己想说什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无事。” 胸口痛的他冷汗直流,眼前都模糊一片,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花锦看他真昏过去了,连忙开门让赵太医进去。 赵太医见沈昭躺着,第一反应是还行,今日躲过一劫,但瞧见沈昭身上的血迹,脸色大变——完了。 花锦扭头想走,杨嬷嬷往门口一挡,挡住了想要入内的柳氏,也挡住了想要出去的花锦。 杨嬷嬷:“王妃还是不要为难老奴了,若皇后娘娘知道今日之事,一定会责罚老奴的。” 花锦:“那我何时才能走?” 杨嬷嬷不懂,为何让一个正妻待在自己的夫君身边这么难,她百思不得其解:“王妃又为何不愿留下?”难道要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吗?杨嬷嬷没见过这么大度的正妻。 花锦:“嬷嬷不知,我自幼娇贵,不能侍奉人的,我瞧柳娘就很好,嬷嬷放我走罢。” 杨嬷嬷不信邪,二人正僵持着。 榻上的赵太医正把脉,忽然听见沈昭轻声说:“让她走。” 赵太医听见了,胆战心惊地问:“让谁走,殿下?” 花锦看向杨嬷嬷:“听见你家主子说话了吗?还不让开?” 杨嬷嬷沉着脸,正欲让路,房中的沈昭又说:“柳氏,走。”杨嬷嬷一听,挺胸抬头,硬生生将花锦挤了回去。 赵太医手一抖,慢吞吞回头看了眼花锦的脸色,他恨不得钻进燕王殿下的床缝里,只求天家人吵架斗狠,不要把他牵扯进去才好。 第34章 你在想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燕王殿下与燕王妃吵架了,哪怕二人一言不发,静坐在一处都显得针锋相对。 赵太医不敢让花锦来侍奉沈昭用药, 因为每次花锦上前,都会让沈昭的伤口重新烂开, 一来二去,沈昭硬是多养了一个月才能下榻。 就这个月,沈逸被废为庶人, 择日离京。 祝绻和大理寺少卿秦方来探病的时候, 花锦恰好也在床侧, 祝绻笑嘻嘻地说:“见过燕王妃,这些时日要不是你在瑾瑜身边,瑾瑜可好不了这么快呢!” 他就随口胡扯, 让气氛松弛一些,虽然听说了这夫妇二人闹僵的传闻, 但祝绻私以为沈昭不是那种喜欢冷战的人。 但他说完这句, 花锦也没挤出笑容, 倒是榻上的沈昭笑了, 他想起花锦每次将药碗不小心砸到他伤口的模样,苍白着脸咳了两声。 见没人理他, 祝绻又干笑两声:“诶,听说瑾瑜从宗人寺带回来一个恩人?在哪呢?” 这话一出,饶是有些迟钝的秦方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拐了祝绻一肘, 开始与沈昭说正事。 花锦见他们要聊, 起身就走。 祝绻盯着花锦出去后,回头惊到:“真吵架了?” 沈昭清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淡然地瞥了一眼被花锦拍上的门,出神片刻才说:“你要是无话可说,就滚出去。” 祝绻瞬间正经起来:“太子弃了六皇子,哦不,是庶人沈逸这颗棋子了。青州叛乱一案,已经不能扳倒他了。” 原先陛下就对五皇子不信任,死囚是五皇子带回来的,陛下已经对沈逸做绝了,此刻死囚再不依不饶的攀咬太子,以陛下多疑的性子,一定会怀疑五皇子别有用心。 死囚已是废棋了。 沈昭:“他这样的蠢货,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五皇子原先以为只要太子按耐不住,露出把柄,他们就有乘胜追击的机会。没想到太子下了死手,宗人寺刺杀不成,就把锅甩给了沈逸。 祝绻:“太子已无软肋。” 秦方却说:“有的。” 他说完,房中静寂片刻,祝绻才笑着怼秦方一拳:“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就算有,瑾瑜也舍不得利用呀。” 太子如今唯一的软肋就是花锦。 他经历了被花瑟欺骗的事,如今铁了心要对花锦好,私下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也多次遣人打听花锦行踪,想将人约出来,但花锦每次都回绝了。 连秦方都知道的事,躺在榻上那位能不知道吗? 祝绻:“不过你也小心些,万一她与太子一拍即合,反过来算计你,那就糟了。” 又谈了一会,沈昭脸色明显变差,秦方拦住喋喋不休的祝绻,懂事的打算告退,但祝绻又提起:“差点忘了与你说,皇后娘娘想撮合户部尚书家的房七娘和韩小将军,你不知道户部尚书那个爱女心切呦,这要是成了,你就麻溜准备后事等死吧。” 秦方每次都要被祝绻的口无遮拦吓死,但是沈昭意外的平静:“多谢你提醒。” 祝绻:“明日昌乐长公主设宴,你不去,太可惜了。” 沈昭病成这样,没人觉得他能去,所以当他第二日赴宴时,祝绻都差点吓死:“你不要命了?” 花锦也想不通他为何要来,但她也挺乐的出来转悠,与各家的夫人王妃聚在一处说闲话,根本没顾上沈昭。 沈昭看了眼被围着的花锦,她亭亭玉立地站在花簇旁,黑发如墨,朱唇皓齿,听到了趣事,乐的眸含春水。她又长开了不少,身形也比从前丰腴美好。 从前她站在这些世家夫人中,娇小瘦弱,显得像个小女娃,如今多了一丝沉稳,也更端庄,竟有了不怒自威的风范。 祝绻见沈昭紧紧盯着花锦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瑾瑜啊,你要有什么心事,找她说开不就好了?你在我面前这样,我真伤心啊。” 沈昭收回视线:“今日太子也会来。” 祝绻:“那你还带她来?我要是没猜错,她还在气头上,太子巧舌如簧,他二人要是再续前缘,你还玩什么?” 沈昭寒眸瞥他一眼。 祝绻立马改口:“太子愚笨,怎么能得燕王妃的芳心呢?可你又不是来和太子殿下比谁更差劲的。” 见沈昭还是不吭声,祝绻拍拍沈昭肩膀:“你且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输得太惨。” 宴席开始后,昌乐摇着团扇,笑着调侃花锦:“你与燕王成亲也有一阵子了,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 幸亏花锦和沈昭坐的近,没几人听见,花锦没吭声,手在桌下狠掐了沈昭的大腿,沈昭的伤口被猛地攥住,他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答:“姑母就别再为难窈窈了。” 昌乐长公主叹:“你们几个呀,都是姑母瞧着长大的,可惜六......不提也罢,往后都要好好的。” 花锦松开手,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 花家与太子婚事作废的消息还被人津津乐道,花锦怕被缠着问,坐了一会就躲去后院赏花了,正值暮春雨水多,花儿都娇艳的随风摇曳,在古朴的宅院里显得格外别致。 花锦一路沿着走,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她抬眸看,沈焰跟了上来。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5节 沈焰十分思念花锦,虽然此次没有杀掉死囚,不过他的危机解除了,还把沈昭伤了个半死,沈焰心中得意,闲下来就更想见见心上人了。 见花锦要躲,沈焰:“别走,我就站这儿与你说可好?你若今日不来,我都想跑去燕王府看你了。” 他摆平了一件大事,根本没有深想死囚为何不在宗人寺,从前还忌惮沈昭,如今兴奋的早忘了思考。 沈焰听说沈昭还带回去一个女娘,他欣喜若狂,以他对花锦的了解,花锦一定受不了,果不其然,见花锦没有一丝笑容,沈焰心都被攥紧了。 他忙问:“沈昭欺负你了?” 他受不了花锦的面无表情:“我从前被你长姊蒙蔽,竟真的冤枉了你,我发誓,从此都不会再对你那样了。你信我,窈窈。” 花锦清楚沈焰,若是他知道她想逃出京城,一定会提前埋伏她。甜言蜜语都是假的,这厮脑袋里根本没把她当人想。 花锦正欲想个法子走人,又是一道声音,花锦心里下意识一紧,但她回头见是韩嘉鸿,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韩嘉鸿笑着上前:“我还在前头找殿下议事呢,殿下怎么来这儿了?”韩嘉鸿又朝花锦拱拳:“因是朝中之事,劳烦燕王妃回避一下了。” 沈焰被他这一顿碍眼的操作弄傻眼了,等花锦带着感激的笑跑走的时候,沈焰才回过神来,他有些落寞的与韩嘉鸿说:“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娇蛮。” 韩嘉鸿强忍着给沈焰一拳的冲动,干笑两声:“她毕竟是燕王妃,殿下这般行事,不妥呀。” 沈焰:“你不了解她,知敬,她那般娇纵的女娘,心比天高,沈昭公然带回一个恩人下她的面子,她一定会委屈,念起我的好。” 韩嘉鸿被沈焰这一套逻辑弄蒙了,沈焰:“没人比我待她更好了。” 沈焰出神的想着,韩嘉鸿忍无可忍,猛地伸手在沈焰肩上拍了一把,沈焰被拍的一震,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错位了,他怒气冲冲地看向韩嘉鸿,韩嘉鸿顶着憨笑龇牙咧嘴地说:“还是殿下厉害。” 这个莽夫! 沈焰闭了闭眼,吞下了这口恶气。 祝绻是远远跟着太子出来的,他看太子纠缠花锦,刚想出面,就见韩嘉鸿急匆匆从另一个方向冲了进去。 祝绻咂舌,替沈昭捏了把汗。 祝绻往回走,刚想给沈昭提个醒,一个婢女拦住了他的路:“公子?怎么才来?” 祝绻挑眉,以为这是哪家庶女妄想翻身的腌臜招数,他自小就听家中教诲,万不可与女娘独处,他摆摆手:“你家女娘子看上了谁,说给本公子听听看?本公子你就别肖想了,家中管得严,嫁来也要被本公子老娘折磨至死啊。” 婢女脸色大变:“公子胡说什么!?” 祝绻:“好了,我理解你家女娘的心思,我知道一人,大理寺少卿秦方,还未娶妻,你看你家女娘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给你们把他骗过去?” 婢女都快气哭了,她没见过祝绻这种流里流气的公子,跺跺脚跑了。 祝绻还想追上去:“别走呀,秦方你们都看不上?真是没有天理!” 婢女哭着跑到一处假山后,女娘正坐在秋千上发呆,她手里攥着白帕,心里交杂着害怕与期待。 家中父兄宠爱,让她自己挑选,房檀清想借着长公主设宴的机会,见见这位想求娶她的夫君。 听见脚步声,房檀清起身,忐忑地望去,只见婢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房檀清忙问:“小将军呢?” 听婢女草草说完,房檀清讶异:“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她的兄长刚遣人给她传信,说韩小将军朝着后院来了,还说韩小将军今日穿了蓝衣,最要紧的是,腰间系一块儿翠绿玉佩,那玉佩是皇后娘娘所赐,如今只有太子燕王有,韩小将军也得了一块儿。 婢女说不会认错,就是那玉佩。 房檀清脸色大变,听韩嘉鸿这意思,还是她高攀韩氏族人了? 房檀清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韩嘉鸿哄走太子以后,才慢吞吞朝着假山处走,他正欲好好与房檀清说,要么干脆别嫁,嫁来也别奢求他什么,但他到了,假山处空无一人。 韩嘉鸿常挨揍,他天性顽皮,不比兄长沉稳,他爹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打他没商量,可他今日什么都没做,一进门就让打了一顿。 韩嘉鸿梗着脖子问原因,又被罚了一顿。 第二日午后,花锦按例给沈昭送药,她困得泪眼婆娑,沈昭是被她这“笨手笨脚”弄怕了,见她又颤着手过来,忙扣住她的手腕:“我得罪你了?” 他想问这话有一段时日了,虽说柳氏是带回来了,但他将人放在东院,也没惹着花锦。 花锦整日板着脸,沈昭十分不适应。 昨夜祝绻回到席上,在沈昭耳边语重心长地说:“你赢面很小啊瑾瑜。我瞧那个韩小将军,殷勤的呦。” 花锦想甩开手,但沈昭力气出奇的大,她叹:“我得罪你了,行了吧。” 沈昭抿唇,又不说话了。 门外,祝绻急匆匆地跑进来,嘴里还嚷着:“天老爷,瑾瑜!房七娘,与韩小将军的婚事,没了!” 他推开门,正乐着,瞧见花锦在,又把笑憋了回去。 花锦一怔。 没了?怎么可能?韩嘉鸿上一世与房檀清,那可是情真意切。 见花锦发呆,若有所思的模样,祝绻心中暗道不好,他忙大声叫唤:“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祝绻见花锦望向他,连忙说:“我听说,昨夜房七娘邀约韩小将军相见,你们猜怎么着?房七娘回府以后痛哭流涕,户部尚书听了,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花锦与房七娘相处不多,但知道她是个很理智的女娘,若韩嘉鸿只是单纯说明不想娶,她也不会强求,更不会为之“痛哭流涕”。 韩嘉鸿耿直没心眼,再心直口快,也不可能笨到去用腌臜话中伤房檀清。 祝绻却说:“韩小将军不知怎么了,出言侮辱了一顿房七娘。” 花锦:“不可能。” 见花锦这么笃定,祝绻摇头:“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旁人不知道这么多。我阿娘说,韩小将军那意思,是在说房七娘高攀了。” 祝绻又呲牙笑道:“你们猜怎么着,户部尚书今日见了秦方,居然问秦方家中情景,哎呦,秦方不会要......等会儿!” 见祝绻脸色大变,沈昭却早就猜到了原因,他的视线扫过祝绻腰间的翠绿玉佩,祝绻也低头瞧过去,猛地捂住了嘴。 祝绻:“天老爷!你要救我啊瑾瑜!我娘知道非得吊死我不可!” 花锦一头雾水,但沈昭轻佻地笑了:“你还是先想想韩嘉鸿怎么弄死你吧。” 祝绻失魂落魄地离开,花锦没明白,回头问沈昭:“与祝公子有什么关系?” 沈昭顿了顿,突然问她:“你方才在想什么?” 方才祝绻说韩小将军婚事取消时,你在想什么? 花锦面色一凛,起身就走,沈昭也起身追了出来,她的手还没摸到门,就被沈昭扼住腰举了起来,他拎着她回到榻边,又问:“你在想什么?” 花锦气笑了:“与你何干?” 沈昭很少露出乖张的一面,他总是冷漠淡然的样子,所以当他凶起来的时候,花锦就想抽他:“你跟我耍什么狠?” 她越过沈昭还想走,沈昭忽然拽住她的手腕,花锦被绊了一下,直直跌回了榻上,沈昭的手垫在她脑后,就这么莫名其妙压了上来。 花锦越推,他就抵的越近:“你在想什么?” 花锦忙伸手抵住他胸口的伤,她死死地摁着伤口,沈昭却像察觉不到痛,俯身瞧她的模样里还有些不易察觉地悲伤,轻声说:“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他脸色惨白,花锦知道他撑不住了,又是狠狠一掌捶在他胸口,那里的伤又一次重新溃烂,沈昭抵着花锦的额头,支撑不住的要倒。 花锦趁机推开他,沈昭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就挨了一掌。 这一掌打完,花锦自己都怔了怔。 她见沈昭抬眸看过来,忙说:“这样,你再打我一掌,给我一封休书,我们扯平,好不好?” 第35章 非礼勿动 沈昭听她说完, 垂眸静了片刻,正当花锦紧张时,他脸色惨白地开口:“陛下不会同意的。” 上一世完全是因为花瑟与太子的婚事如期举行, 花家已经占了太子妃的位子,花锦与燕王的婚事不重要, 所以沈昭一求,陛下就应了。 如今作废了太子与花瑟的婚事,为了宽慰花忠, 陛下说什么都不可能同意他二人的婚事作废。 花锦听完, 察觉沈昭并不抗拒他们和离的事, 刚想与他商讨一番,就见他捂着胸口,直直朝着自己倒了过来。 花锦惊呼一声, 差点又被沈昭撞倒,她将沈昭推至榻上, 传人唤了赵太医来。赵太医瞧着沈昭胸口的伤, 长吁短叹的为沈昭重新包扎用药。 等花锦走了, 赵太医皱着脸, 不知要如何向皇后娘娘禀报。 就在他惆怅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沈昭, 被吓地退后两步,沈昭不知何时醒了,亦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昏倒。 沈昭:“就说我是为了柳氏才弄成这样的, 余下的你自己编。” 赵太医得了指点, 连忙应下。 赵太医又问:“王妃那边该如何说?” 沈昭闭眼不答, 就在赵太医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沈昭才徐徐地说:“越严重越好。” 花锦本还想着再与沈昭说说, 但赵太医出来一通说,意思是沈昭病重,不能再劳神忧心,花锦只好折回自己院里。 花锦知道,指望光明正大地离开京城已经行不通了,陛下那关她就过不了,她要是能假死就好了。 清熙郡主也来过一回,花锦向她讨了一份地图,清熙猜不出花锦究竟想做什么,不过还是给了花锦一张很简短的图。 花锦看着图上蓟州的标识,没忍住嘀咕:“蓟州好,总归离京城太近,但旁的地方多战乱灾祸,不宜生存。外祖母在徐州,表兄认识的人多,会抓我,不妥不妥。” 清熙呆滞片刻:“你想做什么?” 花锦收声,但清熙瞪圆了眼睛:“你是想......?不行!”清熙伸手就来抢地图,花锦忙将地图护在怀中,二人争抢了一会儿,清熙劝道:“你一个女娘,在京中都活的如此艰难,离京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花锦叹:“我不打算走的。” 清熙:“你蒙我?为何要走呢?燕王殿下不好吗?” 清熙爱慕沈昭多年,一时听到曾经心爱之人的新妇要跑,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难言的情绪,她费尽心思嫁不了的人,于花锦而言却这么轻易就能丢弃。 清熙倒是听说了柳氏的传言:“你与殿下吵架了?因为他带回来的恩人?可是我觉得,殿下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窈窈,你再思量一下,你又为何笃定离京的日子会舒坦?” 花锦在心中轻叹,她本想着借清熙的力逃出京城,如今看来,清熙这边只能放弃了。花锦忙笑着说:“你在胡说什么?谁会放弃锦衣玉食的日子,去讨苦吃呀?” 清熙看着花锦轻松的模样,半信半疑地说:“你没这样的心思就好。” 日子过的越慢,花锦就越想离京。 所幸沈昭身子刚好,就与柳氏有了感情,皇后因为柳氏的出现,早就坐不住了,几次三番想越过沈昭收拾柳氏,短短半个月,沈昭就为柳氏入宫三次。 据说次次把皇后气个半死,皇后大病一场,连为韩嘉鸿操办婚事都提不起力气。 柳氏也终于想起来了给花锦这个正妻请安,这样的场面花锦可太熟悉了,柳氏打扮的妖艳,次次软着腰肢像没骨头似的一跪。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6节 萤雨此生,最见不惯柳氏这种像一滩水似的做派,所以柳氏来敬茶,萤雨一直不想接茶杯,杯子滚烫,柳氏面色白的像一张纸,咬着唇就哆嗦起来了。 柳氏是个作天作地的女娘,能把东院最爱礼佛的侍妾气疯,与她大打出手。 萤雨是将军府训出来的婢女,将军府的嫡女生来就是要高嫁做正妻的,所以婢女们也早早学了折磨人的本事。 花锦无意在临走时再多得罪一个人,何况她若是真想走,指不定还要沈昭帮,她没必要与不值当的人树敌。 添云明事理,懂花锦的意思,主动接过了茶杯。 柳氏一顿,心想这就没了?她入府前,主子与她说的话就好像是浮云,事情顺利的过了头。 柳氏正跪着,门外的嬷嬷传了声:“燕王殿下到。” 花锦挑眉,心想这是来护短了?她坐着也没站起来,沈昭瞥了眼地上的柳氏,居然也没扶柳氏起来。 沈昭:“陛下命我离京处理蔚云州赈灾一事,后日启程。” 这就是清熙所说,皇子里面沈昭是看起来最“干净”的,所以陛下喜欢派他去赈灾。 花锦心中一动,但知道沈昭肯定不想带她,所以十分识相地说:“柳娘恰好也在,就与殿下同去吧。” 沈昭要斟酌的话全被她堵了回去,他淡然地扫了一眼柳氏,柳氏也不知这个机会要不要挣,她拿不准,所以没敢出声。能去自然是好的,与燕王殿下朝夕相处的机会可不多,但她与沈昭并不像外人传的那样亲昵。 沈昭看向柳氏:“你先出去,往后都不必再来王妃院里。” 他这话一出,柳氏面上一喜,高兴地退下了,花锦气笑了:“我欺负她了?” 还护短到让柳氏不必再来,上一世也没有这一环,花锦不想与沈昭独处,直接下了逐客令:“我乏了。” 沈昭却问:“蔚云州,想去吗?” 花锦可不信天上掉馅饼,她起身朝着屏风后走去:“不想。” 沈昭瞥了眼留在房中的婢女,婢女纷纷离开,等人都走了,沈昭才慢慢走过去,但他立在屏风后,没再动了。 花锦:“殿下的伤好了?” 沈昭:“没好。” 他还是绕过屏风,坐在了她的榻边,花锦提醒道:“我笨手笨脚,殿下离我远些,别再让我伤了殿下。” 沈昭突然说:“柳氏她......”他是想与她解释,总之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僵持。 沈昭一开始是抗拒的,他没想过与任何人全盘托出,做事都只遵循权势,他图谋这么久,私以为有了软肋就必定会败。 可是当他真的做了,瞧着花锦的变化,还是慌了,一开始是察觉不到的,当他在雷雨天独自睡在榻上,忽然想起从前与花锦同床共枕时,她身上清幽淡雅的香气。 那股香气越来越浓,直让他从梦中惊醒,这才恍然发现,他是不想事情走到这个地步的。 但他听见花锦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 沈昭回首,见花锦已经坐了起来,她难得又像从前那样平心静气的与他说话,他们距离又靠的很近,像从前花锦做了梦,他安抚她一样。 沈昭轻声问:“别这样,好不好?” 沈昭从不是温和的人,他除了好声好气挽留人以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法子是可怖的,他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再次解释说:“我并不喜欢她。” 花锦却依旧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几日变了许多,是因为你带回了柳氏。” 沈昭没答,伸出手想触碰她的面颊,却在半空中停住,颓然落下,他大抵能猜到花锦想说什么,沈昭眼底噙着寒意:“不管是不是,别再说了。” 花锦:“不管有没有柳氏,我都不在乎,只不过殿下提醒了我,让我更早做出决断。我本就不该留在京城,殿下忘了吗?” 若不是他当初将她堵了回去,怎么会有今日令二人都精疲力尽的局面。 花锦:“既然这场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殿下又在执着什么? 沈昭却捕捉到了她话里的真正含义:“直到今日,你还是想走?” 他在书房看到了她留下的“伪君子”三个字,沈昭沉声说:“既然你发现我是伪君子,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伪君子会让你离开京城?” 花锦又凑地近了些,问:“殿下喜欢我吗?” 她问的很直白,没有拐弯抹角,沈昭死死地盯着花锦,并没有开口。 沈昭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想,发觉自己并不想花锦离开的那一刻,就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祝绻几次三番暗示,他都装作听不懂。 见沈昭没答,花锦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或许如释重负占了很大的分量,所以她心都宽了许多。 花锦:“殿下不让我走,小心遭雷劈。”她伸手推开沈昭,重新躺了回去。 沈昭想不到她离开京城的法子,所以没有再犹豫,前往蔚云州都打算带她同去。 花锦自然是想出去见见的,她临行前,灵机一动,还是拿走了清熙给她的地图,那图是清熙画的,上面还有许多旁人未发现的小路。 花锦本以为柳氏会同行,但马车只有几辆,她掀开帘子,只见沈昭在里面闭目养神,幸亏马车宽敞,花锦不用被逼与他坐在一处。 只是夜里免不了要同床共枕,所幸沈昭每夜都很忙,要她睡了才回来,待她醒来,他已经上马车了。 花锦最怕自己的梦魇再犯,原先与沈昭待在一处,梦魇的病状好了许多,但自从柳氏出现,花锦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夜里经常满身是汗的惊醒,像从水里被捞出来似的。 她梦魇时,还会说一些胡话,花锦不敢睡沉了,但白日一阵颠簸,夜里还想保持清醒实在是太难了。 沈昭回房时,就察觉到了花锦的不对劲,其实他们出行这几日,花锦每夜都会做噩梦,沈昭不曾干涉过,她的噩梦很短,眉心皱一会儿就舒展了。 但今日,或许是白日淋了雨,让她想到了在花府的日子,一直闷闷不乐。 沈昭听着她呜咽,却不敢唤她。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也常梦魇,不过渐渐好了许多,沈昭今日才发觉,原来她的病状又重了。 要放她走吗? 沈昭起身,盯着花锦的面颊,这几日他不敢看她,就是在想她的问题。 喜欢吗? 有多喜欢?值得他冒着风险,强留下一个不会对他动心的人吗? 沈昭不打算叫醒花锦,但还是伸手,将花锦的眉心抚平,擦去她额头的汗,这才收回手。 沈昭出神地看着她,连花锦何时睁眼都未曾察觉,直到模糊间觉得呜咽声停了,沈昭才回过神来,但他的视线放的真不是地方,夏日的衣衫本就单薄,沈昭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道歉,脸上就又挨了一掌。 花锦刚醒,还是被吓醒的,力气并不大,她眨眨眼,让梦魇中的泪水滑落。 她如今打沈昭,是愈发顺手了。 沈昭被打的微微偏过头去,按理说,他应该恼怒的。但是轻叹一声,只能无奈地说:“怎么每次都打一边?” 花锦一怔,沈昭也因为自己说出去的话感到一阵懊恼,他太累了,这几日忙地焦头烂额,什么胡话都能说了。 花锦将衾被裹上,问他:“那另一边,我给殿下补一掌?” 沈昭见她总算不是在假笑了,难得没出声,见花锦真伸手要来打,他才扣住她的手腕:“我就白挨你的打了?” 花锦:“怎么能算白挨,非礼勿视,殿下不明白?” 花锦猜到沈昭不是故意的,但她就是想打他,没理由。 沈昭威胁道:“你再打我?” 花锦没听过这种无理的要求,但她知道今夜已经过了,所以没真动手,只是推搡了沈昭一把:“不睡就出去。” 沈昭见她眼下乌青,没打算再缠她,只是见她枕下露出一个很小的角,白色的布匹,花锦正翻身要睡,沈昭将布匹抽了出来:“垫着东西睡不安稳。” 花锦一个激灵坐起来,伸手就要抢那布匹,那上面是清熙画给她的地图,她睡前拿出来涂涂画画,硬是从蔚云州找出一条路来。 沈昭下意识地抬高手:“你梦魇,指不定就是垫的太高所致。” 花锦:“非礼勿动,还我。” 沈昭见她这般模样,眉心一跳,伸手就想打开那白布。 第36章 疫病 沈昭正要打开那白布, 花锦忙说:“你不要脸了?那是我的东西。” 沈昭手一顿,沉思片刻,还是将白布原封不动还给了她:“不气了?” 花锦没答话, 狠狠地抓回白布,抬脚踹在了沈昭的伤口上, 沈昭痛的闷哼一声,但刚想出声,花锦就拿衾被蒙住了头。 蔚云州的灾情并不严重, 沈昭到蔚云州之前, 太守就遣人传话, 说场面早已控制住了,沈昭到了城中,却觉得城中宁静到了异常的地步。 沈昭不动声色, 先见了太守安文元,安府奢华气派, 安文元说已备好了宴席, 今夜宴请沈昭。 沈昭再三推辞, 他问起蔚云州的现状, 安文元禀报过,将好坏全说过, 沈昭不信安文元已经安置好了一切,他遣人私下去打听,得到的反馈是城中十分安逸。 夜里的宴席, 花锦也出席了, 她来的路短短一截, 却偶然撞见了安文元的七八个小妾。 席上都是蔚云州有些脸面的官员,和沈昭报过灾情, 依他们的意思,沈昭这一圈巡逻后就该走了,蔚云州好的不能再好了,只要下放一笔银子,年前就能恢复如初。 见沈昭蹙眉还想问,安文元笑呵呵地拍拍手,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娘入内,城中百姓生死未卜,席上金樽玉酒,美人艳舞,花锦瞧着盘中精致的餐食,一口都吃不下去。 蔚云州开放,女娘们的衣衫轻薄,飞来的水袖还有一股香气,花锦有些不适地躲了躲。 沈昭忙问:“不舒服?” 他这一句话,席上都静了静,花锦看着安文元脸上的赘肉挤作一团,笑的十分虚假:“王妃是吃不惯这儿的美食吗?若是累了,今夜就让这几个舞娘侍奉燕王殿下罢。” 几个? 花锦错愕地看向中间站着的五个舞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应下:“好啊。” 沈昭淡然瞥了眼安文元,他知道安文元在撒谎,想骗他留下银子走人,但他若是走了,蔚云州再出什么乱子,陛下就不可能放过他。 沈昭又看了眼花锦,她狡黠地朝他笑了笑,沈昭刚聚起的火,就被她明艳的笑容熄灭了,见沈昭神色温和了许多,方才不敢接近他的舞娘鼓足勇气,扭着纤纤细腰上前。 就在她的水袖要缥缈地甩在沈昭鼻尖的那一刻,沈昭起身,敏捷地躲开了要扑来的舞娘。 见沈昭阴鸷气息,席上的欢声笑语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沈昭径直走向花锦,在花锦幸灾乐祸的眼神下,问她:“开心了?” 花锦:“我是真的不太舒服,没骗你。” 听她这么说,沈昭颔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他抱着人要离席,走到安文元的桌前,在安文元脸笑僵前,轻声说:“有的东西能贪,有的却不能,搞不好,身家性命都要丢了,最晚明日,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安文元却依旧在装糊涂:“殿下说什么呢?” 沈昭没理会他,径直离开宴席,花锦是真的不太舒服,沈昭带她回到房中时,她早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应该是这几日奔波,又淋过雨,花锦发起了热,额头滚烫,添云去请郎中,沈昭坐在榻边,有些懊恼。 他来之前,五皇子给他传过信,说太守安文元是太子的人,此次赈灾不会很顺利,五皇子假设过安文元给沈昭添麻烦的可能性,他说安文元一定会把灾情这个烂摊子丢给沈昭。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7节 但现在最麻烦的情况出现了,这里官官相护,狼狈为奸,甚至不愿让沈昭了解灾情。 城中装的太好了,乍一看是一派祥和,细思极恐,像一座死气沉沉的鬼城。 那城中死伤的百姓呢? 沈昭:“明日我便派暗卫护送你,你先回京,若是想玩,可先去最近的阆燕州。” 花锦费力地睁眼:“那你呢?” 沈昭将身边功夫最好的人留给她,那他呢? 花锦不解:“为何不先给陛下传信?” 沈昭:“我没有那么多机会,窈窈。” 陛下不是慈父,在皇子向他求助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永远都不会是施以援手。这一封信送去,陛下轻而易举就能查到安文元是太子的人,他第一个念头绝对是怀疑沈昭居心叵测。 沈昭:“若陛下真的疑心,我就是活着回到京中,也没有意义。” 花锦:“前途比你的命重要,是吗?” 沈昭看着花锦,忽然扯出一丝笑容:“你担心我?” 花锦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志向不同,就像她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京城一样,沈昭的愿景原是没有错的,但今夜额头滚烫,烧的她思考都难,只是凭着本能答:“我明日离开,暗卫你留着,他们巴不得你我快些走,我不会出事。” 沈昭:“怎么,怕我死了后还缠着你?” 花锦气笑了:“知道还问?” 沈昭:“怎么这么凶?记得从前你在宫中伴读,没这么凶。” 花锦其实是很抗拒有人探究她从前的,一方面是那时年少轻狂,什么都敢胡扯胡做,二是那时集万千宠爱,和现在比起落差太大,让她想起一些痛苦的经历。 沈昭的半边脸被火烛的光衬得十分柔和,他黑眸深邃,眉宇温和,莞尔一笑:“那时还想,谁若是娶了你,一定会惧内,我乐的看沈焰吃瘪。” 花锦嘀咕:“也没见你惧我。” 沈昭轻柔地说:“所以你别走,让我有惧你的机会,好不好?” 他是不愿意让花锦独自走的,怕她又想出什么鬼点子走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花锦对离开的执念了,思来想去,吓唬她,她什么都不怕,不吓她,又怕她真的走了。 花锦哑口无言,她抬眸,看向沈昭温和的面颊,她不想激怒他,所以违心地答:“好。” 天赐良机,不跑可惜了。 沈昭伸手,牵住了她的小手,将她的手放进了衾被里:“蔚云州不太对劲,你胆小,留在这儿我不放心,先去阆燕州等我,可好?” 花锦应下。 沈昭:“怎么这么乖?别是闷着坏要气我。” 花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沈昭果然不再问了,他轻声说:“我问过,阆燕州虽没有芙蓉阁,但有一处的酒也不错,我让暗卫带你去。” 花锦挑眉,心想沈昭派这暗卫十有八九是盯着她的吧。 沈昭:“不过阁中小倌,不许碰。” 花锦刚想骂他,但添云带着郎中入内,沈昭撤了出去,与人去商议蔚云州一事了。 花锦没抗住困意,待郎中把过脉,再折腾了一会儿,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晨起,沈昭叫醒了花锦,他面色凝重,花锦没忍住问:“是查出什么了吗?” 沈昭眉心紧锁:“我的人昨夜去探了城中几户人家,说,这些人家中都有一间房,房前贴了符咒。” 更详细的他没说了,多说无益,暗卫揭开房瓦,查看了一番,说房中黑漆漆地看不清,但能闻见腐臭的味道。 沈昭送花锦到马车前,他扶着花锦上了马车,在花锦掀帘子前,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地方比京城更安全了,窈窈。” 花锦昨夜已从清熙给的地图上涂画了阆燕州的路,她假装没听懂沈昭地话:“那当然了,陛下在京中,谁敢把念头打到京城呢?” 花锦掀开马车中的小窗,在仆从准备的功夫,撑着脸问:“安文元是太子的人?” 沈昭:“你怎么知道?” 她好像记得,上一世是听过这个名字的,而且上一世,沈昭也并没有来蔚云州赈灾,当时五皇子叛乱一案正开了个头,太子忙着算计五皇子,没工夫给给沈昭使绊子。 上一世是谁来赈灾来着? 花锦皱着脸,一时想不出来,沈昭已经上前,将她的额头轻轻地推了进去:“等我。” 花锦被他打断了思路,正想着应该无碍,马车走开后,她又掀开窗子,自言自语:“但凡大灾,尸横遍野,最多的是......” 花锦脑海里自动浮现了清熙的嗓音:“其实比起灾情,我阿爹最不愿见到的场面,是伴随灾情而来的瘟疫。不过我阿爹还算幸运,只见过两回。” 花锦打了个激灵,突然想起来了上一世这个时间,沈昭正在病中,躲过了赈灾的事,被派来的是个刚上任的官员,他在蔚云州查探一番,发现此地十分安稳,便率先回京了,他离开没多久,蔚云州的瘟疫彻底压制不住,官员的九族都被诛完了。 花锦连忙掀开帘子,添云怕她摔下去,急着来拉她,花锦忙与车夫说:“调头,我们回去。” 马车停了一阵子,暗卫跪在车下:“王妃,殿下交代过,午前要离开蔚云州。” 花锦也迟疑了一瞬,但她还是说:“回去,就现在。” 蔚云州瘟疫一事,陛下前后派去两位官员,都染上了疫病,死在了城中。 就在蔚云州也要乱起来的时候,太子殿下遣来一位神医,调了一种香,熏香治疗,总算压制住了瘟疫,当时陛下正为五皇子造反的事头疼,沈焰的举动狠狠宽慰了陛下的心。 怪不得城中如此安静,原来人人都害怕踏出家门。 花锦几乎是跑回安文元府上的,她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但婢女说沈昭已经去了安文元的院里,花锦又忙折返。 若是安文元借机让沈昭染上疫病,神医是太子的人,知道解法也不可能告诉沈昭,沈昭必死无疑。 花锦又跑了一段路,她推开安文元见客的房门,沈昭正与他面对面坐着,花锦见安文元正端着酒杯,要递给沈昭,安文元被她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眼里闪过一瞬惊慌。 沈昭没想到她还会回来,起身刚想问她,花锦就忙问他:“你喝了?” 沈昭蹙眉:“什么?” 花锦跑地气喘吁吁,她捶了捶胸口,安文元面部阴沉了一瞬,也起身,捏着杯子走了过来:“王妃怎么了?” 沈昭见安文元直冲着花锦走过来,他直接将花锦拦腰抱了起来:“她身子不适,我夜里再来。” 安文元忙应下。 安文元是受了太子的命令,若是沈昭来了就走,便放沈昭离开,若沈昭死缠烂打,硬要一个真相,他就想方设法让沈昭染上疫病。 方才的酒杯,是从疫病死去的人房中找出来的,安文元鼓足了勇气才敢碰,待二人走了,安文元忙去净手,出了满头冷汗。 沈昭抱着花锦回了房,他将人放下,花锦终于喘上了一口气:“我们得快些离开了,此局你输定了。” 沈昭蹙眉:“为何要回来?” 花锦:“你不要命了?就算回去,城中疫病的事败落,也不过是挨一顿罚,你留在这儿必死无疑。” 沈昭:“疫病?你怎么知道?” 沈昭突然又想起许多从前被他遗忘的细节:“你好像知道许多事,从未去过姑母府中,却清楚府中布局,还有沈逸,你好像比我更了解他。” 见花锦又要闪躲,沈昭眉心锁的更紧,他越想越多,那些他下意识忽略的细节:“为什么,你能未卜先知,窈窈?” 第37章 走 花锦没法回答沈昭的问题, 她敛眸,沉思片刻才说:“最迟今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昭:“若是疫病, 也还有救。” 听他这么说,花锦莫名想起来清熙从前跟她说过的青州灾患。 花锦不想让沈昭做丧心病狂的事情, 所以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救?你从来这里之前,疫病就已经肆虐了,你拿什么救?” 沈昭:“回京也要一段时日, 局面只会更乱, 总归都是死局, 为何不试试?” 花锦记得上一世那个来的新任官员回京没多久,疫病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前后能有几日的功夫? 染了病的人走投无路, 除了掀起叛乱,没有别的选择。 花锦:“可是若城中暴动, 你又有几分的把握能活着回到京城?” 二人谁都不肯退让, 僵持不下, 是添云敲门进来, 场面才缓和了许多。 添云小心翼翼地问:“王妃,奴婢遣人将信送往了徐州, 但来回最快也要三日,咱还走吗?” 花锦抬眸看向沈昭:“三日,最迟三日, 如果没有回信, 你就跟我走。” 沈昭迟疑片刻, 也没问信是什么,他点头应下。 到了夜里, 安文元的仆从来请沈昭,安文元得了命令,不敢耽搁,但他也没胆子再去拿酒杯,干脆劝道:“殿下何必揪住咱不放?早些回京罢。” 沈昭:“疫病的事败落,你以为你有几颗脑袋够抵罪?” 安文元倒是不意外沈昭查出疫病的事,他知天家人没有傻子,所以直言:“听说殿下身子不好,千里迢迢来一回,辛苦了,但这不是蔚云州第一回 有疫病,等殿下走了,这病自然就没了。” 安文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奸诈,他有恃无恐,脸上又挂着虚假的笑容:“走罢,殿下。” 沈昭:“你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安文元:“这话,下官听的太多了。每一处有每一处存活的方式,殿下是京中贵人,往年去赈的地儿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可这儿,太远了。” 安文元不想真的得罪了沈昭,太子的意思是将人赶走,再快马加鞭,添油加醋地传回疫病的事,沈昭一走,就将得了疫病的人烧死,再遣人清洗街道,烧香洒药,这病很快就能控住,这是他第二次做这事儿,虽说依旧心虚,但熟练了到底不一样。 在沈昭来前,他就已经烧死了许多人,余下的阻隔在一处自生自灭,但沈昭脚程太快了,安文元只好将阻断疫病的事暂时耽搁了下来。 安文元有把握控住疫病。 谁都没想到,上一世官员走后,安文元故技重施,却没再像上一次那样顺利,蔚云州起了暴动,安文元自己都死在了疫病中。 沈昭见安文元已无药可救,他起身,不愿再与安文元多说:“既然你不愿,那就让本王自己来。” 安文元头一次见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只好轻描淡写地说:“王妃身子似乎也不大好,殿下说,王妃能经得起折腾吗?” 沈昭回首,毫不掩饰地嘲弄:“你妻儿多,你猜本王几日能杀完?”恰巧院中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沈昭轻佻的问:“你说那胖娃娃,够不够本王塞牙缝?” 安文元轻笑一声:“燕王殿下说笑啦,如今天下太乱了,下官只是想谋些银两过安生日子罢了。” 沈昭出了安文元的院门,便交代给下属去做,处理疫病是十分凶险的差事,沈昭不强求,但来的人没有一个退缩,得了命令,明日便开始阻隔疫病。 沈昭回房,遣了三队人马回京传信,他忙了一阵子才准备上榻,烛火未灭,花锦倚在榻上看书。 沈昭动作一顿,不敢看她:“恐怕要食言了,最晚明日,你必须离开。” 窗外的月色惨淡,花锦轻叹一声,她猜测那个研究出熏香的神医并不是太子的人,所以送信让徐州的表兄帮她抓人,表兄常年经商,人脉广,真能抓到人也说不定。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8节 但她只是全凭着上一世的记忆,不敢夸下海口,怕空给人希望,换来更糟的局面。 沈昭:“明日我便不回来了,府中留下暗卫,回去的路上,小心。” 花锦无言,想着明日再想法子留下来。 二人歇下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了,沈昭披上外衣,刚想出去问,花锦一个激灵爬起来,拽着他的衣袖:“糟了。” 她记得上一世暴动还有几日,但可能因为沈昭的名声要比那个官员的响亮,大家陷入了被天家人放弃地恐慌中,联合起来反抗了。 沈昭瞬间明白了花锦的意思,他转身就向门外疾步走去,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递给了花锦。 这次暴动并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因为暴动,城中几位大人的府上都没能幸免,至此,蔚云州就算沦陷了。 安文元还算防备森严的,迅速敏捷地压住了暴动,但士兵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病人的血液,当晚,就出现了高热,皮肤糜烂的症状。 安文元面色阴沉地坐在房中,门外的婢女抖成了筛子,如今疫病已经进了安府的大门,安文元头痛欲裂,可士兵还活着,他总不能像处置愚民一样尽数烧了。 不烧,这疫病明日就要进他的房门了。 安文元没察觉到自己臃肿的身子也开始发抖了,他的冷汗直流,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在房中重新点香。 沈昭到时,安文元起身,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沈昭:“府上染病的人呢?” 安文元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全都关在柴房中,可是,可是人太多了,沾上脏血回房去睡的,太多了殿下。” 安文元急得话都说不清了。 沈昭:“染病的人,都是什么症状?” 安文元:“染上就是发热,身上糜烂,七窍流血,不治而死,您来之前,这病状还没这么严重。” 沈昭:“没有染了病活下来的人吗?” 安文元两眼一黑,不敢答了。他哪管那么多,有了症状就给拉到一处,自生自灭,不吃不喝,寻常人都受不了,勿论染了病的。 安文元急得要落泪:“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快想想法子吧,此时送信去京中,等到回信了,咱们都得死。” 沈昭瞥他一眼,心中厌恶至极,但也只能先压制住怒火。 第二日,房中跪了一地的郎中,都在想法子,城中开始清理尸首,撒草药烧香。 但疫病愈发难以控制,再加上城中人对安文元没有信任可言,才不过三日,疫病就席卷了安府一多半的人。 安文元使劲浑身解数,将上一回的法子全拿出来,都拦不住这架势。 最让他崩溃的是,第五日才睁眼,就听见郎中禀报——燕王殿下发热了。 安文元只觉得完蛋,他老泪纵横,尽管郎中说,燕王殿下本就身子不好,这几日劳心费神,应该不是染了疫病。 但安文元想起来沈昭这几日去柴房看过尸首,以及太子殿下嘱咐,他恶向胆边生,下定了主意:“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害了更多人。” 安文元让人将沈昭抬去柴房,又在房中定夺半日,就立即遣人收拾了车马,准备今夜逃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已经贪了这么多钱财,官没了就没了,死了不值当。 安文元打点好一切,却有人来说,燕王妃将燕王殿下带回了院中,安文元没再管了,他这几日实在怕了那疫病,连做梦都是病魔缠身,他笃定沈昭就是疫病。 安文元嫌恶地说:“不必再管了。” 今夜,他便离开这里。 另一边,郎中为沈昭施过针,迟疑片刻才说:“殿下虽然是因旧疾发作病倒,但不排除疫病的可能,王妃不若先行离开。” 花锦早就看过沈昭的身上,没有糜烂之处,她摇摇头,让添云好好谢过郎中。 添云许久才推门进来:“王妃,奴婢去后门瞧了眼,果真有备好的马车。” 花锦刚想让她噤声,榻上的沈昭就问:“什么马车?” 添云吓了一跳,但还是反应极快的答:“安大人遣人备好了马车,应当是今夜要离开了。” 沈昭:“这个懦夫。蠢笨如猪。” 大抵是真的忍了好几日,沈昭说话没再那么客气了,他蹙眉瞥了眼花锦,见她就坐在地上,背靠着榻边,看起来十分随意自在。 沈昭:“我这几日与不少病人接触过,你离远些。” 花锦轻笑一声:“你还算走运,虽然迟了两日,但今夜,那位神医就该到了。” 沈昭:“你怎么不走?” 花锦:“虽然不知那神医有没有传言中那么神,但他的草药,应当是可以抑制住这次的疫病了。” 沈昭看着花锦,她语气比往日都轻松了不少,难得有了一丝笑容,他心慌了一瞬,试探般地说:“回京后,我带你去芙蓉阁。” 花锦嗤笑一声:“沈逸的教训你还没看够?不过若只是去喝酒,去一趟也无妨。” 得到了花锦的回答,沈昭总算安心下来,他闭眸,强忍着病痛重新睡去。 再睁眼,又是被吵醒的。 沈昭嗓子干渴,但房中空无一人,他慌忙坐了起来,瞥向梳妆台上,花锦的东西还在,沈昭松了口气,他起身打开门,暗卫正跪在外面,喜笑颜开与他说:“殿下,有救了!” 沈昭不解,他披上外衣,向院外走去,安文元的院中,今夜本该逃走的安文元正与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说话。 沈昭听见暗卫说:“青阳少爷带来的神医,带了草药来,安大人不让咱靠近,但瞧着模样,应当是有用。” 沈昭:“上官青阳?” 暗卫:“是,王妃的表兄。” 沈昭:“王妃呢?” 沈昭醒前,府外又有了一场暴动,花锦说去瞧瞧,暗卫跟了几步,见花锦只是躲在院中看,就没跟了,之后上官青阳来了,带了个“神医”,暗卫早忘了观察王妃。 暗卫懊恼,连请罪的话都来不及说,连忙跑出去看。 是上官青阳跑进来,打断了院中的商议声。安文元正要出来与沈昭说话,见一个打扮华贵的人疾步冲进来,拽着安文元的衣领就斥道:“我妹妹呢!?” 安文元险些被勒死。 安文元脸红肿一片,众人忙来拉架,上官青阳急红了眼:“你说将我妹妹安置好了,我妹妹呢!?” 安文元终于喘上来一口气:“王妃?王妃在,在房中呀,后院。” 上官青阳迎面就是一拳:“若是她今日真让那些暴动的人带走了,我饶不了你!” 上官青阳这么吼着,余光却不放过沈昭的动作,依花锦的意思,沈昭会派人出来找她,上官青阳正想着怎么胡搅蛮缠,就见沈昭已经转身向后院冲去。 上官青阳连忙伸手又是一拳,安文元被打的又是一声惨叫。 沈昭脚步不停,上官青阳疾步追过去:“窈窈让掳走了,我与你一起去追!” 沈昭强忍着胸中的怒火,他侧身,躲开了上官青阳,见上官青阳还要缠上来,沈昭沉声问:“如今疫病肆虐,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上官青阳原先是不想花锦走的, 如今天下动荡,留在京城焉知非福,所以当花锦跟他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 “窈窈,你一个女娘, 京城风水养人,燕王殿下又是嫡出,只要不求他真心, 你会过的很好。” 上官青阳说完, 去观察花锦的脸色, 她又瘦了许多,褪去了从前的青涩,是让他感到很陌生的稳重。 上官青阳:“若你走了, 你让姑母怎么办?虽说因玉儿归家,他们待你严苛, 但这么多年的情分, 就不做数了?” 花锦不想与上官青阳细说京中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叹一声, 面上掩不住疲倦:“就当我薄情寡义,京城太好了, 是窈窈不好。” 上官青阳:“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花锦想走,上官青阳立在原地,闪过很多念头, 他想起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娘, 她的傲气与任性, 仿佛都被折断了。 在花忠升官迁去京城前,上官青阳有些舍不得像小团子似的小妹, 所以问她:“要不要留在徐州,留在外祖母身边?” 小丫头躲开他,提起京城,满心向往,人人都说窈窈是天生的贵人命,她听多了,就有了自己的念想,上官青阳觉得可惜,故意逗她:“听说京中女娘个顶个的温慧,你这顽童,适应不了京城那种繁华地的。” 花瑟死于意外,花家爹娘将感情寄托在花锦身上,她受尽了宠爱长大,吃的也比寻常女娘好,但个头还是矮,觉得气势太弱,踮起脚与上官青阳说:“京城的大门不为我开,我就自己硬闯进去。” 她是那样的坚定。 以至于窈窈被定为太子妃的消息传回来,府上欣喜若狂,上官青阳都没有很大的意外。 她费尽心思想要闯进去的京城,如今又避之不及,虽然她闷着什么都不说,但上官青阳莫名懂了她的苦楚。 上官青阳出声拦下她:“我帮你。”见花锦背对着他没有转身,上官青阳无奈地说:“比起安稳,我更想你开心一些,窈窈。” 她一个人踉跄着走了许多路,这几日与沈昭独处,花锦也闪过很多个念头,有时夜里躺在一处,花锦不小心踢开衾被,身边的人就会轻柔的为她重新盖上衾被。 她会想,这个伪君子,演的太真,把她都演动摇了。 但沈昭是个很极端的人,他要权,为了扳倒憎恶的人可以付出性命,那若将来有一日,她与他的权之间有了冲突,要被迫做出选择,他会选什么? 连命都可以丢弃的人,会为了她丢弃权力吗?花锦不信爱。 见花锦垂头不语,上官青阳上前几步:“怎么做,你与我说,我帮你。” 花锦算计的都没出太大的差错,甚至连暴动时安文元将她安置在哪都算好了,上官青阳送她到后院,将马儿的缰绳松开,见她熟练地上马。 上官青阳:“我不知今夜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但你若想家了,给阿兄传信。” 上官青阳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当年死活也要从商,有一回闹得头破血流,离家出走,他娘一向心软,真放他跑了,后来回到家中,他娘提起那种被折磨的心理,当时上官青阳并不懂。 见上官青阳面色凝重,花锦气笑了,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我可不是你。休要将你我相提并论。” 上官青阳险些要掉出来的眼泪被憋了回去,他讪讪地一笑:“这不是见景生情?不过你确定,沈昭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花锦想了想,上一世沈昭给她递了休书,那薄情模样也不像假的,这几日深情起来,可能就是一时兴起,他还有家中的柳氏要疼爱,最多了良心过不去,多遣些人出来找寻她。 经不起耽搁了,花锦真走了以后,上官青阳一个人呆滞了很久,才挑了小路回去,等了一阵子,等人说,燕王殿下醒了,他才慢吞吞前往安文元的院子。 沈昭与花锦说的完全不同,他自己上了马就要走,上官青阳心中一紧,又上前要扒着沈昭。 沈昭倏然拔出腰间的剑,抵在了上官青阳的脖颈上,沈昭面无表情,眼中却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他立在月下,额头滚烫,手还不易察觉的轻颤着。 上官青阳演不下去了,他只要让人知道花锦是被暴动人掳走的,旁人信不信不重要。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沈昭又病着,追不上的。 上官青阳识相的后撤两步,但安文元还在后面盯着,上官青阳扬声说:“窈窈身子不好,殿下一定要救回窈窈!” 沈昭收回剑,寒声说:“若她回不来,我也很想知道,拿你的命换她所谓的自由,对她来说值不值当。” 上官青阳常年经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沈昭这种,是他最不愿接近的一种,他看着沈昭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轻叹,如今只能盼着窈窈脚程快些。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39节 见安文元还盯着看,上官青阳回头一瞥,安文元方才被打的脸还肿疼,忙叫唤:“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本官找人!” 安文元自己也忙朝着后方躲去,一脑门官司,但也不敢冲着上官青阳发火。 蔚云州如今疫病肆虐,待着并不安稳,花锦知道不能拖着,她带着一些草药,为了防止意外突发,她必须今夜离开蔚云州,前往阆燕州。 花锦特意换了男装,但她生得白净,背上还带着包裹,瞧着包裹都有她三分之一大了,与男子还是有些区别,就在蔚云州城外不远,花锦被一个小女娃拦了下来。 小女娃衣衫破烂不堪,哭着叫:“这位阿兄,能不能救救我阿娘,我阿娘病倒了,能不能送我阿娘进城医治。” 花锦猜测她阿娘是染了疫病,对一个瞧着可怜的小女娃,花锦也狠不下心来,她下马,刚想从怀中掏出草药与香包,但她忽然瞥见小女娃手腕上的红痕,眉心一凛。 小女娃:“求求你了,阿兄,救救我阿娘吧。” 花锦收回手:“好啊,你带路吧。” 小女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动了人,她怯怯地带着人,越走越偏,前方是一个茅屋,瞧着十分简陋。 花锦推开门,小女娃指着榻上背对着她的一团身影:“在那,阿兄,背我阿娘入城,求求你了。” 花锦:“好黑啊,看不清。” 小女孩看着被月光照的发亮的房中,那团黑影边上还点着火烛,失语片刻,才眨眨眼,重新滴下泪说:“求求你了。” 花锦:“好啊。不过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没想到真有人想抢劫我,或者是,太饿了,想吃人肉?” 话音刚落,花锦就掐住了小女娃的脖颈:“小鬼,我也好饿,炖了你做下酒菜好不好?” 榻上的黑影一闪,花锦侧眸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施展开腿脚,哪是小女娃口中的病重老妇人,男人龇牙咧嘴一笑,借着月光打量了花锦一样,猥琐地笑了:“是个女娘?” 见是个女娘,男人放松了警惕,他展了展腰,刚要上前,花锦就掐的小女孩狠狠挣扎起来了,男人却脚步不停:“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和你男人吵架了?” 男人眨眼就到了跟前,他刚想一掌将花锦扇倒,花锦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樱唇含笑地说:“是吵架,迷路了。” 男人今夜喝的有些多了,他自认一个瘦弱女娘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怔了怔,起了歪心思,花锦将小女娃甩到地上,她靠近几步,男人伸手要揽她的功夫,花锦顺势抬手,纤指握着白刃,直直冲向男人。 她是从袖口带出来的刀,男人喝了酒,动作本就迟缓,看到刀光时,一掌还未甩出去,刀就没入了胸口。 沈昭随身带的刀,果然锋利好用。 胸口刺痛,男人疼地踉跄几步,险些跪在地上,但他酒意上头,只是疼叫了一声,就兴奋地大笑了起来。 花锦心中一沉,心想那神医给的劳什子毒药,要害惨她了。 男人胸口还插着刀柄,冲上前狠狠地掐住了花锦的脖颈,就在他辱骂着想收力掐死花锦那一刻,胸口的血涌了出来,他大抵能猜到刀上裹了毒,口吐白沫,直直倒在了地上。 花锦咳嗽都来不及,连忙甩下包裹,执起手边的凳子,狠狠地砸在了男人要起身的那一瞬,又是几下,男人终于昏死过去。 花锦不放心,又砸了几下,等男人彻底不动了,她才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小女娃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花锦重新执起包裹,她将那男子胸口的刀拔了出来,血溅到了脸上,花锦看着手中的刀,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稳住了发抖的手。 花锦:“你爹,有没有还未穿过的衣裳?” 小女娃不敢吱声,花锦回头看她,小女娃忙哆嗦着说:“有,有。” 花锦不知这一刀有没有杀死男子,她抹去脸上血迹,换了衣裳,偏头又问:“会不会生火?” 小女娃战栗着,没敢动,见花锦又寒眸瞥过来,小女娃才起身,打开了茅屋里一处上了锁的柜子,柜门一开,一股腐臭味传来。 花锦未来得及掩鼻,一阵反胃,壮着胆子瞥了眼,只见残肢白骨胡乱堆放着,血已经凝住了,大抵都是被骗来的人,身上的肉早就被煮了。 花锦没忍住斥道:“你们这些畜生。” 小女娃听了也不为所动,她面不改色地取出火折子,递给了花锦,花锦强忍着恶心,刚想点燃帷帐,她倏然察觉小女娃不对劲,在小女娃挥刀砍来那一刻,忙避向一侧,但手心还是被划破了。 花锦忙伸脚踹人,小女娃被她踹飞了一截路,头磕在了桌上,这下真昏了过去。 花锦擦去额头的汗,她虽然猜测沈昭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他若真的追出来了,也一定是火冒三丈的。 所以她才冒险,只为了走另一条路,以及装一出假象。 多亏了清熙与她讲的故事,虽然不是蔚云州,但别处也有这样的吃人勾当,这种腌臜事,人不会多,她才敢赌一把。 她简单的将手包扎起来,立即爬起来将这座茅屋点着,见火有了燃起来的架势,花锦将换下来的衣裳扔在门口,顺手一丢,沈昭那夜给她的匕首也被扔在了地上。 花锦被砍到的手掌疼地钻心,她不断地擦去冷汗,上马继续赶路。 或许上一世,还未经历这么多的她会问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就为了离开,值吗?但如今,她只要想想离开京城,就能付出一切了。 也就前后一炷香的功夫,沈昭的侍从找到了失火的地方。 灭火的功夫,有人捡回来一件被烧了一半的衣裳,衣衫上有着血迹,还有匕首,沈昭收回匕首,擦净上面的血迹,他脸色惨白,侍从不敢说出猜测。 谁敢问王妃是不是出事了,那就是真不要命了,但暗卫说茅屋里死了人,侍从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沈昭却没恼怒,他重新上马,像是要走,侍从忙问:“殿下去哪?” 沈昭动作一顿,其实想过。 她这样做,就是想告诉他,她是真的想离开京城,离开他,不管他信不信,就都当她死了,死在了这场火中。 沈昭自少时,就主动放弃过很多东西,比如东宫的位子,一个康健的身体,他都曾经放弃过。 他那时不是不恨,是无能为力。每到雨夜,皇后就会喝的烂醉如泥,尽管安公公与他说别多想,但沈昭看着母亲眼中的愤恨,就知道世间万般珍宝,他最不该渴望的就是爱。 曾有人与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弃皇权敛锋芒,可以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他会一步步击垮皇后,让她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一切都可以等,都可以慢慢来,都可以厚积薄发。 可若是放花锦走了,她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在到阆燕州之前, 花锦先去一座破败庙宇歇了一夜,第二日再进城中,她面上沾了灰, 终于像个矮小的男子,先去处理过伤口, 她才在城中找了客栈。 男子行事是要方便许多,阆燕州民风淳朴,与京城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但花锦不能多待, 她要躲一阵子了。 这样的“逃亡路”, 让她莫名想起幼时看的话本,一个好汉被人污蔑,为逃死刑出走, 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与事,救下了当朝官员的嫡女, 一朝翻身, 抱得美人归后翻案, 还落了好功名。 那时她心境与现在完全不同, 只看得下去后半部分,好汉是如何步步高升, 她看的废寝忘食,如今心痒难耐,居然想回到过去看看前面的部分。 他都去过何地, 见过什么人? 花锦坐在榻上, 望着窗外一轮明月, 有些失神地想,沈昭应该不会追来了吧? 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 应该不屑的来做第二次拦路虎。 花锦虽然手受了伤,但她还是买了阆燕州一家很出名的坊上酒,她在客栈中,将酒倒进碗里,一股醇香浓厚的味道扑鼻而来,花锦被呛得咳了两声。 她只是浅尝一口,明日就继续赶路。 花锦心中一阵雀跃,她打开清熙给她的地图,沾了笔墨,想写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轻笑一声,重新收起了画卷。 本来只是浅尝一口,但越尝越上瘾,半坛酒下肚,花锦晕晕乎乎地趴回榻上,张牙舞爪地躺着,心想真好,终于不用理会什么劳什子规矩了。 “这样有失形象,三娘未来入了东宫,也会遭人耻笑的。” “三娘若是做不好女红,未来的婆家也会心生不喜。” 我为何一定要讨别人欢喜? “卑弱第一。你作为女娘,要熟悉《女训》,要事事依着夫君。男子三妻四妾,岂不是再寻常不过,在后宅要什么真心。” 花锦醉意已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往事,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第二日,花锦一醒来就继续赶路了,她走后不久,几个侍从就找到了这家客栈,他们手中拿着画像,掌柜得了银子,眼珠子一转,给指了房间。 沈昭赶到时,房中还有香甜的酒味,他立在窗前,既庆幸她走了,又恨她当真绝情。 侍从见他身上缠着阴鸷气息,踌躇半天才问:“还追吗,殿下?” 他们其中大半数人都觉得王妃死在了火中,十分不解沈昭的行为,今日拿着画像到处盘问,终于问出了个踪迹,但到了这个地步,下属再迟钝也能猜出来,燕王妃是自己想走的。 沈昭不言,就在侍从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沈昭才从窗外浓重的云中收回视线:“追。” 花锦千算万算,没算到今日会下雨,她私以为沈昭不会追到这儿来,解下斗笠入了一家茶馆,馆中有说书先生,花锦听着老者娓娓道来的声音,渐渐入了迷。 再回神,夜幕已悄然降临,小雨淅沥,她牵着马,灵动地越过水坑,若在京城,这样的夜里,她肯定是不能出府的。 水坑中映出了火烛的碎光,花锦眨眨眼,抬眸望去,不远处,一家酒坊还亮着,见花锦独身一人,伙计忙招呼道:“小兄弟,来尝尝咱家的酒,暖暖身子?” 花锦不敢在外胡乱喝酒,买了一坛,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今日落了雨,房中潮湿,花锦给手掌上过药,她没有意想中的不安,反而走的越远,越喜爱京城外的每一处风景。 要是能像那话本中的好汉,走遍万水千山就好了。 沈昭推门进来时,花锦正趴在桌上睡着,他一怔,见桌上的酒,哭笑不得,徐徐上前,将花锦抱至榻上,又绕去把吹着凉风的窗户关上,这才坐回榻边。 他扑空了几次,找了很久,听下属说客栈掌柜的主动报来消息,他怕出什么差错,亲自来了,来的路上还想,若还找不着,不是她,该怎么办? 来了见到是她,心中又生出难言的情绪。 沈昭想起从前与五皇子闲谈,五皇子在外征战,见过不少腌臜手段,一次回京,五皇子给沈昭送来一箱“珍宝”。 沈昭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系了铃铛的红绳,没明白,五皇子脸憋的通红:“那些老家伙送我的,你瞧这个绳子纤细,可要是捆着人,竟真的挣不开。” 五皇子:“我是用不上这个了,我妻太凶悍,不拿这个捆我都不错了,不能给她看见,送你了,说不定哪天用的上。” 沈昭闭眼,甩去了心中杂念。 他回头,轻声问:“与我回京,好不好?” 花锦喝地晕头转向,听到他说话,一掌就捶在了他的肩上,她听不得回京二字,向后爬了爬,抱着衾被说:“不要!” 沈昭想伸手将她带过来,但他刚碰到她的手腕,就听见一声很轻,轻到不易察觉的呜咽。 他知道,京中的确太难熬了,云波诡谲的地方,花家的人没有善待她,沈焰也欺负她,宫中的皇后见不惯沈昭,连带着苛刻花锦,柳氏的事做的草率,也激了她。 沈昭将花锦转过来,她本来就喝了酒,灵动的眼睛此刻变得很茫然,醉成这样,还能口齿清晰地说:“我要,离开,京城。” 沈昭:“不需要太久,至多三年,就再也不让你委屈了,随我回京罢。” 他俯身要来抱她走,花锦软的像一滩水,却还有力气推搡沈昭:“不行,不行。” 正推搡着,受伤的手被撞到了,花锦疼蒙了,她眨眨眼,手脚并用地挣扎,沈昭这才发现她手心受伤了。 她就这么想走?宁愿涉险,也要固执地离开。 沈昭:“不是前些日子,还怕我死了,要留在我身边?”他不解的问着,却也不强求答案,花锦醉的面色酡红,她费力地眨眨眼,泪水争先恐后地掉了下来。 花锦想起从前,花信每每从芙蓉阁回来,都会给她带一坛酒,花忠发现了,就会把花信暴揍一顿,她吓地哭鼻子,花信就会强忍着疼痛来哄她。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0节 “窈窈,待你长大,阿兄再给你带酒,就不会被罚了。” “别处的酒也香甜,但比起芙蓉阁,还是差了些,你往后尝了就知道了。” 花锦倾斜着身子,忽然一掌拍在了沈昭脸上,不过她喝的太多了,力气都很小,这么一掌扫过去,沈昭只觉得像是风吹了过去。 不过她的手心是烫的,呼吸也是烫的。 花锦斥道:“骗子。”明明别处的酒也很香甜,她有些说不清的委屈,哽在喉中,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才不稀罕!” 沈昭忙问:“稀罕什么?你想要什么?” 花锦觉得有些发热,摸到沈昭的脸带着凉意,她就凑近了些,她发丝有些凌乱,平添一分妩媚的丽色,沈昭不敢再看,偏过头去:“你想要什么?” 花锦带着些忧伤地说:“我什么都不想要了。长姊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又要这么说了,可是,明明,我也很委屈。” 沈昭一听,像是有手狠狠攥他的心,他伸手,为她拭去眼角泪水:“那你为何不回去,狠狠报复伤害过你的人?” 花锦伸手,又是一掌抽到了他的脸上,沈昭没躲,握住了她的手,花锦顺势倒了下去,砸在了沈昭怀中。 她说:“我不再是花三娘了,也不是,燕王妃,我不要回去。” 沈昭凝视着花锦,眸色渐深,晦涩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等花锦哭累了,睡过去,沈昭才漫不经心地擦去她眼角噙着的泪水。 将花锦重新放在榻上,沈昭的眸子深邃幽冷,动作却十分轻柔,又坐了一阵子,沈昭才起身与她说:“是我自私,要强留你,恨我罢。” 花锦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梦到了两世,像过客一样走遍了自己的两生,她梦到自己被困在京城,逃不出去,苦苦哀求上苍垂怜,神佛与她说,苦尽甘来,可她回首,神佛却变成了沈昭的模样。 花锦吓醒了。 她看着陌生却奢华的床榻,瞬间明白了什么,无尽的绝望挟持了她。 为何命运多舛,为何总是她这样倒霉,为何总是她万般不顺遂,苦愁与坎坷都要她来受。 花锦的手心还在犯疼,仿佛是在为了耻笑她——你做的那些努力,都是白费,你走不掉的,重活一世就是为了熬死在京城。 是这样吗? 添云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观察花锦的脸色,花锦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人比添云更清楚了。花锦刚重生的时候,就把自己闷在房中,有时午夜梦回吓醒,她就像现在这样呆滞着。 明明前几日,说起要离开,花锦的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添云不懂花锦为何一定要离开,但她见花锦如释重负的模样,也跟着乐了起来。 添云酸了鼻尖,她递上药碗:“主子,该换药了。”她在门外斟酌半天,不敢唤她王妃,更不敢叫三娘子。 添云目光下移,却看见花锦手上包扎好的手已经被她自己拆开了,她抬起手,回首问添云:“谁送我回来的?” 添云咬唇,不敢答。 她又上前要为花锦敷药,急得直落泪,花锦收回手,不再看添云。 花锦轻叹一声:“从前总宽慰自己,熬过那些苦难,就可以离开京城。可如今,我都不知该如何宽慰自己。” 添云眼泪汪汪,她正欲再劝,门被推开,沈昭停在屏风后:“你表兄说,你让人掳走了,如今歹人已被抓捕,待蔚云州的乱子结束,我们就回京。” 沈昭是在给她台阶下,只要她承认是歹人作祟,此事就当没有发生,结束了。 逃跑可是大罪,以她的惜命程度,一定会找幌子蒙混过关。 但花锦恹恹地听着,不愿接受他的暗示:“可我并不是被掳走的。”她抬眸,面无表情地说:“若早知还会回来,我宁愿被烧死在茅屋中。” 添云忙喊:“主子!” 花锦:“怎样,要不要禀给陛下,处死我。” 第40章 喜欢 沈昭垂在身边的手紧紧地攥着, 他克制住自己那些阴暗的念头,闭了闭眼,再开口, 已经带上威胁的意味:“我知花家对你来说微不足道,那上官青阳呢?” 花锦垂下头, 添云被遣退了出去,就在沈昭以为她要妥协的那一刻,花锦掩面, 手心的血沾在了她的脸颊上:“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她知道沈昭心中的愿景, 知道沈昭不会轻易放弃权势, 承认喜欢她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沈昭却没再像上次一样躲过去,他答:“喜欢。” 沈昭绕过屏风,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的眉眼是令她感到绝望的温和:“窈窈,我喜欢你, 随我回京吧。” 上一世, 她也曾期盼过夫君有朝一日与她不再是面上的亲昵, 可如今真的得到了他的爱, 花锦却觉得难缠,她胸中越来越闷, 透不过气:“可你有柳氏,就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放我走吧。” 见沈昭走神一瞬, 花锦心中一动, 她靠近沈昭, 轻声细语地劝:“我知你与柳氏,并非真的感情深厚, 可柳氏明媚动人,你与她相处过,一定会为她动容。” 花锦攥着沈昭的衣袖,几乎到了乞求的地步:“我善妒,又记仇,你带我回去,一定会后悔的,趁现在还未入蔚云州,放我走吧。” 沈昭执起花锦的手,并不言语,他拿起被添云搁置在一旁的药碗,仔细的为她上过药,二人静静坐在一处,沈昭重新给花锦包扎好,他抬眸,手指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他的声音也是柔和的,却让花锦如坠冰窟:“你只不过走了几日,就受了伤,还是养在京城合适。” 见花锦怔住,沈昭又说:“昔日总听人说爱恨嗔痴,总觉得愚蠢,如今轮到了自己,倒是明白了许多。” 花锦:“只要我活着,终有一日,我还会离开。” 她知道怎么激怒沈昭,但沈昭奔波几日,也生不出力气与她争执:“上官青阳此次做的糊涂事,我不与他计较,但若还有下次,我不介意先杀了他,再捉你回来。” 花锦怎么也没想到,她和沈昭会走到这种局面,上一世清冷疏离的沈昭,不知何时撕下了温润面具,就为留下她? 蔚云州因为神医的出现,疫病好歹是被压制住了,回去的路上,花锦掀开马车的小窗,草药香扑鼻而来,路边终于有了百姓经过,不再躲在家里等待厄运降临。 见到花锦被添云扶着下了马车,安文元险些给花锦跪下,他愁了好几日,一个王妃好端端的,在他的地界被人掳走,若是陛下知道,他这官都得丢了。 安文元凑上前,刚想与花锦套近乎,只见花锦面色苍白,安文元眉心一跳,往花锦身后望了眼,沈昭紧随其后:“带王妃去歇息,你,去请郎中。” 安文元忙应下,转身看见上官青阳,终于敢从人面前经过了。 上官青阳面色也不好看,他紧皱着眉心,等安文元走了,上官青阳才说:“你在京中并无十足的把握护着她,还要她置身险地,为何一定要带她回去?” 沈昭淡淡睨他一眼:“这并不是表兄该操心的事。她是我妻。” 上官青阳挥袖离开,想去看看花锦,但沈昭又出声拦他:“表兄是外男,未避免传出腌臜话,在窈窈离开前,都不必再与你见面了。” 上官青阳听完,怒气冲冲地回头,他刚想抓起沈昭的衣领,但沈昭墨色的眼中也翻滚着戾气,上官青阳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把当朝皇子的妻子放跑了。 这个认知让上官青阳下意识收回了手,他早年就听说天家人暴虐无道,初见沈昭,竟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只觉得他病弱些,人还是温和有礼的。 沈昭离开后,上官青阳望着沈昭的背影,苦思冥想,还是想出了法子。 是夜,花锦推开房门,只见院中立着许多人,她在离开前,是没有这么多人看着院子的,花锦瞧了眼院外,也守着眼熟的侍从。 见她想走,侍从齐齐凑了过来,腰间配着刀的士兵上前,恭敬地说:“王妃,殿下说怕歹人再冲进安府,命咱们好生看护着您,您还是,不要出去了。” 花锦没想到沈昭用这种手段,她轻叹一声:“那我不出去,你去找我的表兄过来。” 几个侍从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与她说话,那个士兵硬着头皮答:“殿下说了,您病着,临行前除了郎中,谁都不见。” 花锦木着脸,士兵不敢与她对视,实在是熬不住,士兵直戳了当与她说:“王妃,咱也就是听命行事,求您体谅!” 他一跪,院外的侍从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花锦强压着心中的慌乱与不安,添云跟了出来,花锦正欲威胁那个士兵,添云在她手心一挠,示意她回屋。 原来是上官青阳收买了郎中,让郎中送来一封信。 添云在门口守着,花锦拆开信,她看着看着,抿着唇,眼泪却不停地砸在信上。 上官青阳在信中说了那些士兵换人的时间,中途是有空隙能走的,他人脉广,如今城中好转了起来,花锦可以换一条商路走。 他说,别为他向沈昭妥协。 花锦抱着信,在榻上坐了许久,她知道沈昭不是骗她的,他是真的可以杀了上官青阳,再去捉她。 花锦不愿再拖累人,她让添云将信烧了,再送一封信出去。 前后忙完,夜早就深了,沈昭还在忙着处理蔚云州的疫病,上官青阳收到信时,手下的人正在收拾东西,上官青阳躲到房中拆开。 他猜到沈昭定是拿他威胁花锦了,心中有些自责,花锦否定了他的主意,在信中说,待她回京,另寻他法。 上官青阳轻叹一声,他收起信件,只恨不能回到窈窈迁去京城那年,若是有轮回,他一定骗她留下。 可是,世上真的有重生吗? 沈昭回房时,门外的添云也没抗住困意,早早歇下了,他定夺着要不要去书房将就一日,但想起花锦梦魇,还是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 花锦在黑暗中睁着眼,她并未睡着,而是很轻地问:“若我与你回去,做什么都行吗?” 沈昭知道她没睡,他褪衣,没打算睡多久,天亮之前就去城中巡查,他上榻,才答花锦:“除了走,做什么都行。” 花锦:“可若有一日,我与你的权势有了冲突,要你做选择,你会抛弃我吗?” 沈昭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许是,不敢想,但他闻着熟悉的香味,困倦一日,凭着本能说:“不会。” 花锦:“那我与你回京。” 她这么轻易就松口了,没有沈昭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沈昭俯身,离她近了些,呼吸都带着攻击性,落在她的面上,花锦轻颤着想躲,但她一顿,任由沈昭靠近。 他的掌心滚烫,落在花锦的脸颊,拇指轻柔地蹭蹭,吻就要落在她唇上,花锦瑟缩了一下,她强忍着推搡人的冲动,闭上了眼。 沈昭借着婆娑月光,看清了她的模样,他还是没吻下去,闻着令他恋眷的气息,沈昭心中一颤,他坐了起来,强忍着不适,轻笑一声:“算了。” 意想之中的吻没有落下来,花锦松了口气,她睁开眼,只能看到沈昭的背。 沈昭自己也觉得荒谬,他心中知道这是花锦的计策,知道她不想激怒他,刻意讨好,要憋着坏继续想法子走人,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被她哄骗,也好。 昔日刘太傅对他悉心教诲,太傅一直认为沈昭才应该是王权继承人,像教导未来的皇帝一样,刘太傅摸着胡须,苦口婆心:“三殿下可不要小瞧了美人计。自古红颜祸水,不是徒有虚名。” 刘太傅是三朝元老,经历过新帝夺权,见识过之前的君王沉迷后宫,旁人都觉得他杞人忧天,总与殿下讲些无用的话。 沈昭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答的了,皇后丧心病狂,做过许多让他厌恶的事,渐渐养成了他清心寡欲的性子,他对什么反应大,皇后就要发疯来打压。 今日,沈昭莫名想了起来,他那日信誓旦旦,大抵是说,此生都不会为情爱所困。 要是让老师知道他这些日的举动,恐怕会气昏过去。 沈昭苦笑一声,他心中不静,花锦又存了心要骗他。 沈昭没打算戳破,他应该给她留下了很坏的印象,让她出此下策,沈昭想说些什么,但回头,看花锦早就睡着,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沈昭下榻,又俯身,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她的肌肤柔软,沈昭只敢停留一下,他起身,耳尖红的要滴血,不敢再看花锦,快步走了出去。 门被重新关上那一刻,花锦睁眼,她的额头异常的滚烫,她茫然地眨眨眼,刚想抛去心中杂念,就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 原来是婢女端着沐浴的水去了偏房,添云也被细碎的动静吵醒了,她睁眼,不知沈昭进去过,去打听了一番,又回去歇下。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1节 沈昭沐浴过就走了,天还未亮,安文元困得眼皮子打颤,好几次走着走着,差点一脑袋杵到沈昭背上,幸亏侍从时不时扶他一把。 安文元看着沈昭精神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之前还能耍耍威风,如今蔚云州已经被沈昭拿捏了,安文元想起太子的信,头痛欲裂。 趁着沈昭与人说话的功夫,安文元打了个盹,沈昭身边的侍从就在后面跟着,忽然,一个侍从惊讶地问:“殿下一整夜没睡?” 另一个就踹他:“你小声些,不要命了?让殿下听到,非得罚死你我。” 一整夜没睡? 安文元费劲地睁开眼,刚想与沈昭说话,就被沈昭的嗓音吓了一跳。 都说燕王殿下身子不好,为了城中事宜居然辛苦到撑着病体忙碌,安文元心中难得生出一丝敬佩,也打起精神来办事了。 天快亮时,添云小心翼翼地进门,想看一眼花锦,但花锦抱膝坐在榻上,正把玩着手指,掰来掰去,添云见花锦闷闷不乐,想说些什么逗花锦。 花锦贪睡,这是她头一回愿意起这么早,添云心疼,却也不能明说,变着法讲趣事。 但她怎么说,花锦都为了宽慰她,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添云灵机一动:“您昨夜睡着,定是不知道,昨夜燕王殿下回来,带了一些人,提了冰块沐浴。” 沈昭自讨苦吃,这种乐子花锦一定愿意听了吧,见花锦抬眸,添云说的更来劲:“奴婢听说,殿下出门时冷的直打哆嗦。” 花锦勾唇,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添云还没来得及高兴,花锦就收起了笑容,垂着眼重新躺下。 糟了。 添云见花锦更闷闷不乐,苦着脸,心想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提燕王殿下做什么。 第41章 第 41 章(二更) 天亮之后, 五皇子带着一队人马赶来了蔚云州,陛下收到了信,斟酌了一夜, 才放五皇子出京。 五皇子沈炽到时,城中早已安稳了下来, 他来只是收个尾,蔚云州一事尘埃落定,被陛下遣来记事的官员整日拿着笔杆子写, 沈炽偷摸看过一眼, 那官员所写十分详尽。 临走前, 沈昭与安文元同坐一间房,安文元头上直冒冷汗,他思来想去, 还是做出了决定,亲手写了信, 递给了沈昭。 安文元贪生怕死, 爱占小便宜, 但他也能分清局势, 陛下派来的官员就是过来打探的,他嘴严, 可城中其他有名望的官员未必能把秘密瞒住。 与其把邀功的机会让给他人,还不如他自己来卖沈昭这个面子。 蔚云州太远了,太子就算想收拾他, 也要越过陛下掂量。 沈昭出了安文元的院子, 将手中信件递给陛下派来的人, 他与沈炽一起往回走,沈炽来了这么多日, 都不见花锦:“三皇嫂呢?” 沈昭没答。他这几日都是夜深了才回去,她早早就歇下了,这些时日,他与花锦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沈炽:“吵架了?女娘都心软,你认个错哄一哄,我记得花三娘的性情,不会与你计较的。” 沈昭斟酌片刻才说:“她不想回京。” 沈炽:“不若回去的路上,你先行一步,带她去转转,我在蔚云州再留几日,与你先后回京,不成问题。” 沈昭:“多谢了。” 沈炽没想到沈昭真会答应,他对沈昭的印象,一直都是“死板”。少时沈昭替老师检查他们的功课,沈炽因为天生残疾,受了不少宽宥。 沈炽像往常一样,没做任何功课,沈昭问什么,他一脸茫然,沈昭是皇长子,有权教训他,但是沈炽没想到,沈昭真的拿戒尺来抽他。 沈炽被打蒙了,当时只有年纪更小的韩嘉鸿一起挨了打,韩嘉鸿斜眼瞅他,幸灾乐祸地笑了。 沈昭不会通融,不懂人情,更是认死理,还是个性子寡淡的人,沈炽几次三番给他使绊子,都被沈昭轻而易举躲了过去。 太后驾崩,子孙为她守孝,常人都熬不住那苦,沈炽找准机会,要找沈昭偷懒的机会告状,让沈昭也挨罚。 但沈昭跪在殿中,沈炽困得眼皮子打颤,都没找出沈昭一丝错处,他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把柄,沈炽昏睡过去前,心想算了,不和这种刀枪不入的人计较。 沈炽是被冻醒的,他一睁眼,只见陛下立在他身边,瞅他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但没有找出沈昭偷懒的错,还自己因为偷懒被罚了。 沈炽被带出去那一刻,看着沈昭依旧跪的板正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敬畏,从此也十分服气沈昭,当沈焰被册封为太子时,沈炽还去母妃宫中闹过一场。 言淑妃踹他一脚:“他俩谁当,那位子都不是你的,你不以为耻就罢了,还揣摩起了你父皇的心思。” 沈炽以为沈昭会大闹一场,但沈昭什么都没说,沈炽以为,沈昭此生都会是这样死板的人,换平日里,这种提议沈昭一定不会答应。 但他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女娘破例,也不知是好是坏。 原本定好了沈昭先行,带花锦出去玩,但花锦没有答应,她不愿与沈昭说话,也算是颠倒了过来,从前都是她不停的说,沈昭冷淡地应。 回京的路上,花锦也没再客气,她来时总怕耽搁时辰,不舒服也强忍着不说,如今回去,什么时候停都是她说了算。 沈炽跟在他们的人马后面,习惯了策马奔腾疾行,沈炽走的十分憋屈,他实在忍不了如今的速度,但他想去与沈昭说的时候,沈昭正立在马车下面。 沈炽:“皇兄怎么不进去?” 沈昭隐晦地瞥他一眼,就在沈炽抓耳挠腮的时候,沈昭才答:“她不让进。” 沈昭这几日整理卷宗,与陛下的人核对蔚云州赈灾一事,的确好些时日没有歇息,沈炽看着皇兄面无表情的模样,张了张嘴,到嘴的嘲讽改成了:“不让进,你就不进了?” 沈昭看向沈炽,只见沈炽龇牙咧嘴一笑:“皇兄当初成婚前送来的信,我这边还有些,改日给三嫂送去。” 沈昭成婚前,传给沈炽几封信,信中写他不得不与花三娘成亲了,但与花三娘接触甚少,想来婚后也是互相折磨,他不愿娶,怕坏了往后的计策。 沈炽当时也为花锦惋惜,她这样美好的女娘,沈昭不解风情,想来婚后也不会太好过。 倒是他多想了。沈炽摇摇头,笑着跑走了。 回京以后,沈昭大病一场,也得了不少赏赐,他办好了事,朝中又掀起了他才应该是太子的话,恰好太子贿赂蔚云州太守一事被揭发,一时间朝中支持沈昭的呼声,大过了沈焰。 太子被罚禁闭,他掌握的城防兵权,竟落在了沈昭手中。 东宫又彻夜点起了烛火,谋士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来办法,如今陛下雷霆之怒,收敛些,总归错不了。 沈焰没想到安文元那厮反咬一口,他惆怅之余,居然想念起了花锦,近来皇后为他重新相看女娘,他拿着坤宁宫送来的画卷,竟觉得没人比得上花锦。 见他走神,皇后气不打一处来:“你如今还在想什么?你得罪了花忠,知敬又与房七娘有了隔阂,你们两个,怎么就不能让母后省心些。” 韩嘉鸿与房檀清的婚事还是定了下来,尽管房檀清觉得韩嘉鸿无礼,但韩嘉鸿的爹娘亲自上门,又找了媒人去说,这才平息了户部尚书的怒火。 户部尚书不想得罪韩氏族人,更不想得罪皇后,没再拒绝,应了下来。 这几日,花瑟想法子与沈焰见过一面,她哭的可怜兮兮,央求沈焰听她解释。 沈焰看着花瑟与花锦有些相似的眉眼,狠狠地一怔,想起了花锦。 可如今他被陛下罚了禁闭,轻易是出不去了。 沈焰落寞的想,若他当初没有被花瑟哄骗,花锦早就与他成亲了,他哪用的上像现在一样牵肠挂肚。 花瑟还想再缠,沈焰猛地清醒了过来,他推开要贴过来的花瑟,寒声说:“念在从前的情分,你与沈逸私通苟且,孤不与父皇说,可孤不会要一个脏了身子的女娘,滚吧。” 花瑟哭红了眼睛,她回了府,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太子不要她,她就真的嫁不出去了,难不成她辗转回到家中,要嫁给一个身份低贱的人吗? 她又想起花锦,可花府早就绊不住花锦了,花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赌一把。 花锦正在燕王府,侍妾到了来请安的日子,杨嬷嬷许久没见花锦,但她受了皇后的命令,先把柳氏收拾服帖。 沈昭不在府中这些日子,柳氏没少被磋磨,以至于他们回府那一日,柳氏守在院门口,见着沈昭就想哭,但沈昭紧紧跟在花锦身后,柳氏找不到机会扑上去。 沈昭一直跟到门口,花锦说不想再见他了,他就真立在门口,没进去。 柳氏摸不准,沈昭病了,也没再传她去侍疾,她只能给花锦请安了。 院中的侍妾脾性都很好,聚在一处说说笑笑,亲昵的像亲姊妹,与花锦也能玩得来,柳氏不愿加入其中。 她私以为会是沈昭最疼爱的女娘,一开始就没报着温和相处的打算来,柳氏脾气更娇纵,与一个女娘坐在一处,两人夹枪带棒地吵了起来。 那个女娘斥道:“王妃在上,咱们都是妾,你得意什么?” 燕王殿下去蔚云州前,府中最受宠的非柳氏莫属,但燕王殿下归来,也没见柳氏的宠爱被续上。 花锦看着她们吵架,眼皮一跳,忽然想起上一世,沈昭唯一一次罚她,就是因为后院“起火”,女娘争宠吵架,他连坐,把所有人都罚了。 柳氏气头上来,嘴上没个把门:“没有殿下的宠爱,王妃又如何?” 她这话本来声音很小,但坏在房中寂静,萤雨第一个变脸:“大胆!” 柳氏自知失礼,但花锦素来温和忍让,她知道不会出事,所以连跪都懒得,见身边的侍妾跪下,柳氏没抑制住,冷哼了一声。 花锦挑眉,看向一旁的杨嬷嬷:“你去,叫沈......燕王殿下过来。” 她知道沈昭要做戏给杨嬷嬷看,这种场面不好收拾。 杨嬷嬷心中大叫愚蠢,这种场面,花锦就应该直接收拾了柳氏,她把偏宠柳氏的燕王殿下叫来,那不是给柳氏在燕王殿下面前邀宠的机会? 杨嬷嬷还是出去叫人了,沈昭病着,但听说花锦叫他,还是穿着外衣出了门。 一路上,杨嬷嬷先给沈昭讲了事情缘由,她说起柳氏大不敬,见沈昭面色平静,心中轻叹,燕王殿下果然还是宠爱柳氏,看来今日,花锦要被下面子了。 到了花锦院中,柳氏见沈昭来了,心中更是平静,她自认妩媚多姿,沈昭为了她,可以与皇后争执,花锦这一招,就是在自讨苦吃。 见柳氏脸上露出笑容,花锦看向沈昭:“杨嬷嬷定是与你说了,怎么罚,你来定。” 他想演给杨嬷嬷看,一定要庇佑柳氏,但他又在蔚云州与花锦说过喜欢,花锦就是想证实,他的喜欢只会给她添麻烦,遇到与权势相悖的局面,他不会选她。 沈昭垂眸,瞥了眼柳氏。 柳氏轻声细语地唤:“殿下。” 沈昭收回视线:“柳氏以下犯上,罚禁闭半月,往后请安,都不必再来了。” 他前半句是在罚柳氏,后半句怎么听都像是要护着柳氏,杨嬷嬷听了,直在心中骂柳氏是狐媚子,她出了门,就去遣人报信。 等房中的人都走了,花锦才托腮倚在桌上,她看着沈昭:“我不喜欢柳氏。” 沈昭知道她是在为难他,但一丝恼意都生不出来:“再等些时日,就送她离开。” 花锦没想到沈昭这么难缠,再过两日,就是习俗中该回娘家的日子,她不愿回,回了京就要守这些规矩,当真是麻烦。 沈昭像是猜出来了她在想什么:“你若不想回去,就不回了。” 他还病着,站不住,就径直坐在了她的榻上,花锦木着脸看他,沈昭也不觉得心虚,只是忽然说:“韩小将军与房七娘的婚事,还是定下了。” 花锦并不意外,她出声赶人:“你不走,那我就走了。” 沈昭忙起身:“我走。” 他退在门外,花锦毫不犹豫地关门,留下萤雨不解地眨眨眼,萤雨不知道花锦为何没走成,但她也能察觉花锦情绪不高,没再问为什么。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2节 第42章 敬你一杯? 该回花府那日, 花锦称病躲了过去,花府的人上门来探病,也被沈昭挡了。 花府正为花瑟的婚事焦心, 花瑟年岁不算小了,是为了太子, 才耽搁了一阵子,如今太子不娶,京中人家也不敢要, 花忠对门第倒无甚要求。 花忠挑了几个品行端正, 又有上进心的男子, 只是官阶低了些,有些不体面,但花忠不介意, 他自己也是一步步破除万难走到京城的,有他的接济教诲, 女儿的夫婿一定不会差。 但花瑟全部没看上, 她忽然又像刚归家那样, 时不时大哭大叫, 上官夫人为她忧心,却没再纵着她。 “你若留在京中, 就是给人做妾,可阿娘觉得,妾室过的总要低人一等。何必呢?”上官夫人看着女儿面颊, 柔声再劝, 花瑟又要歇斯底里地喊叫了。 上官夫人:“你阿爹的眼神, 不会错。你挑个心爱的,阿娘为你多添些嫁妆, 嫁的不比窈窈差,可好?” 提起窈窈,花瑟眼睫轻颤,她推开上官夫人:“怎么会比她好?她嫁的是燕王殿下!燕王是嫡出!我怎么嫁,会比她好?” 见花瑟执迷不悟,上官夫人强忍着泪水出去,两个女儿都与她离心,已经是她最不愿见到的场面,花锦该回门的日子,她备了许多漂亮的簪子,可花锦真的狠下心没有回来。 上官夫人心神疲倦,不愿再操心。 恰逢百里侯的嫡子李昶沼生辰,上官夫人想着,在席上再为花瑟相看相看。 小侯爷李昶沼,不算什么好玩意,是个在芙蓉阁为了女娘与人大打出手的浪荡子,要不是百里侯当年辅佐陛下有功,李昶沼早就把家本败光了。 李昶沼喜欢过花锦,这不是个秘密,小侯爷当初为博美人喜欢,偷了他爹的金子去买了一幅名贵的画,不过画送到花府,上官夫人见多识广,知道这画价值不菲,不敢收下,原封不动给退了回去。 李昶沼被痛揍一顿,他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被下了面子,刻意去书院堵花锦,想给她教训吃,但一见到美人面颊,又迈不开腿了,还闹了好大的笑话。 后来太子改娶,李昶沼还动过花锦的念头,但家中早给他看好了正妻,遗憾之余,还是没忍住去瞧了眼,恰巧遇上了出府前往寺庙的花瑟。 李昶沼来者不拒,见花瑟温婉,就与花瑟有了交情,花瑟胆小,他有时揩油,花瑟也不敢告状。 花锦倒是一直知道这二人勾当,上一世,她与沈昭婚后,还被李昶沼刁难过,花瑟不知怎么骗得他,让他以为花锦瞧不起他。 虽然花锦的确瞧不起他,但能让李昶沼这种自大的人信了别人讨厌他,也是奇事一桩。 花锦来就没抱着好心。 她如今是燕王妃,座位都与沈昭在一处,因为已嫁做人妇,不必再与女娘挤在一起,李昶沼逮着机会,紧盯着花锦看,是他爹百里侯狠狠地咳了一声,李昶沼才回过神来。 沈昭看他的眼神中带着锋利寒意,李昶沼想起沈昭那些传闻,吞了口唾沫,咽下了那点龌龊的心思。 今非昔比,太子式微,焉知沈昭会不会是东宫下一个主人。李昶沼闷头喝酒,花锦余光瞥他一眼,眼底是掩不住的厌恶。 花瑟已经走投无路,如果没有猜错,今夜是她最后的机会,能嫁给小侯爷做妻,也是她高攀了,总比嫁给她爹指的那些小官强。 花瑟这么想,花锦也能想到。 花锦可没打算让花瑟舒舒服服的做了这个正妻,百里侯夫人是个脾气不大好的,尤其对不守礼的女娘,格外苛刻,她从前不喜欢花锦,总觉得花锦勾了她宝贝儿子的魂。 花瑟脾气也火爆,够百里侯夫人吃一壶了。 其实花瑟若是悬崖勒马,听花忠的话嫁给那些小官,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花忠眼睛毒,看人准,除了没看清花瑟这个人以外,他算得上是慧眼识珠。 见花锦垂眸玩着酒杯,沈昭问:“憋着坏,想什么呢?” 他的手刚要碰上花锦的手,她就收回了手,面不改色地看他一眼,她不理沈昭已经是常事,别人瞧了却觉得罕见,尤其是百里侯,心里打着小九九,要给刘太傅告一状。 刘太傅年老,只偶尔为陛下出谋划策,年前还携翰林院编撰了古籍,闭门修书前,刘太傅还遣人替他盯好了沈昭。 花锦不理他,他也不恼,一杯酒下肚,才垂眸低声说:“从前只听说窈窈受欢迎,书院的少年郎为见窈窈一面,要费好大的工夫。” 花锦听他的语气,总觉得怪异,沈昭又笑笑:“韩小将军为见你一面,爬墙摔在老师面前,让狠打了一顿。” 花锦已经记不清那些往事了,她看沈昭还要倒酒,出声拦他:“你喝多了。” 沈昭:“愿意与我说话了?” 花锦气笑了,要不是怕他喝多了发疯,她才懒得管他,花锦偏过头去,怎么都不再理沈昭了。 屏风后,花瑟接受着女娘们的打量,却敢怒不敢言,从前这种场面,都是花锦被众人戳脊梁骨,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受这种罪了? 她今夜一定要想法子勾起李昶沼的怜悯之心,否则回了家,她就真的要认命嫁给花忠指的人了。 花瑟挺直了背,咬唇,狠下了心,等待时机。 她正盘算着,余光扫到了敬菁菁,她一颤,想到自己这么多苦难,都是因为敬菁菁那日与她说起沈逸,她怕沈逸背叛,才急着去找沈逸。 若不是敬菁菁,她怎么会被太子退婚。花瑟紧紧地攥拳,恨不得冲上前抓着敬菁菁盘问。 她不傻,猜得到敬菁菁是受人所托,可她如今,已经没有与敬菁菁争执的资格了。 敬菁菁莞尔一笑,偏头看过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许久不见玉儿姐姐。” 敬菁菁身子不大好,幼时琴棋书画学的也马马虎虎,对人对事都十分的诚挚,因此别人总觉得她蠢笨,花瑟就是看准了敬菁菁性情,才敢与沈逸提议。 花瑟当初陷害敬菁菁时,完全没想到敬菁菁有翻盘的本事,如今被她的笑容一刺,更下定了今夜说服李昶沼的决心。 李昶沼耳根软,最受不了女娘的眼泪,她只要演一出,李昶沼与她又有从前的交情,她知道李昶沼放不下花锦,她再说些旁的话,李昶沼一定会想法子娶她。 百里侯夫妇疼爱李昶沼,若是李昶沼主动开口说娶她,一定不会拒绝。 敬菁菁走了过来,为花瑟递上一杯桃花酿,那是从前在长公主府中,花瑟陷害她递来的酒,敬菁菁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决心,那一日的恐惧与绝望还萦绕在心头。 她痛苦了这么久,都没有走出来,凭什么让恶人得偿所愿嫁高门? 敬菁菁眸光一冷,花瑟也不再与她装了,二人靠的极近,花瑟:“是窈窈教你陷害我的?” 花瑟思来想去,只有花锦了。 她那个只会忍让的嫡妹,居然有一日想出了法子来反咬她。 花瑟与敬菁菁说:“你告诉她,终有一日,我会将她做的,悉数奉还。” 只要让她嫁给李昶沼,她向来有着过人的聪慧,在她的辅佐下,终有一日,她会像从前那样,让花锦不得不退让。 敬菁菁却好似听了笑话:“菁菁其实也好奇,李小侯爷会不会上了玉儿姐姐的当。” 计策被揭穿,花瑟眉心一跳,没有人知道她与李昶沼的交情,就连她的婢女林霜都不了解,敬菁菁是如何知道的? 见花瑟要扑上来,敬菁菁眼疾手快地躲开,她们的动静引起了别的女娘注意,花瑟连忙收回手,还想再问,敬菁菁却已经离开了。 花瑟心中害怕,她不敢再去见李昶沼,可到了约好的时辰,花瑟又不得不出去。 是花锦知道的?不可能,花瑟敢肯定花锦没那个知道的本事。 是李昶沼告诉她们的? 带着疑心,花瑟慢吞吞走了出去,她约李昶沼见一面,李昶沼应下了,花瑟没想到他居然满不在乎的在房中见她。 李昶沼喝多了。 酒壮怂人胆,他方才在席上,还是没忍住盯着花锦看。 他倒也不是非要花锦不可,只是少时打了个赌,没能赢那一把,他不甘心罢了。 花锦刚来京中不久,与京中人到底有些不同,徐州的女娘格外娇俏,她虽然对许多事不懂,但依旧活泼、讨人喜欢。 几个对花锦有心思的人聚在一起,李昶沼凑过去一听,不过就是一个女娘,他自大又放浪惯了,私以为拿下女娘芳心不是难事。 就赌他能取得花锦芳心。 他使尽了法子,变花样逗她,可徐州与京城习俗不同,花锦厌恶他的做法,她的兄长花信出面了,将李昶沼堵在巷尾,套着麻袋揍了一顿。 “你配不上我妹妹。” 李昶沼喜欢斗狠,也是个记仇的人,他一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百里侯又惯着他,所有人恭维着,区区一个小将军的嫡女,又不是天仙,他还配不上了? 李昶沼越想越烦闷,今日是他的生辰,可他爹却恭维着沈昭,李昶沼看着沈昭,又想,燕王殿下就配得上花锦了? 他喝了太多酒,打了个酒嗝,敲了敲桌子,举起酒杯,在他爹惊恐的眼神下,对着花锦说了声:“花......燕王妃,我敬,敬你一杯。” 百里侯眼前一黑,下意识看向沈昭,但沈昭向来都是淡然模样,百里侯想起来沈昭当初审讯死囚的手段,连忙站起来,顺手就抽在了李昶沼脸上。 李昶沼被打了一掌,刚要再闹,他爹就在他耳边说:“想死啊你?” 李昶沼被那一掌打醒了,正欲赔罪,就见花锦唇角轻扬,那模样与她少时是如出一辙的娇俏,李昶沼还没来得及发愣,就听见花锦说:“从前初入京城,鲁莽不懂事,多谢小侯爷当年的照料。” 李昶沼听完,没敢傻乐,下意识看向她身旁的沈昭。 沈昭也终于掀起眼皮看了过来,唇边也带着让李昶沼不寒而栗的笑容。 沈昭:“那本王代王妃,敬小侯爷一杯?” 李昶沼头上的冷汗直接就冒出来了。 第43章 嫁的如愿吗? 李昶沼没敢真让沈昭敬他酒, 百里侯解围的时候,李昶沼找了个借口离席,他今夜与花瑟还有一面之约, 李昶沼甩了甩喝的昏昏沉沉的脑袋。 花锦那张精致小巧的脸就在脑海中,怎么甩都甩不掉。 边走, 李昶沼边想,花瑟来找他,无非是想求他, 他不傻, 花瑟被太子退婚一定有原因, 娶了花瑟就是得罪太子。 他原先还想,花忠官阶不低,又有赫赫功名, 虽不比百里侯名望高,但好歹也是大将军, 他娶了花瑟就是雪中送炭, 花府得对他感恩戴德。 花瑟, 长得虽不如花锦让他一眼难忘, 但好歹柔情似水,娶回家中, 也不会阻拦他以后纳妾。 但今日见了花锦,李昶沼又把娶花瑟的念头熄灭了,当初太子改娶一事传出, 花锦成了众矢之的笑柄, 他用自己生锈的脑袋想想, 都猜得到这姊妹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烂。 李昶沼不愿招来花锦厌恶的眼神。 他这么想着,正要遣人回绝了花瑟, 但又走了两步,忽然传来两个女娘的声音。 李昶沼没有偷听女娘说话的习惯,刚想绕道而行,就听见熟悉的字眼。 “待会小侯爷过去了,你瞅准时机,就去传百里侯夫人过来,再带三两个女眷来就好,既不损坏大娘子的名声,也能让小侯爷百口莫辩。” “大娘子出身花府,就算嫁不了太子,怎么把主意打到小侯爷头上了?” “咱拿了钱,办事就得了,大户人家的腌臜事,也不是你我能胡诌的。” 李昶沼眉心一跳,换平日,他一定会怀疑这两个婢女出现的时机太巧,但今日喝的晕头转向,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花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他? 侍从脑子还算清醒:“小侯爷,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与花大娘子见了。” 李昶沼攥拳:“她居然敢算计本侯。” 侍从:“这也未必是大娘子的人,您先回去,我与大娘子交代一声。”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3节 李昶沼冷哼一声,他今夜在沈昭面前露了怯,心中生出了不合时宜的斗志,偏头看向侍从:“你去,将李宁宗给本侯叫去那间房。” 侍从面露难色:“小侯爷,大娘子毕竟是花府的人,若是在咱府上出了事,侯爷一定会彻查的。” 李昶沼:“怂包,怕什么?她都想着算计我了,我还要忍气吞声了去!?” 李宁宗,是百里侯买来的贱妾所生,百里侯夫人手段了得,在李宁宗幼时就将他毒哑了,李宁宗胆小怯懦,一直低调行事,房中已有一位正妻。 李昶沼回到席上没多久,侍从就从后院折了回来,在他耳边说,李宁宗一经过,那两个婢女就兵分两路,一个直奔百里侯夫人处,另一个瞧着像是去了女眷席上。 李昶沼冷哼一声,他本还想着让花瑟体面一些,既然她敢胡乱出主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花瑟没深想李昶沼为何将见面的地点换到了房中,她只道李昶沼对她也有情意,花瑟见着房中人的背影,刚想开口,就察觉不对。 她上过一次这种当,总要警觉一些,见回头来的果然不是李昶沼,花瑟转身就想跑。 李宁宗却已经追了上来,他说不了话,比划着,花瑟完全看不懂,李宁宗还欲再追,花瑟就推搡了他一把,李宁宗没站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是想说,花瑟跑的那条路,是百里侯夫人的居所。 但这时,脚步声已传来,李宁宗眼前一黑,心说要被百里侯夫人扒一层皮了,他还好心想为花瑟挡着,但花瑟已经陷入了绝望,慌张地推着他。 她居然以同一种方式,栽了两次。 花瑟在心中已将李昶沼千刀万剐,慌乱之余,她心生一计,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熟悉的帕子,这是从前在寺庙偶遇,李昶沼递给她的帕子。 幸亏她当时偷藏了这帕子,李昶沼脑袋空空,早忘了帕子这一出。 帕子是贴身的东西,上面还绣着李昶沼的小字,是李昶沼的小妾所缝制,花瑟红着眼想,既然李昶沼不让她好过,那他自己也别想好活。 百里侯夫人是想来捉“奸”,但二人衣衫完整,还站在院外,她也不想平白得罪花府,刚想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花瑟就拿出了手帕。 百里侯夫人不想将事情闹大,忙遣人挡了女眷们的来路,她心知此事与自己的宝贝儿子脱不开干系,只恼李昶沼做事还给人留把柄。 恰巧今日上官夫人也在,百里侯夫人白了花瑟一眼:“随我来。” 席上,客人都要走了,百里侯正与沈昭商议朝中事宜,侍从就来请他也过去一趟,百里侯一听,脸色大变,一脚就要踹到李昶沼身上。 李昶沼埋怨:“又怎么了?” 百里侯夫人那边叫他们过去,沈昭随口问了句:“出了何事?” 李昶沼大抵能猜到,无非就是花瑟与李宁宗被他娘逮了,他娘要演一出,李昶沼又看向花锦,他心中一动:“正好燕王殿下在,不若随我们一起,也好做个公证。” 花锦看李昶沼坦荡模样,心中疑惑,真让这厮躲过去了? 但百里侯扬手,一掌拍在了李昶沼脑后:“孽障!燕王殿下劳累了一日,岂能因后院小事浪费时间?” 百里侯这么说,就是让沈昭别跟上了,但沈昭偏头看向花锦,他大抵猜得到今日的局与花锦有关,去不去随她。 花锦见百里侯向她看过来,一时间竟然点不了这个头。 沈昭干脆不问了:“无碍,既然小侯爷生辰,又是小侯爷相邀,本王今日便做个公证,带路吧,侯爷。” 百里侯眼前一黑,心说完了。 他们到谈事的院子前,花瑟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诉说了一段故事,大抵是李昶沼与她定情,又辜负了她,惹了太子不喜,她拿着李昶沼的贴身手帕不撒手,将那手帕上的小字给人瞧了个遍。 百里侯夫人摁着发痛的额角,听着花瑟尖锐的哭声,心疾都要犯了,她有些不耐烦地说:“大娘子不若先等小侯爷过来,否则话全让你一人讲了。” 倒不是花瑟出身不好,实在是李昶沼早已与人订了婚,花瑟又是因为得罪太子被退婚,这烫手山芋,百里侯府怎么可能接了。 百里侯夫人看向上官夫人,上官夫人脸色苍白,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百里侯夫人怎么都没想到,他那好儿子还把燕王殿下给带来了,燕王妃可是花瑟的亲姊妹,今天是要被人给咬死了。 李昶沼环顾一圈,不见李宁宗,只见哭的有些神志不清的花瑟,他吓了一跳,看着花瑟手中捏着的帕子,瞬间明白了过来:“贱人,你敢污蔑我!” 百里侯也觉得糟心,他隐晦的看了眼沈昭,沈昭却自若地坐下,也不计较座位的尊卑顺序,与花锦就看着热闹。 上官夫人见到花锦,心中一颤,她眼眶含泪,紧紧攥着手,想上前与花锦说些什么,可花锦旁观着今日的闹剧,完全没有护着花瑟的意思。 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上官夫人心中绞痛,她捂着胸口,仆从忙跑出去唤郎中,场面乱成一团,幸亏燕王殿下在,百里侯才残留着一丝理智,将要扑上去掐花瑟脖子的李昶沼拉了起来。 “啪”的一耳光,李昶沼被砸的头晕眼花,百里侯心疼,但要演给旁人看,只好狠下心问:“孽障,你做过没有!” 只要李昶沼咬死不认,百里侯还不信了,花府能凭一块儿帕子死缠着不放。 但花瑟呜咽着,又说有人证。 她与李昶沼私下见过几面,寺庙中的住持知道,她这死乞白赖的样子,让上官夫人都觉得丢脸,上官夫人心疼跪在地上的女儿,伸手要拉她。 花瑟狠狠地甩开,今夜就咬死了李昶沼,完全不顾上官夫人的担忧,她将自己与李昶沼之间浅薄的情义说的深重,怎么听都像话本里的苦命鸳鸯。 李昶沼见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醉醺醺的就要上前揍人,但他余光一瞥,被花锦淡然的眸光刺醒了,李昶沼终于从记忆中找出了点有用的东西。 他忙喊:“住持也能作证!这帕子是我丢的,给花大娘子捡着了,我与她清清白白,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花瑟哭喊:“你不要脸了是不是!?” 花瑟的哭声太刺耳了,这里除了花府的人,都是头一回领教她的本事,直被她哭的头皮发麻,饶是淡定的沈昭也觉得头晕。 上官夫人:“够了!” 上官夫人这一嗓,总算把花瑟的哭声喊消停了,上官夫人看向百里侯:“侯爷与夫人的意思,就是抵死不认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她还在护着花瑟,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花锦敛眸,掩去眼中的厌恶。 百里侯瞥了眼沈昭,见沈昭无甚反应,试探地说了句:“实在是大娘子一人之言,轻易信不得。” 上官夫人:“我只问侯爷,是要抵赖了,是吗?” 李昶沼做过不少腌臜事,花瑟不是第一个拿着证据找上门的,只不过花府不好惹,百里侯夫人才与他们兜圈子,否则换了旁人,早被打出去了。 看来花瑟无论如何都要入她的家门了。 百里侯夫人不耐烦地说:“吾儿已有婚约在身,我们是不想抵赖,可让大娘子嫁来做妾,大娘子能受得了这委屈吗?” 做妾? 花瑟一怔,没想到百里侯夫人做的这个打算,她怎么可能给人做妾?他李昶沼什么本事? 可她闹了这么久,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上官夫人面色铁青,她强撑着不倒下,正想再为花瑟挣些什么,哪怕抬为平妻也好啊。 可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夫人这就是小瞧大娘子了,大娘子与小侯爷情深义重,怎会因为要做妾就将这份情意作废?” 花锦勾唇:“大娘子赤忱之心,不能与心上人在一处才算委屈,夫人方才的话,实在是折辱了。” 你不是非李昶沼不嫁吗? 做妾也算嫁,这高门,嫁的如愿吗? 第44章 好像,还挺开心的 这话从花锦口中说出来, 百里侯夫人恍惚间,才记起花锦也是花府的人,她看燕王妃没有包庇的意思, 松了口气,也变得客气起来。 花瑟胡搅蛮缠这一出, 实在是给花忠丢脸,百里侯对花忠一万个不满意,但对上花锦的解围, 也只好先把这口恶气咽下去。 百里侯夫人:“王妃所言极是。” 李昶沼没想到三言两语, 这帮人就把他和花瑟的婚事定下了, 他想反驳,但他一开口,百里侯就迅速给他一掌, 打的他只好埋头一言不发。 余光恶狠狠地看向花瑟。 这个贱人,居然用这种手段, 待她嫁来, 他有的是办法报复。 只是一个妾室, 还是将军府的嫡长女, 百里侯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但天色已晚, 他这一把老骨头,脑筋都转不过来了,匆匆定下, 将人都遣散了。 上官夫人走的极快, 快到花瑟跟不上。 花瑟心中不满, 几乎是跑到上官夫人身边,她还欲再缠, 上官夫人回头,哆嗦着扬起手要打她,见花瑟眼睛哭的红肿,到底还是没打出这一掌。 花瑟又要哭,在她的认知里,自从她回到花府,花家人因为愧疚,纵着她,只要她落泪,连太子的婚事都可以更改,花锦都要为她的泪水让步。 但她现在哭,没有用了。 她把花府的脸都丢尽了,上官夫人能感受到来自后方的眼神,她一僵:“你还嫌今日做的不够?” 上官夫人一直觉得,花府出来的嫡女,娇纵些蛮横些,都不成问题,因为战乱没有及时救走花瑟,让花瑟“死”在了异乡,一直是她心中一块疙瘩。 十几年前,江山并不稳固,铁马冲破了故土,她当时疏忽,为护好襁褓中的花锦,将花瑟落在了府中,马车已经行到城外,她若是带着大批人马回去找花瑟,就要让花锦置于险地。 一番定夺,她不确定回去时,花瑟还会不会活着,只好带着花锦先行。 后来安定下来,花忠带着手下回去寻,从废墟中挖出来了一具孩童的残骸,面容已经看不清了。 当年狠心丢下花瑟的伤疤,狠狠地烙在上官夫人心里,本来都要痊愈了。 她有体贴她的夫君,有一双孝顺的儿女,她不后悔救下花锦,刚开始是会做噩梦,总会梦到花瑟哭喊着怪她狠心。 花忠总是宽慰她:“窈窈与玉儿是亲姊妹,咱们对窈窈好些,就是对玉儿好。” “玉儿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怪咱们的。” 上官夫人却一直耿耿于怀,直到来了京城的第一年,又是花瑟的祭日,上官夫人上完香,回去以后一直做噩梦,一夜电闪雷鸣,花忠又上了战场,她哆嗦着不敢动弹。 房门被打开一个缝,花锦钻了进来,抱着衾被,她眼眸慧黠,没戳穿上官夫人的窘迫,有些调皮地说:“窈窈不敢睡,阿娘陪窈窈,但是不可以告诉阿爹。” 上官夫人与小女娘挨在一处,窈窈关切的模样,让她心口被剐去的血肉重新生了出来。 窈窈聪慧,问她:“阿娘在想阿姊吗?” 上官夫人:“窈窈不怪阿娘吗?” 小女娘情绪都敏感,尤其她这个年纪,爱胡思乱想,可花锦想了想:“不怪,今夜过后,阿娘就不想了,睡个好觉,好不好?” 她哪懂那么多,只知道上官夫人每年一到这段时日就茶饭不思,要瘦好多,府上没人敢告诉她原因,还是她旁敲侧击,才问出来了一星半点。 她只想阿娘好好的。 上官夫人那夜就想通了,她陷在昔日旧事没有任何意义。 本来都要痊愈了,她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回忆,她将全部的爱与心血投注于窈窈身上。 就在这时,夫君回来了,带了一个与她眉眼相似的女娘,还拿着当年她亲手系在花瑟手中的信物说,这是玉儿,老天有眼,不愿看你我被折磨,将玉儿还给我们了。 一家团圆,是好事啊。 上官夫人是心虚,也是心疼,她知天下动荡,花瑟一人流落在外,吃了好些苦。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4节 她也一直知道花瑟心机深重,在外流离这么久,没点手段活不下来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以为对花瑟十分了解。 毕竟是她亏欠了花瑟,所以她总想,窈窈受些委屈也没什么,看着花瑟初来府中的小心翼翼,上官夫人费尽心思弥补她。 可她方才看着花瑟胡搅蛮缠,满口谎话自圆其说的模样,恍然觉得,不认识面前的人了。 上官夫人偏头看去,百里侯送燕王夫妇出门,天色已晚,火烛已被熄灭,沈昭想牵花锦的手,她似有所感,在沈昭伸手的一瞬间将手背到身后。 沈昭也不恼,跟在她身后,他低头一言不发,花锦停他就停,看的百里侯直皱眉,他自家一堆烂事摆不平,想给燕王告黑状也要等一段时日了。 燕王殿下就跟在燕王妃身后,怕踩到她的裙摆,就走得很慢很慢。 花瑟看到这个场面,心中闪过一丝羡慕,难得生出不易察觉的悔意来。 但事已至此,除了剑走偏锋,没有一点办法了。 上官夫人泪眼婆娑,还是忍住了上前的冲动,她狠下心,背过身去,拽着花瑟快步上了马车。 正要上马车,花锦才偏头看去,她看到上官夫人绊了一下,险些栽倒,尽管夜已深,但花锦就是知道,上官夫人头上生了白发。 “许个愿吧,窈窈。” 似乎是一年花锦的生辰,她被簇拥在中心,花信为她买好了花灯,大家都觉得她许的愿与太子有关。 可她越过众人,目光落在了上官夫人身上,上官夫人眉眼带笑,远远望着她,花锦心中一动:我想,阿娘身体康健,永不再生白发。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她还不如回到从前,把愿望改为早日逃出京城。 花锦正出神想着,眼前突然一黑,原来是一只手挡在了眼前,沈昭柔声在她耳边说:“别再看了,徒生烦恼。” 花锦推开沈昭的手,她上了马车,马车宽敞,花锦不用挨着沈昭,她有些困倦,没抗住困意,还是睡着了。 再醒来是听见脚步声,沈昭见她睁眼,温朗一笑,花锦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昭放在了榻上,她察觉这房中摆设不对,呆滞了片刻,知道这是沈昭的床榻,起身就想走。 沈昭:“你在这儿睡,我不留下。” 花锦不想与他说话,执着要走,她穿上鞋,刻意不去看沈昭。 就在她要拉开门那一刻,手腕被人捉住,花锦想挣开,没想到沈昭力气大到她甩不开,被人抵到墙上,花锦闻着沈昭身上的酒气:“沈昭,脸呢?” 沈昭不敢亲她,怕她真恼了,双手圈着花锦的腰,俯身将脸埋在花锦脖颈处:“李昶沼蠢笨至极,都对你算得上照料。” 花锦觉得脖颈传来的呼吸很痒,沈昭抱的她喘不过气来,刚想推开沈昭,就听见他很轻很轻地问:“难道你对我,没有一丝情意吗?” 她那日匆匆从赶回安文元府上,怕他中了安文元的计,她脸上的担忧也不是假的,她劝他一起走的模样也不是装的。 沈昭有些委屈,他察觉花锦想推开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 “你觉得我对你的那些情意,足够让我心甘情愿待在京城,是吗?”花锦反问他,沈昭喝了酒,自动忽略了花锦后半句话,他有些欢欣地说:“你也喜欢我。” 花锦失语片刻,决定不和他讲道理。 沈昭忽然说:“一年。你就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一年,若你还想走,我不会再拦你。” 花锦气笑了:“你以为京城是我想走就能走的,何况京中变数繁多,谁知我能不能活到......唔!” 沈昭终于起身,一只手捂着花锦的嘴,把她的话堵了回去:“胡说什么,怎么就活不到了?” 花锦拍开他的手,心中却没信沈昭的话,她自来不想与这些弄权的人相处,他们每一刻都在算计,哄骗人都是一把好手,她不知道沈昭的真话是什么。 但当务之急,不能真的惹恼他。 花锦只好先应下:“那就一年。” 沈昭连忙点头,花锦想绕过他走人,但沈昭靠在门上,巴巴地看着她。 花锦:“你说若我回京,做什么都行,你骗我?” 沈昭抵着门,低头闷声说:“李昶沼怎么照料你了?” 沈昭是听许多人提起过花锦的,他想起今日李昶沼恶心的眼神,就一阵不爽。 花锦见他这固执模样,知道今夜不把这厮糊弄过去,是怎么都睡不了,只好如实说:“我激他的。” 她知道李昶沼好面子,也打点了婢女去演一出戏,本以为李昶沼会与花瑟大闹一场,或是直接气愤地回席,不给花瑟一丁点机会。 幸亏花瑟想出了歪点子,误打误撞,还是将她与李昶沼绑在一处了。 不过左右都是个妾,李昶沼的正妻温慧和善,娘家带去的嬷嬷却都是人精,再加上有了李昶沼的愤恨,花瑟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花锦眼皮子打颤,没再与沈昭犟,她转身上了榻,见沈昭要跟过来,顺手提起一个衾被,扔在了他的脚下。 沈昭拎起衾被,立在原地站了一阵子,等花锦像是睡着了,他才蹑手蹑脚地上榻,按规矩,应该是花锦在内,他在外,但哪还有规矩可守呢? 沈昭屏着呼吸,好不容易才躺到里面,他不敢靠花锦太近,她又刻意敞开了手脚睡觉,将他挤在墙边。 沈昭忽然想起沈炽给他讲的故事。 也不算故事,是在前朝,一个男子做了赘婿,在男尊女卑的朝代,伏低做小。 沈炽当时还未娶妻,不知自己未来也是“伏低做小”的其中一员,还放言:“男子汉大丈夫,这简直是耻辱!” 花锦翻了个身,沈昭呼吸都慢了下来,渐渐懂了许多从前没明白的感情与道理。 不是耻辱。 好像,还挺开心的? 第45章 是谁 从前的太子储妃要嫁给李小侯爷做妾, 这则消息一传出来,沈焰就在东宫发了一通火,百里侯是刘太傅的人, 这些人都为沈昭效力,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他。 可他如今被关了禁闭, 蔚云州一事还没了结,他只能先咽下这口恶气。 花忠叹了一夜的气,但好歹是自己的女儿, 他强打起精神, 尽量为花瑟办的体面些, 但终归是妾,不能拜天地,从侧门进屋, 还要先跪李昶沼娶的正妻。 这份委屈,花瑟不愿意受。上官夫人大病一场, 顾不上管她, 她思来想去, 还是缠上了花信。 花信无能为力, 花瑟哭着求他:“从前在外,总想着若玉儿也有家人, 定会对玉儿千般万般好,可如今有了麻烦,竟都真的不管我了。” 花信看着花瑟泪眼婆娑的模样, 心中疼惜, 花瑟见他动摇, 连忙提起:“那日窈窈也在,百里侯夫人明显是怕她的, 若阿兄能说动窈窈......” 花信蹙眉,打断了她的话:“窈窈如今,已不再是出嫁前的她了。” 出嫁前,花锦人在花府,除了乖乖听爹娘的话忍让退步,没有别的法子,她吃的哑巴亏多了,众人也就默认她软弱可欺了。 可上回花信想让花锦帮忙,他立在燕王府外,看着花锦决绝的模样,才猛地被点醒,她如今已不再受花家人牵绊,怎么可能帮花瑟。 见花瑟又要哭,花信连忙先应下:“我先去与阿爹商议。” 清熙郡主邀约花锦到芙蓉阁对面的茶楼见面,花锦尝着轩竹阁的新茶点,莫名想到了在阆燕州入的茶馆,恹恹地提不起兴致。 清熙轻叹一口气,她听父兄详说过蔚云州的乱事,提起燕王妃被歹人挟持,清熙就大概猜到了花锦的意图。 清熙:“听说你长姊要嫁给李小侯爷做妾,此事当真?李小侯爷可不是什么好鸟,啊呸,我是说,嫁给他做妾,可有罪受了。” 清熙常去芙蓉阁,听过李昶沼臭名昭著的事迹,她只想转移话题,虽然心里觉得是徒劳,但花锦又撑起脸颊,灵动地眨眨眼:“借我几个打手,如何?” 清熙一怔,要打手也不是没有,但她的父兄对她的踪迹了如指掌,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花锦见清熙犹豫,知道这是难事,怕清熙自责,连忙说:“不借的话,就改日带我去芙蓉阁转转罢。” 反正左右近来走不了,还不如抓紧时间享享福。 清熙连忙应下,她要先回府,花锦却不想走,听阁中丝竹管弦声悦耳,就多待了一阵子,正出神,来了几个士兵,似乎在追人。 添云推开门,待士兵环视一圈,没有异常,正欲关上门,向外眺了眼,回头与花锦说:“是韩小将军。” 她的声音很小,但花锦抬眸向外望去的时候,韩嘉鸿也刚巧朝这边看来。 花锦安静地坐着,脸上温煦的笑容还没收起来,桃色的衣裳太过亮眼,有时穿不好就会显得艳俗,但她皮肤白皙,面颊泛着桃花般的粉色,怎么看怎么娇嫩。 韩嘉鸿移不开眼,添云刚想关上门,韩嘉鸿遣走了下属,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硬生生挡住了门。 花锦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多缠一会清熙了,也好有理由挡了韩嘉鸿。 好在韩嘉鸿进了门,在门口停下,没敢真坐她旁边,韩嘉鸿看到添云防备排斥的眼神,才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不妥。 花锦先开口:“还未曾祝贺小将军,与房七娘佳偶天成。” 韩嘉鸿:“我不会与她成亲的。” 韩嘉鸿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爹娘全变了脸,软硬兼施,逼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娘,他又去见过一次房七娘,但有了上次的误会,房檀清根本不愿见他。 父母之命不可逆,房檀清是无论如何也要被迫嫁给他了。 韩嘉鸿已向陛下请命离京,他不想娶房檀清,但也不想贸然退婚坏了她的名声,思来想去,只有自己滚蛋,让户部尚书主动退亲合适。 韩嘉鸿:“我要离京了。” 见花锦没有搭话,韩嘉鸿抿唇,斟酌了许久才说:“在临行前,你若有什么难处,只要找我,我一定帮你。” 他第二次这么说了。 上一次,他还立了誓。 他心高气傲,遇到和他一样在某方面垫底的花锦,二人在一处自嘲抱怨,倒让他渐渐接受了自己的不足,那段时日对花锦来说微不足道,可对韩嘉鸿来说弥足珍贵。 韩嘉鸿不想再留下什么遗憾,他此次离京,应该要走一段时日了,战场变数多,他并不怕死,他怕自己被京城的大染缸染昏了脑袋。 他不想再回来了。 两世的变数太多,上一世韩嘉鸿虽然也抗拒成婚,但没有祝绻横插一脚搅局,这辈子或许韩嘉鸿与房七娘真的无缘了。 房檀清不嫁给韩嘉鸿,也算是一桩好事,皇后有一万个心眼,韩家也不是好待的,刚嫁去没有韩嘉鸿的庇佑,也吃了许多苦。 韩氏一直被皇后捏在手中,花锦领教过皇后的本事,没想到韩嘉鸿走了一遭,依旧是心性纯良的人。 花锦由衷地说:“小将军是好人。” 韩嘉鸿苦笑了一声,他正欲走,花锦问:“小将军可否借我几个打手?” * 又是酩酊大醉一场,祝绻喝地站都站不稳,他正慢吞吞地走着,忽然听见一处狭窄小巷里传来呼救声。 祝绻正要上马车,几个仆从扶着他,他醉醺醺地竖起耳朵听,没忍住骂了句:“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李昶沼那鳖孙的。” 李昶沼霸道惯了,怎么会有人敢打他呢?祝绻笑着摇摇头,上了马车,指了两个人去拦架,捎带报个官。 京兆府的唐詹才跟他炫耀过近来日子清闲,这种斗殴也是小事,但也要让唐詹忙一日了。 唐詹顶着眼下的乌青跑出来,看到李昶沼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5节 李小侯爷,让人给打了。 这忙乱了一夜,在百里侯府,李昶沼脸肿的像猪头,百里侯气得七窍生烟,拉着唐詹就要盘问,天亮时,李昶沼才睁开半只眼,抖着唇喊:“那,那个贱人!” 李昶沼在芙蓉阁下手没轻重,弄死过人,名声一直不大好听,惹下的仇家太多,但他的身份摆在那,没人敢动他,他也经常不带仆从去风月地,怕他爹唠叨。 昨夜是有几个仆从在外等他的,他就让人活生生捆走了。 昨夜刚被套着麻袋绑去陋巷时,李昶沼莫名想到了十几年前挨的那顿打。 十几年前,花信将他狠打一顿,与他说:“你配不上我妹妹。”李昶沼一直耿耿于怀,几次三番给花信使绊子,这个梁子一直结着。 李昶沼正狐疑着,被打了一顿,直到有人喊了声:“别打了!” 他听见男人拧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主子说了,你配不上她。” 反了天了?有没有点新鲜话? 李昶沼被打蒙了,又狠狠挨了一拳,昏了过去,醒来以后就咬死了是花府的人。 祝绻昨夜派去的仆从跟了打手一段路,也说亲眼所见打手进了花府。 唐詹听李昶沼指控到花府头上,心尖拔凉。 一个两个都比唐詹官阶高,唐詹连遣人去花府的勇气都没有,见他实在为难,百里侯大手一挥,直接去面见了陛下。 百里侯本来觉得,这都是点鸡毛蒜皮事,花瑟的手段在他看来实在差劲,但不就想要一个妾室的位子,给就给了,如今她不满意,又遣人来揍李昶沼,反了天了? 唐詹出了百里侯府的门,直想狠揍祝绻一顿,也让祝绻变成猪头才好。 祝绻正躲在燕王府,拽着沈昭,解释的口干舌燥:“我只是想救人,我又不知道挨打的是李昶沼啊。这下坏了,百里侯非得扒了花府一层皮,哎呦,燕王妃不会怪我吧?” 沈昭嘴角上扬,但祝绻怎么看都像是嘲讽的笑:“你运气挺好的。” 祝绻一噎,想起自己上回将韩嘉鸿婚事搅黄的事,脸都皱作一团。 祝绻离开燕王府时,恰好在府门遇上了花锦,他满心愧疚,与花锦交代了一番,但花锦面色沉静,在他说完以后才嘀咕了句:“这么快?” 祝绻没懂,又琢磨着怎么表达歉意,但花锦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无论如何,百里侯都会面见陛下的。” 祝绻自责:“早知就不拦架了。”打死李昶沼拉倒。 又看祝绻手忙脚乱赔礼道歉了一阵子,花锦回了房,心想韩嘉鸿速度真够快的,她知道花信揍过李昶沼,李昶沼第一个怀疑的也绝对是花信。花瑟出了事,按家人以往的做法,花锦以为自己要被纠缠几日。 韩嘉鸿办事利索,让她也免去了许多麻烦事。 花锦倚在榻上,见添云推门进来,与添云说:“你遣人再去谢过韩小将军。” 添云却拿着一袋子银两,给花锦递了回来。 这是花锦昨日给韩嘉鸿的,她不信韩嘉鸿平白无故的帮助,有了买卖,心里还舒服点,韩嘉鸿收下她的银两,承诺三日内办好事。 无非就是将人打一顿,韩嘉鸿对这事儿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韩嘉鸿今日晨起,就听说了李昶沼被人揍了的事,他有些懊恼,看来花锦不是只跟他做了买卖。 添云:“您说什么呢?小将军说,此次对不住,事被人抢先一步办了,若还有忙能帮上,一定全力以赴。” 见花锦怔住,添云又补充一句:“小将军也说了,如果把李昶沼从榻上拉起来再打一顿,也是可以的。” 不是韩嘉鸿,那是谁? 第46章 吻 宽阔华丽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花锦一路走来,也没人拦她,在推开门前, 她听见安公公的声音:“柳侍妾的婢女今日午后擅自离府,奴才已将她手中的信截下, 那婢女该如何处置?” 沈昭正欲让安公公将人杀了送去柳氏房中,给她个警醒,让她恪守本分, 别再妄想掀起什么风浪。 到嘴的话却生生噎了回去, 沈昭看着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 唇角微勾,没再听安公公的话。 房中突然没了动静,花锦心里一紧, 忘了来意,扭头就想走, 但她刚背过身去, 门就被打开了, 沈昭微凉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 语气松快地说:“非礼勿听。你在偷听吗?” 安公公松了口气,识相的从房中出去, 退的很远。 花锦挣不开他的手,只好随他进去。 花锦:“李昶沼,你打的?” 沈昭面不改色:“没想打他, 只是动了些拳脚, 让他怀疑到你长姊头上而已。” 沈昭是真的只想吓唬李昶沼, 但他往日遣暗卫出门都是拿命去的,沈昭口中的“问候”一下, 底下人动手也没太收敛,打的李昶沼险些昏死过去。 花锦:“为何帮我?” 沈昭敛眸,他不善言辞,斟酌片刻才说:“我让你留在京中一年,并非骗你。这一年,你做什么都行,也不是骗你。一年后若你想走,我亦不拦你。” “我知你有许多顾虑,但既然你对我也不是全然无情,不妨先信我。”沈昭观察着花锦的表情,见她没太大反应,才试探般的问:“好不好?” 花锦:“我人都困在这儿了,好不好,还不是殿下说了算。” 沈昭唇角噙着笑意:“依你的意思,什么都由我说了算?” 花锦与他隔案坐着,见沈昭笑意不达眼底,她莫名想歪了这句话的意思,面色一沉,起身就想走。 沈昭轻叹一声:“近日不要出府了。陛下愧于太子退婚一事,此事定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得罪了百里侯,你家中人一定会想尽办法退掉婚事。” 李昶沼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恶气,但陛下想借机宽慰花忠,此事就是良机。李昶沼一定会想尽办法在花瑟嫁来以后耍狠,他能想到,花府人也能想到。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想破了脑袋,肯定都是来求花锦,让燕王殿下出面。 见花锦回首看过来,沈昭瞧着窗外月色,缓缓收回视线,他轻咳一声,一只手撑着额角,嗓音都低沉了许多:“若你不想让她嫁给李昶沼了,我出面亦可。” 话说完,沈昭咳嗽了起来,他肤色略显苍白,紧抿着嘴唇,像是在强忍着痛苦。他起身,缓缓走向屏风后,屏风后漆黑一片,只能听到沈昭褪去外衣的声音。 花锦是知道沈昭病弱的,他从蔚云州归来,病还没好全,近来太子被罚了禁闭,原先太子监管的事物全都交给了他。 有些劳累,但也死不了。 花锦收回视线,正想离开,沈昭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咳了半晌,硬生生把花锦要踏出门的脚咳了回来。 花锦:“我让安公公去传赵太医?” 没人答话,花锦正欲再问,就听见屏风后传来茶杯被碰碎的声音。 花锦:“沈昭?” 她记得方才沈昭的面色还没那么难看,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就晕了?花锦没来得及深想,快步走了过去,心中嘲讽沈昭,病弱至此,还想踹走沈焰,简直是痴心妄想。 恐怕沈焰光熬年岁,都能熬死沈昭。 这么想着,花锦眼中有了笑意,她绕去屏风后,却发现榻上空无一人。 花锦茫然地转身,沈昭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侧,他存了心想逗她,但偶然撞见她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她莞尔笑时,眉梢都染上了喜色,水润的杏眼闪烁着,动人心弦。 沈昭看着她俏皮的笑容,他原先是打算留下她,仅此而已,但忽然改变了想法,俯身问:“笑什么?” 花锦余光瞥见被沈昭碰碎的茶杯,见沈昭容光焕发的模样,知道她这是被骗了:“笑话你。殿下用这种手段,不觉得无耻吗?” 沈昭:“这就算无耻了?” 花锦还想嘲讽他,见沈昭的脸凑近,她心中一紧,下一刻,沈昭的手捏着她的下颌,细碎的吻轻柔落在了唇上,沈昭的气息肆无忌惮的将她裹挟。 花锦一怔,察觉沈昭想撬开她的唇齿,反应过来,猛地将沈昭推开。 沈昭被推的踉跄一步,偏过头轻咳了起来,他捂着胸口,应该是从前被刺客中伤的地方。 花锦脸颊滚烫,见他这样,要扇他的手也挥不出去了,沈昭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站不稳,要跌倒似的,伸出手让她扶,花锦下意搀了他一把,耳边听见沈昭很轻的一声笑。 愣神的功夫,她被沈昭拽了过去,拦腰抱起,挨到榻上那一刻,炙热的吻席卷了她,沈昭的呼吸沉重,像是破罐子破摔的不想再克制。 漆黑的房中,花锦承受着沈昭温柔又眷恋的吻,直到她喘不过气,反复捶打他的伤口,才抵着沈昭让他退开一部分。 花锦紧绷着:“不行。” 沈昭:“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行?” 他克制地俯下身,摁着花锦的手,沉声问:“你我是夫妻,为什么不行?” 花锦眼睫轻颤,她若是真离开了,也不会再嫁给谁,反正她不算吃亏。 见花锦没再反驳,沈昭的吻又落了下来,他的手滚烫,顺着衣摆,握住了她纤细的腰,察觉花锦轻颤,沈昭心中如同翻江倒海,反复与她说:“别怕。” 情到正浓。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花锦睁开眼,搡了沈昭一把:“有,有人。” 沈昭擦去头上的汗,正欲哄着人,就听见门外安公公慌乱的声音:“殿殿殿下,陛下召您入宫。” 沈昭一僵,他轻叹一声,心中烦闷,低头在花锦颈间啃了又啃,花锦吃痛,抬手就打他,但沈昭郁闷着:“早知你一进门,就骗你了。” 花锦面颊泛红,也清醒了过来,沈昭掐了掐她的腰,花锦忍无可忍,抬脚踹他:“滚吧。” 沈昭揽着人,许久才无可奈何地起身,不敢再回头看衣衫不整的花锦,他胡乱换了衣裳,回头与花锦说:“待明日......” 花锦翻过身去:“快滚!” 沈昭看她背对着他,胡乱拽住衾被,香肩半露,心中不知为何定了下来。 安公公又催促道:“殿下快些。” 沈昭又回头看了眼榻上,他穿戴好衣裳,快步出了门,安公公见沈昭面色不善的模样,恨不得把传口谕的太监拽过来,但他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想来是急事。” 沈昭的手心还烫着,想到方才细腻的触感,又轻叹一声。 好不容易哄骗人一次,还被搅了。 花锦睡的并不踏实,她闭着眼,一些让她羞愤的画面就跃入脑海,害得她辗转反侧,快天亮了才歇下。 第二日,添云和萤雨早早守在门外,几次三番推门进去看,花锦都未醒过。 又过了一阵子,添云推开门,见花锦呆呆地坐在屏风后,正欲调侃花锦贪睡,越过屏风,端着水的手一抖,险些将盆扣在地上。 花锦不明所以地偏头看了过去。 她颈间实在不太好看。 沐浴时,添云脸色不对,与萤雨二人一直互相推搡,好几次险些推到她身上来。 待重新穿戴好衣裳,萤雨将膏药递过来,强忍着脸上的热意,小心翼翼的问:“王妃,这是夫人在离府前给您备的,要不要用些?” 花锦坐在镜前,看着自己颈间白皙肌肤上的红痕,狠狠地闭了闭眼,她躲开萤雨的手,故作镇定地说:“用不着。”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6节 萤雨急了:“让王爷给您上药也好呀。” 花锦脸憋的通红,恨萤雨是个榆木脑袋,她只好将话说的明白了些:“昨夜没有。” 萤雨:“啊?” 花锦捂着脸,不想再搭话,她想回自己的房,但刚迈出门,安公公就喜笑颜开上前:“殿下说,再过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花锦应了一声,还想走,就见杨嬷嬷也走了过来,面上是与安公公如出一辙的乐呵:“王妃再等一阵子吧。” 从前皇后一心针对花锦,如今柳氏被拉出来挡刀,杨嬷嬷对她都温和了不少,换以前,她要是夜宿沈昭房中,杨嬷嬷准要与皇后告状。 如今热劲儿还没过去,人们的衣裳还穿的轻薄,见花锦身上披着沈昭的外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杨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认同,上前就想给花锦揭下来:“这实在不合规矩。” 她正欲讲一些规矩,忽略了花锦微弱的挣扎,直到余光瞥见花锦颈间的痕迹,才忙松开手,让花锦重新披上衣裳。 杨嬷嬷脸皱作一团,那模样实在可笑,花锦羞涩都没顾上,唇角扬起,正要嘲笑杨嬷嬷,就听见安公公的声音:“殿下回来了!” 花锦一僵,抬脚就走,她朝着偏门走去,脚下生风,添云和萤雨都要跟不上她,不明白花锦躲什么,杨嬷嬷可不想让花锦再把机会白白让给柳氏,忙喊:“王妃上哪去!” 正从门外踏进来的沈昭脚步一顿,他偏头,只看到花锦跑都嫌慢的背影。 第47章 二合一 沈昭看着花锦离开, 他在原地立着,安公公问:“昨夜陛下,为何召您入宫?” 沈昭袖中还揣着陛下给他的账本。 陛下身边的太监高公公死了。这原本是小事, 但经人检举,陛下遣人搜查到了一个账本, 账上记录了高公公生前所受行贿。 账上不乏朝中有地位的臣子,陛下雷霆之怒,草草翻阅了账本, 瞥到几个眼熟的名字, 却没有亲自处置, 他夜召沈昭,将账本递给沈昭,让他携御史台一起处理此事。 沈昭也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 他接过这山芋,先挑了几个小官革职处罚。 他回府没多久, 消息一传开, 府上的门就快被踏破了, 六部中的三位大人也遣人来了府上, 但全都没见上沈昭,沈昭“病弱”, 说不见也没辙。 燕王殿下见不上,于是都想着法子求见燕王妃,花锦从未见过这么多眼生的女娘, 她在府中不好躲, 干脆出了门。 她与敬皎皎约了在茶楼相见。 马车走了一阵子, 忽然停了下来,添云在小窗外轻声说:“是大公子。” 花信? 花锦:“不见。” 花信拦着马车不让过, 已经引得行人注意,添云怕惹是生非,到花信面前,与他解释了一番,也不知添云用了什么借口,花信才终于松口。 添云又折回来,撩开帘子给她递来一个手镯:“大公子让奴婢给您,他还说了些话,您想听吗?” 花锦接过玉镯:“不必讲了,别误了时辰,让敬大娘子等急了。” 她大概认出了这镯子,上官夫人之前让她出面摆平流言蜚语,就捏着这镯子,她当时猜到这是给她的“甜枣”,如今花瑟出了事,又要强求她吃枣了? 花锦推开小窗,探头看了一眼,花信脸上红肿,走路也奇怪,像是被人给打了。 李昶沼咽不下这口恶气,但陛下偏心花家,他去打花瑟一个女娘有失体面,干脆把火都撒在花信身上了。 上官夫人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她只以为是李昶沼恼怒花瑟,牵连到了花信身上,看花信走路踉跄的模样,没忍住在心中怪罪花瑟。 她病还未好,不敢见花瑟,怕被花瑟再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忧愁中又忆起花锦,花信察觉她情绪低落,她就直言说了。 上官夫人还想再与花锦好好说一说,但她想起花锦决绝的模样,痛心不已,不敢再贸然出现在花锦面前。 花信不忍看阿娘忧心难过,拿着玉镯出门那一刻,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他知道花锦心软,没见过比花锦还容易妥协的女娘了,她知道他被揍了,一定会动容。 但花锦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淤青,花信心中一紧,但只一瞬,花锦就淡然地收回了视线,她伸出手,花信不解,只见她垂着手,将手中的玉镯丢在了地上。 她垂眸,神情淡然,并无半分怨怼模样,只是很平静的丢出不需要的摆饰。 玉镯被摔的四分五裂,花信呆滞着,连小窗被重新关上都没察觉到,他看着地上的碎玉,被李昶沼报复,借机打了他一顿,他都不觉得难受。 如今看着她冷漠模样,好像碎的不仅是玉镯,也是她作为花氏,与他们最后的情分,全碎了。 花信问过上官夫人,上官夫人怕他贬低花瑟,顾左右而言他,但从被拆到破碎的话语中,花信还是反应过来,李昶沼是花瑟要强嫁的。 如果花瑟这样能撒谎,那是不是从前在与花锦的争执中,也骗了许多人呢? 花信将碎了一地的玉逐个捡起,手掌被划破,与本就糜烂的伤口挨在一处,他攥拳,血水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从前在府中,花忠觉得虎父无犬子,他自己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训练花信也是下了死手,花信受伤挨罚是常事,上官夫人得了花忠的交代,刻意装出了漠然态度。 花信心性坚韧,有时看到阿娘冷淡模样,还是会忍不住难受,不过他来不及忧愁,因为花忠会用更凶残的方式让他长记性。 只有花锦会抱着大大小小的罐子,溜进院中为他上药。 她手小,力气小,矮矮的小团子,鼓着气把瓶瓶罐罐丢在他榻上,动作十分诙谐。 小女娘巴巴地看着他的伤口,那次是狰狞的刀伤,她就皱着鼻子,花信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或是嫌弃血水的味道。 但她哭闹着就说,有人打了阿兄,她要为阿兄报仇,缠着问他凶手是谁。 花信:“......阿爹弄的。” 他就是吓唬她,逗她玩,花锦果然不闹了,她皱着小脸,在花信睡着以后,去把花忠从头到脚狠狠训了一顿。 第二日,花信见花忠慈眉善目,都觉得不可思议,他问了许多人,最后得知真相,哭笑不得的去找她,花锦就踮着脚拍他肩头:“窈窈罩阿兄!” 花忠恰好听到这一句,没好气地说:“你阿兄以后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到时候有人砍伤了他,你还能像骂我一样,追到敌方阵营寻人家讲道理去?” 花锦才不管,她问花信:“你想当大将军吗?” 花信点头。 “那就说好了,你当大将军之前,我罩你,做了大将军后,你罩我。” 花信从那些回忆中醒过神来,看着已经远去的马车,心说,阿兄还没做大将军呢。 为何就不算数了呢? 敬皎皎来的晚了些,她一来,就与花锦说了高公公死后出的乱子,那搜查出来的受贿账本和追查一事,瞧着是陛下看重沈昭的能力。 但花锦想起那些求见的夫人,也能猜出来这事不好办,沈昭要是想雷厉风行把账上的人全办了,就是痴人说梦,得罪的人太多。 但是卖人面子,摁下不办,万一惹了陛下不喜就更完了。 敬皎皎:“我阿爹说,若燕王殿下有需要,一定竭力相助。” 花锦当初帮过敬菁菁,庆国公心怀感激,想着沈昭有难,他就让敬皎皎说明来意,要是需要到谁府上拿人,庆国公可以相助。 花锦:“你替我谢过敬伯父的好意,不过此案,敬伯父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敬皎皎:“此案真的难办,就我所知,六部里的大人也有犯错的,燕王殿下总不能真的摘掉那些人的脑袋吧。也不知陛下为何要这么交代。” 有人觉得是信任器重,有人却觉得是考验,此事若是办好了,东宫太子沈焰就可以卷铺盖滚蛋了。 御史中丞祝绻坐在沈昭对面,将那抄下来的账上名字翻得作响,越翻越吃惊:“陛下是不想你活了吧,这些大人,是咱们能查办的吗?” 晨起,燕王殿下只点了祝绻入内,人人都说祝绻好福气,只有祝绻摸着头上的冷汗,直想吊死拉倒:“这些人动不得。要动也不能你我来动,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说是器重,这么大的事交给沈昭办,但什么口谕都不给,让他们怎么去拿人? 祝绻自己在家中,门都险些被踏破,他家世显赫,是有人想攀关系,但他闲散惯了,官阶在祝家都算低的,从未有这么多人和他称兄道弟。 连父亲都高看了他一眼,特意给他说了个名字,让他想办法保下人家。 太热情了,热情到他都难以想象,若是按着陛下给的账本一一查处,他会被那些人记恨成什么鬼样。 记恨倒是小事,有人瞅准他命来的那就惨了。 祝绻:“你不如装病,躲过这劫,陛下也不曾承诺过你什么,只让你办好,可如何算办好?全杀了算办好?还是杀一些做个警醒算好?那警醒谁才算办好?太难了,办不好的。” 沈昭默然片刻,才缓缓睁开眼:“我若病了,沈焰就有机可乘,蔚云州一劫,又让他躲了。” 祝绻:“不如我们趁此机会,逮着名录中太子的人开刀?”说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不妥,唉声叹气的抱怨:“沈瑾瑜,你这都摊的什么苦差事啊。” “天老爷,陛下自己都没看过这账本,若是有人狗急跳墙,来毁了这账本,那就完了。要是再急着要你命,沈瑾瑜,明年我就为你多烧些纸钱,你走好,我怕鬼神,你可不能来吓我。” 祝绻太能说了,沈昭完全沉不下心想事,他不耐烦地看向祝绻:“你这么能说,不去查处这些大人物,可惜了。” 祝绻立马老实了,放下誊抄出来的名录,埋头重新翻阅高公公亲笔写的账本,忽然乐着说:“你从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得罪京中姓韩一派的人。” 他指着名录上一个小到看不清的名字:“我还得谢谢高公公,给我这么一个拿人把柄的机会,你瞧——” 沈昭瞥过去一眼,只见高公公写账目时心虚手抖,写歪了的三个小字。 小到誊抄的官员有心漏掉,要不是祝绻随手一翻,真就让这三个字逃过一劫。 韩烨鸿。 * 送走敬皎皎,花锦瞧着天色尚早,怕回去的路上恰好撞见那些夫人,索性多拖了一会儿。 掌柜的认识她,见她来了,连忙传人去通信。 花锦正狐疑今日茶馆中的人不对劲,几次三番送茶,像是在瞧她人还在不在。 韩嘉鸿一路跑来,将她堵在门中,花锦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幸亏添云扶着,她才踉跄两步站稳。 韩嘉鸿支支吾吾,片刻才焦急的问:“你在蔚云州,让歹徒劫了?” 花锦一怔:“小将军怎么知道?” 她已经从蔚云州回来这么长时间,沈昭将此事摁着不提,但那些日为了找她,从安文元到沈昭,前前后后派出不少人,想瞒住根本就不可能。 韩嘉鸿也是听家中兄长韩烨鸿提起,他今日要与父兄说离京的事,兄长一直担着韩家重任,对韩嘉鸿很是宽宏,韩嘉鸿在门口等着长辈商议完事。 家中商议事从来都不避着他,是他自己不想听,有些腌臜手段,他听了都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了。 他草草听见了燕王殿下的名字,韩氏效忠沈焰,辅佐太子,此次逼韩嘉鸿与户部尚书家中房七娘成亲,就是为了稳固太子的位子。 韩嘉鸿不愿搅京城的浑水,他知道想坐稳东宫的位子十分凶险,不管是沈焰死,还是沈昭败,他都接受不了。 他从前总觉得,太子与燕王一母同胞,再大的仇,都不能致对方于死地,但他渐渐接触到权柄,见识到二人的戾气深重,就清楚京城迟早要有一场厮杀。 他知道父兄要开始算计沈昭了。 立在原地,苦思冥想,恰巧茶馆掌柜的传信来,韩嘉鸿火急火燎就来了,一路上想了许多办法,但他笨拙,不会绕弯子。 韩嘉鸿:“有没有受伤?” 花锦温和地笑笑:“没有。”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7节 韩嘉鸿与清熙郡主算是熟稔,他听过清熙郡主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发热:“你想离京吗?” 韩嘉鸿说完,那股热劲儿也下去了,他看着花锦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一紧:“我并无他意。但我答应过帮你,若你想走,我竭力帮你。” 花锦打断了他的话:“小将军知道帮我的后果吗?” 韩嘉鸿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 他是不在乎,可他到底不是皇子,若沈昭真的想追查,他该如何骗过这个自少时就畏惧的天家人? 韩嘉鸿:“并不是没有办法。” 花锦:“可我与小将军非亲,只是昔日那些同窗情义,实在说不过去。” 见韩嘉鸿低落起来,花锦语气松快的说:“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京中要变天了,小将军若是想离京,也要快些了。” 经过韩嘉鸿时,花锦认真的说:“多谢你。” 韩嘉鸿双肩耷拉下来,嘴角下垂,有许多事都想不通,他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若你反悔了,来茶馆,只要是在我离京前,帮你的诺言就作数。” 花锦再次谢过他,上了马车。 回府时,天已经黑了,韩嘉鸿提起蔚云州,又让她想起来了去阆燕州的情景。 沈昭经常不在府中,他忙着商议高公公受贿一案怎么处置,懒散的祝绻被他逼的硬是提起了精神。 又在府外躲了一日,花锦困倦的下了马车,她正提起裙摆要上台阶,一直在府中的杨嬷嬷见了她,脸都煞白,跑过来忙说:“王妃去哪儿了?府中出事了。” 花锦不明所以,慢吞吞跟着杨嬷嬷,绕了好远的路,直走到府中最偏的东院。 东院平日里都住着皇后塞来的侍妾,难不成柳氏又与人掐起了架? 萤雨扶着她,在她耳边交代了一下,据说今日有人打着给殿下送点心的幌子,偷入了殿下的书房,翻了东西,婢女让逮了,供出来了个侍妾。 花锦记得沈昭不喜太多人侍奉,院中常显得空荡荡,给人一种无人看守的假象,花锦以为不会有人上当,居然真有人钻空子买通侍妾,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看来那账本,比敬皎皎说的还要严重了。 花锦与沈昭几日未见,宽大的院子里,他就坐在高处,下面跪着许多人,都是皇后送来的美人,各个胆战心惊的,仆从在侍妾们的房中搜查。 沈昭一双黑眸里波澜不惊,他掀起眼皮看了过来,余光停留在了带花锦来的杨嬷嬷身上。 他心情并不好,表面上的温和都不想与杨嬷嬷装了,他伸出手,指着花锦身边的杨嬷嬷:“带下去。” 安公公一挥袖,杨嬷嬷惊慌失措来拉花锦,萤雨眼疾手快地推开杨嬷嬷,听着耳边的哭吼声,花锦怔了怔,搞不懂沈昭还在搜查什么。 她瞥了眼下面的侍妾,她们有的确实是皇后遣来的,恐怕还不少,但皇后也不可能蠢到从这些人下手。 沈昭:“很晚了,去歇息吧。” 花锦听着沈昭的话,视线却没停,她目光一顿,看到了跪在角落里的柳氏。 柳氏瑟瑟发抖,哪儿还有从前嚣张模样,像是察觉到了视线,柳氏慌张地抬头看了过来,袖中的手狠狠攥着。 呼之欲出的答案。 沈昭是在杀鸡儆猴吗?但他居然会拿柳氏开刀,真是出乎意料的人选。 不过他又能拿柳氏怎么样?花锦隐约记得上一世,柳氏也没少犯错,不过沈昭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轻易就原谅了。 见花锦就干站着,安公公忙去让人搬了个檀木椅来,花锦徐徐坐下,她又看向沈昭,沈昭几夜不曾睡好过了,他一只手撑着额角,闭眼小憩。 又过了一阵子,侍从将搜查出来的纸张和信件拿了出来。 花锦想,他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柳氏罚个禁闭,警告这个院中为皇后做事的人,连受宠的柳氏都能挨罚,敢为皇后办事的下场就更不好说了。 花锦不想再看这场戏了,她起身,正要离开东院,听见身后,让她熟悉的声音,却又不寒而栗的话:“柳氏,杖杀。” 连萤雨都被惊地回头看去,花锦诧异,还以为沈昭是在吓唬人,他平日里温和的模样深入人心,这样的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下面的侍妾抖成了筛子,挤作一团,有的庆幸没有被收买,有的房中还藏着金银,瑟瑟发抖,恨不得将那些被收买的证据毁尸灭迹。 但直到柳氏被拖着,从她身边经过,沈昭都没喊停。 不是做戏,他是真的要开杀戒。 沈昭头痛欲裂,他蹙眉,狠狠地摁了摁额角,他一言不发,安公公上前扬声道:“庶人柳氏被人收买,与杨嬷嬷里应外合,毒死一个小婢女,偷窃殿下房中的名录,格杀勿论。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少打歪主意。” 沈昭也没想到柳氏真敢偷进他的房中,他起身,算是结束了今晚的闹剧,轻叹一声:“若谁想离开王府,与安公公说就是。” 花锦呆呆地站着,她见沈昭走过来,一时间挪不动脚。 柳氏,就这么被处死了? 遥想上一世,沈昭对柳氏的宠爱,可不是常人能及,连她这种为情爱所伤的人都会羡慕。他为了柳氏,可以与皇后抗衡,可以得罪从前不能得罪的人。 他的老师,刘太傅,曾因他沉迷柳氏斥责,花锦当时坐在他身侧,听他自嘲的笑笑,有些羞赧的与太傅说:“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让他情不自禁,在所难免的柳氏,就算是一颗棋子,都能随意丢弃。可是上一世,他明明可以为了柳氏,给她一纸休书。 到底哪个才是沈昭呢? 沈昭停在她面前,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笑意,他连为她拂去肩上落叶的动作都是轻柔的,漫不经心的问她:“喜欢喝茶?” 院中的侍妾早已躲着跑了,漫漫黑夜,花锦被他的声音吓清醒了:“柳氏,做什么了?” 沈昭怕吓到花锦,特意挑了她不在的时辰,结果她提早回了府,还被杨嬷嬷拦了。 沈昭:“与人里应外合,被我抓了两次,前些日子,你也听到过。” 花锦记得与沈昭险些圆房那一日,她在门外听到了安公公的话。 杨嬷嬷是皇后的人不错,但也的确是看着沈昭长大,对沈昭的吃食体贴入微,他眼都不眨,说杀就杀了。 花锦有些慌张,上一次觉得一个人变化之大,是沈焰改娶,她拦了沈焰的路,看着沈焰的面颊,仿佛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如今对沈昭也这样,她印象里的沈昭,好像与面前慵懒淡漠的沈昭不一样。 见花锦木着脸,沈昭周遭的戾气忽然变重了,他沉声问:“怎么了?” 花锦眨眨眼,不知为何想起来前几日韩嘉鸿与她说的话。 她当时心中不是没有别的念想,因为沈昭与她承诺过一年,她信了,所以还是找借口婉拒了韩嘉鸿的帮助。 她自以为对沈昭算是了解。 可他对柳氏的温柔全是装的,她又如何敢肯定,沈昭对她的情意,不是装的呢? 他的冷漠,连柳氏都捂不热,她又凭什么敢肯定这一年,出任何事,沈昭都会护她周全? 见花锦瑟缩的样子,像是害怕了。 沈昭挑眉,眼尾上挑,看似平和的问她:“你,在想什么?” 第48章 第 48 章 沈昭笑意不达眼底, 花锦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我想什么, 与你何干?” 说完,花锦转身就走, 生怕沈昭穷追不舍。 不过他就稳稳跟在她身后,也没有要并肩的意思,萤雨扶着花锦, 手心不知为何全是汗水, 眼中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花锦紧紧地握了握萤雨的手, 萤雨反应过来,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 回去的路上, 花锦总是隐约能听见哭嚎声,混着棍棒砸在身上的闷响声, 与柳氏行刑一墙之隔, 墙那边喊的越凄惨, 萤雨就抖的越厉害。 “抖什么?” 身后又响起了沈昭的声音, 萤雨年纪小,沉不住气, 心里担忧什么,面上藏都藏不住。 花锦回头,看沈昭面色沉着, 想让他别再注意萤雨, 打趣道:“柳氏没有功劳, 好歹也有苦劳,殿下可真舍得。” 夜里的风呼啸着, 卷起落叶,花锦与沈昭只隔着两步,沈昭低垂眉眼,看着落叶卷作一团,被风吹的远了,才轻声说:“我给过她机会。” 他自以为对柳氏足够宽容,这几日他在外查办了一些官员,拿捏着陛下的心思,还要应付许多人,实在是累了,不想再处处提防家贼。 花锦点点头,一直到回房,都没有与沈昭说话,沈昭一路跟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花锦没有上榻,坐在梳妆台前摘下珠钗,净脸,直到添云为她梳头发,沈昭都拿着一份名录,在榻边仔细翻阅。 添云还没听萤雨给她唠叨,只是见夜深了,杨嬷嬷都没过来,有些奇道:“今儿杨嬷嬷来了一趟,瞧着像有急事。” 花锦所在的院中,仆从都是老实本分闷头干事的人,不像别的院里消息灵通,添云一晚上都在侍候花锦,还没来得及知道东院发生了什么。 她这一句话,终于打破了花锦刻意维持的平和。 花锦从模糊的铜镜中看见沈昭放下名录,他也看着花锦的背影,她长发垂至腰际,柔软纤细的腰肢藏在薄薄一层外衫下,瞧了几眼,沈昭收回视线,抖了抖被抓皱了的名录。 他近日为名录的事忧心,十分大胆地挑韩氏族人下手,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祝绻过了好些日子的瘾,他不介意当靶子被人记恨,祝绻讨厌韩氏族人,更讨厌韩烨鸿。 韩烨鸿岁数大了些,比祝绻他爹还能絮叨,幼时祝绻能得到做沈昭伴读的机会,全看在祝家的名望上。祝绻笨拙,但好在愿意下功夫,在选伴读的考试中拔得头筹。 那时祝绻还有些胖,又白又圆,他去和沈昭说此事的时候,韩烨鸿恰好也在。 韩烨鸿明目张胆的鄙夷不屑,把祝绻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嚣张的让祝绻记忆犹新。后来在朝中少不得与韩氏族人来往,祝绻惊奇的发现,他们都是如出一辙的傲慢,眼睛都长顶上。 自从逮住韩烨鸿的把柄,祝绻就与他爹说明了意图,让他爹盯着韩烨鸿的动向。 沈昭却说不用,陛下已经容不下皇后的母家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祝绻听进去了,但机缘巧合下还是得知了一些消息,说韩小将军打算在大婚前离京,就在前几日,韩小将军还见过花锦一面。 祝绻没敢说他二人交流了什么,支支吾吾半天,丢下一句你问老天爷去吧,慌慌张张跑了。 韩嘉鸿与她,还能交流什么呢? 沈昭思及此处,忽然与花锦说:“韩小将军要离京了。” 添云为花锦梳头发的手一顿,不过下一刻,就很自然地捻起花锦的头发,像是头发打了结。 沈昭看着花锦乌黑柔顺的发丝,一个让他烦闷的念头生了出来,沈昭合上名录,有一瞬在想,不若就装什么都不知道,放她走好了。 不过下一瞬,又狠戾的想,她连一年都不愿意等。 既然她对他,原本就没有所谓信任,他又何必再妄想循序渐进捂热她。 花锦不知道沈昭想了什么,她察觉到灼热的视线,下意识回首,沈昭目光温柔,还与她说:“如今朝中许多纠葛,我不便见韩小将军,你若得空,替我送他一程。” 花锦:“许多纠葛?” 沈昭轻描淡写的说:“高公公受贿一案,与韩小将军也有些牵扯。”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8节 花锦:“与他能有什么牵扯?” 韩嘉鸿在为人处世上一向笨拙,若他能像他兄长一样灵活变通,早就挂个威风的将军名号坐享其成了。 这话说完,花锦看着沈昭脸上淡淡的笑意,她才懊恼的察觉自己不该问这句。 他话里有一万个陷阱挖好了等她跳。 沈昭瞥了眼添云,添云放下手上的东西,又将火烛放的近些才退下。 花锦借着火烛微弱的光看,才发现沈昭脸色苍白,偏着头要咳嗽,此情此景实在眼熟,她不耐烦的说:“我累了。” 沈昭今夜真不是装的,不过听她这么一说,轻声笑了笑:“我也累了。” 花锦知道赶不走人,不想浪费口舌,再激恼沈昭,她上了榻,听着耳边的咳嗽声,故作轻松的问:“你真杀了柳氏?” 沈昭:“不杀她,如何镇住在东院为他人卖命的女娘?” 他精力有限,不可能挨着揪出来杀无赦,杀一个,还是平日瞧着最宠爱的一个,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沈昭心想,只要花锦问他,哪怕对他透露一丝因为恐惧才想逃离的念头,他都不会做最坏的打算,但花锦点点头,眼中澄澈:“殿下好手段。” 沈昭沉下了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片刻才说:“柳氏明知故犯,咎由自取。” 花锦没反驳,只是很轻的喃喃,重复沈昭的话:“咎由自取。” 她若是因一时心软留下,才是真的咎由自取。 困意来的很快,花锦一整夜都没有梦魇,天亮时,她正纳闷着,杨嬷嬷今日怎么不来唠叨那劳什子规矩,催她起床了? 花锦觉得腰间很沉,压的她喘不过气,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去捞腰间的重物,她握住了一只滚烫的手。 花锦才反应过来,杨嬷嬷死了。 她愣神片刻,才使出力气推开沈昭的手,她听见沈昭痛苦的□□了一声,以为沈昭是在装样子,强压着心中的烦闷,踹了沈昭一脚。 等她下了榻,回眸去看,才发现沈昭脸色惨白,喘不过气的模样。 花锦蹙眉,伸手去探沈昭的额头。 忙碌了好些日子,沈昭本就因为常食皇后送来的药物体弱,旧伤还未痊愈,拖着病体,终于垮了。 花锦坐在榻边,出神的想,沈昭病重,她清楚沈昭的病,像这么严重,没一个月好不起来,病着,对她是有利的。 花锦咬牙,沉思片刻,起身让安公公去传太医,她与添云一起出了府。 韩嘉鸿说,她若反悔便去茶馆,只要是在他离京前,帮她的诺言就作数。 花锦在房中等了一阵子,才见韩嘉鸿赶来,韩嘉鸿心中激动,虽然有些担忧,但有了少时的遗憾作祟,此刻助花锦离京的念头占了上风, 花锦没敢强求:“帮我的风险很大,小将军真的想清楚了?” 韩嘉鸿:“燕王殿下也算我半个兄长,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会对我动怒的。” 韩嘉鸿是这么认为的,他印象中,沈焰虽是太子,但对他也十分宽容,许多事他不愿做,沈焰绝不强求。沈昭有时冷淡严厉,但事关韩嘉鸿,总会体谅一二。 花锦:“无论小将军能否帮我,有一事,也要给小将军提个醒。” 韩嘉鸿茫然的看她。 花锦:“小将军可知道高公公受贿一案?” 韩嘉鸿是清楚的,此事掺和的臣子太多了,有些觉得他与沈昭算是表兄弟,沾着亲,想让他通融一下。 可韩氏向来与沈昭针锋相对,他们从未把沈昭当亲人看,如今出了事,怎么能妄想沈昭听他们的话呢? 花锦:“据我所猜测,应当是小将军家中嫡亲,有人在名录上。” 韩嘉鸿:“怎会?”若名录上真有他家中嫡亲,恐怕父兄早就想方设法置沈昭于死地了。 韩嘉鸿:“不过多谢你告知我。我下月初离京,随行是不用查的,可燕王殿下心思缜密,你要如何骗过他,提前离府呢?” 花锦:“他病了。” 不过距离下月初,还有小半个月。 韩嘉鸿:“你只要提前离府,来我军营中,天亮即可出发。离京后,你要去哪?” 韩嘉鸿很想说,不若随他走下去,可他要去的地方太苦,不知花锦愿不愿意一起走。 花锦:“暂时还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想离京,出了京,去哪儿都是好的。 可她若离京,没有任何借口,一个活人便销声匿迹,陛下若是动怒追查,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是不自在的。 韩嘉鸿摇摇头:“如今,陛下已经在扶持燕王殿下了。你若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对燕王殿下争权没有任何益处。他一定会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让陛下起疑。” 陛下最恨优柔寡断,让自己的正妻活生生跑了、丢了,都会让他重新审视沈昭的能力。 沈昭若想要东宫的位子,就一定会将此事摁下。 韩嘉鸿笃定的说:“只要在殿下心中,权柄胜过一切,你离了京,就再也不是花三娘、燕王妃了。只要在殿下心中,没有什么比皇位重要,他就绝不会来纠缠我的过错。” 花锦离京,沈昭一定会想一个让她死的合理的借口,她“死”了,陛下那边也信了,沈昭就绝不会再多此一举,问责韩嘉鸿,引起陛下疑心。 花锦心中一动。 她听完韩嘉鸿的话,在茶馆坐了一阵子,待茶放凉了,才茫然地起身。 上一次失败的落差太大了,让她心中不敢多有期待。 弯月如钩,静静地悬在夜幕中,万籁俱寂,花锦慢吞吞走着,她盘算着,若她想凭借自己的办法离京,要比从前难许多。 自从死囚逃离一案事发,一直到今日,京中都严加看管出入的通道,连商人常走的小道都被堵了个遍,沈昭如今接手了太子的许多职责,监察城门的官兵也换成了他的人手。 她只能像从前将死囚塞进桃娘子离京队伍中那样,将自己塞进另一个不需要检查的队伍里。 她可以等,但沈昭揽权的步子不会慢。她不敢想,若沈昭一年后并不打算放她走,她该如何苟延残喘活下去。 沈昭蛰伏这么多年,若真的做了太子,权势胜过从前,她使劲浑身解数,都逃不出去了。 她当然可以麻痹自己,强迫自己爱上沈昭,早些将自己扔进染缸,让自己少受些伤害,她知道柳氏当年风采,也知道若婉转留住沈昭爱意,日子会舒坦许多。 可是若他腻了呢?若她拦了路,他会不会毫不犹豫杀了她,再嘲笑她一句全都是咎由自取。 就算命好活了下来,若他真的坐上皇位,她难道要像皇后那样,可悲又可笑的将他推给别人吗? 花锦想了许多,添云在她身边,忽然说:“奴婢打听过,也瞧过几眼。殿下病重时,赵太医都会用一味药,殿下用了那药,就会好的格外快。若是用了别的药,便要拖一段时日。” 花锦回头看添云,从前她在家中被花瑟欺负,爹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被污蔑,兄长眼瞎,老是轻信花瑟。 添云哭是常事,有时花锦自己都顾不上伤心,因为添云会先委屈巴巴落泪,她哄着添云,倒觉得自己不难过了。 这小丫头打小跟着她,不知何时窜了个子,从前没心没肺,哪会注意到这么细小的事。 花锦勾唇,鼻尖一酸:“还是你机灵。” 添云笑笑:“但愿这次顺利一些,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沈昭没有与陛下称病,他将事都交给了祝绻办,祝绻受宠若惊,但也猜到了一二。 祝绻:“我总觉得,你还是要与燕王妃推心置腹,坦诚相待的谈一谈,毕竟你我都不知韩小将军与王妃说了什么,你这般猜忌,太不仗义。” 祝绻知道沈昭轴,在外雷厉风行的燕王殿下,实则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普通人罢了。 祝绻再笨,也能猜到沈昭这么做下去,事情该有多不好收拾。 沈昭面色冷峭:“是不是猜忌错了,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祝绻苦着脸,在府中想等着见见花锦,他想提醒一二,但沈昭猜到了他的想法,直戳了当的威胁:“你也可以试试看。” 不费吹灰之力,直接让祝绻打消了念头,他可不想试。 他走了不久,花锦就将换好的药端了进来,这几日沈昭服用的都是另一副药,还加了些伤身子的东西,他的病日渐严重,可他日复一日用药,不曾质疑过。 一日收拾包裹,花锦从上官夫人给她带来的匣子中,找到了一小盒毒丸,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最迟半月就能要了人的命。 上官夫人也是斗出来的,手段了得,没有与花锦明说药的用途,花锦将药丸取了出来,不再压在匣子中。 反正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到了用这些药的时候了。 她回房,沈昭还睡着,花锦坐在梳妆台前撑着腮,只有日子越近,沈昭的病越重,她才敢设想要去的地方。 平日不敢奢望,总怕功亏一篑。 花锦想的出神,连沈昭何时坐了起来都不知道,这几日同床共枕,拌嘴也少了些,花锦已经将那缕希冀看的很淡,所以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 她上次在蔚云州逃跑前,坐在他的榻边,脸上的向往与释然太晃眼,让沈昭至今难忘。 所以他这几日期盼,不要再看到花锦那种迫不及待逃离的神情,如他所愿,花锦淡然,只那夜短暂的畏惧了他一下,就恢复如初。 兴许是他多想了。 心中那缕愧疚缠绕,沈昭见花锦倚在梳妆台前,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他起身,轻轻地靠近,拦腰想将她抱到榻上,花锦听到脚步声,心里一紧,连忙闭上眼,任由沈昭将她放在榻上。 她闭着眼,觉得身边一沉,沈昭靠的近了些,将她搂在怀中,重新睡了过去。 沈昭其实看到了她轻颤的眼睫,但或许是病的晕头转向,沈昭莫名就不愿深想了。 是他误会了,他小人之心,贸然揣测了她。 花锦醒来时,沈昭已经走了,他时不时要拖着病体应付陛下,回来再病的更重些,反复拖,再有了她换药,沈昭病倒后昏迷的时间就越发长了。 祝绻没想到沈昭会病这么长时间,沈昭猜准了陛下的心思,拿下了韩烨鸿,陛下早想借机整顿韩氏族人,受贿一案,将他们斩了个遍。 断了他们的利爪,韩烨鸿遭了贬谪,没像其他臣子一样杀无赦已是恩赐。 陛下的江山是打下来的,他厌烦太子在皇后母家的庇护下揽权,为避免外戚专权,他一直在等时机,审视皇子中更合适的继承人。 五皇子沈炽骁勇善战,心智坚韧,但坏在不是嫡出,还断了一只臂,沈炽想继位,是说不服朝中臣子的。 沈昭是嫡长子,但他流着韩氏族人的血,焉知会不会也被外戚蒙在鼓中。 不过沈昭向来不受皇后的喜爱,陛下抱着试探的心思,试出了满意的结果。 如今韩烨鸿被贬谪,即日迁出京城,但祝绻还记着沈昭的嘱托,他登了燕王府的门,想问问沈昭有没有改变主意。 他到的不巧,赵太医正在给沈昭把脉。 赵太医也不知为何,这回的药效差的离谱,他眉心紧紧地皱着,只觉得沈昭病更重了些:“殿下可有按时用药?” 沈昭大抵猜到了些什么,他只答按时用了,让赵太医急得差点挠破头,赵太医重新开了药方,走时还百思不得其解。 赵太医走后,祝绻正想开口问,沈昭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那些罪证,毁了吧。” 或许是他真的误会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49节 韩嘉鸿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正直,不会做出格的事。 祝绻松了口气,又恢复了笑嘻嘻的傻样,开始说趣事逗沈昭高兴,沈昭如往常一样,时不时勾唇算作回应。 祝绻见沈昭像是倦了,不再说了,起身欲走,他虽然记恨韩烨鸿,但也没真想置人于死地,正想着回去便将罪证毁了。 他刚与沈昭说了要走,沈昭身边的暗卫就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殿下,据营中的人所报,韩小将军今晨命人收拾了一间房,还从府中带去两个婢女。” 祝绻要骂,这点小事交代什么。 但他一怔,猛地反应过来,韩嘉鸿粗人一个,平日不在军营住,更别提用什么婢女伺候。 那房间和婢女,还能是给谁用的? 第49章 好人 林寒洞肃的秋夜, 韩嘉鸿从兄长院中出来,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若不是父兄与族人在朝中绞尽脑汁的稳固地位,他过不上自幼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也不会被召进宫中,和皇子一个待遇, 养在宫中学习,更不会轻而易举得到领兵出征的机会。 长兄如父。在韩嘉鸿心中,兄长韩烨鸿是他最敬佩的人。 可韩烨鸿竟因一时贪欲, 被高公公记在名录上。 昔日风光的韩烨鸿一夜之间生了白发, 他择日便要离京, 陛下是对韩氏族人生出了忌惮,存了心收拾他们。 韩嘉鸿本是要与陛下说清离京一事,但他方才在院中, 韩烨鸿拖着病体,虚弱憔悴的与他说:“平日里有阿兄坐镇, 你任性些, 不打紧, 如今你便要顶起阿兄的职责。” 阿兄的职责......振兴韩氏族人, 辅佐新帝,将韩家的辉煌延展下去。 “陛下信任你, 只要你与房七娘结亲,在京中重新扎根。我们就还有机会。” 看着韩烨鸿近乎痴狂的眼神,韩嘉鸿到嘴的离别话语, 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要用如何硬的心肠才能告诉兄长, 他不愿娶房七娘, 不愿困在京城玩勾心斗角的把戏。 见韩嘉鸿飘忽不定,韩烨鸿眉心一凛:“你若当真不愿, 阿兄就真的此生都不能再归京了。何况若燕王殿下成为储君,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你敢去祠堂,对着列祖列宗说你不愿吗?你要不管爹娘,不管族人的死活吗?” 韩嘉鸿垂着头,紧紧攥着拳。 偏偏出了这些差池。他本都规划好了如何送她离京,如何劝她与他一起走。 可他姓韩,偏偏还是嫡子。 无力感狠狠击垮了他,见韩嘉鸿不再言语,韩烨鸿没有继续逼迫,轻叹一声,回屋用药去了。 韩嘉鸿没在府中停留,他启程去了营中休息,在韩府的每一刻,都让他心中焦灼难忍。 到了自己的房前,韩嘉鸿直觉不对,他提起刀剑,踹开房门。房中扬起一地尘土,窗户敞着,闪烁着光泽的匕首插在墙上,挂着一封信。 韩嘉鸿上前,抽出匕首,只见匕首上的花纹十分眼熟。 * 距离下个月的月初只剩三天。 日子越近,花锦反而越平静,没再像上次一样兴奋。韩嘉鸿隔三差五就会传信给她,问她沈昭近况,以及规划离京的事宜,可是近来,她没再收到韩嘉鸿的信。 敬皎皎常来寻她,与她说了许多外面的事,比如韩烨鸿出了事,择日要离京了。 花锦得知此事,就知道离京的事,定然要被搁置了。 他是韩嘉鸿,心性纯真的少年郎,他的自由随性与韩氏的前途比起来,对韩家人来说不算什么。 怪不得这几日都不曾来过信。 沈昭的病如她所愿,硬生生拖到了现在,病的严重,幸亏高公公一案已到了结尾,韩烨鸿一倒台,陛下就要适可而止了。 见花锦闷闷不乐地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添云轻叹一声,问她还要不要换燕王殿下的药了。 花锦许久才道:“不用了。” 花锦有些自嘲的想,幸亏她原本就抱的期望不大,否则又是一场空欢喜。 正想着,萤雨从偏门进来,示意花锦回房,从袖中递给花锦一封信。 信中与她说,计划要提前了,她要在明夜让沈昭病到下不了榻,之后想办法离开燕王府,韩嘉鸿会遣人接应她,带她到军营。 添云看着信,如释重负地露出笑意,但她正高兴地抬头,只见花锦眉心紧皱,轻声说:“不对。” 花锦摩挲着信件,将之前还未来得及烧毁的信拿出来,反复对比,字迹是一样的,语气也一模一样,连信中专属于韩嘉鸿的印章也是崭新的。 花锦立刻动身,去了茶馆。 添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陪着花锦上了马车,喘了口气才问:“您为何不先去换了殿下的药?若按小将军交代的,刻不容缓呀。” 花锦神情冷清,并没有说自己在迟疑什么,遣添云去了庆国公府,她才去了茶馆。 到了茶馆,却发现韩嘉鸿已经等在房中了,花锦察觉今日陪韩嘉鸿来的仆从换了人,便问:“小七去做什么了?” 韩嘉鸿只觉得心被紧紧攥住,让他窒息痛苦,身边的“仆从”见他毫无反应,主动朝着花锦拱拳:“小将军身边的人在忙离京事宜,不便离府。” 花锦却抬手,让那个仆从先出去。 那个仆从走上前,将地图恭敬地放到桌上:“小将军,那末将先走一步,若是大公子问起,便说您去了营中。” 韩嘉鸿静默片刻才说:“知道了。” 韩嘉鸿垂眸,脑海中闪过那夜看过信封后,沈昭与他说的话:“陛下如今,只恨没有别的证据,置你兄长于死地。而我手中,刚好有些东西,想来讨陛下欢欣,是够用的。” 韩嘉鸿气急,捶桌质问:“我兄长,难道不也是殿下的兄长吗?” 他们明明是骨肉至亲,为何要闹到这个地步?韩嘉鸿几乎乞求道:“殿下,若能放过我兄长,从此韩氏就为殿下所用,我会竭尽所能,助殿下入东宫。” 沈焰如今屹立不倒,很大的原因是皇后偏宠,韩氏扶持,很多臣子效忠太子,也有韩氏的功劳在。 这是个很诱人的条件。 韩嘉鸿见沈昭动容,继续乞求道:“兄长离京已是定局,此生不会再回京,求殿下宽恕兄长,饶他一命。” 韩烨鸿从前做事谨慎小心,但为了争权,也做过许多腌臜事未来得及遮掩,多年前陛下统治,江山不稳,韩烨鸿有过歪心思,与敌国通过信。 陛下本来饶韩烨鸿不死,心中尚存忌惮,沈昭这一检举,诛韩氏九族都算轻的。 韩嘉鸿不想知道沈昭是怎么拿到那些通信证据的,他知道自己手中这一封,只是冰山一角。 沈昭勾唇,语气轻柔:“韩烨鸿的生死,就捏在小将军手中了。” 韩嘉鸿从未想过自己也有打官腔的那一天,他自诩清高,不愿与京城人同流合污,但当权势、家族、生死狠狠地绊住他,他也只能认命地学着父兄应酬模样,希望唤起沈昭一丝宽恕之心。 韩嘉鸿忙表忠心:“我一定尽心辅佐殿下。” 沈昭摇头:“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韩嘉鸿看着沈昭,他才收过花锦的信,说沈昭病重,可沈昭面容温润如玉,除了苍白,看不出任何病状。韩嘉鸿冷汗直流,心狂跳了起来,他低下头去,才猛地想清楚。 他从前觉得带走花锦,沈昭不会与他计较,一是因为韩嘉鸿潇洒惯了,沈昭宽容大度,又与他沾亲,二是他觉得沈昭薄情寡义,并不会爱上任何女娘。 韩嘉鸿喘不过气,他攥着手中的信,想狠狠给自己一拳。 他和花锦,都想的太天真了。 韩嘉鸿低垂眉眼,强忍着心中痛苦:“我会告知王妃,向她赔罪。此事错在我,殿下勿怪她。” 沈昭狠狠地攥着茶杯,他闭了闭眼,片刻才沉声说:“不必告知她了。” 韩嘉鸿正松了口气,就听沈昭轻描淡写一句:“你们依着原计划行事就是了。” 韩氏全族的性命就在他身上系着了,兄长的命、韩氏的前途,这样与帮花锦离京来比,就变得立见高下了。 韩嘉鸿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静静地坐着,隔案去看花锦的眉眼,扯出一丝笑意,花锦便与他说:“你兄长如今正要离京,你家中怎会放你离开?” 韩嘉鸿口中干涩,他品了一口茶,苦涩的味道散开,他才看向桌上的地图,方才那侍卫是沈昭的人,捏准了提醒他“大公子”。 韩嘉鸿长叹一声,很想像从前一样任性,告诉花锦这全都是圈套,他要掀了沈昭的桌子走人,可他的少年意气,在见完沈昭那一夜,全都死干净了。 他只想兄长活下去,不想让兄长犯下的错牵扯到全家人。 沈昭与他说,若他想与花锦坦诚相待,也不是不可以,想来韩氏族人泉下有灵,不会怪他的。 “若计划因你的差错终止了,这些信件会一封不落的送到宫中。怎么办,知敬说了算。” 沈昭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韩嘉鸿却觉得不寒而栗。他心中还是不愿背弃花锦,没忍住说:“何以至此?我一直敬你为表兄。”家中暗算,他都从来不忍参与。 沈昭却被他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将桌上茶杯砸在他脚下,眼中带着杀意,寒声说:“本王从未有过什么兄弟。” 沈昭眼眸森然,下颌线紧紧地绷着,将刀剑抵在韩嘉鸿脖颈上:“念在旧情的份上,本王给你一个选的机会。” 否则他直接将信件送去宫中,韩嘉鸿有没有命送走花锦都两说。 韩嘉鸿发懵,许久都没反应过来,他看着暴怒的沈昭,不敢再说下去了。 沈昭将剑丢在地上,目不斜视的离开。 韩嘉鸿并没有挣扎多久,因为他本就没得选。 见韩嘉鸿走神,花锦便先开口道歉:“对不住。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只是有些......也罢。” 她信得过韩嘉鸿。 正是这份犹豫过后选择的信任,更让韩嘉鸿羞愧难当,但他不能再任性了。 韩嘉鸿摇摇头:“我此番离京,过不了多久便要回来,如今家中出了乱子,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花锦:“小将军有难处,不帮我也在情理之中,我可以不走的。” 她不想为难韩嘉鸿,韩嘉鸿又是重义气的粗人,答应了她,可能会不计代价地帮她离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韩嘉鸿鼻尖酸涩,强忍着胸中澎湃,韩嘉鸿手心已经被自己攥出血了:“助你离京,只是顺手的事,并不难,如今事情已安排妥当,你安心走便是。” 花锦没应下。 韩嘉鸿怕她真的反悔不走,沈昭是真的会置他全家于死地。 韩嘉鸿终于逼迫自己麻木起来:“你不信我?” 花锦只是怕韩嘉鸿有难处不提,见他像是伤心了,连忙宽慰道:“怎会。我只是怕连累小将军,我信小将军,小将军是好人。” 韩嘉鸿:“明夜你出了府,我的人会接你到营中,天亮便出发,出发后,你想去哪儿?”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0节 花锦没想到事情又变得这么顺利,松了口气,没压住心里的愉悦,面上也喜色地说:“蓟州,我还是想去蓟州。” 韩嘉鸿:“蓟州好山水。我会遣人,一直护送你到蓟州。” 花锦眉眼带笑:“那就多谢小将军了。既打消了疑虑,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花锦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怕临行前太赶,来不及再谢过你。虽然京中许多事让我苦恼,但幸好遇上你愿意帮我。” 她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我思来想去,小将军什么都不缺,送什么都显得多余。这玉佩是寒山寺高僧所赠,可保平安,我从前戴它,是因为京中狡诈之人太多,往后不在京中,这个送给小将军。” “愿小将军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平安归来。” 韩嘉鸿手心冒血,不敢抬起手,他红着眼眶垂头,片刻才说:“这玉佩太珍贵,知敬不敢收下。若你平安去往蓟州,再将这玉佩给随从,带回来给知敬吧。” 花锦没有强求,再次谢过他,才离开茶馆。 韩嘉鸿一拳砸在桌上,鲜血直流,一直在门外的侍卫进来,韩嘉鸿偏过头说:“与殿下说,事已办妥。” 侍卫咧嘴一笑,退下禀报去了。 添云也从庆国公府回来了,花锦还是留了个心眼,让添云去打听韩嘉鸿的消息,敬皎皎说,韩小将军的确要离京了,并不是诈她。 花锦想起方才韩嘉鸿对她的关心,有些懊恼:“怪我在京中,总是草木皆兵,疑心了小将军。” 添云:“那您,真的可以离开了。” 花锦望着燕王府的牌匾,紧绷了几日,终于敢流露出一丝渴望。 她想走。 花锦垂眸,浅浅笑道:“小将军说蓟州好山水,清熙说蓟州的酒和点心独一无二。蓟州是个好地方。” 小将军,也是好人。 第50章 作数 月色如银, 花锦踩着脚下婆娑白光,端着药进了屋,她身影纤瘦, 几许柔和月光渡在她的面颊上,让她透明了起来, 好像下一秒就要随月亮走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沈昭隐忍地垂眸,他起身, 自然地接过药碗。 花锦已经换了昨日的药, 今夜这碗药还掺了点东西, 让沈昭明日午后再醒都绰绰有余。 沈昭没有犹豫,将药一饮而尽,随手抓了一把蜜饯塞到嘴里, 打趣道:“这两日的药,不够苦了。” 花锦放下药碗, 慢吞吞上了榻, 她不搭话已是常事, 沈昭也没做计较, 只是突然说:“这一年,晃眼已过足足一个月, 也不算难熬吧。” 花锦闭眼假寐,并不回话。 沈昭看着她的面颊,胸中憋着闷气, 他移开视线:“倦了。明日该与赵太医商议, 换药材了。” 火烛被吹灭了, 沈昭只能看到无边际的黑暗,他闭上眼, 薄唇紧抿。 他的确是病了。 从前皇后逼迫他喝下伤身的药,让他病到错过陛下的考验,直到沈焰入东宫那一天,他心中对皇后仅剩不多的眷恋才被彻底踩灭。 幼时总看纨绔子弟欺负无父无母的孤儿,咒骂他们是没人要的野种。 沈昭有时会想,他才是。 好不容易有嬷嬷愿意待他好些了,皇后隔三差五就会暴怒一次,嬷嬷为他着想,想让他与朝中重臣家的女娘多接触,皇后知道以后,在上元夜,随便寻了个借口处死嬷嬷。 这样的事太多了,安公公还是他费尽心思保下来的,一直到离宫有了自己的府邸前,他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与任何人亲近,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不给任何人留下拿捏软肋的机会。这样就可以所向披靡,踩着所谓骨肉血亲,一步一步,坐上帝位。 如今花锦为了离开他,也在他吃食上下了药,可他实在生不出任何情绪。 他是真想与她安稳度过一年。 陛下对他此次办的高公公一案十分满意,沈焰大势已去,沈昭入东宫是迟早的事,他有了权,便坚信能护她周全。 可她偏不愿,连一年都舍不得挪给他。 不知又混混沌沌睡了多久,沈昭是被下属的声音唤醒的,暗卫扶他下了榻,禀报道:“王妃已离府。” 沈昭起身,瞥了眼药碗旁放着的蜜饯,他披上外衣,快步出了门,回头丢给安公公一句:“赵太医的解药很好用,赏。” 安公公轻叹一声:“遵命。” 深秋的夜太寒冷了,花锦遇见了韩嘉鸿安排好的人,她上了马车,还觉得恍惚,马车颠簸一路,让她莫名想起来去年,她当时被爹娘强逼着去寒山寺为花瑟祈福。 她规划好了要跑,下属送她前往寒山寺的路上,也如今夜一般。 寒风猛地灌了进来,花锦吐出一口气,被冻清醒了。 她下了马车,没敢打量营中布局,快步走到韩嘉鸿的居所,她推开门,只见房中灯火通明,韩嘉鸿独自坐在桌前,显得十分憔悴。 “来了。”韩嘉鸿听见开门声,唤了一声,他装扮整齐,脸上并无半分喜悦。 花锦:“小将军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韩嘉鸿颓废的不正常,他腰都挺不直了,长叹一声,起身对着花锦拱拳:“对不住。” 花锦心中一紧,她转身要走,但门被紧紧地关上了,她拉不开,不可置信地回头:“为何要道歉?” 她忽然反应过来——韩嘉鸿说天亮前出发,但营中并未有任何要走的迹象。 花锦眼前发黑,她发髻有些凌乱了,为了逃出来,东西都未带多少,心中的失望累积,她麻木地立在原地,看着狼狈的韩嘉鸿,一句指责的话都不想说了。 她对这种绝望并不陌生,只是两次努力,都一败涂地。花锦哀叹一声,屋中的光太晃眼,让她没忍住眼泪,她无声无息落泪的模样,让韩嘉鸿锥心刺骨。 “对不住。” 韩嘉鸿这一声歉疚,让她滚烫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掉了出来。 花锦什么都想明白了,她擦去眼泪,没再与韩嘉鸿扯皮,只是问:“沈昭何时来。” 韩嘉鸿只感到浑身冰凉,他没答,见花锦落泪,想抬手为她擦去,花锦偏头躲开,她抬起头,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捡来的第二条命,宝贵的很,只要能活下去,那些自由与欢愉,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花锦不擅长为难自己,她一瞬就想通了,让自己麻木的接受现实,少受些罪。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花锦紧紧攥着拳,她看着韩嘉鸿跪下,向她身后的人乞求道:“殿下要守诺。” 花锦痛苦地闭眼。 沈昭淡淡的瞥了眼韩嘉鸿,见他眼眶泛红,轻佻的说:“知道了,滚吧。” 韩嘉鸿没忍住看了眼花锦,只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怕再触碰沈昭逆鳞,垂着头离开了房间。 门重新被合上,房中恢复一片死寂,沈昭看着花锦的背影,他也想过,这样纠缠会不有个结局,但不管怎么想,都仍然觉得恨与爱无甚差别。 沈昭垂眸,扬唇懒懒道:“你我之间,比纸还薄的情意,还真是经不起考验。” 花锦从未想过离开有这么难,她不该嫁给沈昭的,哪怕从前被押去寒山寺,都比留在他身边好逃走的多。 她为何会觉得沈昭是个温和的谦谦君子呢?就凭他对柳氏那点虚假的情意?她还真是蠢笨,早知人心隔肚皮,还是强压下猜忌信了韩嘉鸿。 花锦还是想不通:“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知道韩嘉鸿一定是被有关家中人的把柄威胁了,但想不通沈昭如何知道她要逃。 沈昭轻叹一声,他见花锦不愿动弹,上前将人拦腰抱起,他离开的时候,余光瞥见韩嘉鸿的马车,轻声问花锦:“连一个底细都摸不清的人,你都能信任,为何不愿信我呢?” 上了马车,沈昭一言不发,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花锦有些无力,不过有了一次失败,这一回冲淡了许多失落感,她还有闲心情打趣:“明知故犯,第二次,殿下是不是该杀了我?” 沈昭淡淡睨她一眼:“为何不信我?” 花锦:“我愚钝,不知殿下对我,是不是像对柳氏一样。”丢弃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她实在习惯了被放弃,从亲眷到姻缘,有了更好的选择都会弃她而去,与其说离京是为了自由,不如说离京更是为了安定。 已经到了燕王府门口,花锦被沈昭扛了下去,她抬头,看见燕王府的牌匾,已经稳定的情绪又被击垮了。 沈昭将人放在榻上那一刻,他起身,只看见花锦红肿的眼眶,她拿手背狠狠地擦拭眼泪,泪水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你与柳氏不一样。我喜欢你。”沈昭胸中的怒火全被浇灭了,他攥住花锦的手腕,不让她再蹭眼睛。 花锦费力地睁开眼,忽然问他:“一年,还作数吗?” 在刚得知她与韩嘉鸿确实谋划着要逃跑的时候,沈昭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将人关起来,桎梏着她,直到她受不了折磨,心甘情愿留下为止。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今夜去抓她前,他想,沈炽送来的红绳十分衬她,从此,他不会再为抓不住一个人感到不安。 他会让暗卫将燕王府围个水泄不通,让她无依无靠,除了折腰,没有别的选项。 沈昭看着她哭泣模样,避开视线,终于打败了自己阴暗的念头,才自嘲的笑笑:“就这样放过你,会不会显得我很好骗?” 花锦哭的更凶了,她知道若不能现在说服沈昭,他真的发起疯来,她根本承担不了后果。 逃跑还可以有无数次,可若是让沈昭将她囚起来,就真的要困在京城了。 好在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花锦回忆着花瑟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眨了眨眼,热泪砸在沈昭手背上,见他动容,花锦去拽沈昭的衣袖,带着鼻音问:“你哑巴了?” 沈昭深邃眼眸中带着笑意:“不怕我是个疯子了?” 花锦见他不再像方才一样满是戾气,刚想松一口气,沈昭就说:“反正你也不信,不若那个诺言就作废。按规矩,你不该任意出府,明日起,我会在院中增派人手。” 花锦听他说完,有些绝望的想,看来她真的轻易走不掉了。 寒山寺的高僧,或许可以帮她,但她被盯着,院中婢女也一视同仁,她是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了。 花锦眼中闪过一瞬茫然无措,沈昭心里一紧,没忍住揽过她,眷恋的闻着熟悉的香味,沈昭闭了闭眼,他知道花锦在演。 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演,他不傻,知道按花锦平常的脾气,早该扇他激怒他了。 她如今演,这样做,是为了骗他松口,还存着离开的念头。 花锦被紧紧地抱着,忽然问:“为何一定要我为你做出牺牲呢?” 沈昭没听懂。 花锦:“你想要权势,就要我抛弃自由,为你留在京中。可为何,你不能为了我抛弃权势?” 她这么说完,自己都觉得荒唐,她自嘲的笑笑:“是我痴心妄想。小将军那样的人,都不愿放下权势,何况殿下呢?” 花锦嗓音沙哑,今夜流了太多泪,演都哭不出来了,她自暴自弃地倒在沈昭怀中,任由他搂着。 沈昭却真的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1节 他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为了坐上帝位不择手段,若为儿女情长就放弃,这么多年的辛苦,算什么呢? 沈昭抱着人的手松了松,他想,她就是能说会道的骗子,骗他心软,还要借机逃跑,反正他二人没有信任可言,困她一辈子又如何? 可他察觉怀里的人彻底软了,将她捞出来一看,“处心积虑”的人已经哭的眼睛发酸,没抗住困意和悲伤,在他怀里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沈昭摩挲着人的面颊,心里百感交集,仿佛有两个人在他心中打架。 一个人说,她是你的,用权势逼她,遵循本心占有她,从此,她除了死,就只能待在你身边。 另一个人又说,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要自由,不妨给她,总归他不会为了她,放下权势。 沈昭俯身,在花锦唇上轻轻一吻,他起身,将衾被给她盖好,才轻声说:“一年,作数。” 明日要被祝绻耻笑他雷声大,雨点小了。在最初,他想一定要用最狠的手段,告诉她不信任的代价。掠夺、占有,他那些狠戾阴暗的念头,遇上她,就全都被摁灭了。 就一年,就在他往后漫长的半生中,再留下一年的痕迹。 沈昭还要处理高公公一案的尾巴,他绕过屏风,将门关上那一刻,花锦睁开眼,眨了眨酸涩疼痛的眼睛,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幸好。 第51章 第 51 章 花锦大病一场。 她睡了一觉, 浑身冷热交加,好像回到了重生的那个晚上。 她手里攥着沈昭写的一纸休书,不敢相信自己又一次被抛下, 悲痛欲绝,喝下一杯酒, 再醒来就重生了。 她浑身烧的滚烫,额头满是汗,喝不下苦涩的药, 添云软硬兼施, 好赖逼着花锦把药喝了进去, 结果她一出门,花锦又把药吐了出来。 赵太医来把过脉,只说是着了风寒, 养几日便好了。 沈昭回府时,花锦正迷迷糊糊的睡着, 添云知道逃跑一事暴露, 不信沈昭会轻轻放下, 怕沈昭借机收拾花锦, 想尽办法将罪责扯在了自己身上。 她已经听说了沈昭毫不犹豫处死柳氏的事,也看到了杨嬷嬷的尸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 央求沈昭宽恕花锦一次。 添云说完,不舍地看了眼榻上病重的花锦,以为这是最后一眼, 她跪在地上, 几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沈昭似笑非笑, 没有理会添云,他接过药碗, 心中有些憋闷,他看着花锦紧皱着的眉心,伸手想为人抚平,他的手还没有碰到人,花锦就慢吞吞睁开一只眼,烧的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问:“添云,这是哪儿啊?” 沈昭手一顿,瞥向跪着的添云,将药匙放下。他当然知道这几日换药有添云的功劳在,花锦带来的婢女都忠心耿耿,不怕死,是他欣赏的人。 可他也知道,若真的想留下她,先斩断她全部的倚靠才是正道。 陛下想留下韩氏忠骨,所以先砍断其臂膀,给个巴掌再给些甜枣,敲打警示韩氏,又给韩氏留下韩嘉鸿,让他们死,又给他们机会生。 陛下在教他为君之道。 他如果学了进去,此刻就该杀掉添云,再寻个由头杀了萤雨。 沈昭轻叹一声,他从前总觉得沈焰优柔寡断,许多次击垮沈焰,都从他的性情漏洞下手。 如今有了软肋,他才方知优柔寡断的滋味。 沈昭狠狠地攥拳,片刻后,他败下了阵:“你退下吧。” 添云没想到此事真就这么过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沈昭慢条斯理的说:“在本王改变主意,退下吧。” 添云战战兢兢的起身,没勇气再叮嘱沈昭好好照料花锦,快步出去了。 沈昭见她这般畏缩模样,气笑了。 有其主必有其仆,犯事之前有千百个胆子,步步算计,完全不顾后果,失败了也不从心中真正反省,瞧着是害怕了,再也不做了,出了这个门,又要算计着如何助主子逃跑。 沈昭稍稍弯腰,将香汗淋漓的花锦从衾被中捉了出来,将药碗抵到她嘴边:“病好了,我再与你算账。” 花锦脑袋晕乎乎的,听到这话,搡开沈昭,一口也不肯喝。 赵太医的医术高超,唯一缺点就是所制药膳太苦,饶是年少时隐忍的沈昭,有时都咽不下那一口苦药。 花锦却如在梦中。 她已经冰火两重天,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的沈昭模糊成了一虚影,虚影张开血口,怎么瞧怎么不和善。 花锦眉心一凛,只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梦醒来就要准备离开燕王府的事宜了,她推开不断靠近的人:“别闹,明日就要走了,你要是厉鬼,改日再来索命吧。” 沈昭听她这完这话,眼中笑意尽散,他紧抿薄唇,伸手去掐花锦的下颌:“这么急着走?” 花锦被捏痛了,她伸手胡乱地打在沈昭身上,沈昭却纹丝不动,他本来就压抑着怒火,昨夜一时心软,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如今又被她一句病中胡言乱语气恼了。 沈昭语气缓慢道:“我改主意了。你就从此留在我身边,再也别想走了。” 花锦眼神无力,被沈昭掐的急促呼吸,未施粉黛的脸惨白,难掩虚弱。她终于看清了沈昭,眼前的虚影变了模样,戾气太重,压的她浑身难受。 花锦没多犹豫,一掌扇在了沈昭脸上,她挣扎起来,但拧不过沈昭力气大,疲惫不堪地躺了回去:“燕王沈昭,有妻花锦。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花锦眸子涣散,她喘不上气,断断续续把沈昭递给她的休书念完了。她心中一阵迷茫:“添云,这下坏了。” 被休是小,传出去要被笑掉大牙了,她可是从前傲视一切的花三娘,如今要为爱摇尾乞怜,可笑,可恨。 她恨自己。 花锦痛苦地闭眼,不愿接受现实。一定是她太糟糕了,才会被爹娘抛弃,被沈焰放弃,如今沈昭有了更好的选择,而她,早就不是名满京城的三娘子了。 沈昭听她说完那段话,云里雾里片刻,才斟酌过来——她这是借着病劲儿,想要休了他。沈昭眉梢轻挑,压低声音说:“胆子倒挺大,来,喝了这碗药,明日就让你休了我。” 花锦接过药碗,她呼吸不顺畅,捏着鼻子喝完药,她嘴里一阵苦涩,推开沈昭手中的蜜饯,重新躺了回去:“你个小人,居然写休书给我。” 再不济,也得混个和离吧,沈昭与她多大仇,丢个休书给她,本来太子妃的位子被花瑟夺走,她就够被笑话了。 花锦摆摆手:“你们都是小人。” 她用力地掰着手指,有些伤感的想掉眼泪,不过病的头重脚轻,她难受的厉害,各种泪混在一起,她也分不清心中积压的到底是不是难过。 沈昭接过她扔来的药碗,刚想为她擦拭嘴角,听见人倒打一耙,沈昭没忍住问:“我何时给过你休书?” 要说最初,他的确动过这个念头,后来沈炽安置了柳氏入府,他也是要按原计划行事的,只不过出了些差池,他动心了。 沈昭:“沈炽与你说的?” 他还想再问,将人从衾被中捞出来,就见她粉嫩柔软的唇微张,泪眼婆娑,发丝被汗打湿,挂在她的脸侧。 问不出来了。他想问什么来着? 正呆滞着,花锦就将衾被夺了回来,她又犯起了迷糊:“困了。” 沈昭却捉着她不放:“我何时给过你休书?” 花锦见挣不开他的手,顺势枕在了他身上,她终于不再折腾了,小声抽泣着,惹得沈昭有火无处撒。 他坐了一阵子,待怀中的人睡熟了,才将她放回榻上。 沈焰大势已去,没了韩氏的扶持,皇后又病重,他身边的臣子都趁早向沈昭表了忠心。 花锦一直病到深秋才好,她逃跑那夜穿的衣物少,又受了惊,心力交瘁,病倒了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早就可以下榻了,不过怕沈昭与她算账,硬装病没敢好。 沈昭倒是急了起来,他一急,底下的人都跟着忙乱起来,赵太医熬了好几夜,药换了又换,他反复把脉,就是诊不出其它问题。 花锦依旧病着,她只露出一截皓腕,赵太医偶然觑了一眼,能看出花锦胭脂水粉都盖不住的苍白。 怪了。 待出了门,他跪在沈昭面前,害怕却又无可奈何:“殿下,臣实在诊不出来旁的问题,兴许王妃患的是,是心病,臣也无能为力。” 沈昭挥退了人,祝绻来时,恰好撞见赵太医抓耳挠腮愁容满面的离开,他乐着:“你自己不高兴,又去折腾赵太医做什么?” 祝绻拎着一壶好酒,放在沈昭的书案前:“这酒酿的香甜,寻常女娘都爱喝,我是外男,这酒你就以你的名,给王妃尝尝。” 祝绻对花锦逃跑的事闭口不谈,他旁敲侧击,总想问沈昭是怎么处理的。 祝绻遇上过韩嘉鸿几次,韩嘉鸿也学会了官场上两张脸的套路,喜怒哀乐都憋在心中,喝酒都是玩了命的喝,这更让祝绻心中没底。 高公公一案已结,韩氏损伤惨重,侥幸逃过的都夹紧尾巴,老实做官,不敢再想那些腌臜手段与捷径。 祝绻都跟着沾了光,这几日家父为他办了宴,相看好女娘,想早点把他定下来。祝绻定着定着,莫名想起来了沈昭。 沈昭将酒给他推了回去:“她在病中,不能喝。” 祝绻面色一沉,有些牙痛,他想劝沈昭,用正常的手段,女娘都是要哄的。但他看沈昭这副冷淡模样,气笑了:“从前说你孤家寡人,可怜。如今只想说你活该。” 祝绻常年混迹风月地,没人比他更懂怎么哄人开心了。 沈昭垂眸想了想,忽然问:“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祝绻眼中一亮:“诶,你早些问我不就好了?” 房中说了许久,祝绻是被赶出去的,暗卫听了指示,毫不犹豫就要动粗,祝绻转头就跑,出了燕王府,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祝绻走后,沈昭却被赵太医方才说的“心病”难住了,他蹙眉细想着,看折子都心不在焉。 花锦尚在“病”中,沈昭每日从宫中回来,就要盯着她的吃食,寡淡无味。花锦受不了这种日子,偷偷让添云买了点心,沈昭每夜睡得晚,她偷吃完,他就差不多要回房睡了。 又是清汤寡水的一日,花锦看着桌上的饭菜,一口都咽不下去。 沈昭见她这般模样,放下折子,心中了然,劝道:“你在病中,这些本也不能吃的。” 花锦也不想病,尤其不想装病,但她更不想跟沈昭算账,提起那夜的事,她都觉得心中烦闷。 沈昭又去看折子了,他如今是大忙人,日理万机。 可沈昭看不下去折子。他其实也觉得近日的吃食不大好,想起花锦闷闷不乐的样子,遣人去芙蓉阁买了些吃食,他提着食盒,天黑前就回了府上,就在推门前,听见房中的声音。 添云为花锦按着背:“主子,韩小将军递了信来,您要不要看?” 花锦轻叹一声,她趴在榻上,露着背,腰肢纤细,肌肤柔嫩光滑,身形曼妙。添云瞧着花锦喟叹模样,自作主张地说:“那就不看了,奴婢出门就命人烧了。” 花锦闷闷道:“我饿了。” 饭都没什么油水,她的点心已经吃完了。添云也没法子了:“可您的病一日不好,一日就要吃那些东西。奴婢瞧着殿下没有计较的意思,不若这病,您就不装了吧。” 花锦摸不清沈昭的想法。 按理说,是他挡了她的逃跑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总归是她吃亏,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可没办法,她人都在沈昭掌心了,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也罢,总归是她不守诺在先,沈昭生气归生气,还是把一年之约应下了。 她与沈昭争执、惹沈昭生气,没有一丝好处,如今的地位摆在面前了,她被这一纸婚约,困死了,还无能为力。 与其鱼死网破自讨苦吃,不若婉转一些,说不准还能给自己讨个退路。 花锦很快就想通了,不过想通是一回事,她怎么知道沈昭这厮想什么,所以一口回绝了:“再装几日。你明日遣人去买些零嘴回来。”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2节 否则逃跑的事还没有个下落,她先被饿死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添云手一抖,摁的劲儿大了些,花锦惊呼一声,以为是萤雨,支起身子嗔怪道:“你来之前就不能......”敲个门? 花锦怔了怔,哑口无言。 她上半身□□,露出了雪白的胸脯,没想到沈昭突然进来,还是添云反应快,拽过外衣扔在了花锦身上,顺势跪下去给沈昭行礼。 花锦手忙脚乱拽过衣裳。 她的人盯着书房,沈昭一有动静便来通报,不过近些日子沈昭忙于朝政,回来的一夜比一夜晚,盯梢的人就偷了懒,与人吃酒去了。 花锦心中一阵懊恼,不知刚刚的话沈昭听了几分。 添云轻咳一声:“那奴婢先告退了。” 她这一嗓,将花锦游离的魂拽了回来,花锦披上外衣,坐了起来,草草地盖住裸露的肌肤,这才抬眸看向沈昭。 沈昭手里还拎着食盒,他偏着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片刻才问她:“还病着?” 花锦下意识“啊”了一声。 往日沈昭来的时候,添云就想办法扑些粉给她,让她显得苍白些,再加上她本身兴致不高,所以瞧着一病不起,没骨头似的。 今日来不及了。她面颊泛着粉,柳眉斜飞入鬓,明媚张扬,瞧不出一丝病气。 沈昭松了口气,庆幸她不是真的因为心病垮了,又气她拿这种事来躲过质问。 听她这么说,沈昭提着食盒就要走:“那这些吃食,本王赏添云她们了。” 花锦隔着很远,但就是闻到了食盒中散发的香气,她连忙爬起来:“什么?” 她从沈昭手中夺过食盒,将食盒中芙蓉阁的饭取了出来,鸭肉的酱汁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外酥里嫩的鸭肉被切成了两份,汁水泛着光泽。 花锦很合时宜的更饿了。 反正又一次被戳穿,她也懒得再演了,饿了好几日,鸭肉都变得别有滋味,她吃的津津有味。 沈昭忽然坐在了身边。 花锦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她犹豫片刻,还没说话,沈昭就先提起了她病重那夜:“你愿景倒不小,还想休了我。” 花锦一听,就知道自己肯定犯糊涂,给他念了一遍他自己亲笔写的东西。 沈昭:“怎么?怕我与你算账?” 花锦:“无耻之徒。无论怎么看,都该是我与你算账吧?”算上去年雪中逃跑,他已经拦了她三次:“你我之间的情意,居然让你费尽心思伙同韩小将军骗我,好本事。” 沈昭眼眸一片冷意:“既然你我之间有情意,为何不能为我留在京城?你害怕的,都是浮云。我可以允诺只爱你一人,护你周全。” 花锦:“只爱我一人?那就是为了稳固帝位,你还会再娶。我嫌脏,也绝不可能有皇后那样的可怜心胸,殿下的好意,心领了。” 花锦吃着肥美的鸭肉,见沈昭沉下脸,又问他:“既然你我之间有情意,为何殿下不能与我一同离京?因为在殿下心中,帝位太重要了。” 沈昭被说中,眉心紧蹙,却也没什么反驳的。 花锦移开视线,算是头一次诚心实意的与沈昭说:“殿下喜欢我,无非是因为,我与殿下太相像了。亦或是殿下从前不愿接触任何女娘,我因祸得福,以燕王妃的身份与殿下有了羁绊。可这份情意太浅了。” 太浅了? 花锦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忐忑的说:“爹娘养育我,数年的情意都可以被人挑唆冲淡。太子与我算是青梅竹马,是我从前的倚仗,可殿下瞧,这些情意都是累赘。” 她从不愿说这些,总觉得矫情,她见沈昭沉思着,语气松快的说:“不过殿下允诺一年。这一年,殿下迟早会知道,我并非殿下正缘。” 她还在试探他的诺言做不做数。 沈昭不想太早撕破脸,他看着花锦松懈模样,想让她就停在这般状态,不要再对他设防。沈昭的视线从她雪白的脖颈上离开:“不必再反复试探,我不会食言。” 花锦吃饱了,她堆出笑脸:“那多谢殿下了。” 她起身去净手漱口,忐忑片刻,还是回头说:“小将军是被我蛊惑,才帮我的,论此事,错在我,你不必为难他。” 沈昭轻笑一声,看着花锦背影,他慢悠悠地说:“他答应骗你时,果断得很,倒是难为你,自身难保都记得护他。” 花锦见沈昭脸色不对,她刚想补救两句,沈昭就摆摆手:“过两日陛下寿辰,他也在。你是我妻,皇后若传你,回绝了便是。” 皇后与沈昭已经算撕破脸了。 杨嬷嬷之死、太子的势力被斩断、韩氏衰落,皇后忧心劳神,在坤宁宫大病一场,直到陛下寿辰,宫中家宴,她才撑着病体爬起来。 白蓉在宫中深受陛下喜爱,出身又不被陛下忌惮,一时间荣宠万千,连言淑妃都要甘拜下风。 花锦想见白蓉了。 她点点头,洗漱好,爬上榻,心中还算计着,没注意到沈昭走过来,没听见沈昭说话。 沈昭见她在走神,轻叹一声,伸手就拽住她的脚踝,将人轻而易举拉了过来:“又闷着想什么?” 花锦的脚踝滚烫,她的思路被打断了,被沈昭压着,不舒服地推他,她听见沈昭埋在她颈间,闷声说:“你是我妻。” 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沈昭想起韩嘉鸿就一阵烦闷:“父皇寿辰时,别让我见他再亲近你。” 第52章 活阎王 陛下的生辰, 天下大赦,举国同庆,不过陛下节俭, 只办了家宴。 花锦与沈昭到时,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花锦打量了一眼,发现太子并不在席上,看来陛下生辰一过, 东宫就要易主了。 许久未见皇后, 又瘦削了许多, 白蓉就坐在皇后下方的位子,陛下总越过皇后,与白蓉说笑, 视线不自觉就会凝到白蓉身上。 白蓉年轻娇柔,懂察言观色, 拿后宫当官场, 经营的风生水起。 皇后已经刻意去忽略二人的眉来眼去, 她饮了太多酒, 一直到宴席结束,要人搀扶着才能站起来。 因为太子沈焰和韩氏族人一事, 皇后与陛下已经连表面的平和都装不下去了。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沈昭要留下与陛下谈话,花锦只好先行一步, 在殿外等待。 天色已晚, 雪花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零星小雪掉进花锦的脖颈,她才恍然想起来,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为爹娘的偏心悲痛欲绝。 韩嘉鸿从偏殿出来的时候,遥望见花锦立在雪中,乌黑的发丝被染白,她伸出五指,感受手心的冰凉,神情茫然,美人怅然,为这雪景平添几分意蕴。 韩氏保下来了。 他也应下了与房七娘的婚事,做了许多从前厌恶的事,送走兄长那天,他立誓会担起重任,不负兄长教诲。 他给燕王妃送去许多信,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过。 韩嘉鸿刚想上前,只见大殿的门被推开,白蓉与沈昭一起走了出来,韩嘉鸿生生停下,立在廊下瞧着对面的情景。 花锦看起来和以往一样温和平静,她与白蓉叙旧,沈昭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不能再久留了,花锦与白蓉道过别,刚想离开,就被白蓉握着手腕扯了回去,白蓉贴上前来,紧紧将她拥在了怀中。 花锦正要笑,就听见白蓉在她耳边轻声说:“陛下病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让燕王殿下动作快些。” 白蓉替她拂去肩上的雪花,缓缓松开她,起身笑道:“你可要常常念着我。” 花锦赶忙谢过她,这才撑伞与沈昭离开,她并不打算向沈昭透露任何消息。 正出神想着,沈昭忽然牵住了她的手,花锦下意识就想甩开,但她脚下一滑,险些狠狠摔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站好,这才没抗拒沈昭牵着她。 沈昭的手温热,他肩宽,往他身边挤了挤,雪都落不在花锦身上了。 白蓉瞧着二人依偎着的背影,雪愈下愈大,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正想离开,余光瞥见一直呆呆站在廊下的韩嘉鸿,吓了一跳:“小将军何事?” 韩嘉鸿紧紧盯着远处的背影,他长叹一声,白蓉打趣道:“待春日,小将军就不必再羡慕旁人了。” 他与房檀清的婚事定在了春日。 韩嘉鸿垂头丧气的哼笑了一声,从前花锦要嫁给太子,他无能为力,如今花锦嫁作燕王妃,依旧不是他能觊觎的。 他倒宁愿自己此生不得善终,算是惩戒如今荒唐度日的自己。 花锦早就发现了韩嘉鸿,她上了马车,知道沈昭这厮憋着坏,也没出神的想。 沈昭兴致也不高,尽管沈昭淡然惯了,整日都是一个表情,但花锦就是莫名察觉了他身上的戾气,不同寻常的沉闷。 回了燕王府,花锦早早就歇下了,沈昭不知忙什么去了,直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带了一身寒气,也没敢伸手搂着花锦,缩在床边睡了一阵子,天未亮就走了。 没了杨嬷嬷催促啰嗦,花锦睡到午后才醒来,清熙郡主邀约她相见。 清熙开朗大方,结识了许多友人,韩嘉鸿就算她挚友,从挚友酒后吐出的真言来看,清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从前也倾慕沈昭,听说韩嘉鸿想拐着花锦离京,看韩嘉鸿喝的不省人事,她酒醒了,对韩嘉鸿佩服得五体投地。 料想花锦逃跑失败,又被韩嘉鸿背叛,心情定然不好,张罗了好些日子,才为花锦贴心设计了一场宴会。 花锦没想到这宴摆在了芙蓉阁。 清熙是这里的贵客,早安排好了最宽敞的屋子,花锦直到坐在清熙对面那一刻,都以为今日是来喝酒的。 清熙:“酒?窈窈,孤陋寡闻啊。” 见清熙意味深长,花锦直觉不对。 清熙勾唇一笑:“窈窈,我知你近日为离京的事忧心,所以今日特意为你找些乐子,你可要答应我,不能告诉燕王殿下。” 清熙拍拍手,门被推开,屏风后,几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依次入内,上身的腹肌轮廓分明,肌肉饱满有力,他们手上拿着木剑,伴着乐声打斗了起来。 说是打斗,也不算,他们动作极慢,充满了观赏性。 花锦目瞪口呆,就在这时,一个俊俏的男子绕过屏风,他上身裸着,肌肉线条优美,接过花锦的酒杯就要给她满上。 花锦脸“唰”的憋红了,她吓了一跳,移开视线,猛地要站起来。 清熙却摁住了她:“蓟州的特色,我忙了好些日子,才在京中芙蓉阁给你张罗了一场,别怕,燕王殿下不会知道的。” 花锦浑身都烫起来了,她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见她脸红的厉害,清熙见怪不怪:“我第一次看,比你还羞赧,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京中对女娘处处约束,还不许女娘自己找些乐子了?” “在蓟州,这阵仗,只能是大户人家看的,你不知吧,有时夫妇二人还一起观赏。”清熙又劝道:“我想让你开心些,窈窈。” 清熙自己也冒了很大的风险,她平时哪敢与父兄说这些,不过是私底下寻开心。要不是韩嘉鸿背弃花锦,她猜测花锦肯定要难过,是绝对不敢把这一出演到京中的。 花锦明白清熙的心意,不想辜负清熙的好意,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着声线感激道:“多谢你。” 清熙终于松了口气,她撞了撞花锦的肩膀:“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其实不离京,也有许多乐子可寻。” 花锦咬唇,脸都快熟了,硬着头皮点头:“不过此事,被发现了也不妥。” 清熙:“所以,一定不能被发现。” 见花锦出神,清熙怕她又想起伤心事,招招手,唤俊俏男子过来:“愣着做什么?” 俊俏男子抖了抖,连忙为花锦倒满酒,几乎要把酒杯推在花锦嘴边,花锦躲不开,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3节 清熙又摆摆手,让他滚开,换了个人来倒酒,几杯下肚,花锦倚在清熙身边,面颊通红,不知是喝的还是羞的。 乐声太大了,屏风后还有雄厚的吼叫声,他们打斗了这么久,也不知累,清熙一摆手,就换招式摆弄。 花锦脸上挂着醉醺醺的笑容,她托腮倚在案上,心想没什么,反正她早晚要去蓟州,就当提前过了瘾。 只是眼睛过瘾,也没什么吧? 花锦抻了个懒腰,有些困倦,清熙盯着那些人,忽然问花锦:“窈窈,你觉得,哪个顺眼?” 花锦眼神微眯,慢吞吞的嘀咕:“顺眼?那,那个。” 她手一抬,指了个眉眼清秀的,清熙喝的也有点迷糊,不过她酒量大,盯着那些人本分表演,听花锦真有看顺眼的,便说:“送,送你了。” 花锦歪着脑袋,嘴角挂着笑,摆摆手:“不行。” 清熙:“为什么不行?” 花锦咂了咂舌:“沈昭。” 清熙嘀咕:“燕王殿下?对,殿下若是知道了,我就死定了。不过芙蓉阁的老板,嗝,与我交情甚好。窈窈你瞧,外面,好大的月亮。” 花锦朦胧朝着窗外瞥了眼,遗憾的说:“糟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她该走了,否则沈昭就要四处寻人了。 花锦起身,一旁脸早就红透了的添云来扶她,清熙也跟着爬起来:“窈窈,京中还是有很多乐趣的,不要再走了,你走了,往后就没人与我一起说笑了。” 花锦站都站不稳,她心情说不清的好,拍了拍清熙的肩膀:“今日多谢你。” 见花锦要走,清熙忙说:“险些忘了,韩小将军托我递信给你。”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花锦手上:“你可千万,千千万万,不能说漏今天的事。” 清熙瞥了眼屏风后的一众美男,小声说:“这可是,我的宝贝。” 花锦点点头,拍了拍清熙的肩膀。 她喝的太多了,走路都飘,添云胆战心惊扶着她,绕过屏风后,方才她随手指的男子突然拦了她的路,直直跪了下去:“我愿随您一起走。” 清熙乐了,正要看热闹。 花锦被这么一拦,控制不住地蹲在了地上,添云拽不住她,男子壮着胆子伸手搀她。 就在这一瞬,清熙的酒从未醒过这么快。 房门是被人踹开的,门板子都险些飞过来,清熙吓得一个激灵,她反应极快,连忙拽过一个美男,结结实实躲在了人身后。 留下花锦一人要倒不倒的被人搀着,她也算是借酒浇愁,被美男一只手捞了起来,花锦正想感谢,只觉得身边的人在颤抖,她眯着眼问:“添云,你抖什么?” 清熙以为是自己的父兄追了过来,心想这都还好说,自己家的事,关起门来打她一顿就好了,可她定睛一看,从缝隙中瞥见沈昭的背影,险些吓晕过去。 喝大了,见着活阎王了。 第53章 第 53 章 两个时辰前。 沈昭回了府上, 听说花锦去赴清熙郡主的约了,他也不想花锦整日闷着,闲下来去想逃跑的事宜。 可他瞧着窗外的落日渐渐被黑沉沉的夜取代, 花锦还是没有回来。 沈炽正与沈昭说太子的事,见沈昭目光落在窗外, 沈昭眼神冷然,摩挲着手指,心不在焉地摆弄折子, 他端坐在案前, 不笑时显得凶神恶煞。 沈炽打了个响指:“三哥, 想什么呢?” 沈昭反问他:“清熙郡主,平日里最喜爱什么?” 换寻常人,譬如沈炽, 哪儿知道女娘家喜爱什么,苦思冥想, 清熙相较于寻常女娘是有些不同:“舞刀弄枪?上阵杀敌?” 沈昭太一本正经了, 所以沈炽心里一紧, 以为是要紧的事, 没有任何疑义,兄长问什么, 他就答什么。 祝绻正百无聊赖,天家人谈论的政事他不爱听,聊起清熙, 祝绻可算来了兴致:“郡主当为女中豪杰, 喜好也与常人不太一样。” 沈炽正稀罕着, 他都要以为祝绻是个哑巴了,结果祝绻神神叨叨的说:“如今, 郡主估计正在芙蓉阁,赏蓟州的特色呢。” 芙蓉阁的老板是祝绻的挚友,祝绻常从老板那里听些八卦趣事,也算是他情报来源之一,再加上早年老板落魄时,祝家也对其有恩。 老板随口一提清熙的安排,祝绻就听进去了。 沈昭垂眸:“蓟州的特色?又是蓟州。” 沈炽听不懂,他正要问祝绻打什么哑谜,就见沈昭猛地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炽“诶”了几声,没给人诶回来,百思不得其解,祝绻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走吧五殿下,今夜该见不到燕王殿下了。” 沈昭赶到芙蓉阁时,直奔楼上,有打手听了嘱咐,不能放人,他的侍从轻而易举将人打趴,他才继续往楼上走,就这样一路打,打到了最宽敞的房前。 他折腾的动静太大,幸亏老板今日在场,好说歹说给看热闹的全赶走,清扫了一条路,专供沈昭出入。 侍从不明所以,以为是来缉拿要犯,小心翼翼的竖起耳朵,听房中动静,结果只听见男子粗糙的“嘿!哈!”声。 好像人还不少? 侍从忙自责的问:“殿下,人有些多,要不要再从府中调来一些?” 房外火烛上的光落在沈昭眉眼上,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房门,眉眼间积压的狠戾吓的侍从瞬间哑了声。 门被踹开那一刻,侍从腿一软,也没想到房中是这样“香艳”的场景,入眼帘是一众小麦色的腹肌,上身全都裸着,各个长得眉清目秀。 这这这...... 花锦正被一个男子搀着,她皮肤白皙,与男子的肤色差别太大,显得更加娇小玲珑,喝了太多酒,她的唇瓣殷红,泛着水光,一直到脖颈都通红一片。 琴声悠扬,但在沈昭踹开门那一刻,琴弦被狠狠勾断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门口的沈昭身上,他正勾着唇,紧紧盯着握在花锦腕上的那只手。 花锦脊背僵硬,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她不敢抬头,尽管她劝说自己,这都是小事,但还是忍不住心虚一瞬,半倚在添云怀中,不敢动弹。 天老爷,这是哪一出? 清熙龇牙咧嘴的想,这下坏了。 凝在腕上的视线太明显了,花锦觉得手腕都烫了起来,她下意识想抽回手,结果男子对她满眼担忧的问:“怎么了?” 花锦心中一沉,男子问完,看清熙瞥他一眼,也反应过来了,他看清熙都瑟缩的模样,讪笑着松开手。 来人瞧着尊贵,老板一使眼色,房中乌泱泱跪了一地,那些赤身的美男挤在一处,竟让沈昭觉得刺眼。 沈昭顺势将侍从怀中的剑抽了出来,他冷着脸,周遭温度也降了下来,剑被抵在了男子脖颈上,男子终于彻底认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他忙解释求饶。 沈昭身上的杀伐气太重,剑抵着男子,寒声问:“你愿追随她?” 花锦咂咂嘴,觉得唇间浓烈的酒香还没有散去,她喝的头痛欲裂,那丝冷静全变成了浮云,抬头见沈昭表情凶戾,花锦一掌推了上去,她脚下踉跄,直直就要摔倒。 沈昭怕伤到她,只好丢掉剑,将花锦扶稳,他神情莫测,总之不是什么好脸色。 清熙心中默念,快走,别注意到她。她尽力缩在一旁,减小存在感,但沈昭一只手桎梏着花锦的腰,任她在怀中推搡打闹,寒眸瞥向了清熙:“你,玩物丧志。” 清熙一僵,直觉要完,沈昭要罚死她了。清熙欲哭无泪的看了眼醉醺醺的花锦,心想算了,为窈窈豁出去一次。沈昭一旦开口罚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父兄出面都没有用。 就在清熙绝望之际,花锦忽然睁开眼,她迷迷糊糊间,精准地捂住了沈昭的嘴,她的手心还沾着酒香,整个人都像醉在了酒坛子里。 沈昭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混在酒香里,心中的烦闷更盛。 花锦嘀咕,怪罪他:“多大点事,小心眼。” 清熙愕然,忽然想起韩嘉鸿与她说,燕王殿下并不爱花三娘。清熙钦慕沈昭,但她也与花锦交好,这二人谁把谁伤了,她都难过。如今瞧着,就算不爱,迁就也是有的。 清熙回过神来,懊恼的想,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闲工夫揣测沈昭与花锦的情意。 花锦的力气很小,沈昭攥着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将她的手拿开,他反正已经落了怀中酒鬼“小心眼”的评价,不大开杀戒,都对不起这个绰号。 花锦在醉酒时异常敏锐,察觉沈昭意图,她似醉非醉,眼眸直勾勾瞧着沈昭,脸颊泛红的软声说:“我不舒服。” 她本就大病初愈,虽然装病,但沈昭也不清楚她是何时好的,见花锦额角出了汗,不安分地挣扎,沈昭打消了将时间耗在这儿的念头,拦腰将人抱了起来。 清熙一口气还没舒完,沈昭就又停下了步子,他可以放过这些小倌,但组局的人...... 花锦又勾他的脖颈,醉醺醺的强调:“我难受。”见沈昭还不动,花锦挣扎的更厉害了,还指着沈昭身后的男子嚷:“他不走,你,你来背我。” 男子连忙后撤两步,如避洪水猛兽。 添云咬牙,将花锦乱指的手摁了回去,恨不得将花锦的嘴捂上,生怕她再蹦出什么惊人的话。 沈昭总算抱着她走了。 清熙擦了擦额头的汗,她脱力坐在酒罐旁,方才紧张过度,酒劲儿现在才缓缓蹭了上来,她抱着酒坛畅饮,瞧着月夜迷人,这才嘀咕一句,窈窈,好兄弟,保重啊。 沈昭不是没见过花锦喝醉,但她多半是睡着了,或者不停的掉眼泪,头一次像今夜这样,没心没肺的大笑,笑一会儿就来折腾他。 沈昭的脸都被她揉酸了,她也不嫌累。 沈昭好不容易才将人安置在榻上,花锦终于安分下来了,她刚想爬起来,两只手腕就被沈昭一手桎梏在了头顶。 沈昭另一只手就攥着人的下颌,问她:“蓟州的特色,喜欢吗?” 花锦有些困倦,懒得细想沈昭话中深意,乖乖的回想“特色”,如实答:“喜欢。” 回应花锦的是一个炽热绵长的吻,她被迫张开嘴,任由沈昭攻城略池,他的唇瓣薄凉,花锦却浑身滚烫,她太热了,被冰凉的触感打动,难得没有挣扎。 沈昭却想,她不挣扎,是喝的太多了,若他今日不赶去,她是不是真的要收下那男子了? 这么想着,他的吻便更凶狠了,花锦的唇瓣被咬破了,分离时,唇间的痛觉异常清晰。 沈昭定定的看着花锦,见她懵懂的舔舐唇瓣上的血,呼吸一滞。 他这几日,不是没动过一些念头。 心爱之人就在身侧,他有时搂着人,就莫名想要。 不过花锦总以怕疼的理由推拒,她不想,他也就纵着她,这几日,花锦更是常用她病还未好的借口,沈昭见她面色苍白,便歇了心思。 昨日在宫中,皇后质问他为何杀了杨嬷嬷。 沈昭看见皇后忌惮的眼神,莫名想起来花锦那一日的恐惧,他本就不愿答话,皇后却突然说:“太子是你的亲弟弟。” 沈昭直到离宫,都因这句话烦闷。 花锦醉醺醺的,却能察觉沈昭心情不好,她将手抽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沈昭的面颊:“别不高兴了。” 她的声音很轻,软乎乎落在他耳中。 沈昭一阵心软,结果花锦狡黠一笑:“你不高兴,我就要高兴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4节 她又乐了起来,不安分的动弹,沈昭的手臂渐渐收紧,将她柔软的腰肢困在怀中,这下总算是,彻底将人摁住了。 他们离得太近了,火越烧越旺,情难自禁,不知怎么搂着滚到了床榻里面,床帏被顺手拽了下来。 沈昭的呼吸很重,问花锦:“小倌的肌肉,让你大饱眼福了?” 花锦难受的闷哼,不愿答话,被沈昭牵着手放到他的腹肌上:“不是喜欢看吗?” 花锦酒醒了一半,她羞赧地抽回手,支吾片刻,答了让沈昭哭笑不得的话:“还,还行。” 一般喜欢。她说的是实话,毕竟赏美男也不是她的本意,不过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出卖清熙。 不过以沈昭的本性,饶了清熙才怪了。 花锦扣住沈昭在她腰间的手:“别为难清熙。” 沈昭轻笑一声:“好啊。” 不为难她,那为难你好了。 大雪纷飞,细碎的呜咽呻.吟声被揉进了寒风中,守夜的婢女羞红了面颊。 满室的漆黑中,痛苦与欢愉都更加清晰难忘。 沈昭不知餍足,花锦抬手想要擦去自己面颊的泪水,一顿,沈昭先一步吻去了她的眼泪。 花锦迟钝的想,若她不是花三,沈昭也不是燕王就好了,不过这话说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 她来不及深想,澎湃汹涌的浪潮席卷了她,迫使她忘掉二人之间横亘的难题。 一室的暧昧旖旎,意乱情迷。 第54章 第 54 章 花锦睡到午后才醒来, 她脑海中还残留着昨夜荒唐的记忆,在榻上呆滞片刻,才撑着手腕, 强忍着不适坐了起来。 花锦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昨夜沈昭带了怒气, 几乎是毫不留情的占有,压着她又是啃又是咬,花锦没敢唤人进来侍奉, 硬着头皮沐浴, 水已经放凉了一阵子。 花锦刻意忽略自己身上的痕迹, 在水里泡着,她眨眨眼,出神的想, 如今发生的事已经不受她的掌控了。 花锦没注意到房门被推开,添云与萤雨入内收拾床榻, 添云瞥着榻上那一抹刺眼的红色, 顿了顿, 脸色吓得惨白, 她踉踉跄跄跑到花锦身边,带着哭腔问:“殿下伤您了?” 花锦迅速往水下钻了钻, 稀里糊涂地点头。 添云眼泪汪汪,扁着嘴就要骂,萤雨余光瞥见门上的黑影, 连忙在外打断了添云的话:“快些去给王妃备午膳。” 添云眼泪直掉, 花锦连忙支起上半身, 拭去添云眼角的泪水,添云却张大了嘴, 看着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饶是再迟钝,添云也反应过来了,涨红着脸就往后躲。 花锦打趣道:“小没良心的,我才安慰你,你就笑话我是不是?” 萤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殿下怎回来的这么早,王妃尚在沐浴。” 花锦又往水里钻去,添云将衣服放在花锦手边,这才红着脸出去了。 花锦穿戴好出去的时候,沈昭手中正提着食盒,见她盯着食盒看,沈昭勾唇一笑:“清熙郡主送来的吃食,说给你赔罪,让你强身健体。” 花锦无视沈昭的话,萤雨打开食盒,花锦嗅着扑鼻而来的饭香,正饿的两眼发昏,就听见沈昭轻描淡写一句:“你身子太弱,多吃些。” 花锦面无表情的盯着沈昭看,她昨夜喝醉了,但后来被折腾的太惨,再多的酒气也消散了,挣扎不能,筋疲力尽,耍横掐沈昭的腰喊累。 沈昭当时怎么说来着? 比现在的语气轻佻的多,也是说她身子太弱。 花锦在他身上也留下不少血痕,她刻意下了狠劲儿去挠人,但沈昭置之不理,换了种方式,变本加厉的讨回来了。 那些香艳的回忆又钻入脑海,花锦收回视线,强作镇定的埋头吃肉。 沈昭:“还疼吗?” 花锦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起来,她实在不想搭理沈昭,不过他浑身长满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反骨,花锦擦了擦嘴角,一字一顿的说:“一点都不疼。” 她本来想用昨夜那些美男子呛沈昭,不过想起沈昭昨夜的行径,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沈昭:“明日你长姊出嫁,按规矩,你今日要归家一趟,不过你若不想归家,我替你拒绝了就是。” 沈昭一开始就以为花锦不打算去,所以到了午后才想起来这一茬,给她提一嘴,就想唤安公公去找个理由回绝了。 花府的人从晨起等到现在,如今已是初冬,烈阳高挂,寒风却穿透和煦的光,打在脸上生疼,仆从也不想等,但花信不肯走,众人只好陪着。 要不是沈昭提醒,花锦身边的婢女也没有要提及的意思,花锦真忘了花瑟要嫁给李昶沼做妾的事。 李昶沼的正妻也与花瑟明日一同入府,不过他的正妻徐氏可是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花瑟的排场没那么大,还要从偏门入内,听着百里侯府喧闹,却不是为了她的喜事。 花锦忽然起了去看热闹的心思。 见她想去验收成果,沈昭轻声说:“你若是累了,遣婢女去一趟,回来给你讲便是。” 今夜花府也要摆宴,明日送花瑟出了门,一个妾室就不能折腾这些东西了。 杀人诛心,要说花瑟最在乎什么,一个是位子与权势,早年被六皇子拿捏软肋,她对权力十分渴望。另一个,就是她当年因为上官夫人的抛弃,所以生出的憎恨。 她想看所有人抛弃花锦,像她当年被放弃一样,她把憎恨全给了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花锦,看花锦落魄,会让她当年被抛弃的疤痕愈合。 她根本不爱太子,也不在乎爹娘对她有多么的愧疚,她看不到众人是如何补偿她的,一味沉浸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意外中。 花锦还是穿戴的暖暖和和离了府,她没想到来接她的是花信。 许久不见,花信又沉稳了许多,在家中被花瑟的哭嚎声折磨怕了,花信早就累了,但他不忍伤了家人的心,一直到昨夜都为花瑟的婚事奔波。 他眼下乌青一片,被寒风吹的麻木,不敢相信花锦真的肯归家。 花锦面色红润,气色太好了,与沧桑的花府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性子本就慢吞吞的,拖沓着到了,花府的人却早在门口等她了。 花信提前下了马,走到马车旁,想搀着妹妹下来,但萤雨眼疾手快地挡了他的道,还出声提醒道:“大公子是外男,还是奴婢扶王妃吧。” 花锦身边的侍从都对花府十分抗拒,花信也讨不了好,萤雨一声王妃,将花信的魂都扯了回来。 花锦毫不掩饰自己看乐子的心境,也不理会上官夫人和花忠,宴席即将开始,二人见花锦冷淡模样,唉声叹气的迎客去了。 花锦带着萤雨起身,想回自己从前住的院子中找些东西,但她刚出门,走了没两步,花信就看出了她的意图,难以启齿似的说:“宴席要开始了,还是别走动了。” 花锦疏离的笑笑:“是我失礼了,不该乱走动,只是落下了一些东西,在从前的房中,你若是得空,替我取来也好。” 她太客气了,花信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花锦不在乎:“我知我从前的院子已被她破坏,若只是隐瞒这些,还真是难为你。” 花瑟早砸了她的院子,花信没想到就这么被戳穿了,他憋红了脸,支支吾吾的样子,什么都解释不出来,花锦看向他身边的侍从,交代侍从去拿一个匣子过来。 花锦交代完,转身就走。 上官夫人遣人来请她,到花瑟房中一趟。花瑟闹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松了口,说愿意与花锦缓和关系,上官夫人又哭又笑,心里期待着将这个家修补完整。 花瑟也没想到花锦真来了,花锦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为自己日渐衰老的容颜痛心。 花瑟回眸,她脸色惨白,喜服挂在一旁,却不是正红色,花瑟眼眶通红,她忧心忡忡,早不复从前的光彩。 花锦今日的确是来看笑话的。 她看到花瑟凄凉模样,心中一动,想起上一世,她被爹娘责罚,要嫁给沈昭。 出嫁前一夜,她哭的眼眶红肿,拿着匕首犹豫不决,想死了算了,她那时被罚禁足,食不下咽,瘦骨嶙嶙,脸都陷了下去,容颜比如今的花瑟还丑陋。 她又哭又笑,不敢信自己要嫁给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男人,恨爹娘狠心,恨沈焰薄情。 万念俱灰时,花瑟推开了房门。 花瑟打扮的张扬明媚,她穿着华贵的衣裳,满脸的幸灾乐祸,她是受六皇子指使,但也是在报私仇。 她恨从前抛下她的所有人,更恨害她被抛下的花锦。 说来也巧,若不是花瑟推开门,用嚣张跋扈的模样刺激花锦,或许花锦在那一夜就真的了结自己了。 她知道花瑟在看热闹,她不想让花瑟就这样得逞,秉着活下去恶心花瑟的念头,花锦苟延残喘,终于撑到了重生那一日。 那夜过后,她就不想死了。 花锦回过神来,看着花瑟,调侃道:“李小侯爷是好人,一定会待你,十分的好,十分的体贴。” 花瑟用腌臜手段入了李昶沼后院,李昶沼早就想发疯了,花瑟面色平静,并没有被唬住,她也很轻松的说:“我能让阿爹阿娘如何冷落你,就能让李昶沼如何冷落他的妻子。走着瞧吧,窈窈。” 花锦:“花信被你蒙骗,是因为蠢。将军与夫人被你蒙骗,是因为愧疚。我也很好奇,李昶沼会怎么被你蒙骗?” 花瑟如今已经不想再装了,她淡然的笑了:“你还要好好谢谢阿姊,让你摆脱了太子,摆脱了花府。” 花锦:“从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恨我,往后也不想再与你有什么交集,只想问你,为何这样做?” 花锦从来都没想清楚过,为何花瑟会恨上她,这是她上一世死前的一瞬念头。 花瑟:“你恨我,可就恨错了。若不是上官夫人纵容,我怎么可能次次骗的得心应手,你留在府中这么多年,都没有学到任何手段自保,只能靠着旁人的庇佑,未免太蠢了。” 花锦:“原以为你是真心对待夫人,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可耻。” 花瑟似乎早就猜到了上官夫人在门外,她反正也要出嫁了,上官夫人早就不愿帮她了,还没有花信对她的助益大。 花瑟毫不避讳的说:“她不配做我的阿娘。” 她归来,只是想搞垮花府,见花锦露出茫然的表情,花瑟轻笑一声:“是你太蠢。你的爹娘,兄长太蠢,才给了我可乘之机。” 花锦摇摇头:“不是我的。” 花锦问完了想问的,也见到了花瑟落魄模样,她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就想走。 花瑟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她以为的嘲讽与炫耀都没有,下意识站起身,她动静太大,不小心撞翻了手边的胭脂水粉。 一阵声响留住了花锦,她回眸,如花瑟所愿,丢下一句:“还是要祝你成婚大吉,与李小侯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花瑟得到了意向中的话,却意外的恼怒不起来,她看着花锦打开房门,等着上官夫人冲进来歇斯底里,可她等呀等,慢悠悠走到门口,只见花信眼眶红肿,死死地盯着她。 “你的爹娘,兄长太蠢,才给了我可乘之机。” 今夜又下起了雪。 花锦好像回到了重生的那个夜晚,她失神片刻,觉得眼前的雪愈下愈大,风却没有刮到脸上,好像已经死去的鬼魂为她遮去了风雪。 她只是想让上一世的花锦看见,听见。 “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那是她失去意识前苦苦纠结的问题。 你听到了吗,花三。如你所想,是爱你之人心性不坚定,被人钻了空子,这下证实了答案,可以于地底长眠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5节 你看见了吗,花三。这一世颠倒了过来,痛失所有的不再是你,落魄如尘埃的也不再是你。 坏人像画本中那样被惩戒。 最后一个心愿,愿不再做花三娘,不再是燕王妃,拼尽所有,她也一定可以做到。 第55章 第 55 章 花锦取上了侍从拿来的匣子, 没有在花府停留,径直离开了宴席。 匣子是远在寒山寺的高僧所赠,他熟知花锦重生的事, 自桃娘子一事了结,花锦刻意忽略高僧的存在, 如今她想在沈昭的掌控下离京,只能希望高僧有办法了。 花锦出了府,让添云遣人即刻拿着匣子去寒山寺找高僧, 不要经沈昭的手。 花锦交代完, 还没上马车, 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窈窈。” 上官夫人被人搀扶着,面色惨白,早不复从前容颜, 母女二人隔着远远的距离相望,花锦收回视线, 并不打算理会。 上官夫人早料到她的反应, 快步走上前, 添云没敢拦, 硬生生让上官夫人冲到了花锦身边。 上官夫人握住花锦的手腕,在花锦甩开她的那一刻, 上官夫人忽然说:“玉儿,见了太子殿下一面。” 花锦动作更快,将手挣了出来, 上官夫人没站稳, 踉跄两步, 花锦挑眉:“夫人这话,告诉我, 不如明日提点李小侯爷两句。” 百里侯是沈昭的人,这毋庸置疑。但上一世,李昶沼受花瑟蛊惑,早就倒戈了太子,五皇子叛乱一案,沈昭无缘无故受罚,肯定有李昶沼的功劳在里面。 花瑟见沈焰,绝不可能是为了挽留沈焰,应该是与沈焰谈成了什么交易。 这一世花瑟没能做成太子妃,居然还愿意为太子办事。 花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上官夫人,她是因为有了上一世的记忆,结合这一世对沈昭的理解,才能反应过来花瑟的意图。而上官夫人只是凭花瑟一个动作,就猜到了花瑟目的不纯。 花锦:“夫人比我想象的还要聪颖,这么告诉我,不怕你的好玉儿被你害死吗?” 上官夫人面容悲戚,她眉宇间写满了惆怅:“燕王殿下,待你好吗?” 这是花锦上一世最期盼渴望的关怀,时过境迁,她听着上官夫人的宽慰,只觉得一阵反胃,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花锦闭眼小憩,添云却在一旁问:“大娘子,为何要去见太子殿下?” 花锦原先是打算,只要不危及她的性命,不阻挡她离京的脚步,不管京城乱成什么样,谁被谁压制陷害,她都不会插手。 花瑟手段了得,想来重新骗李昶沼为太子办事不是什么难题。 花锦并不打算帮沈昭。 他若真的被罚,像上一世一样被关禁闭,要是恰巧僧人有办法送她离京,不走都说不过去。 陛下病重,太子蠢蠢欲动,怪不得蓉娘提点她早让沈昭做打算。 回府以后,沈昭早等在了她的房中,正摆弄着他手中的折子,听见脚步声,也没顾得上抬头。 花锦抻了抻懒腰,走上前,没经沈昭允许,随手挑了一个未拆开的信件,恶趣味地捏在手中,毫不留情的将信件折了起来。 她玩心大起,也有故意给沈昭找茬的意思,见沈昭依旧低着头不为所动,花锦斟酌了一下,状似无意问:“你用什么威胁了韩小将军?” 沈昭写字的手一顿,抬眸瞥她一眼:“怎么?今夜花大娘子的宴席,还留了韩小将军的酒?” 花锦只是猜测,她不清楚沈焰会不会为了皇位去牺牲韩氏,但他能扳倒沈昭的机会只有一次。 花锦见沈昭轻佻模样,甩手也不想管了,且看他自己本事如何,这么想着,花锦将被她揉作一团的信丢下,起身就要去榻上睡了。 沈昭却出声拦她:“怎么不玩了?” 他没问她在花府的宴席如何,想来也不是很愉快,花锦回眸,瞥了眼被她折的乱七八糟的信,沉思片刻,还是坐了回去,将信重新铺平。 见信被折进去的棱角都被她拽出来了,拼凑着又恢复原状,专注模样,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沈昭瞧着花锦的动作,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莫名想起她嫁来燕王府没多久,还是爱与仆从玩躲猫猫那种幼稚游戏的女娘,他只能从她不经意的动作,窥见从前那个可爱幼稚的花三娘。 她坐的不远。 沈昭起身,本是想把她的手从信上移开,但伸手,却捏在了她的脸颊上。 花锦怔了怔,蹙着眉心抬头。 沈昭捏的很轻,他的新妇刚嫁来时,受尽了家中磋磨,面上的婴儿肥都惨兮兮的,让他总忘了她年岁不大。 都说女娘的身子是水做的,沈昭从前只觉得这是谬论,如今真体会了,才知其中妙语。 沈昭连忙松开手,轻咳一声,在花锦寒眸下手忙脚乱一阵,才将案上信件都递在她手边:“玩个尽兴才好。” 花锦勉强握住他递来的信件,莫名有种昏君误事的感觉,她甩了甩脑袋,将杂念甩了出去,起身将信件丢下:“我不想玩了。” 她走了没两步,手腕忽然被沈昭桎梏住,将她硬生生拉了回去,花锦惊呼都未来得及,就被沈昭抵在了桌案前。 花锦的手下还摁着几封信,她眨眨眼,借着火烛看清了沈昭的脸,昨夜喝多了,恍惚间只记得意乱情迷,欢愉痛苦,总之,完全忘了是谁带给她的感受。 今夜被紧紧地摁在他面前,昨夜那些凌乱的,让她一瞬红了脸的记忆全部醒了过来,叫嚣着,让她下意识就想跑。 沈昭嗓音低沉:“为什么不想玩了?”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花锦看着沈昭眼中欲色,今日午后就去花府赴宴了,她一直没空闲去想。 要说上一世,她嫁来燕王府,也没打算给自己立牌坊,那时她眼界只局限在京城,就算不爱夫君,夫君也算是她的全部,她被迫学了好多功夫,只为取悦夫君。 不过上一世的沈昭无意于情爱,他淡然冷漠,只对柳氏爱怜。 所以她躲过一劫,没有像女官说的那样卑微求欢,后来就再也没想过那档子事儿。 常有人催促,问她嫁给燕王这么久,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起初她会觉得难堪,不过后来破罐子破摔,羞涩掩面,将难题都抛给沈昭。 她这一世刚嫁来的时候,京中还闹过一阵子笑话,是说燕王殿下妻妾成群,却至今没有一个子嗣。 燕王殿下不行。 这六个字甚至传到了敬皎皎耳里,敬皎皎好奇,就来问她,为何嫁到燕王府这么久,肚子还没有动静。 花锦对着敬皎皎倒不觉得难堪,一五一十说了,敬皎皎惊呼:“燕王殿下真不行啊?” 二人对视一眼,红着脸挤在一处笑作一团。 敬皎皎走后,添云才红着脸进来说,燕王殿下方才就在门口站着呢,话全给他听去了。 要说沈昭也算大度,并没有困于他行不行的风言风语,也没有计较他新妇的猜测,面子对他来说狗屁不是,应该还没有皇位上的一块儿金子来的值钱。 那时给她一百个脑子,她也不敢想沈昭会变成这般无赖模样。 沈昭见花锦出神,正中他下怀,将人抱在了桌案上,将案上信件一扫而空,花锦搡着他要取笑,却被他吻了回去,毫无招架之力。 火烛摇曳,黑影映在屏风上,看的人面红耳赤,花锦收回视线,温热指腹抵在沈昭唇上,用残留的理智问他:“你拿什么威胁了韩嘉鸿?” 沈昭话没听全,总之最后只听清韩嘉鸿三个字,他轻笑一声:“将这些纸折完,我就告诉你。” * 深冬已至,天亮的越来越晚。 沈昭早已入宫,添云推开一个门缝,见房中的书案旁零零碎碎一地的纸,她蹑手蹑脚地清扫,见有些信件被折成了一团,一时间犯了难。 花锦下榻时,看着屏风后零落的纸团,愣怔片刻,听见添云问:“主子,这些信要不要给殿下再收起来?” 花锦摆摆手,快步离开:“扔了。” 今日是李昶沼的婚宴,凭着与百里侯的交情,沈昭是免不了去一趟的。 花锦与沈昭到时,宴席已过半,李昶沼喝的晕头转向,要不是百里侯盯着,早就掀桌子找茬了。 今夜来的人不少,百里侯德高望重,与许多人交好。 与清熙时隔两日不见,花锦与清熙的视线一撞上,就不可抑制的想起来芙蓉阁的好戏。美男的腱子肉就贴着她的记忆,不过随着沈昭踹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沈昭搁下酒杯,像是猜到了花锦在想什么:“若有下次。我先活剐了小倌,也绝不会放过组局的人。” 他瞧着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花锦撑腮,有些坐不惯今日的椅子,她努力调整坐姿,尽显端庄,又不显奇怪,见她脸色不好,清熙还是没忍住,绕过来问她:“窈窈,你可还好?” 花锦点了点清熙的脑袋:“好的很。” 清熙拱拳:“这次殿下没有告状,一定有窈窈你的功劳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这么大的恩情。” 沈昭坐在一旁,听不到二人谈论什么,却从清熙兴奋的目光中推测出来——“你放心,下回我一定加强防范,绝不让殿下发现。” 花锦闭了闭眼,捂上了清熙的嘴:“下回再被抓,我可保不了你。” 清熙拿开花锦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韩小将军想见你,说是要当面谢罪。” 清熙的世界很简单,她无忧无虑,处理很多事都凭着本性来,她觉得友人之间就该有话直说,知错就改,也并不懂背叛二字的含义。 清熙眼眸澄澈,她觉得韩嘉鸿诚意有了,就同意为他搭个桥。 花锦拍了拍清熙的头:“刚巧,我也有事想问小将军,你带路吧。” 第56章 刺伤(二合一) 许久未见韩嘉鸿, 他立在干秃秃的树枝旁,正局促不安地踱步。 清熙陪花锦一直走到韩嘉鸿身边,未免旁人看见扯出闲话, 清熙没敢走远,一直警惕四周的动静。 韩嘉鸿是真的想道歉, 他以为花锦不会来,可她面容冷静,没有半分怨怼, 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今日来, 是想知道燕王殿下用什么威胁了小将军。” 韩嘉鸿一噎, 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他的兄长韩烨鸿早年通敌叛国,犯的是死罪, 韩嘉鸿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下意识回避地偏过头去。 “是我鲁莽了, 那我先行一步, 小将军自便。”花锦见他不想答, 也不想强求, 转身就想走。 韩嘉鸿急了,连忙拦她:“我与你说。” 花锦听完, 就大抵猜到了花瑟与太子的交易,沈焰比任何人都清楚韩氏族人的动向,手中肯定也拿捏着把柄, 他这是要弃了皇后的母族来保东宫的位子了。 就是不知道, 这一口大锅, 沈昭能不能扛得住。 见花锦走神,韩嘉鸿小心翼翼的要道歉, 但花锦反应过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麻木,还是扬起唇说:“我从前说过,小将军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不必自责,你我本就只有几面之缘,往后,小将军就当不认识我吧。” 韩嘉鸿哑口无言,他紧紧地攥着拳,没再执着道歉,而是问她:“你还想离京吗?” 花锦不想再傻兮兮亮出底牌给别人看了,她是真的疲倦,不想再与韩嘉鸿纠缠,斟酌片刻,笑答:“京城很好,燕王殿下待我也极好,我再也不想走了。” 清熙见二人迟迟没说完话,有些急了,跑过来说:“该回了,窈窈,一会儿殿下追出来,我又不好解释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6节 清熙朝着韩嘉鸿颔首,她反应再迟钝,也察觉到了韩嘉鸿的低落。 花锦也朝韩嘉鸿笑笑,转身拉着清熙走了。 在李昶沼的婚宴上,沈昭不可避免的被灌了酒,回府的路上,沈昭面颊泛红,他其实并没醉,但见花锦神情恍惚,擅自靠在了她的肩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是被仆从撑着下马车的,尽管他没醉,但还是乖乖让人搀着,一路跟到她的房中。 让仆从服侍着洗漱过,沈昭在榻上睡着,他头脑清醒,正想着怎么讨个奖赏,忽然听见添云的脚步声,连忙闭上了眼睛。 添云快步走进来,递来一个锦囊,花锦蹙眉:“这么快?” 她才让添云遣人去寒山寺找高僧,往日最快也要半个月。添云摇摇头:“匣子还未送到,想来那僧人是未卜先知,当真奇了。” 花锦倒不觉得意外,她都能重生一回,僧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奇怪。 添云瞥了眼榻上的沈昭,提醒花锦注意,但花锦回眸看过去,沈昭适时深深的呼吸两声,像是被酒灌的难受。 主仆二人同时松了口气。花锦从锦囊中翻出一张纸,纸上已经告诉她了该怎么做:坐山观虎斗。 添云:“这是什么意思?” 僧人料事如神,想来已经猜到了京中即将要掀起来的风波,这是告诉她不要插手呢。 花锦没答话,早早地歇下了。 火烛掐灭,添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房中重归于寂静黑暗的那一刻,沈昭翻了个身,将离他很远的人揽了过来,花锦闻不惯他身上的酒味,抗拒地推他。 沈昭固执到不像醉酒的人,花锦意识到这点,支起胳膊来看他,沈昭松开手,又装模作样的“醉”了过去。 花锦将他踹远了些,这才安心睡下。 天未亮,沈昭就要入宫了,他强忍着醒酒后的头痛,穿戴好衣裳走了出去。 黑夜里,侍从掌灯,安公公跟在沈昭身边,沈昭边走边说:“去查,昨夜是谁出了府,取了锦囊回来给王妃。” 花锦来时,从家中带了自己的人手,这些人不由燕王府登记在册,安公公也没刻意留心过,听沈昭这么交代,一时紧张的问:“是什么人?抓住要杀吗?” 沈昭:“查清楚是谁送的就好,不要打草惊蛇。” 安公公以为,此事最多一日就可以查清,但他万万没想到,将府中的人翻过来覆过去的数,那天都没有少哪怕一个人。 幸好沈昭没催促,由着他查,但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一直查到了年末,新年之际。 李昶沼被花瑟说服,要比花锦想象中快许多,她以为李昶沼憋着怨气,好赖要把火撒完了才肯听花瑟的计谋,但年还没过,李昶沼就上书一封,检举了沈昭。 掐着日子数,花瑟给他做妾,不过才一个月多。 陛下按下此事,先密诏韩烨鸿回京,传了祝绻去问话,该押的人先押了,却迟迟不与沈昭面议。 沈焰的禁足忽然让解了,他与沈昭二人处在尴尬的位置,一时间人心惶惶,不明白陛下为何这么做。 冬日阴冷,花锦正用火盆烤着手,敬皎皎来赴约的时候,恰巧赶上了一场雪,冻得来不及取暖,忙与花锦说:“花瑟究竟什么本事,还能劝得动李昶沼弃明投暗。” 花锦也觉得稀奇,她这几日去宫中,见了白蓉几面,白蓉对她没什么隐瞒,知道的全说给她听,让她快为沈昭出谋划策。 花锦回府时,恰巧祝绻在沈昭的书房,祝绻痛心疾首:“太子殿下这是要灭了韩氏全族来换陛下青睐啊。早知当日就该直接将把柄呈给陛下,大难临头,这下你该怎么撇清自己?” 祝绻恨得牙痒痒:“这个李昶沼,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敢偷百里侯的信件向陛下告状,要我说,他们就是一伙的。” 韩烨鸿通敌的事是刘太傅告知百里侯,百里侯又遣人搜罗了把柄,递到沈昭手上的。 花锦在门口听了一阵子,觉得沈昭不比自己知道的少,便心安理得的离开了。 见她出神,敬皎皎宽慰道:“你别担心,燕王殿下一定能逢凶化吉。” 陛下多疑,但一定能看清局势,眼下比的根本不是谁的证据多,谁处于劣势。全在于他想让谁继位,谁才有留下来的资本。 若陛下偏心沈焰,就算沈昭拿出证据也没有用,同理,陛下要是偏心沈昭,就算沈昭让人拿锅给扣死了,他都能给沈昭从锅底下拽出来。 成王败寇。 输的代价就是迁出京城,除非造反,打趴陛下身边那些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踩着尸山血海,背个弑君弑父的恶名登位,否则此生就与皇位无缘了。 花锦倒是想沈昭错过皇位,不过她与沈昭执着的东西不同,让沈昭舍弃皇位,就像让她舍弃自由一样不可能。 敬皎皎:“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恐怕最急的不是旁人。” 皇后才是被架在火炉上烤,她全部的骄傲都来自于背后的韩氏,如今两个儿子为了权势,将她的母族当作弃子。 花锦再去宫中探望白蓉的时候,白蓉倒不像以往那样对皇后满脑门官司了,临走时,白蓉还感慨道:“也不知我将来会不会有一日,也像皇后跪在雪中那样,乞求陛下宽恕。” 提及此处,白蓉面露不忍,将帕子搅作一团,她早知陛下残忍冷酷,入宫也不过为了荣华富贵,从来没期盼过陛下真心。 白蓉家世清白,陛下愿意疼她,久而久之,她都差点陷进温柔乡去。 直到看着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垂垂老矣,低三下四却换不来他一个眼神的模样,白蓉才醒悟过来,心寒,后知后觉的害怕。 从前她总厌恶皇后,但皇后来为韩氏求情,她被陛下扣在怀里,被迫居高临下地俯视皇后那一刻,还是没忍住痛苦。自傲如白蓉,觉得她若是皇后,受此折辱,一定要与狗皇帝拼命。 白蓉是偶尔想气□□后,但被迫折辱了皇后,又觉得自责。第二日,难得起了个大早,发自内心想给皇后请安,但她赶过去,听婢女说皇后病了。 白蓉烦闷的厉害,这几日见到陛下就一阵反胃,还得强颜欢笑去讨他开心,筋疲力尽。 见白蓉愁容满面,花锦轻叹一声:“此事错不在你,别自责了。” 白蓉觉得皇后可恨,又可怜。鼓了鼓脸:“你近日肯定也为燕王殿下的事糟心,我还说这些事给你听。你别为我忧心,先忙着你夫君,不打紧。” 花锦一点儿也不糟心。 她信得过高僧,高僧说坐山观虎斗,她一定能从中获利。 韩烨鸿归京那一日,心如死灰,对从前犯下的错供认不讳,一心求死。 局势又颠倒了过来,沈昭被召去了宫中,没再回来,花锦刻意不去听他的消息,掰着枯枝烂叶数日子,倒是府中的仆从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此事谁有本事都没用。 全看陛下怎么选。 府中的人听了太多风言风语,总觉得天都要塌了,更离谱的是,有一日花锦路过东院,听见院中女娘哭泣,扒门一看,三四个侍妾挤在一处,哭丧似的。 花锦沉默片刻,有侍妾看见她,明明年岁比她大了不少,但猛地撞到她怀里,哭着问殿下是不是出事了。 花锦被侍妾搂着,怔了怔,轻轻地拍了拍侍妾的后背,她见不得女娘的眼泪,笨手笨脚地安抚,温言细语的哄着侍妾们回了房,她才慢吞吞回去。 花锦犹豫不决的看向添云:“殿下他......” 她这几日什么也不想听,添云和萤雨本事了得,真让半点流言蜚语都没漏进来。 如今见事态真的严重了,她才没忍住问。 添云却没告诉她:“您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不若静观其变,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奴婢一定与您说。” 听这个口气,看来是比想象里更糟。 这回新年之际,花锦倒是没了张罗对联的心情,她察觉到越来越多的异样目光,敬皎皎也什么都不与她说,打叶子牌的时候,却时不时用奇怪的眼光看她。 好在府上的侍妾被她喂了定心丸,把往日送去给沈昭的精致吃食,都送到了她院里。 花锦吃着香甜可口的点心,点着侍妾送来的安神香,整个人飘飘乎,嘲讽的说:“若我是沈昭,必然也舍不下这些心灵手巧的美人。” 见她兴致不高,添云轻叹一声,还是忍着没说。 年末,总有花灯如昼的酒会。 花锦喜欢赏灯,这是她早年刚来京城时最期盼的活动,一开始是花信带她来,之后是沈焰,这还是她头一回独自赏灯。 坐在高处更能将美景收入眼底,见茶馆中还剩一间房,花锦戴着面纱,走了进去。 花锦怎么也没想到,能在此处遇上沈焰。 沈焰喝的有些多,踉踉跄跄走着,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入了一间房,推搡开搀扶着他的人,他踹开门,门外的侍卫将花锦带来的仆从挡的严严实实。 仆从就要拼命,添云却突然抬手,制止了这场打斗。 花锦正探出头看窗外的夜景,房门突然被撞开,她诧异地偏头看过去,只见沈焰醉醺醺地关上门:“窈窈,真的是你?” 沈焰不为扳倒沈昭的事糟心,如今竟有空闲出来买醉,这么瞧着,胜负好像已经分明了。看来沈昭是凶多吉少,要少一层皮才能迁出京城了。 见花锦不言语,沈焰目光微微一凝,他太思念花锦了,被罚禁足的日子,他一直在忏悔,想起花锦的千般万般好。 可她的好,如今都留给沈昭了。 花瑟来与他谈生意,给他说了许多好处,他只是动容,并不打算实行,贸然出手,胜算大,亦要冒着风险,他麾下的臣子也不太赞同这个计划。 花瑟却说,她作恶多端,当初害花锦嫁给沈昭,一直良心不安:“若太子殿下能用此计,待燕王殿下离京,窈窈无依无靠,还望殿下善待窈窈。” 沈焰不喜欢摧折美好的事物,他自认为还算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但夜里做梦。 梦到花锦孤立无援,所依靠的一切都轰然倒塌,她无奈,只能折腰央求他。 对他不屑一顾的美人哭的可怜兮兮,沈焰从梦中醒来,第二日就与谋士重新规划了计谋,与花瑟算是达成交易。 花瑟央求他,一定要善待窈窈。 沈焰看着花瑟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心软了一瞬,美人温言软语,像蛇蝎一样勾着他,沈焰也没委屈自己,将花瑟带到榻上,掐灭火烛,□□愉。 他越占有花瑟,越觉得无趣,越思念起来了花锦。 沈焰:“从前,你就喜欢看灯,我这般思念你,总算让我遇上了。” 沈焰情难自禁,想起来从前,花锦还是天真烂漫的娇俏女娘,他们在一处,十指相扣,瞧着漂亮的花灯,沈焰当年说:“待你嫁来东宫,我们也每年如今日一般赏灯,可好?” 当年拉了钩,那个钩子拽着他的心,扣住了花锦的手腕,要与她诉说情意。 花锦勾唇,扬手一掌扇在了沈焰脸上。 她用了十成力,扇的沈焰没站稳,直直栽在了地上,扑倒了花锦面前的茶水,冷水浇在了沈焰脸上,他摔得吃痛,这才醒了酒。 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就要进来,沈焰忙喊:“都滚出去!” 花锦拿着手帕,狠狠擦拭手腕,她是真的嫌脏,固执的将手腕都擦红了,沈焰气不打一处来,可想到了那些龌龊的东西,扬唇笑了:“今日你错过这个机会,往后再来求孤,可没这么简单。” 沈焰只是想想花锦服软的模样,就已经受不了。 他强忍着兴奋,笑道:“年后,沈昭去的地方,怕是连沈逸那厮都不如。你这般娇弱、虚荣,怎么受得了那样的苦。” 娇弱、虚荣。 沈焰嗤笑:“你现在求孤,还来得及。” 他眼中的东西太恶心,花锦只是看着,就觉得恶心。 沈焰起身,没再招惹花锦,他踉踉跄跄的要走,脑后突然一痛,眼前一黑,栽到了地上。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7节 花锦拿脚尖踹了踹沈焰。 沈焰纹丝不动,她面色冷淡,紧紧攥着拳,匕首就悬在沈焰脸上,几次三番想动手。 在她咬着牙,怒气冲冲要挥刀下去那一刻,门被打开,添云将门关上,拦道:“主子!” 花锦大梦初醒般,猛地收回了手,她刀锋一转,回头与添云说:“你先出去。” 门外的两帮人针锋相对,有了沈焰方才那句怒吼,倒是没人敢再进去,添云怕留的久了引起怀疑,出去前,小声劝道:“主子慎行。” 又过了片刻,花锦将沾了血的匕首收回袖中,她踹了踹昏过去的沈焰,重新戴上面纱,淡然地走了出去。 那些侍卫各个紧盯着她,却不敢妄动。 花锦丢下一句:“你们殿下醉倒了。” 待花锦走了,侍卫揭开门缝,朝里面瞧了眼,只见房中乱作一团,沈焰背对着他们在睡,侍卫放下心,将门关上。 回去的路上,花锦吹着凉风,不受控的想起了沈焰的话。 她自然可以去任何地方,不论苦还是贫寒,她都不介意。 可沈昭呢? 她脸色苍白,回府的时候都神情恍惚,早就忘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待血水沿着袖口滴在地上,跟在她身后的添云大惊失色,再看花锦疲倦的神态,吓得魂飞魄散,声还没出,先掉起了眼泪。 花锦胸中憋着一口气,见添云哭了,这才掏出匕首——今日她戴着面纱,沈焰就算被她所伤,也是他理亏,不会贸然告状找茬。 见血不是她的,添云松了口气,腿都软了:“若是太子殿下报复......” 花锦却了解沈焰。 沈焰自以为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娘,离不开这繁华京城,也决计不会吃苦。所以想摧垮她身边的所有倚仗,尤其是沈昭。 她今日划伤沈焰,在沈焰身上留了疤,他只会把账算到以后。 他期待着花锦服软那一天,他会把身上的刀疤千倍百倍还给花锦,折辱她。 花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担心这些,不若想想明日吃什么。” 到了夜里,花锦听见府中脚步声。 她被添云推搡了起来,说沈昭病重,回府了。 沈昭的院子乱成一片,连祝绻也顶着眼下乌青侯着,一时间许多生面孔,花锦见人这么多,倒没了进去的念头,她又望了两眼,便打算走。 祝绻眼尖,忙唤她:“见过王妃!” 这一嗓子,让院子中的人都朝她跪了过来,花锦没跑成,只好去探望沈昭。 他许久未回府,人也糙了许多,此刻脸色惨白的睡着,太医跑前跑后,不敢耽搁。 这倒让她想起上一回,沈昭被关去宗人寺,回来就带了柳氏。 她下意识环顾沈昭榻前侍候的人,却不见那个妖艳多姿的身影。 或许是今夜沈焰让她恶心了,她如今看到沈昭,都觉得心中一阵烦闷。 燕王府为沈昭的病忙乱。 茶馆中,沈焰倏然睁眼,却为腿部的刺痛倒吸一口凉气,意识渐渐回笼,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被花锦砸晕了。 沈焰叫唤着,侍从忙跑进来扶。 手忙脚乱,沈焰起身,疼的眼前一阵发黑,他晃了晃头,借着侍从点燃的火烛瞧了眼身下的衣袍,外衫干干净净,可他觉得里面已经黏作一团。 人多,他不好掀开衣袍,上了马车后,才发现里衣早被血浸湿了。 泛着血水的伤口紧紧黏在衣裳上,沈焰疼蒙了。 他想掐死花锦。 不过她刺在了极为隐秘的地方,倒像是笃定了他不会亮给旁人看。 沈焰昏过去前,想的是,他一定会将花锦逼至死路。沈昭迁出京城,花府的人并不重视她,敬皎皎、清熙郡主,都要以家族利益为首。 她无依无靠。 除了摧眉折腰,为今日的伤疤讨饶,她什么都做不了。 光是想想,就能让他忍着疼痛,秋后算账了。 第57章 病猫 沈昭病得很重, 他被抬回来那一日,一直到上元夜都没有醒来。 府中的侍妾轮番来探望,他浑然不知, 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偶尔迷迷糊糊的要醒, 挣扎两下,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花锦倒是清楚他的病,隔三差五就要来这么一出, 如今他折掉了杨嬷嬷, 身边也没有女娘侍奉, 安公公不放心那些不知根系的侍妾,求到了她门前。 “王妃,去看看殿下吧。” 沈昭昏睡时, 花锦就坐在他的书案前,翻看他的信和折子。 大抵了解局势。 李昶沼拿百里侯的信, 咬死认定沈昭包庇韩烨鸿的罪过, 韩烨鸿心灰意冷, 但想着临死前能拖沈昭下水, 便没有多做解释。 沈焰春风得意,握回了许多权柄。 可是沈昭, 怎么会突然病了呢?不过如今是冬日,沈昭扛不住这天寒地冻的雪天,也是常事。 祝绻来探过几次病, 见沈昭病情没有好转, 愁容满面, 小心翼翼观察花锦的神情,见她冷静模样, 心中哀叹着,一直到花锦送他出府,祝绻才挤出笑容说:“这些时日,多亏了王妃的照料。” 祝绻其实很想替沈昭问一些话,不过他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王妃可知,告发瑾瑜包庇一事,花将军也有参与?” 花锦一怔。 祝绻见她模样,轻叹一声:“我说这些,其实也是瑾瑜的意思。您可要给家中人提个醒,别让小人骗了去。” 花锦谢过祝绻,独自回到院中,见添云眉眼中的忧愁,忽然说:“花瑟,还骗了花府的人帮她?不对,怎么能叫骗呢,他们一直都心甘情愿。” 添云看着她,过了许久才说:“兴许将军也并非出自本意。” 添云得知的是,李昶沼与花瑟回了一次花府,大闹一场,就骗了花府倒戈。 花锦坐在沈昭榻边的檀木椅上,一言不发。 是个暴脾气,听完了直接斥道:“有天大的不情愿,咱们三娘还在殿下身边,往后若惹了殿下不喜,咱上哪哭去?” 萤雨说完,更恼了,掐起腰骂花瑟,骂了个尽兴,也蔫了下来:“他们也不想想,殿下挨了罚,三娘也要跟着吃苦。一群王八蛋。” 花锦本来就白皙,出神的想事,窗外的日光渡在脸上,让她看起来毫无血色一般,一缕青发从簪子里跑了出来,莽撞地留在了她的脸侧,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若隐若现藏在了发丝后。 见她柔弱模样,添云忙怼萤雨的胳膊,二人又笨嘴笨舌的讨花锦开心。 花锦却没一丝伤心,看了眼榻上的沈昭,恨铁不成钢的嘀咕道:“高僧说,坐山观虎斗,也不知他哪来的高见,胡扯这些。你算哪门子虎?” 花锦狠狠地掐沈昭的脸:“病猫不卧榻这么久,我还真当你是老虎了。病成这样,你还想踹走沈焰,我看你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她心情实在不好,见榻上躺了个沈昭,这下把气全撒他身上了。 添云和萤雨也不敢插手,看着花锦狠狠地蹂躏沈昭的脸,直给人掐的咳嗽起来,脸都红肿了,她才松手。 花锦:“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添云怔了怔,连忙跑出去准备。 花锦挥了挥拳,砸在了沈昭的肩上:“再观虎斗,我也要给人欺负死了。你连东院杨美人养的狸奴都不如。” 花锦提起裙摆,出了门。 门被关上那一刻,榻上的沈昭猛地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床帏看了一阵子,重新回味了一遍她说的话,气笑了。 去往茶馆的路上,添云忐忑的说:“可高僧说静观其变。” 花锦:“先试试,我也不一定就能劝得动韩小将军。” 韩嘉鸿没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顽固,也并不记恨沈昭,他只问花锦:“为何要帮燕王殿下说服我?” 花锦挑了个理由:“因为我不想离开京城。若燕王殿下被罚,我也要被迫离开了,京城华丽,我贪恋富贵,不愿吃苦。” 韩嘉鸿静默片刻,才苦笑着说:“好。” 花锦:“今日,小将军就当我是以燕王妃的身份来说服,若你不想,一定不要勉强。” 韩嘉鸿起身:“燕王殿下,会是明君,要比太子殿下合适的多,就算你不来,我也会与陛下说。” 花锦再次谢过他:“待小将军与房七娘大婚,殿下若是醒了,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韩嘉鸿点点头:“多谢,燕王妃。” 二人相视一笑,笑不达眼底,韩嘉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背影都像带着藏不住的怒气。 添云轻叹一声:“您何必说那样的话。” “他喜欢我,无非是觉得我与京中女娘不同。我若与他解释,反而不能让他死心,若他真是因愧疚帮我,才让我良心不安。不管他信不信,我就是爱慕虚荣的女娘,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添云:“您才不是!” 花锦点了点添云的额头:“数你嘴甜。房七娘是绝妙的美人,与韩小将军有缘,小将军再与我牵扯个没完,我才要遭天谴。” 花锦再回府时,天色已晚。 上元夜,阖宫家宴,沈昭却要可怜兮兮躺在府中,花锦简单地布置了一下府中,与东院的侍妾们一起用了晚膳,打了会儿牌才回到沈昭院中。 她喝了一点儿酒。 见沈昭纹丝不动躺在榻上,花锦坐在榻边的台阶上,她坐的十分不端庄,一只手撑在榻上,就静静地盯着沈昭看。 花锦酒足饭饱,用手腕撑着脸,失神地说:“今夜的月亮好圆。居然又过了一年,能再活这么长时间,多亏老天开眼。” “等你醒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今夜家宴,沈焰那厮惯会哄人,陛下被他哄开心了,你就完了,你完了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别牵扯到我。” “我死过一回,不能再死了。” “你写给我的休书,仿佛就在昨日,可明明相差了一辈子,那么久。” “说起沈焰。那夜实在不能杀了他,只是划伤他,一点也不解恨,他真恶心,自大。” 静默一阵子,花锦觉得有点困了,却没力气爬起来:“若你真能迁出京城,就好了,我不想待在这儿。不过,若你迁出京城,日后沈焰继位,必要取你性命,届时,我就完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8节 “当皇帝可一点儿都不好。蓉娘说,你母后跪在雪地里,咳出了血,哀求陛下饶恕韩氏一族,蓉娘都要落泪了,陛下都不做理会。” 花锦闭上眼,昏昏欲睡:“或许那个位子真的很好,是我不理解罢了。就像,爹娘永远会先考虑长姊一样,你会先考虑权柄。” “罢了,又在胡言乱语了。” 花锦终于不再说了,她睡着了。 沈昭偏过头,借着月色,看清了她噙着泪的眼角,泪水滑落,他抬起手,却不敢碰到她。 他收回手,望着绵绵夜色,重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花锦被动静吵醒,支起身子,望着屏风后:“安公公?” 没人应她。 花锦黑眸微缩,看见屏风映出了人的影子,是个高壮的男子,手中提着长剑,静了一瞬,花锦忙喊道:“来人!有刺客!” 话音刚落,刺客动作迅速,提着剑劈了过来,花锦腿软,她可以躲开,但她若是让开了,榻上的沈昭就完了。 门外已传来了侍卫跑来的动静,花锦偏过头去,心里一横,没有躲开。 犹如浮光掠影般,花锦忽然被人提了起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榻上的沈昭不知何时将她拽到了榻边,刺客的剑劈空了。 刺客仿佛没想到沈昭醒着,恍惚了一下。 沈昭却已经从榻上握起剑,又快又狠的扑了过去,刺客躲闪未及,臂膀被刀划破了。 沈昭身着白衣,提着剑,气势汹汹立着,脸上哪儿还有一丝病态,刺客迟疑半晌,脚下却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脚尖一点,就要从窗口逃出去。 寒风灌了进来,沈昭的刀刃带着刺骨冷意,挥向了刺客。 刺客的背被划破了,失去力气跌在了地上,他想咬破口中毒药自尽,下巴忽然被狠狠地攥住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沈昭卸了他的下巴。 沈昭拽下人的面纱,侍卫也赶了进来,他们像早有防备,并不意外刺客的出现,安公公欣喜若狂地跑进来:“哎呦天老爷,可算捉住了!” 这房中人的欣喜到不寻常。 花锦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紧紧攥着拳,在沈昭拧下刺客下巴那一刻,她就醍醐灌顶,软着腿,撑着榻站了起来,一直往后躲。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沈昭方才的反应,迅速敏捷,可不像卧病这么久的人能做出来的。 他装的。 什么时候开始装的? 花锦木着脸,脑海里回想着自己这几日的胡言乱语,前些日子还好些,近来烦心事堆在一起,她就口不择言了。 她贴着墙边走,侍卫蜂拥而入,在刺客嘴里塞了布,拎着人就要走。 花锦躲在这群高壮的人堆后头,脚下生风,转头就想先走人了事。 安公公却环视一圈,笑意也僵住了,尖锐的一嗓子:“王妃呢?王妃可有受伤吗?” 花锦呼吸一顿,总觉得这死太监是故意的,一时间所有人回头望过来,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沈昭就站在尽头,提着沾血的刀,带着审视的目光,微眯着眼睛看她。 她收回那些冒犯高僧的话,是她唐突了。 第58章 算不算 花锦与沈昭对望着, 谁也不开口,见气氛僵持,安公公眼珠子一转, 吆喝着让侍卫提着刺客的衣领将人拖了出去。 人渐渐撤走了,方才拥挤的屏风后, 此刻就剩下三个人,安公公问沈昭:“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见沈昭依旧不言, 安公公笑容不减, 朝着门外走, 还朝着花锦笑了笑。 花锦干笑两声,等安公公将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她才大梦初醒一般, 瞄了眼沈昭:“殿下好计策。” 沈昭眼中闪过一瞬疑惑,几不可察, 但花锦还是捕捉到了, 她懊恼自己胡说八道了那么多, 现在只盼沈昭顾着那些计策, 并未听进去。 “我,何时给过你休书?”沈昭方才也在回忆, 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病中时,漏了沈炽传来的信,嘱托安公公做了什么, 但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 沈炽尊敬他, 也对花锦心怀感激, 安公公忠心耿耿,除非他开口, 不然不会擅作主张。 可她不止一次提起那份休书,方才的伤心也不是假的。 沈昭紧紧盯着花锦,她思索片刻,编不出借口,不想答,于是沈昭又问:“你死过一回?是你长姊做的?” 他以为她说的死,是被陷害到奄奄一息,幸得高人所救,苟延残喘又活了下来。 花锦目光下移,瞥到他手中提着的剑,血水顺着剑锋掉在了地上,见她盯着剑,沈昭忙将手背到身后去。 “我若不答,殿下也要砍我吗?” 沈昭:“我不会。我不会拖累你。我会杀了任何想伤你的人,我发誓,不会让你变成母后那样,我与父皇不一样,我做得到。” 花锦被他突然的认真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看着一本正经的沈昭,他身穿白衣,眉眼柔情,与大婚夜一身红衣薄情冷淡的沈昭好像不是一个人。 沈昭:“其实京城也不全是尔虞我诈,待此案过后,一切尘埃落定,你爹被你长姊蒙蔽陷害,也要离京,从此京中,不会再有人勾起你的伤心事。” 沈昭本来也没想说这么多,他向来不喜多言,有时总觉得,等日子久一点,长一些,他清扫了一些障碍,可以慢慢让她看,让她定夺。 他大抵猜得到一些原因,想尽力弥补。 可他还是没能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大胆的猜测花锦是重生来的。 沈昭:“我会杀了他。” 花锦故意逗他:“若有一天,你想伤我,你难不成还要杀了自己?还是别发这种誓了,小心天打雷劈。” 沈昭:“我不会再伤你。” 站的时间久了,花锦晃了晃脑袋:“你惯会骗人的,比沈焰那厮厉害,你说的我就全当是假话。”她困了,慢吞吞朝着床榻挪动过去,扛不住倦意,眼角沁出了泪水,还没坐在榻上,肩就被扶住了。 花锦怔了怔,没等沈昭开口,就拍开了他的手:“净手,否则别碰我。” 沈昭方才太紧张了,她从身边慢悠悠走过去,他只瞥见她眼角的泪光,情急之下就想再说些什么,见她是真困了,忙松开手:“事出有因,往后不会了。” 花锦不知道沈昭哪根筋搭错了,以为他要去处理刺客的事,但他净完手,换过一身衣裳,又躺下了。 花锦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她喝了酒,被刺客吓了一跳,现在缓过来,后知后觉的疲倦。 他听见沈昭在她耳边说:“今夜你为我挡刀......” 他可能还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矫情,斟酌半晌,扬唇道:“我很高兴。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花锦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絮叨。明明喝醉酒的是她,怎么唠叨的人变成了沈昭。 沈昭被陛下召入宫那天,陛下并未让人押着他盘问,只是与他端坐两侧,分别执黑白棋,陛下笑容祥和,姿态悠然,仿佛只是很寻常的一日。 可他们中间横亘着权势,那些利与弊,将看似亲近的父子俩推的很远。 沈昭下棋从来不掩锋芒,他并不阿谀奉承,下完一局,他险胜,陛下才开口:“李小侯爷递了些证据,告你包庇一罪,与贼人同流合污。” 沈昭也不急躁:“哦?” 其实局势一直都很明朗,陛下不是昏君,鲜少被阴谋诡计蒙蔽,如今权力都握在陛下手中,他不是无能的帝王,他看中谁,谁才有资格继承他的位子。 所以从知道此事的那一刻起,沈昭只简单做了些准备,至少陛下若是不选他,他还可以自保留在京城。 除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根本就没得选。 他不是沈焰,沈焰是带着宠爱与希冀出生的,有很正常的情感,会讨陛下与皇后开心。 沈昭自嘲的笑笑:“父皇怎么看?” 陛下没想到他会反问,怔了怔,这一愣神,就下错了棋,沈昭也没有让他悔棋,当即落定了白子。 陛下轻笑一声:“若是太子,一定会让朕悔棋的。” 沈昭并不意外任何偏向沈焰的答案,他自来不曾奢望过的东西,如今也不会陷入质疑自己的漩涡。 置之死地而后生。 焉知不是一种机会? 陛下遥望着远方,忽然说:“近来病着,总是忆起十几年前,你母后才怀了你,在你之前,夭折了两个孩子,高僧说是朕,杀孽太重。于是朕与你母后,许久不再见。” “刘太傅总与朕说,你才该是东宫最合适的人选。” 陛下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观察沈昭的表情,沈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陛下才继续说:“朕欠了你母后的,在她心中,只想让太子坐上这个位子。” 沈昭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沈炽是言淑妃所出,不得不说,像沈炽那种生来断臂的怪胎,是怎么都活不下去的,在天家威仪下,言淑妃拼尽全力将沈炽保了下来。 皇子们在一处学骑射,沈炽学不了,他天生残疾,受了不少白眼,他就只能眼巴巴站在远处,盯着马匹上的兄弟们。 因为沈炽,言淑妃也糟了许多白眼,陛下有一阵也对她十分嫌恶,她生下了“怪物”,但她家室摆在那,身段与性情都让陛下弃之可惜,她从不嫌弃沈炽。 沈炽渐渐开始学着骑马,他总是摔跤,总被捉弄,沈昭看不下去,就有意无意护着沈炽。 沈昭说不清为何护着沈炽,他并不是好心肠的人。 或许是看着言淑妃为沈炽愁碎了心的模样,心中生出一种他自己都不敢言的羡慕。一日,沈炽摔下马去,磕的鼻青脸肿,吓得沈炽不敢去见言淑妃,在沈昭处养了好些日子。 沈昭问,为何不回去。 沈炽答,母妃看了,要心疼坏了,她又要哭了。 沈昭点点头,不敢再问下去。 沈炽在言淑妃的教导下,渐渐学会了很多本领,他决定出征那一年,沈昭担心他的臂膀成为桎梏,沈炽摆摆手,自信洋溢:“母妃说了,我一定行,那我就能行。” 沈昭听刘太傅说过:“虎毒尚不食子。” 可他仰头,皇后眼下一片阴翳,给他递来一碗黑到发苦的药。 他从来都不是皇后的孩子。 一瞬,就一瞬,沈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不若真就甩去京中一切,带着花锦迁出京城,可是——以后呢? 他不夺,让沈焰坐上皇位,沈焰怎么可能放过他。何况,他为了这个位子,也付出了许多努力,培养了许多亲信,甩手不干了,从前的努力岂不是全部白费。 沈昭甩去心中杂念,正想与陛下说些什么。 陛下补充道:“太子没主意,轻易就会被人蒙骗,于情,朕想选他。于理,你要比他合适。”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59节 沈昭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的。 在宗人寺关了许多日,外面的人听了他的指派,一直在搜集证据,同时放出风声,说陛下并不想严惩他。 祝绻与芙蓉阁老板感情深厚,他一点拨,不久,又传出来了以前为韩烨鸿通信的仆从回京了,拿从前的信件做买卖,燕王已经派人掳走了那仆从。 沈昭装病这些时日,是真的喝了赵太医配的药,他病得奄奄一息,东院的侍妾轮番来看他,他知道奸细就在其中,并未让安公公悉数拦下。 侍妾严谨,不敢轻易露出马脚。 沈昭也没有将此事告知花锦,一个是,她知道的越少,日子过的越安稳。一个是,除了病重的借口,他无法时刻将她留在身边。 或许是陛下太冷酷,病着的这几日百无聊赖,偶尔看看信件,听祝绻说一说情形,闲来只能被迫着回忆。 他将往事回忆尽了,就格外不想自己待着。 她在做什么呢? 她的手落在他的额头,嘟囔道:“怎么又热起来了?”她在房中踱步,翻看他的信件,还要抱怨:“无聊。”她将侍妾端来的糕点吃的干干净净,与婢女嘴贫:“我若是燕王,定要日日求美人伴在身侧,做好吃的给我。” 萤雨气急:“您休要胡说,还不如与美人取取经,学学怎么做。” 花锦就坐在榻边的台阶上,嫌靠着太硬,就将他的手拽过去,枕在他的手腕上:“我学怎么吃好就够了。你也来,尝尝。” 萤雨:“奴婢不敢。” 花锦就起身,硬塞在萤雨嘴里:“怕什么?他又不知道,诶,你去找些好看的钗子,给美人送去。” 她从前爱漂亮,极爱打扮,可是花瑟归家以后,沈昭听说过许多风言风语,总之再见她,就是一身素衣静丽端庄,再不显从前娇俏模样。 沈昭又开始回想,渐渐觉得,她不想留在京城,或许是因为花府。 沈焰要比他想的浮躁,看来韩烨鸿从前真的与沈焰做过什么事,让人拿了把柄。 刺客居然挑了上元夜来行刺。 从前总是他为别人挡。 沈炽被沈焰刁难,沈炽本着不给母妃添麻烦的目的,忍气吞声,没想到沈焰变本加厉,拿着鞭子就要甩到沈炽身上。 沈昭眼疾手快将沈炽拽开,鞭子直直打在了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很长一道疤。 安公公问他傻什么,做什么给旁人挡。他没敢说,因为他觉得,他受伤、哪怕是死了,都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祝绻顽皮,常被家中人收拾,沈昭也不厌其烦的给他挡了。还有许多人,沈昭总是习惯将自己置于险地。 他在蔚云州冒险,除了花锦,不会有任何人问他,为了权位,将命丢了值不值当,也不会有人为他调转生存的活路,只为了救他一起走,更不会有人怕他被刀砍了,就生生挡在他面前。 可是花锦做了。 他不敢深想,只敢记住,窈窈本就是很好,很好的女娘。 沈昭侧过身去,用眼睛细细描绘花锦的面颊,他是真的,很想将她留在身边。 门被扣响,安公公不敢敲重了,轻轻地扣了三声,沈昭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上元夜,阖家团圆,他年年都要赴宫宴,却总觉得自己飘荡在云中,面对与他看似亲近的亲眷,如临大敌,总要把力气用光,才能应付完这一场。 沈昭走了两步,回头望了眼被关上的门,安公公轻咳一声,沈昭才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怪不得,人人都喜欢这上元夜。” 安公公见他心情松快,也跟着乐了起来。 不知道算不算,苦尽甘来。 第59章 二合一(远不及此) 花锦没睡多久就被添云吵醒了。 天将亮, 东院的侍妾还不知道沈昭已经“重回康健”,早早等在院外,等着进来探病。 花锦不知道沈昭的计划, 不知道他想不想暴露身体康健的事实,她本想闷头不理, 但没过一阵子,添云又走了进来,说外面下起了小雪, 侍妾守着不肯走。 花锦只好爬起来, 她昨夜才从沈昭的话里猜出来, 侍妾中有沈焰派来的人,时时盯着府中动向,与外面通信。 可她瞧着一双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怎么瞧都不觉得谁像奸细。 今晨起来的侍妾还是那几个,花锦都眼熟了这几个美人, 常吃的点心也有美人们送来的, 吃人家的嘴短, 她撑着伞将人请了进来。 杨美人身子羸弱不堪, 病恹恹的,养着一只狸奴, 昨夜喝了些酒,杨美人突然哭了起来,说自己身世多么凄惨, 若不是幸而被皇后赐来燕王府, 沈昭见她过得凄苦, 帮衬了她家中许多,想以此作为交换让她离开, 她自愿困在这里,也不愿离开。 她说自己奉沈昭为救命恩人。 花锦对房中这些侍妾有些了解,除了杨美人,都是上一世的熟面孔,她思索片刻,心中轻叹一声,不想相信奸细就是杨美人。 这房中坐的女娘都太苦了,花锦环视一圈,竟找不出一个日子过得舒坦的女娘。 她严肃的模样让众人心中一紧,下意识担心起沈昭来。 花锦找了个借口,就将侍妾都打发了出去,杨美人像往日一般,从食盒中拿出一碟点心,她来时路上吹了寒风,止不住咳嗽,脸都惨白一片。 上一世,她可没有对沈昭这么殷勤过。 花锦握住了杨美人的手腕,扬唇道:“你若无事,陪我一会儿,可好?” 还没踏出门的侍妾都羡慕的看她,杨美人连忙应下:“王妃若是觉得无聊,妾身陪您下下棋?” 待侍妾都走了出去,花锦抬眸瞥了眼,萤雨关上了门,将风雪声隔绝在外,添云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就静静地站在杨美人身后,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杨美人是真的病了,她咳得喘不过气来,惭愧道:“妾身坐远些,别将病气渡给您。” 花锦:“我很喜欢你。” 杨美人怔了怔,脸上透出淡粉,羞涩的笑笑,但她懂察言观色,见花锦并没有笑意,连忙要跪下:“妾身可是犯了什么错?” 花锦搀住她:“太子对你有什么恩情,值得你命都不要了,出卖燕王殿下?” 杨美人眼底闪过一瞬惊慌失措,不过她转眸,迅速将情绪掩去:“王妃说什么呢?哪里的事?” 她怕花锦是在诈她,更怕沈昭正藏在某处,等她说漏嘴,横竖都是要死。 花锦本不想救杨美人。 不过吃人家的嘴软,她吃了这么多日香甜的点心,见杨美人病成这样都能爬起来算计沈昭,心中佩服,又有种难言的情绪。 二人对视良久,花锦不愿多缠,怕沈昭突然回来,思索片刻:“以他手下人的速度,今日回府,就一定能查到你,信不信由你。” 这话里的信息太多,添云轻轻地摇头,示意花锦不该说这么多。 “你今日回去思量,入夜前,遣人来与我说,我可以让人送你离京。你也可以将我今日的话传给沈焰,继续通风报信,把命搭在燕王府。” 杨美人唇瓣抖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但抑制不住咳嗽,花锦挥挥手,萤雨上前来,将人搀着离开了院子。 杨美人想回头瞧瞧,但外面下着雪,萤雨撑伞稳稳扶着她,她一有动作,萤雨就会警惕的瞥她一眼。 门敞着,添云察觉寒风灌进来,想关上门,花锦制止了她。添云不赞同道:“您不该怜惜旁人。” 花锦捻起一块儿点心,塞进了嘴里,她将那股香甜咽下,摆摆手:“我给她选的机会。她若执迷不悟继续通信,一定会死。” 沈昭逮不住侍妾中的奸细,可见杨美人细心,要不是她有着上一世记忆,察觉这些侍妾中只有杨美人忽然出现,她也无法推断出杨美人。 添云:“可您打草惊蛇,坏了殿下计策,惹恼了殿下该如何是好?” 花锦:“我的好添云,你也来尝一口,怕他做什么。” 想起昨夜出丑,花锦扶额,甩去脑袋里那些令她尴尬的记忆,吃着点心,忽然嘀咕:“看在她没毒死我的份上,帮她一次。” 她是真的喜欢杨美人,也喜欢她养的狸奴。 添云气急,花锦连忙认错。 入夜,杨美人还是没有来,花锦心中遗憾,用膳时心不在焉,要不是添云一直给她布菜,她就要光啃眼前的饭了。 沈昭见她这般模样,轻咳了一声,花锦还是呆呆的,沈昭摸不清,看向了添云,添云默默移开视线。 沈昭一噎,碍于昨夜骗了花锦的事,没敢问。好不容易熬到用完膳,花锦沐浴完,披着单薄的衣裳,直往门边跑,她拉住萤雨问了两句,萤雨目光凝重地摇摇头。 花锦愁容满面坐了回来,她轻叹一声,心想明日一定要多睡几个时辰,最好听不见杨美人的哭喊声,不过她病的那样重,肯定不用哭喊就要断气了。 “怎么了?”沈昭本想吹灭火烛,但他回头,见花锦纠结,也坐了回去。 “嗯?”沈昭一声没把人的魂喊回来,又唤了一声,花锦才似有所感,抬眸瞥他一眼。 沈昭:“明日我早些回来,陪你去看灯,可好?” 就在这时,安公公突然凑在了门前,禀报道:“殿下,查到了。是东院的杨侍妾。” 沈昭与花锦同时一怔。 沈昭怕自己的神情吓到花锦,轻笑一声:“竟是她。” 皇后总是很矛盾,一边恨他,一边又怕他真死了,她从前杀死过沈昭身边的人,害得沈昭不愿亲近任何女娘,他迁出宫中,有好长一阵子都十分消沉。 祝伯父总爱吓唬祝绻,祝绻不知又犯了什么错,祝伯父买了白绫,甩在了祝绻头上,他不怕祝绻真气急自缢,就怕祝绻吓不死。 祝绻苦大仇深的将白绫带来燕王府,给沈昭讲冤情,走时顺手将白绫扔在了案上,嬷嬷看见,私下禀了皇后。 第二日,就有美人被源源不断送进燕王府,皇后起初这样做,应该是真的怕沈昭死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决定换个方式折磨沈昭。 她开始残杀沈昭不愿宠幸的女娘。 沈昭只好将美人挨个叫来院中,美人独自睡一夜,他就在案前看一夜的书,久而久之,总算拦下了皇后的屠刀,皇后总有办法折磨他。 美人们总是很怕他。杨氏不太一样,她生来貌美,却十分贫苦,多灾多难,被皇后选中,来他院中那夜,杨氏不怕生,也不怕他寒眸,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她说了自己的凄苦事,体弱多病又命运多舛,第二日,沈昭与安公公提起,才知她年岁小到根本不该入燕王府,沈昭遣人治好了她爹娘的顽疾,总之能想到的都帮衬了。 他劝杨氏离开,杨氏怎么说的来着,他已经记不清了,既然她不愿走,就与东院的侍妾聚在一处熬日子,总之他仁至义尽。 他也不是烂好心的人,一时心软,全因他那阵子过的太苦,随手帮衬了一下,也算是解开自己的心结。 杨氏藏了这么多年,竟露出了马脚。 沈昭说完这些往事,静了静,不再言语了。 花锦察觉气氛凝重,有些受不了沈昭这副表情,他或许很少真诚待人,很少施以援手,所以当真心被蒙骗,就显得很凄惨。 花锦刚心软一瞬,突然又想起他这人惯会演的,收起那些情绪:“反正你也不想杀了她,不若给她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沈昭见自己的落寞并没有入花锦的眼,于是凑近了些,耷拉着嘴角,不住地叹气,叹到花锦忍无可忍,一拳砸在他肩上:“不然我将她请来,你二人当面对质如何?” 沈昭及时握住了花锦的手,眉眼含笑:“我都这样添油加醋的说了,你为何不醋?” 花锦推搡他:“滚远些。你编的,除了祝绻拿白绫来你府上,别的我一个字都不信。那样多的美人抬过来,我可不信你没动过心思。”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0节 沈昭:“这你就是冤枉我了。” 那时他与皇后较劲,看祝绻烦,安公公都近不了他的身,更别提那些与皇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娘,一夜,他看着书,侍妾在房中歇息,他听着动静,头痛欲裂,恨不得就放任皇后这么杀下去。 所有人都是咎由自取。 可他熬过那段时日,就将一切都看淡了。 花锦初来,他算不上多抗拒,反正早晚要有正妻,不是花锦,也会是别人。逢场作戏要做,花忠也不能轻易得罪,未立足前,他不会明着与皇后作对。 他蹙眉,不愿再回想皇后做的事,但他想坦诚相待,就要挑拣那些简洁的话告诉她,可他不管怎么挑,都对过往无从下手。 沈昭闭了闭眼,正要发个毒誓,就被花锦一掌拍碎了杂念。 花锦骂他:“怎么又要立誓。” 伤疤轻易揭不得,花锦心中有着离开京城的执念,但沈昭此局一定能翻身,他们不是正缘,她不想早些承受这些情义。 沈昭却只当她是心疼了,扬唇就要搂她,花锦搡他:“杨美人给我做了这么多日吃食,我不想她死。你明日去问她,愿不愿意与你做一出戏骗沈焰,将功补过。” 沈昭听着她叫杨美人,觉得好笑,但怕挨打,还是把笑憋了回去,只问:“若她不愿将功补过呢?” 花锦:“自然是杀之。” “听你的。”沈昭原是想直接杀了了事,不过见花锦提议,不想扫了她的兴致。 以他对这些奸细的了解,不会轻易背叛主子。 不过他也没想到,杨美人一口应下了帮他算计太子,将功补过,换一个离京的机会。 沈昭没敢与花锦提起杨美人的要求,怕她心血来潮,又盘算着与杨美人一起跑了。 今年沈昭“病重”,花锦连宫中都不用去了,收了白蓉一封信,白蓉做事谨慎,怕信被有心人截去,只在信上问候了她一些琐事。 白蓉因为皇后的事,已经郁郁寡欢许多日了,不过太子重新握回权柄,皇后的病就奇迹般好了。 这个年过完,花锦终于见上了白蓉,也听了许多闲话。 太子好了没两日,就由韩嘉鸿上书,为沈昭辩解,并呈上了一些证据。他呈了什么东西,无人知晓,陛下大发雷霆,又将太子罚了下来,如果说上一次高公公行贿一案是杀鸡儆猴,这一回就是大开杀戒了。 意图构陷皇子,是重罪,头一个拿李昶沼开刀,百里侯大病不起,朝中帮衬过李昶沼的人都捏一把冷汗,生怕明天轮到自己。 沈昭重新上朝那一日,在阶下与陛下遥望,待下朝,他与陛下重新下棋,陛下口中已经全然没有宽恕沈焰的意思了。 在他看来,胜者为王,哪怕是他最疼爱的儿子,都可以为了权势和江山的未来折断。 沈昭都忍不住想,陛下是真的疼爱沈焰吗?焉知是不是做戏一场,逼他们自相残杀,斗个头破血流,他才将局面拨清。 陛下察觉沈昭走神,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敛眸含笑道:“待时日久了,你就会变得像朕一样。” 沈昭不应,陛下又问:“这次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 他所渴求的权位就在眼前,沈昭心中生出一丝茫然,但他很快掩去情绪,没敢顺着陛下的话答:“此次这么顺利,还要多谢父皇给儿臣机会。” 陛下颔首,他其实病了些时日,不敢轻易露出病态,强撑着笑,静默片刻,忽然说:“花忠此次倒戈李昶沼,看似是燕王妃在家中无立足之地,实则是你未能远谋,此次的错处摁下不提,往后,不要再犯。” 沈昭应下。 “与百里侯传信,没有警惕之心,让别人捏了把柄,也是你蠢笨。” 沈昭面无表情的脸总算动了动,他抬眸,看向陛下。 “朕不想追究你为何摁下此事,明明能一击即中,却突然停手,这是最后一次,你记明白。” 陛下一直都对一切了如指掌。 沈昭甚至都知道,陛下清楚那晚刺杀的事,或许陛下从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胜者为王,他早该明白。 陛下又轻笑一声:“不过是一家人,闲说几句。朕倒想问问你,对燕王妃动了真情?” 沈昭很想任性的掀翻棋局,像沈焰大发雷霆那般,但他面不改色:“父皇为何这样问?” 他寒眸,不想违心迎合,陛下也没有逼他,轻笑一声,换了个问题。 “那花府,该如何惩处?”陛下还在试探他,沈昭蹙眉:“父皇决定便是。” 陛下也不知信没信,就让沈昭这样走了。 李昶沼毫不犹豫供出了花瑟与太子,总之一切尘埃落定,这下,沈焰是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沈昭却很疲倦。 他回府时,祝绻已等候多时,他坐在案前,听祝绻絮絮叨叨,听祝绻说:“这韩小将军怎么会突然帮你,咱原先安排的人都没了出面的机会。” 沈昭原本神情疲惫,听祝绻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一日,花锦在榻前埋怨他。 她去找了韩嘉鸿帮他。 沈昭扯了扯嘴角,祝绻看着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沈昭不敢说出来,他怕自己提了,就有源源不断的忧愁袭来。 祝绻鼓舞他:“祝贺瑾瑜兄,往后在京中,我便天不怕,地不怕了!” 沈昭正想笑他,但陛下的话在他脑中回荡——待时日久了,你就会变得像朕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多疑,一样嗜血残忍,一样冷酷无情。陛下打下江山后,在登基几年不久,就将从前护他夺江山的兄弟杀了个遍。 沈昭头痛欲裂,倒吸一口冷气,他额头上滚落汗珠,一只手撑着头,怎么瞧怎么半死不活,吓得祝绻忙奔出去喊:“安公公!安公公!去传赵太医!” 祝绻回过头来问道:“不是已经停了药,怎么还会发病?” 沈昭摆手:“前些时日,陛下遣人来探病,又多服用了些。” 赵太医来时,安公公也请来了花锦,祝绻不好再多待,连忙撤了出去。 赵太医给沈昭施完针就离开了,走时与花锦说:“王妃不必忧心,往后不再服用药,殿下便不会再如此反复的病。” 花锦应下,将赵太医送走,才折了回来,杨美人为沈昭办了事,免去一死,对花锦心怀感激,日日给花锦变着花样做吃食。 待安公公出去,花锦就将食盒摆开,一样一样的品尝,她以为沈昭还在装惨,吃了两口,起身拍了拍手,向榻边走去:“好了,人都走了,快起来尝尝杨美人做的点心。” 她走近,却发现沈昭脸色苍白,瞧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俯下身,一只手贴在沈昭额头上:“真病了?”她被烫地挪开手,坐在榻边,却想到了别的。 沈昭如今,是赢了。 花忠因为花瑟帮衬了李昶沼,肯定也难逃惩处,她本还想今日去狱中瞧瞧花瑟,但沈昭病着,她还是过两日再去看热闹吧。 给高僧送去匣子有些日子了,再过些时日,高僧就要给她传话了。高僧道行高,办的了许多事,送她离京,大抵也会成功。 花锦细细描摹沈昭脸上轮廓,心想离京也不算吃亏了。 就在她出神时,沈昭忽然睁开了眼,他坐了起来,一只手搂着花锦盈盈一握的腰,将她揽了过去,头就埋在她颈间。 花锦觉得好笑,想推搡他:“你又怎么了?” 沈昭闷声也不答,就紧紧地抱着她,花锦察觉他今日真的低落,便没再推他:“怎么了?” “多谢你帮我,要不是韩小将军出面,此事还要拖一段时日。”要让祝绻听了这话,得和自己费尽心思找的那些人一起气死。不过沈昭总想示弱,换取花锦宽慰。 花锦也没全信,她知道沈昭心情不好,但她向来只会安慰女娘。添云和萤雨哭鼻子,她很轻易就能哄好,换她哄沈昭,支支吾吾半天,也柔声说不出来。 花锦只好拍了拍沈昭的背。 沈昭抱着人,总算抓住了什么实感,心中松了口气:“窈窈。” “嗯。” “窈窈。” “嗯。你若还不说,我就踹你了。” 沈昭被威胁了,失笑片刻,松开了花锦,支起身子:“窈窈,不过这次我要说,我会好好待你,始终如一。” 他不会变成像陛下一样的人。 花锦总想和沈昭提起一年之约,不过她瞧着沈昭的模样,一直不敢提,她摸不清沈昭何时会走向一个极端。 花锦不想再听承诺,更不想再动摇,于是提起了别的事:“韩小将军成婚那日,你多备些厚礼,谢过他。” 沈昭应下。 祝绻第二日再来探病,带了好些珍藏字画,但他见沈昭已经能站在院中吹寒风,人都愣了愣。 正要说话,见沈昭身边的花锦朝他一笑,祝绻正要回以笑容,就见花锦欠身离开了,这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个外男,燕王妃与他身份有别。 祝绻抱着字画,还没呲牙,就见沈昭寒眸朝他瞥了过来。 祝绻愣是没敢多说,放下字画就走人了,心中痛骂沈瑾瑜,面上还得毕恭毕敬,气的他回去就找他爹的茬,让狠打了一顿。 沈昭病的突然,好的也快,他不敢懈怠,重新忙了起来,李昶沼行刑前,百里侯一病不起,陛下念在百里侯有功,还是饶了李昶沼一死。 不过对于李昶沼这种自命不凡的人来说,将他打残了流放,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百里侯却感恩戴德。 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只剩下花府,陛下与沈昭互相推辞几日,都没能绕出弯子来。 花瑟作为妾室,又犯了教唆的罪责,百里侯保了李昶沼,留下她必死无疑。 花锦想做的却远不及此。 她在等沈焰的处决,她手上不会沾人命,尤其是沈焰的贱命,却不会让沈焰好过。 第60章 换 花府的火烛彻夜点着。 花忠眼角有着很重的皱纹, 他额上的银发被风吹拂,双目无神,显得沧桑憔悴。 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低着头,并不想听花信给的建议, 就在这时,府中的一个庶子壮着胆子说:“若阿爹当真无辜,是被长姊蒙骗, 不妨主动入宫面圣, 与陛下说清楚。” 花忠抬眸看了过来。 庶子欣喜道:“阿爹立下许多战功, 若主动与陛下解释,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花信点点头:“也是个办法。” 花忠却莫名不敢开口了——他不是被蒙骗。 花瑟与他商议此事时,李昶沼也在场, 花忠被这二人的狼子野心吓惨了,连打带骂要将人赶出去。 花瑟又搬出来了她那老生常谈的偏心话题, 说花忠是怕花锦受了欺负, 却不管她在百里侯府的死活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1节 花忠本就厌烦, 听她这么一说, 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个粗人, 吵也吵不过,更不可能动拳头,哑口无言时, 花瑟喊了一句:“就算您不帮我, 窈窈在燕王府照样没有好日子过!” 他不愿再回想自己是怎么被说服的, 说来可笑,当他见到太子, 太子向他允诺善待花锦时,他甚至感激了一瞬,抑制不住的想回到从前和睦的局面。 见花忠面色阴沉,花信一瞬间反应了过来:“您不是被骗了?” 花忠起身,并没有回答,扬长而去。 这几日瞧着沈昭重新占据上风,将人都罚了个遍,花府迟迟没有得到处罚,府上的人一日比一日脸色差。 又是一日聚在一处吃饭,六娘子虽是庶出,却因年岁最小,人人都宠惯着,说话向来不过脑子:“阿姊是燕王妃,阿爹为何不与阿姊说说,让她帮帮咱们?” 她并不了解花瑟与花锦之间的恩怨,姨娘也从不嚼舌根,所以她这话一问出来,所有人吃饭的动作一顿。 压根没人敢提花锦,一个是上官夫人心力交瘁,昏倒好几回,怕她想起伤心事,府上的人都收敛着,一个是花锦燕王妃的身份,花忠当时倒戈太子时,可没考虑过花锦这层身份。 上官夫人率先打破沉默:“既是将军犯了错,有错便认,都快些吃吧。” 这顿饭难以下咽,上官夫人与花信一起出了门,她走的踉跄,拭去脸上泪痕,问道:“何时用刑?” 她问的是花瑟。 花信自从上回听到花瑟说的混账话,他就与花瑟僵持着,年前去了趟徐州外祖母处,再归家,一切都变了模样。他轻叹一声:“三日后。” 花信忍不住问:“百里侯也算是背弃了燕王殿下,为何他能保下李昶沼,我们却保不下玉儿?” 上官夫人也答不出来,如今家中,只有一人可以救下花瑟,但偏偏花瑟曾经无所不用其极,将花锦推远了。 上官夫人:“旁的不要再问了。明日随我去瞧瞧玉儿。” 花锦从梦魇中醒来,她擦去额头冷汗,在榻上呆坐片刻,添云推门进来:“您醒了,又梦到什么了?” 花锦许久没做那样的梦,梦中,花瑟与沈焰站在一处,狞笑着瞧她,将往事种种全都过了一遍,她梦见花瑟哭闹着,就换来了想要的一切。 她脸色苍白,一整日都拧着眉。 杨美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有心为她分忧:“王妃是在为殿下忧心?”问了两遍,花锦才反应过来:“也不是。” 花锦从杨美人怀中接过狸奴,随口问:“你觉得,欺辱陷害过你的人,应该有什么样的下场?” 杨美人:“要看欺害得妾身有多惨了。妾身心眼儿小,定要诅咒那人生生世世不能轮回。” 花锦点头,记下了。 杨美人:“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昨儿听了些戏,突然想起来了。”花锦本就是随口一问。 她做了一些梦,醒来以后,只是觉得毒酒未免太便宜花瑟。 活着时候太容易,费尽心思构陷了这么多人,搅乱了旁人的一切,只是喝一口毒酒,就可以将这一世的罪孽一笔勾销。她不会像花锦一样午夜梦回,不会经历漫长的恐惧与害怕。 花瑟最在乎什么呢? 花锦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沈昭回府来闹她,她才将事情抛到脑后。 入夜以后,沈昭忽然说:“陛下今日召我,与我提议,饶花瑟不死,或是宽恕花府,二者我拿不定主意,便来问你。” 花锦睁开眼,看着沈昭,片刻才说:“可不可以两个都不选。” 陛下宽恕了李昶沼,为表公允,想对花府开恩,让他拿去给花锦选,沈昭看着陛下,他也拿不准选哪个,这些人放在一起比对,竟分不出个胜负。 他不敢擅作主张,还是将话带了回来。 她表情太诚挚,眼眸清澈,没有玩闹的意思,沈昭借着月光瞧见,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我已经推辞多日,再拖下去,陛下又要疑心了。” 花锦撑腮,垂眸想了片刻,茅塞顿开,扬唇道:“那就求陛下像宽恕李小侯爷那样,宽恕花瑟好了。” 沈昭没想到她这个决定,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待你爹娘离京,她只要被放出来,我就杀了她。” 花锦没想到沈昭这一茬,气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李昶沼被打残了,不日离京。”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可能跟他走,早领了和离书。花瑟免去一死,自然要尽到妾室职责。” 流放路途艰辛,少不了被打骂,还要侍奉一个冤家路窄的残废夫君,那场面,还不如死了呢。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花锦去见了花瑟一面。有了花府塞去的银子,花瑟没吃太多苦,她发饰都没有被顺走,体面地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已经接受了自己明日要赴死的事实。 她如今还不知道,自己被赦免了,明日就要离开这座舒服的牢笼,与李昶沼一起走了。 花瑟看到花锦,并没有太多情绪,她等着花锦折辱,可花锦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时间久了,花瑟轻笑一声:“没见到我落魄,让窈窈失望了。” 花锦打量了花瑟一眼,见她这般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是不怕死了。 花锦看着花瑟的笑意,也扬唇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你不用死了。” 花瑟眉心一蹙,不过很快就放松了下来:“这种法子,窈窈还是骗自己吧。哦,还不曾与你说过,阿爹为了帮我,帮太子,付出了多少努力。从前,你就不得喜爱,怎么到了如今,还总让别人忘了你?天可怜见,要不要阿姊教教你?” 花瑟最会激将,她知晓花锦痛楚,所以紧紧盯着花锦,但她等呀等,看着花锦淡然模样,心中一紧。 花瑟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真的?为何我不用死了?” 她手上带着镣铐,轻轻地一晃,细碎的铁链声响了起来,花锦如她所愿点头:“念在昔日情分,我不想让你死了。” 若非是真的绝望过,花瑟也不会如此欣喜,但她不信花锦,正想问条件,就听见花锦与她说,京中谁人不知你对李小侯爷用情至深,免去一死,自然要继续侍奉李小侯爷。 借用证据扳倒燕王是花瑟与太子的主意,李昶沼只是个被说服的倒霉蛋,如今只是被闷在流放的惨事中,待他回过神来,一定会记起始作俑者。 宽敞的牢房中,铁链被摇动的声音作响,花瑟气急,就要上前掐住花锦。 添云眼疾手快,轻而易举治住了花瑟,将她的脑袋摁在地上,添云力气大,一条腿压在花瑟背上,情急之下,花瑟喊道:“放肆!” 这话喊完,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她如今是阶下囚,哪来的口气? 花锦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她示意添云将人扶起来,花瑟挣扎着,怕花锦将瓶中药丸喂给她,拼命往后躲。 花锦没想到花瑟吓成这样,叹道:“你既真不想死,那还要多谢我为你求情。” 花锦将小瓶子塞在花瑟手中,她扬唇:“可我实在担心长姊,都说李昶沼暴虐成性,经常残杀婢子,如今长姊害惨了他,他定不会放过你。” ——他定不会放过你。 花瑟腿一软,直直要倒下去。 花锦搀着她:“快别伤心了。若你真的支撑不了,不若服用这药丸,无色无味,横竖都是一死,不若死的舒服些。” 添云是个聪明的,她向来讨厌花瑟的做派,如今有了机会惩戒她,添云恨不得连本带利将从前那些算回来,她咽下这口恶气,调笑道:“你可要谢过咱们燕王妃才是。” 燕王妃。 花瑟抬头,终于打量起来了花锦。她初回府上,花锦就穿戴着时下最流行的衣裳首饰,她在外吃了太多苦,有了沈逸帮衬,带着对花忠与上官夫人的恨意,捎带恨上了花锦。 她当时太小家子气,不如花锦明媚,怎么比对怎么逊色。她想,若当初上官夫人没有丢下她,她一定会如花锦一般。 旁人占了她的,她发誓,总有一日,要让花锦逊色于她,让上官夫人知道,当初抛下她就是个错误,她要让花锦变成局促的那个,要像今日这样——不过,全都对调了过来。 如今,她看着面前略施粉黛,艳丽到张扬的花锦,心中却再也生不出气愤,绵长的痛苦与绝望席卷了她。 她忽然抬手捂着眼睛,眼泪止不住,沾湿了面颊,也淹了她自己。知道事情败落,她没有哭,得知自己要惨死,她也没有哭。如今哭的莫名其妙,添云目瞪口呆。 花锦却猜出来了花瑟的想法。 出了牢房,添云问:“她哭什么?” 花锦:“她白忙活一场,还把命丢了,自然要哭。她要是不哭,就该是我遭殃了。” 添云没听懂花锦话里有话,只是嘀咕:“您不该给她毒丸,若她轻易死了,或是害死了李小侯爷,岂不是便宜了她?” 花锦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在添云的注视下,倒出两粒“毒丸”,添云拦都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只见花锦将毒丸吃了进去。 添云刚要哭喊,嘴里也被花锦塞了两粒毒丸,她赶忙咽了,生怕黄泉路下追不上花锦,没有半点质疑。 花锦直点她脑袋:“杨美人做的糖丸。毒丸这么金贵,我怎么会买给她?” 添云一噎,猛地咳了起来,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玩,气急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眼泪就直流了下来。 花锦没想到这丫头反应这么大,连忙连哄带骗的将添云揽过来:“我可不傻,命这么金贵,我怎么会白白浪费了。” 添云正哭着,突然听见脚步声,她连忙后撤两步,警惕的看向前方,有二人并肩,直直朝着花锦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上官夫人和花信。陛下赦免了花瑟,他们得到消息,就来接人了,送他们进来的人见是花锦,知道这是一家人,连忙走远了些,不敢偷听。 上官夫人疾步走过来,花信见是花锦,正要开口,就被上官夫人拽着肩膀摁到了地上,他被迫行了大礼,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上官夫人也跪了下去。 花信大惊失色,连忙要扶上官夫人起来,却被上官夫人斥责一声,老老实实跪好了。 添云本来挡在花锦身前,结果面前二人一跪,她吓得直往后缩,她是在燕王府长大的,幼时就伴在花锦身边,除了要服侍三娘,和府上的庶出女娘也没什么差别了。 上官夫人待她也是极好的,虽然出了这么多事端,但上官夫人这一跪,她心中都软了一瞬,小心翼翼看向花锦,不知花锦会怎么做。 花锦后撤两步,没想通原因,但她不想接受这种跪礼,绕开两步,想越过上官夫人和花信走人,结果迈了一步就被上官夫人拦下了。 “多谢燕王妃救命之恩。” 上官夫人这么一说,花锦倒理解了,她的玉儿得救了,身为阿娘,来道个谢也没什么。花锦不意外上官夫人为花瑟做任何事,她敛眸,俯身握住上官夫人的肩膀,她力气小,提不起来人,多亏了添云一起来搀扶。 上官夫人总算不跪着了,但她眉眼间都是哀愁,瞧着又要软了膝盖。 花锦出声拦她:“她是不用死了,但她是李昶沼的妾室,待明日,就同李昶沼一起离京。” 这对疼爱花瑟的人来说一定是个噩耗。 花锦不想等上官夫人变脸,但她看着上官夫人惨白的脸色,还是没迈开腿。 上官夫人点头:“我知道。我......”她支支吾吾半晌,怎么都说不出来,花锦不想再耗下去,绕开她就要走。 “离京前,阿爹和阿娘还想再见见你,这是阿娘想说的。”花信不忍见上官夫人纠结难堪模样,开口说道。 上官夫人瘦的几乎要脱相,惆怅地抬眸,期盼的等着花锦的回应,她很想抬手,牵住面前的女娘,听花锦再叫一声阿娘。 她一直想送去请帖,可她不敢,出门时还与花信提起此事,恰巧遇见,还能与花锦说上两句话。 上官夫人打量着花锦,她如今已经褪去少女模样,净是端庄与稳重了,她耳上戴了一对翠玉的耳环,幽幽的光从耳环上散发出来,刺的上官夫人眼睛痛,没忍住泪水。 她出嫁前,脸颊还有些圆润,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娘,爱笑,唇红齿白,娇蛮任性。如今看着她精致的五官,变得生疏的面相,上官夫人才对花锦诀别一事有了实感。 真不是她与花忠养在膝下娇娇的女娘了。 花锦收回视线,偏过头去,甩去心中杂念,无奈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花信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此事是阿爹的过错,但阿爹真的是被太子蒙骗在先,太子说会待你好,阿爹一时鬼迷心窍,并非真的......” 他们待的时间太久了,带路的人探头过来催促道:“要快些了!”说完,又躲远了。 不提此事还好,提了此事,花锦心中最后一丝不舍都被斩断了,她面色冷了下来:“还要多谢你提醒。让开。”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2节 花信不让,还想解释。 花锦:“你若还挡着,明日我便遣人杀了花瑟。” 花信解释的话一顿,不敢相信这是花锦说出来的话,他呆呆的看着花锦绕过他离开,上官夫人捂着胸口,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添云听见闷响,回头瞧了眼,忙与花锦说:“是夫人昏过去了。” 花锦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左右她是要离开京城的,无忧亦要无牵挂,她与花府早就诀别,还要轻松许多。 她欠的早就还完了。 见花锦冷酷模样,花信难以置信,上官夫人过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她被搀着爬起来,落魄不已,病痛带走了她的好容颜,看来也要带走她这个人了。 花锦走的太决绝,花信抓耳挠腮:“为何窈窈不听我们解释,她若是听了,一定明白阿爹用心为何。” 他攥拳:“不行,我一定要与她说。” 上官夫人却出声拦下了他:“她不会听的。” 花信:“为何!” 上官夫人堆出一个难看的笑:“从前,你有听过她做解释吗?” 当头一棒呵来,花信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不可抑制的回想到了从前他说过的所有话,那些刺耳难听,足够摧毁一个明媚女娘的话语。 “不是这样,你为何不听我解释?”曾几何时,花锦也这样纠缠过花信,她疯狂的解释,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陷害记恨花瑟。 没人听她的。 她逃跑被捉回家中罚跪,花信不忍看她继续跪着,施以援手后又恶语相向,花锦解释两句,忽然自暴自弃的说:“算了,我早知你们不听的。” 如今换了过来,轮他们无力挣扎了。 第61章 他跪着吧 上官夫人和花信并没有带走花瑟, 尽管花瑟被免去死罪,但花锦来时交代过,花瑟要在牢中等着李昶沼的人来接。 花瑟终于不再哭闹了, 她平静地抬眸,看向自己虚弱的娘亲, 哑声说:“我不想与李昶沼走。” 如今花府自身难保,关于他们的处决迟迟没有下来,上官夫人身子孱弱, 她心中对花瑟所剩不多的爱意与愧疚, 在瞥到花瑟冷淡一眼那一刻, 瞬间消失殆尽。 上官夫人痛苦地闭了闭眼,她甩了甩脑袋,尽力甩去那些让她失望的杂念, 她想抚摸花瑟干净的面颊,却被花瑟偏头躲开。 花瑟眨眨眼, 又有泪光泛了出来, 她握住了上官夫人的手, 央求道:“阿娘, 求您,我不能与李昶沼走。” 她没吃什么苦, 有了花府竭力打点,在牢中也很舒坦,整洁的牢房里, 上官夫人看着花瑟干净的脸庞,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直静到门外的侍从进来, 上官夫人才一点点将手抽了出来。 上官夫人垂下头:“这些时日,你都不曾问过你阿爹的近况, 阿娘总想宽慰自己,你吃了许多苦,所以刻意疏忽了很多细节。” 花瑟不可置信地抬头,似乎没想到上官夫人是这样的态度,她忙摆出歉疚的表情,但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上官夫人就偏过头去,轻声说:“我已经赎完了欠玉儿的债,我的玉儿死了,你不是她。” 比起和李昶沼一同走,被花家抛弃才是花瑟最不可接受的,她死死咬着唇瓣,终于不再装了:“您又要像当年一样,抛弃我吗?” 花瑟最清楚上官夫人的软肋,她一直肆无忌惮。 上官夫人也如她所愿,一个大方得体的将军夫人变得沧桑衰老,她步步退让,直到爱与权势全部失去,才大梦初醒。 上官夫人没能带走花瑟,有了花锦的交代,只有李小侯爷的人才能带走花瑟,上官夫人也没有坚持,她直直就想离开。 花瑟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佝偻着脊背的上官夫人,就在她绝望,想歇斯底里发疯的时候,花信侧过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花信看着花瑟,忽然问:“从前,都是你在撒谎?” 他其实是想问——从前花锦善妒的事,是不是都是假的,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花瑟嗤笑一声:“你是真蠢?还是要说,你从没有想真的伤害过她?”花瑟最懂怎么诛心,她看着花信脸色大变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她冷笑着,撕下了最后的脸皮:“我还有她的恨,你呢?” 花信早见识过花瑟这般模样,他不想再劝说,失望的收回视线,转身跟在上官夫人身后,走出了阴暗的牢狱。 他们走在前面,带着他们来的下属就时不时探着脑袋,想要像以往一样得到赏赐,但花信离开前丢下一句:“从前劳烦您的照顾。”侍从目瞪口呆,没想到花家人的决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昶沼来接花瑟,起码还要两日,下属露出笑容,疑惑的问:“那往后?” 花信看着上官夫人踉跄背影,心中酸涩,狠狠地闭了闭眼,丢下一句:“按原有的规矩来便是。” 他大步离开,像逃似的,花瑟的话就停在耳边,萦绕着不散去。 他不敢闭眼,怕自己回忆起从前,他小心翼翼观察着上官夫人的神情,她是从诡谲宅邸爬出来的女娘,心思缜密,心甘情愿被骗了这么久,如今也是淡然模样。 花信看不出来上官夫人一丝伤情,她再下马车,又直起了背,叮嘱花信不要落下本领,往后就算没有像今日一样的教诲,也要时刻准备扛起重任。 上官夫人喜欢絮叨,花信点过头应下,这便转身离开。 次日,天还未亮。 沈昭已经起身更衣,他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吵醒榻上的人,马车已经备好,他要入宫继续算旧账了。 沈昭在昨夜归家途中,听说花锦在牢中碰上了娘亲与兄长,他以为花锦回来会郁郁寡欢,买了许多点心与甜酒,回来却见她已经喝了个饱。 府上貌美的侍妾被她搂在怀中,她那风流模样,不输祝绻。 沈昭被逗笑了,就立在门外看她,不想扫了人的兴致,他在外面静候,等着里面笑声停了,人都出来了,才进去收拾残局。 花锦喝醉了,将她安抚下来花了好大功夫,不过见人开心,没有委屈模样,沈昭松了口气,揽着人睡下,不想吵醒她。 沈昭要离开时,安公公忽然凑在了门前,声音都没刻意压着:“殿下,出事了。”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不耐烦极了,沈昭推开门,正要带安公公离开,安公公却急着说:“花府的仆从来了一趟,说是,说上官夫人上吊了!” 沈昭心中一紧,忙转身去看房中,但榻上的人一动不动,瞧着像是没听见。 沈昭瞥了眼安公公,安公公不明所以,还要再说,就听沈昭一声:“出去说。” 原来是昨夜上官夫人回了房中,又与夫君花忠啰嗦了半天,她瞧着反常,但花忠还要四处奔波,向友人求救,只想着回来再与上官夫人详谈。 入夜,他身上沾着酒味,也没敢回房,在书房浅眠,做了噩梦吓醒,听到对着书房的居所传来一声闷响,回到房中,只见白绫高挂,挂在上面的人背对着他。 这比噩梦还可怖。 所幸踩着的木凳踹开不久,花忠将上官夫人抱下来,说是人没了,请了府上郎中去瞧,还吊着一口气,不知能不能醒来。 上官夫人若是真的死了,届时花忠只要将罪责推在她一人身上,再胡编乱造一些证据,说她畏罪自杀,花忠虽然难逃惩罚,但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大事化小,让他延续花府的辉煌。 如今没死,也有许多麻烦事。 安公公问:“方才花府的人来请过一趟,可要告诉王妃?” 沈昭偏过头,看了眼已经被掩上的门:“她方才应当已经听到了。” 安公公点点头,一直到沈昭出府,都没想起来自己方才说完上官夫人上吊了,就被沈昭直接赶出去了。 二人前脚离开,花锦睁开眼,慢吞吞从榻上爬了起来。她心中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变成一片茫然,让夜里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天还黑着,她眨眨眼,适应了一些,才掀开衾被,喊了添云进来。 添云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问她,花锦迟疑一瞬才说:“你去瞧瞧,花府的人来了?” 添云走时腿还颤着,困的厉害,努力瞪圆了眼睛,绕了许多路,听见待客的房中传来很刺耳的哭声。 添云厌倦的走,慌慌张张跑了回来,花锦见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知道安公公所言属实,说到上官夫人如今生死未卜,添云没忍住:“王妃,府上的人等您回去。” 与添云的悲伤不同,花锦听到上官夫人并没有死,反倒是松了口气。 她迟早要离开京城,并不想在离开前给自己留下什么负担,伴着以后漫长路,遥遥无期。 花锦摆摆手,重新躺了回去。 添云:“经历了许多事,夫人肯定知道错了。” 添云是上官夫人教养大的,为上官夫人说话并不奇怪,见花锦不应,就立刻改口:“不过若您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奴婢遣几个人去探望探望,不要落人口舌,可好?” 花锦又坐了起来:“不必做那些。你遣人让牢中侍从放了花瑟先归家就是。” 花锦思虑了一下昨日的事,觉得上官夫人是没能从牢中接回花瑟,又害花瑟沦落到与李昶沼一起流放,所以一时觉得活不下去了。 添云:“可奴婢觉得,夫人更想见您。” 花锦嗤笑一声:“少贫,早些让花瑟回府便是。” 花锦又重新睡了回去,待天亮,她刚醒,就见屏风后,添云和萤雨两个人巴巴的盯着她,瞧她醒了,争前恐后跑过来,过来了又不敢说。 花锦看二人推来推去,蹙眉:“又出什么事了。” 萤雨:“大公子来请您回府一趟。” 花锦早就与二人交代过,花信来了是绝对不见的,一口回绝便是。 萤雨也的确这么说的,花信往日都是先一脸懊恼,站上一阵子,才失魂落魄的离开,今日她说完,却见花信解开大氅,直直跪在了她面前。 萤雨目瞪口呆,哪敢让花信跪她,忙躲开。 “大公子说,夫人想见您。” 萤雨还有一句话没敢说,花信拱拳让她传话:“若王妃不来,我便一直跪着。” 虽说已过了新年,但天还是有些冷,他这么说,自以为对花锦有很大的意义,但萤雨清楚,花锦才不在乎,若花锦听了这句话,就更不可能回府了。 花锦换好衣裳,先用了早膳,她倒十分意外花信下跪,就为了求她回府。莫不是又有什么难事,要她去办? 用过膳,侍妾也从东院散步过来,找她玩牌,见她散漫模样,萤雨听着外面风声,还是忐忑问了句:“王妃不去见见大公子吗?” 不知为何,花锦莫名猜出来了花信的想法,他可能觉得,她一定会心软回府,再答应他们一些强人所难的请求。 见花锦没有去的打算,萤雨还是说了花信放的狠话。 花锦听着这句话,被藏在话中的倨傲气笑了。 他跪着吧。 等不到了,自然会起身。 第62章 第 62 章 还未到初春, 阴寒的天,烈风吹拂,房中的侍从怕主子们冻到, 捯饬的像个暖炉,一丝寒风都漏不进来。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3节 杨美人手气不好, 连着输了牌,几个人闹作一团。 花锦撑腮,就瞧着她们打闹, 她兴致索然, 杨美人背对着她, 唤她快过去,花锦掩去眼中的烦闷,又重新加入牌局。 她近来的日子很舒坦, 膳食有美人们负责,用膳时偶尔还能听个小曲, 如果沈昭夜里回来晚些, 她还能偷着喝点酒。 今日本也同从前一样快活, 但花锦尝过酒, 却不如从前欢愉,她觉得是自己喝的酒不够多, 不知不觉就喝的晕头转向,得叫人抬着上榻。 沈昭回来时天早就黑了,安公公掌着灯, 沿途路过待客的院落, 他隐约听见院中啜泣声, 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诡异。 跟在身后的侍从拔出剑,抬脚就要踹开那院子的门。 “公子, 如今夫人病倒了,您要保重身子。起来吧,既然王妃不愿与我们走,定是还记花府的过错,就算回去,也要再气倒夫人。何苦呢?”是一个婢女呜咽的声音。 花信轻咳一声,推开人,慢吞吞道:“再等等。” 沈昭抬手,制止了侍从破门而入的动作,他转身离开,走的远了些,安公公才记起了这档事。 沈昭听完,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他推开门,扑鼻的酒香让他怔了怔。 待处理完政事再回房,夜已经深了,沈昭坐在榻边,蹙眉回想着今日的事。 韩烨鸿一案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韩嘉鸿戴罪立功,虽然韩氏一族死伤惨重,但好歹保住了摇摇欲坠的名声。 一切都尘埃落定,除了沈焰,本是要等入春后废太子,让沈焰封地离京,夺嫡的事告一段落。 结果今日,陛下改了主意,决定早些废了沈焰的位子,他们正在议事,皇后从病榻上爬起来,在殿外跪着,求陛下收回成命。 沈昭本没什么触动,但他没想到皇后一直跪着,直到他要离开,从偏门出去,遥遥望着皇后的身影,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沈昭才后知后觉的冷嗤一声。 他就该连带着韩氏一族全部摧毁,让皇后想耍无赖都别地方去。 花锦头昏脑涨地睁眼,就见沈昭神色紧绷,带着戾气。他平日里就不爱笑,此刻抿着唇坐在黑暗里,简直要与之融为一体。 花锦抬手就扇在了沈昭的手臂上:“想什么呢?” 她酒已经醒了个差不多,沈昭却以为她还醉着,被她打了,就凑过来一只手,想强行把她的眼睛合上:“睡吧。” 活像给死不瞑目的人合眼。 花锦被他气笑了,打开他的手,慢吞吞坐起来,见外面夜色,叹道:“我不过浅酌了一口,怎么就昏过去了?” 沈昭想起方才房中的酒香味:“窈窈好酒量。” 花锦听出他话中讥讽,轻哼一声,待重新躺下,沈昭才问:“上官夫人如何了?” 花锦:“说是还吊着一口气。” 若她活过来了,花忠的官就不保了,可她要是死了,花忠的官就还有的做,说不定,花瑟都不用随李昶沼走了。 “她上吊时,估计还在想,要怎么做才能为玉儿多换些荣华富贵。” 沈昭听她说完,思索片刻:“花信还跪着,若真跪到明日,该倒了。这般执着见你,或许上官夫人真的知错了。” “她知错,我便要原谅吗?” “或许只是命不久矣,想见你最后一面。” “那就更不能去了,我可不想带着......待着见她哭诉。”花锦困得眼皮子打颤,本想说,她可不想带着任何负担离京。幸亏一个激灵把话咽了回去。 那些困倦全被吓跑了,花锦睁开眼,只见沈昭神色冷峻,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她方才的话。 花锦心虚时,脾气就格外的好,她打了个哈哈,将沈昭的一只胳膊捞了过来,抱在怀中,他们紧紧挨着,驱散了夜里的寒意。 沈昭轻叹一声,闻着她身上缕缕香气,感受着怀中人娇软温热的身子,生不出一丝烦闷来,倒是恨不得她天天说漏嘴。 沈昭:“那我将他赶走了,如何?”他是想将花信赶走,让人以后都不要再来纠缠了。 花锦却道:“让他跪着。你去赶他,以他的脾性,多半要以为是我心软了。” 沈昭偏过头去,戳穿她:“那今日还喝那么多酒?不是心软,莫不是嘴硬?” 花锦也没恼羞,笑道:“难不成是你心疼他了?没想到夫君还有如此癖好,不若陪他一起跪着,好事也凑个双。” 花锦没笑多久,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沈昭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眸中带着欲色:“为夫有没有如此‘癖好’,窈窈不是最清楚不过?” 他还刻意咬重了癖好二字。 花锦叹:“厚颜无耻。” 花锦如今本着要对自己好些的原则,平日里顾着吃喝玩乐,一点劳累就要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她筋疲力尽,打不过人,只好在他身上也留下些痕迹。 血印,咬痕。 沈昭今日不知生什么闷气,他应该是听懂了方才花锦的欲言又止,憋着坏要欺负人。 晕眩间,花锦想,她就该睡死过去,不招惹沈昭。还有,她明日午时爬起来,花信别真死在院子里。 她走神,男人灼热的气息就覆了上来,将她那些杂念全赶跑了。 花锦昏睡过去的太早了,记不清是自己梦里的,还是沈昭自己说的,她午时再睁眼,脑海中只记得模模糊糊一句。 “别走了好不好。” 沈昭晨起走时,交代过侍从不准吵她起床,所以花信晕过去都没人叫她。 花锦坐在榻边,正想着该怎么把沈昭糊弄过去。她昨夜说漏了嘴,沈昭定然察觉了,他若是憋着坏遣人盯着她,就算十个高僧来了都没有用。 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放松警惕? 一直到杨美人来告知,她才知道花信真的跪晕过去了,现在安置在待客的院落里,郎中刚去看过,花信一爬起来,就要继续跪着,拦都拦不住。 添云被这无赖法子折磨的没了脾气,她要回去传话,杨美人恰巧瞧见,就顺路带话过来。 花锦依旧不肯去。 杨美人没再说了,而是狐疑道:“近来又有什么变动吗?” 见花锦也一脸茫然,杨美人一下就悟明白了,她来的路上,发现府上的侍从比从前多了,这处院子更是,门外立着两个她眼熟的侍卫,武功很好。 这不是防外人,就是防里面的人。 更让她怀疑的是,就连门口也站了两个侍卫,估计是专门听房中谈话与动静的。 杨美人苦着脸,心想自己这是捅了什么篓子,花锦却已经坐起来了,直直冲向院外,门口的两个侍卫往门口一挡。 他们两个身材魁梧,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见花锦要走,其中一个吹了个口哨,不知从何处又跑来两个侍卫。 带头的那个口中振振有词:“如今朝中变数多,殿下为护您安危,遣我们跟着您。” 杨美人躲在后面,遥遥看着这场面,倒是有些讶异。她看沈昭除了权位,对其他人都淡然的模样,一度以为他这人心肠冷硬,住不下人的。 如今为了拦住一个人离开,竟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奇了。 花锦立在门口,木着脸,心想她还真是高估沈昭了,他早就憋着坏,直接明着让人盯着她。 花锦:“那若是,我不想让你们跟着呢?” 她一声令下,原先站在门口的侍卫就拔出剑:“他们二人的职责就是护卫您的安危,若您不愿,他们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花锦挑眉,想看他怎么继续胡扯。 结果那个侍卫抽出剑,直直就要挥到近处侍卫的脖颈处,那人也不躲,站在等死。 挥剑的下手太快,花锦下意识喊了:“等等!”剑还是划破了侍卫的皮肤,不过收手及时,只是破了皮,没把脑袋劈下来。 沈昭如今算是明白了,她就想一身轻地走,什么都不肯带走,哪怕是一条不相干的人命。他捏准了她的心思。 这就糟了。 花锦心事重重,忽然回头,改口说:“你带我去见见大公子。” 杨美人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带着花锦离开,那两个侍卫就跟了上来,被划破皮那个脖颈间还流着血。 花锦忍无可忍,回头斥道:“把你的血收拾干净了再来。” 侍卫犹豫不决,但还是识时务的先退下了,另一个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让花锦想与杨美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侍卫身上带着任务,花锦怎么赶都赶不走,一直跟到花信跪着的院子,侍卫还是不肯离远些。 花信见花锦终于来了,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但腿已经跪麻了,起的太猛,让他没站稳,直直摔到了地上,磕到了脸,众人手忙脚乱的来扶。 花锦一心只用余光瞥身后的侍卫,根本顾不上理会花信,她径直进了屋,回头丢下一句:“进来。” 花信被人搀着,眼下乌青快拉到了脸颊上,模样凄惨,府上的人都于心不忍了。 侍卫还想入内,花锦忍无可忍,回头与他说:“我与大公子有家事协商,你家殿下早就知道,这你就不必听了。” 侍卫倒是想反驳,但他看着花锦脸色,还是退下了。 杨美人却稀里糊涂留了下来,侍卫十分警惕地瞧了她一眼,杨美人抬脚想走,花锦却拦住她问:“你有没有一种药。” 花锦在杨美人耳边说了一句话,侍卫已经对着杨美人开口:“王妃既要与大公子协商家事,不若您也一同出去吧。” 杨美人心里一紧,花锦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笑道:“那你晚些再来寻我。” 杨美人没敢应下,慢吞吞收回手,转身离开了。 花锦倒不怕杨美人去告状,杨美人是个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惹一身骚。沈昭再怀疑花锦想逃,也不会容许杨美人出卖她。 花信缓慢地走了进来,看到花锦盯着杨美人背影的动作,一瞬间也明白了什么。 她来见他,或许根本不是为了“见”他。 他们兄妹,是从何时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第63章 起效 “阿娘想见你。” 二人隔着一张桌案对望, 花信率先打破沉默,他咳嗽了半晌,才说明了来意:“并非有事求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阿娘并无恶意。” 他斟酌了很久, 想过很多种说法,可他对上花锦冷淡的模样,一句巧话都不会说。 花锦已经许久没见花信, 因着花忠犯的错, 他也连带着糟了许多罪, 优思难解,竟然生出了白发,不再是从前年少模样。 花锦低下头, 散漫道:“我已遣人将花瑟放回府去。我今日来,也并非是想见你。” 花信在桌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他眼神黯淡:“我知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犯下的过错不能弥补, 但阿娘患的是心病。” 花信哀求道:“若非真的找不到别的法子, 我是不敢来求你的。”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声泪俱下, 身体都在发颤。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4节 见花锦垂眸不言,花信私以为有了希望,央求道:“待陛下责罚下来, 阿爹的官位不保, 是要离京了。此后, 我们绝不来缠着你。” “窈窈,算作我最后一次做你阿兄, 随我归家,见见阿娘吧。” 他语气中带着悲凉,算是把能想到的话都说了,待他情绪稳定了些,擦干净不值钱的眼泪,看向坐在对面的花锦。 他们明明坐的很近,花信看着她眼中近乎执拗的情绪,却觉得她陌生。 花锦轻扣桌沿:“从前花瑟名声扫地,上官夫人要我出面,那时说好了,此后我不再是花府的女娘,她有心病,我也有,互不相欠了。” 花信耳边嗡鸣,他眨了眨红肿的眼眶,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花锦起身:“你走吧,我谁都不想见。还有,你我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情分,何必说的这么凄惨。” 花锦还为沈昭遣人盯她的事烦闷,她心里盘算着,没仔细听花信说了什么,不过他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花锦猜都猜得到。 花信扶着桌案爬了起来,他浑身都在抖,倏然想起花瑟在牢中说的话:“我还有她的恨,你呢?” 花信死死地盯着花锦的脸,却只看到她平静的面孔,她眼中只有浓浓的不耐烦。 他们明明是骨肉至亲。 花信张了张嘴:“窈窈,我......”我知错了,不该不信你,质疑你,不该为了短暂的平和而委屈你。 他有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想说。 花锦却已经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信跟到门前,花锦对着门外的侍卫说:“愣着做什么?一炷香的功夫,他不走,就你们走。” 花锦走的十分坦荡,留下差点把牙咬碎的侍卫,不怪他们,实在是花信太胡搅蛮缠了。 花锦走的太快了,快到添云都跟不上,添云已经小跑起来了,她气喘吁吁上前,正想说什么,就被花锦茫然的表情刺了一下,哑口无言了。 花锦问她:“你说,他们是真的悔过了吗?” 添云哪敢置喙主子们的事,但她看花锦眉心紧蹙,还是壮着胆子答:“奴婢觉得,是真的。” 花锦回去就躺下了。 她思虑了一下,上一世,她过的那样凄惨,都没能换来至亲一丝悔过,她嫁给沈昭,花府大抵是为了不惹太子猜忌,对她一直都很冷淡。 这一世有了这些转变,还是因为沈昭的权势今非昔比。 毕竟两世,上官夫人都应该对花瑟的可憎面目一清二楚。 若花瑟依旧嫁给沈焰,他们夫妻举案齐眉,花府还会像今日一样,奢求她的原谅吗? 无论怎么说,都不太像真心忏悔。 花锦想地头痛欲裂,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再醒来,房中已经点上了火烛。 空中飘着一缕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花锦嗅着嗅着,食欲大开,她掀开衾被,绕过屏风,看向桌上的食盒。 食盒边放着一枚沈昭的玉佩,花锦拿起玉佩,在手中颠了颠,正想着怎么糊弄沈昭把侍卫撤了。 添云推门进来:“王妃醒了?殿下说今夜政事繁忙,在宫中歇下,不回来了。” 萤雨端着酒,跟在添云身边:“殿下遣安公公上芙蓉阁买了些好酒好菜回来,王妃尝尝?” 花锦想过沈昭用各种办法,没想到他选了最卑鄙的一种,避而不答,连装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花锦瞥了眼门外站着的侍卫,心里一动,用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唤了声:“你进来。” 这声已经很低了,换添云在外面是绝听不到的,结果门外的侍卫耳尖一动,低着头转过身来,迈上前两步:“王妃有何吩咐?” 早该猜想到。 添云没想到侍卫听东西这么厉害,吓了一跳,面上没掩住慌张。 花锦胸口憋闷着,她长舒一口气,没再搭理那个侍卫,她没饿着自己,将好酒好菜都尝了个遍。 越尝,心中想逃的欲望就越强。 沈昭拿她当什么呢? 反正破罐子破摔,花锦看向萤雨:“高僧还没回信吗?” 萤雨吓了一跳,挤眉弄眼,示意花锦别口不择言,但花锦认真的问:“回信,还没有?” 其实高僧早就传来四个字,但萤雨听了,一直不敢与花锦说,毕竟这可是花锦最后逃走的希望了,但花锦固执的问,她只好如实说了:“那,那僧人说,说,静观其变。” 又是这四个字。 花锦扬唇,近日诸事不顺心就算了,这一件,格外让她难受。 静观其变,要是不变,难道要她一辈子憋在京城,等沈昭坐上帝位,哪一日有了真心喜爱的人,大发慈悲放她走? 花锦以为,过不了两日,沈昭就会回来,届时无论如何,他都要给个说法。 结果他赖在宫中不回来,花锦不可能苛待自己,但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所幸杨美人还是来了一趟。 那日问完杨美人有没有一种药,杨美人回去苦思冥想,将后路和死路都想好了,看沈昭多日不回来,知道这局僵下去也不是办法,攥着一个小盒子就直奔花锦去了。 她将小盒子藏在怀中,在侍卫戒备怀疑的眼神中进了房。 花锦倒是没她想象中的消沉,她到时,花锦正在翻阅话本,杨美人瞥了眼,脸都羞红了:“青天白日,王妃在看什么?” 花锦怔了怔,正要开口,杨美人就走上前,从她手中拿走那本子,将一个小盒子塞了过来。 花锦心中一动。 房中还有不少侍从,花锦拿不准谁是沈昭遣来的,笑着上前抢本子,顺手将小盒子揣了起来。 两个人嬉闹一阵,杨美人含笑道:“这东西伤身,王妃看之前,可要考虑清楚了。” 杨美人脸皮薄,借着书说药的事,已经让她脸羞得通红了。 花锦:“多谢你提醒。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回去瞧。” 沈昭多日不回来,今夜也不例外,花锦留了杨美人一起,二人褪衣,肩紧挨着躺下。夜里,侍卫的耳朵也不会歇着,杨美人不敢轻举妄动。 花锦从怀中取出小盒子,觉得稀奇,将药丸取出来颠了颠。 白日里有人盯着,她吃不成,为了不引怀疑,只能夜里偷着吃。 花锦在杨美人耳边问:“几日见效?” 杨美人也拿不准:“皇后娘娘说过,此药伤身,服用便见效,不出三日,太医就能摸到喜脉。” 花锦听白蓉提起过,她入宫前带去一种药丸,服用后可摸出喜脉,其实就是一种毒药,不过诊出来的脉象是有孕。 白蓉见过风月地的女娘用这种药丸,不过药丸伤身,最多骗过三个月,到时也解释不清,还得自己设计陷阱,得不偿失。 花锦思来想去,不论她怎么说、怎么编,沈昭都不会再信她了,离京本就不易,沈昭若时时刻刻盯着,她便更无法钻空子逃跑了。 杨美人是皇后遣来的,这种药丸只多不少。花锦被沈昭突如其来的怀疑打乱了思绪,病急乱投医,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杨美人不解:“殿下待您是极好的,不论发生什么,您都要与他说。这种法子伤身,也极易被发现,若殿下发现了,您又该如何解释?” 花锦捏着药丸,没敢对杨美人全盘托出,沈焰过不了几日就要迁出京城了,届时沈昭会如约放杨美人离开。 那是近在眼前的机会。 花锦心里一横,还是服用了药丸,不过药效不像杨美人所说的那样快,一直拖到半个月后,花锦都没察觉异常。 看来是天要绝她逃亡路。 花锦看着门外死守的侍卫,哀叹一声。她压制住自己慌乱茫然的情绪,将沈昭传回来的信全扔了,照旧过着舒坦日子。 她劝说自己,不见药效也很好,不然若真有了假身孕,她还没想好怎么骗过沈昭。 侍妾总为她变着花样做吃食,从前有沈昭在,她夜里处处不便,如今没人约束,花锦将侍妾送来的冰茶喝完,又饮了酒,这才迷迷糊糊爬上榻。 夜里腹中绞痛。花锦被生生疼醒了,添云听见动静,手忙脚乱跑进来,只见花锦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燕王府彻夜点起了火烛,院中乱成了一锅粥,赵太医火急火燎跑来,听添云说完花锦今夜都吃了些什么,冷汗直流。 仆从忙碌着,各个顾着脚下的路,连沈昭何时回了府都没发现。 沈昭起初是真被陛下绊在了宫中,太子一废,便有数不清的麻烦等着他解决,后来在宫中闲下来,沈昭才敢偶尔想起花锦。 他这些时日写了信给花锦,遣安公公解释了数次,但他料想花锦不会信。 终于等到陛下松口,沈昭连夜赶回了燕王府,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景象。 不知怎的,他莫名想起来上官夫人,还没等安公公说话,就朝着府中最热闹的院子里跑去。 花锦对府上的乱象一无所知,她疼地喘不过气,心中悔恨,早知不吃冰茶了。正想着,赵太医隔着一层薄纱为她把脉,花锦隐约能观察到他的表情。 从愁容满面,到惊奇疑惑,再到喜笑颜开。 花锦心中一紧,觉得荒唐,但看着添云眉心紧蹙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赵太医摸了摸胡须,乐呵呵地收回手,拱手就要道贺,花锦疼地听不清他说话。 那药,真的起效了。 第64章 第 64 章 花锦有孕的事, 谁都没有料到。 早在她与沈昭圆房那日后,赵太医为花锦把过脉,说她营血虚衰, 脾胃虚寒,应多加调理, 否则不易有孕。 她年岁尚小,服用避孕的汤药伤身,又一心想着离京, 不愿有孕。加之那时沈焰势力尚存,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有孕的好时机, 赵太医就调了一种不伤身的香料以防万一。 屋外阴云笼罩,干枯的巨树挺立在红墙外,阴森森的氛围让赵太医不寒而栗, 沈昭融在夜色里,俊美的五官透着寒意, 看向赵太医的目光却很淡, 他低头思虑片刻才沉声说:“你的差事, 办的越好了。” 赵太医埋着头, 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医德虽不算高尚, 但好在医术精湛,用药十分谨慎,没出过什么差错。从前多次为沈昭调药, 骗过了许多人。 他方才还去抓来药引确认了一下, 知道是自己出了错, 如今百口莫辩,只好宽慰道:“但凭殿下处置, 死不足惜。只不过,王妃已恢复康健,如今政事通达,局势已稳,此时有孕,并不是坏事。” 话虽如此。 沈昭立在门外,迟迟不肯进去,门外的侍从和婢女气都喘不顺,沈昭那一身的冷傲孤清掩饰的太好,压根没人猜到,他是不敢进。 一切都太快了。他被召去的太急,鲁莽地做下了先囚住她的决定,尽管知道她会抗拒,还是先这么做了。 那他现在无论弥补什么,看起来都像是在弥补她有孕这件事,这对她来说更煎熬了。 明明是有孕这样的喜事,沈昭却紧蹙眉心,看不出一丝喜悦。他本想再设法改变她的想法,因有孕一事,全都要搁置了。 赵太医会错了意,他宽慰道:“臣一定竭力护王妃身体康健,殿下不必多虑。王妃现下还醒着,殿下去瞧瞧吧。”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5节 瞧着赵太医眼下乌青,沈昭应下,还不忘丢下一句:“不要再出任何差错了。” 屋内像个暖炉,隔绝了窗外的寒霜,暖烘烘的不见光。 花锦在榻上干瞪眼,她的魂早被拽走了,添云轻唤了她几声,见她眉眼间尽是茫然,好笑道:“这不正如了您的愿?” 花锦没由来地说:“添云,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回答她的,却不是添云哄她时温柔的声音,花锦迟钝的反应过来,她支起身,隔着一层薄纱望他。 几日不见,沈昭好像瘦了些,身上尽显雍容华贵的黑衣带着几分寒意。兴许是在宫中待的时日多了,眼神愈发寒冷。 他一来,添云识相地退了出去,留下屋内一片寂静。 沈昭是不知从何说起,花锦是心虚不敢说,她看着沈昭不知所措的模样,思虑片刻,先发制人问:“殿下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能躲吗? 沈昭一只手背在身后,走上前几步,没有掀开薄纱:“被宫中的琐事绊住了脚,也写了许多信给你。”他没问为何不回信,脑中乱作一团。 二人相视无言,花锦木着脸,心里打着鼓,盘算着:“你既回来了,门外的侍卫就不必时时刻刻盯着我了?” 沈昭应下:“好。” 花锦:“我明日要出府,你的人不许跟着。” 沈昭应下。 花锦盯着他,明明达到了目的,心中却总觉得不畅快。沈昭许多事都不愿与她说,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追问,但他多数是很执拗的。 见他无措模样,花锦也大抵猜到他这几日不是在躲,是真的被绊住了脚,但她垂眸,咽下心中的疑问。 如今只是因为她有孕,许多事就可以让步。若她入深宫,在绵长孤寂中,恐怕只会为求生存,做出更多讨他让步的荒唐决定。 她从前想不通,为何阿爹抬进门的侍妾都盼着有孕,付出许多代价调养身子,只为换阿爹一阵短暂关怀。 花锦想到这儿,眉心紧蹙,心里那点骗了人以后的愧疚也烟消云散。见她神色暗了下来,沈昭就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了。 沈昭静默片刻,见花锦冷淡丢下一句:“我要睡了,殿下走吧。”她翻身过去,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 沈昭立在原地,斟酌片刻,才轻声说:“窈窈,是我的错。如今你的身子还不是很好,若你不愿生,赵太医有的是不伤身的法子。” 花锦背对着他,心里又在打鼓,她还是不能让沈昭陷入愧疚,否则他若是执着不留这胎,她吃的那药就瞒不住了。 花锦慢吞吞爬起来,她知道沈昭多疑,却绝不会猜到她在这件事上骗他,他若太在意她有孕的事,反而对她不利。 两个人近在咫尺,相对无言,心却隔了很远。 花锦算计着:“没了这孩子,殿下又要猜忌我了。我想睡了。” 花锦合上眼,却迟迟听不到沈昭离开的声音,她是真的困倦了,心中的算盘也拨不动了,沉沉睡过了过去。 沈昭吹灭房中火烛,静坐在床下的台阶上,闭眼思索着。待听到榻上人平稳的呼吸,是睡着了,他才起身,向书房走了过去。 第二日,花锦午后才动身,清熙郡主早在芙蓉阁等着她。 见她来了,清熙郡主紧紧地盯着她的肚子,还没忍住摸了摸花锦平坦的小腹:“一早听仆婢说你有孕了,我还觉得稀奇。” 花锦扯起嘴角:“早就约着我来,有什么事相商?” 清熙郡主扬唇:“我要随父兄离京了。怕是赶不上你腹中胎儿降世了。” 似乎还是觉得很稀奇,清熙郡主盯着她的肚子,叹道:“我从前还以为,燕王殿下会终生孤寡,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为所动。今日不提他也罢,我险些因为他被阿爹揍死” 忆起从前为了追赶沈昭做出的傻事,清熙郡主爽朗大笑两声,她此去要随父兄上战场,在军中躲掉陛下的赐婚。 清熙郡主:“窈窈,待我再归京,不知这京中又要变多大的样,你多保重,我常写信给你,年年也会遣人送来给孩子的礼物。” 花锦看着清熙郡主随性自由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丝羡慕,她垂眸,掩去眸中情绪:“你才要多保重。” 二人又闲谈了许多事,清熙郡主随口一提:“你阿爹再过两日就要离京了,他们可有再找过你?” 花锦刻意不听朝中消息,想的是若他们一走了之也好,清熙郡主这么一提,她被猛地提醒,迟钝片刻才摇头。 清熙郡主:“你兄长去求了陛下,留在了刘将军的黑甲军中,虽然能留在京中,但终归不是什么好去处。” 花信想要做大将军,若认命随父离京,此生就定了,待沈昭登位,绝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黑甲军骁勇善战,常年征战在外,战功赫赫。 花信想做什么名堂出来,并不容易,丢命倒是简单。 花锦扬唇:“多谢你为我留意这些。由着他去送命就好。” 自从他上回来求过花锦去见上官夫人,花锦冷淡拒绝以后,花信就再也没来过,花府乱作一团,他自顾不暇。 清熙郡主喝多了酒,托着脸,眯着眼叹:“窈窈,我多嘴,说这些是怕你后悔。我就常悔过,从前顽固任性,为了殿下,常惹我娘生气,如今就要离京,越恨自己从前不多给阿娘留些好印象。” “她若是想起我,只想起我气她了,该如何是好?”清熙郡主是很愿意离京的,但阿娘不能一起走,她留了牵绊在这里,所以优柔寡断,伤春悲秋好几日。 清熙郡主:“你可别像我,许多年以后,又悔恨自己如今少做了什么。自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花锦知道她苦心,并不怪罪,笑道:“你阿娘待你是极好的,她若是知道你这么想,也要舍不得你离京了。” 清熙郡主似乎是想到了京中那些传闻,想到花瑟,想到花锦从前受的罪,那些酒全醒了,她一拍脑门:“你瞧我,胡言乱语什么呢,你别听,我就是近来忧思太多。” 待出了芙蓉阁,花锦坐在轿中,轻声问添云:“他们何时离京?” 添云早就知道这些消息,只不过花锦不愿听,所以从来不说。她禀了日子,的确近在眼前。 花瑟已经随着李昶沼走了,路途艰难遥远,有许多罪要受。百里侯的人来花府接她的时候,她死活不肯走,闹着要见上官夫人,但上官夫人躺在榻上奄奄一息,根本顾不上她。 花信躲在廊下,面前是宽敞的门,侍卫蜂拥而入,依着规矩带走花瑟,身边是瑟瑟发抖的仆婢,他们心中都觉得花府要完了,身后是忙碌的院子,郎中踏破了鞋,将上官夫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他喜欢站在这里。 少时站在这里,门前是从朝中归来的阿爹,花忠疼宠女儿,常带些女儿叮嘱的衣裙首饰回来,有时是甜食糕点,御赐的小玩意,花锦若是不愿意要,就丢给花信。 那时身边的仆婢都为身在花府做奴荣幸,身后是辛劳的阿娘,他只要一回头,准能看到阿娘眉眼带笑瞧着他,问他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他们走到了一条死路。 阿爹年事已高,此行离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花家便这样衰落了。 他求遍友人,见了刘将军一面。 他不知道什么路才是对的,但这一条,总比眼下的所有路都有盼头。 第65章 第 65 章 明明临近春日, 天却依旧是透骨的凉。 天未亮,花府就已经收拾妥当,从前华贵雍容的府邸, 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 上官夫人吹不得寒风,早早上了马车, 家中仆婢打点妥当,花信一直跟着走到城外,也有许多友人来送行, 花忠下马, 一一谢过。 上官夫人掀开帘子, 远远地眺望。她已经瘦到露骨,容颜苍老。许多日不见明亮的光。现下天刚蒙蒙亮,上官夫人眨眨眼, 将那些来送别的人一一看过。 不过都是些糙汉,与花忠一起出生入死过, 情义深重。时辰尚早, 女娘不宜抛头露面, 偶然有马车, 坐的还是近来病重的友人。 花信知道她在看什么,他垂头, 装作没看出来她的意图,劝道:“天冷,阿娘还是别吹风了。” 上官夫人随夫君上京时, 马车中坐着她的一双儿女。儿子顽皮, 总是逗女儿生气, 夫君听到女儿哭闹声,就掀开帘子, 将儿子抓下去骑马吹凉风。 烈风刮的人脸疼,花信被风吹的眼泪直流,被花忠一脚踹回马车中,再不敢招惹备受疼爱的窈窈。 那日的风明明比今日烈的多,她心里满当当的,并不觉得寒凉。 如今她要走了,却再也带不走她的一双儿女。 花信一改昔日逍遥模样,他披着大氅,高瘦结实,立在窗前,足以为阿娘挡去寒风。他不再哭啼,心中悲凉,生了几根白发。 上官夫人得知花信要去黑甲军时,心中又急又痛,她何尝不知道花信不甘心。但那实在不是好去处。 她老了,再也折腾不动。劝说未果,夫君又欣赏花信的决定,她不求荣华,只想安稳度过晚年,可她拗不过命运。 上官夫人问:“燕王妃来了吗?” 她问完,自己都觉得可笑,轻轻摇头,不想再让花信难过,强撑着笑嘱咐了几句,这才惨白着脸放下帘子。 城门上,花锦遥遥望着车马离开,沈昭立在她身侧,挡着烈风,轻声问:“真的不去送送?” 清熙郡主说,怕她会后悔。沈昭也怕,所以一大早就问她,今日晨起要不要来看看。城门不是谁人都能上,沈昭陪着,才让她上来瞧着。 花锦摇头:“不去。” 沈昭:“若你不想,我去也好。” 花锦还是没有应下,沈昭便没有再劝。她如今“有孕”,沈昭又陷在愧疚中,不知如何弥补,与她说话都小心翼翼许多。 花锦遥望那一行人离开。她并不觉得后悔,她早已不欠花府,不欠任何人。 花瑟跟着李昶沼离开,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她会活在悔恨中,乞求上苍怜悯,再被扑灭所有希望,一心求死。李昶沼不会让她死的,她会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花锦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上一世的时光了,她敛眸,丢掉心中的烦闷,轻呼一口气:“走吧。” 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沈昭见她没有清熙郡主说的那样沮丧,也松了口气:“我会遣人在路中多照拂,不必忧心。” 花锦:“若是因我有孕,殿下想宽慰我,找不到什么法子,那就不必了,谢过殿下。我与花府早已无任何瓜葛,他们不是我的亲眷。” 她太果断了,沈昭怔了怔,居然冒出来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若她没有阴差阳错怀上孩子,还会愿意留在京城吗? 可是,即使有孕,她会被一个孩子桎梏在京城吗? 见他停下脚步,花锦回眸,她身上披着他的大氅,眉是他描的,青色的衣裙是他选的,她美眸含着水光,不耐烦的问他:“殿下不走吗?” 沈昭向花锦走去的几步中,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只剩下愧怍。他近来被琐事烦扰,总爱胡思乱想,竟然这样猜忌她。 二人走向马车,添云跑来搀花锦的时候,看到她身后模糊的人影,顿了顿,轻声唤:“是大公子。” 花锦回头去瞧,只见花信骑马立在她的不远处,她看不清花信的面容,但看他耷拉着肩,料想心情不会很好。 花信在看到她回头那一刻,犹豫再三,像是怕她躲去马车上,还是下马跑了过来。 暗卫没摸清楚状况,还以为是刺客,从马车后闪身出来,提着剑,不费吹灰之力擒拿住了花信。 暗卫轻车熟路,伸手就要卸下来花信的下巴,防止他吞药自尽。 “且慢。” 沈昭一直不动声色,他向来不会与亲眷相处,皇后待他刻薄,陛下时刻衡量他,兄弟相残,他早对亲眷没了依赖。 他猜不到花锦对亲眷的想法,所以从来不主动插手。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6节 她喊了住手,暗卫就收了手,花信头发都被挣乱了,他自己荒唐地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块布裹着的东西,伸手递上前。 像是猜到花锦要拒绝,花信还是往前递了递:“这东西你收着,不想要就扔了。” 花信有许多话想说,譬如他留在了京城,他心中忐忑与悲凉,这些花锦都不会想听,所以他嘴唇动了动,把话全咽了回去:“你多保重。” 花锦有孕的事早已传遍,连花府这种受了贬谪的府邸都能听一耳朵,可想天家人有多重视。 是了,沈焰倒台,沈昭就该入东宫了,陛下病重,她此刻怀孕,对陛下来说也是大喜事。 他不敢多说什么,花锦不接他手中的白布,他也无计可施,所幸添云接了过去,让他也不至于太尴尬。 花信向沈昭行过礼,没再多留。 他心中猜到花锦会来,所以特意带来了从前许诺的东西。 花信没走两步,就听见花锦很轻的一声:“扔了吧。” 花信眼眶一红,没敢回头,疾步上马离开。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选了多艰险的一条路,所以才会格外留恋亲眷,他今日离开,再入黑甲军,就是刘将军口中了无牵挂的亡命之徒了。 扔了吧。 “阿兄,盻儿腰间的匕首打哪儿来的?” 花忠并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在上京之前,家中只有上官夫人掌家,还有一个自小养在身边的良妾,余下姨娘都是入京后虚与蛇委收下来的。 盻儿是家中庶女,花忠是武将,不懂弯弯绕绕,上官夫人贤淑大度,不苛刻人,徐州又不兴嫡庶之分,在上京之前,花府的女娘都是在一处学习。 一日,花锦瞧见盻儿腰间带着匕首,那匕首真漂亮,雕刻的花纹也是她没见过的。 “那是王姨娘兄长所赠。” 寻常人家的女娘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在家中名册上的痕迹也要划去。王姨娘是个例外,她与兄长相依为命,出嫁后不能常见面,就把思念寄托在了王姨娘所生的盻儿身上。 “我出嫁了,也要与阿兄断了往来吗?”花锦忐忑问。 花信:“别怕,才不会。不过匕首容易伤着自个儿,阿兄还是备些别的东西。”那东西带着阿兄的思念,庇佑你的孩子平安长大。 回到黑甲卫营中的路途太长,花信浑浑噩噩地下马,刘将军寒眸立在砖红色的墙外等他。 从此,你不再是骁勇大将军的嫡长子,不再是京中为红颜一掷千金的逍遥公子,你的荣誉、自尊,在你跨过这个门的那一刻,就全都化作云烟。 从此,你不再姓花,不再有牵挂。 要么立下赫赫战功,抢回你的花姓,要么死在敌军铁蹄战马、冰冷刀剑下,消失的痕迹都被抹去。 回府的路太漫长,花锦困倦地倚在沈昭怀中,她掂量着手中的白布。 她料想花信不敢回头,故意说给他听的。此后,他们的缘分就彻底尽了,他心灰意冷,不论是死在战场,还是杀回京城官场,都与她无关了。 杨某人给她的药丹只能瞒一时,她必须早些寻出路。 见花锦捏着白布发呆,沈昭轻拍她的肩:“伤心了?” 花锦扬唇:“伤心了。殿下怎么哄我?” 她顺着梯子就爬,沈昭语塞一瞬,反问她:“你想要什么?” 花锦自从有孕,性子就柔顺了不少,她骗过那些仆婢很轻易,但沈昭见过她的劣性,总觉得她憋闷着要使坏。 花锦:“要什么殿下都给吗?” 沈昭颔首,算是应下。 “我要沈焰的人头,殿下给吗?”花锦也没客气。 沈昭却不出她所料,沉默了。 如今胜局已定,只待陛下下旨废太子,沈焰明面上是出局了。但于情,陛下还是更偏袒沈焰,就算废了他,也给他了一条后路。 陛下给他留下的封地肥沃,让他带走士兵,只要沈焰老实,往后只享乐便是。自然,只要沈焰还有夺位的心思,东山再起也不是难事。 花锦一个局外人都看的明白,更别提对朝中局势了如指掌的沈昭了。 花锦笑问:“殿下要比我兄长体贴多了,争了这么久,为太子挣了这么多好处,我若是太子,早就感激涕零了。” 沈昭从一开始就走的比沈焰难。 沈焰出局了,可以得到肥沃的土地,精炼的士兵,陛下会给他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若沈昭出局呢?他死一百回,都不够换陛下一个眼神。 花锦是要离开的,不想再管京城的纷争,但她也不想沈昭为了江山舍弃她,最后把江山搞丢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沈焰式微,杀之以除后患。 陛下再恼怒,又能怎么样呢? 沈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扬唇,眼中欣喜:“窈窈是在心疼我?” 花锦眉心一跳,都想一掌把沈昭给拍醒,但他眉眼弯弯地来捉她的手:“别怕。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沈焰掀不起什么浪。” 沈昭不是没动过杀之以除后患的念头,但他只是提了一嘴,祝绻就吓了一跳,错愕的看他。 祝绻斟酌片刻才说:“瑾瑜,你近来是要多歇息了。” 祝绻一闪而过的畏惧掩饰的很好,但沈昭还是品出了他的意思——沈焰与你一母同胞,你怎么能杀了他? 沈昭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近来与陛下相处的时间长了,思虑问题的方式就不自觉像陛下了。 他也很苦恼,不过近来思虑花锦腹中胎儿,倒是许久没想过这些事了。 下了马车,沈昭还要去处理政事,花锦回房的路上,见到树梢上的新绿,又将袖中白布取了出来。 白布中放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剔透晶莹,巴掌大点,雕刻精美。 可惜了。 玉是好玉,她腹中并无胎儿。 花锦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心中嘀咕:阿娘的假孩子,为了阿娘逃跑大业,可要再多撑一阵子。 第66章 第 66 章 花锦有孕后, 白蓉几次三番想见她,但赵太医忧心忡忡,拦住了入宫的花锦。要不是宫中戒备森严, 白蓉都想偷跑出来见见花锦了。 花锦在府中安心“养胎”两日,宫中家宴, 她才逃出赵太医的桎梏。 赵太医医术高超,这几日为花锦把脉,总是眉心紧蹙, 他摸着花锦不稳定的脉象, 想过许多种可能, 唯独没想到花锦假孕。 他只当花锦身子不好,整日苦着脸,害府中所有人跟着胆战心惊, 生怕花锦一个不小心小产了。 府中的气氛太紧张,害得知道真相的添云也跟着害怕起来:“主子, 事已至此, 该早些做打算了。”要么抓紧一走了之, 要么想办法营造“小产”的假象。 花锦也怕。 沈昭原先是要送杨美人离京的, 但不知为何,迟迟拖着。 如今好在没人盯着她, 她遣添云跑了许多次,但她逃跑的路都被堵死了。 杨美人来探望她的时候,也提醒过那药撑不了多久的。但赵太医不是好糊弄的, 有孕的事害他被沈昭责罚, 如今就差把命和花锦假胎拴在一起了。 一切都要等家宴后再做打算了。 白蓉正新奇地摸她的小腹:“有孕可不是小事, 你往日喜爱的那些吃食,都要问过太医再吃。不过我听说, 有孕就吃不下饭了,再过阵子,我便做些点心,托燕王殿下带给你。” 花锦扬唇:“那我就先谢过蓉娘了。” 白蓉:“你的谢我可不听,还是你腹中孩子来亲自说给我听吧。” 花锦张了张嘴,还是没告诉白蓉真相,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何况她现在瞒的不止是沈昭,还有宫中的陛下。 “皇后心系太子殿下,求过陛下好几次,如今一病不起,性情大变。” 白蓉简洁的说了一下,她没明说性情大变。皇后从前端庄大气,如今变得阴晴不定,常破口大骂,为难宫中婢女,陛下唯一去探望的一次,还与她大吵一架。 从前恩爱的夫妻撕破脸,皇后身后的韩氏族人早被陛下捣碎,只剩空壳子,她没有了底气,陛下懒得再装体贴,更不想给她好脸色。 “陛下回来后,禁足了皇后,我的人瞧过两次,太医说,她的时日不多了。” 白蓉没明说,但她见过皇后病容,还是想让沈昭去探望一次的。 陛下不准任何人传出皇后病况,但花锦不信沈昭一无所知。他向来留后手,在宫中定然不缺眼线,想控制沈焰,就一定要盯死了皇后。 花锦并不打算自作主张劝说,她谢过白蓉好意:“我爹娘离京那日,也是十分落魄,常人见我不去,定然要觉得我心狠。可他没说什么,也没劝过我,所以去不去探望,由他,若是日后悔恨,也与我无关。” 她并不觉得沈昭会后悔,就像她事到如今只觉得解脱一样。 家宴上,皇后也并未出席,没人问起她,就像她从未出现过。 花锦攥着酒杯,只觉得恍惚。 “我曾听说,陛下与皇后娘娘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那日婢女说漏了嘴,说陛下如今对我,不如从前对皇后的万分之一好。不知为何走到了如今的地步。”白蓉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她脸上血色尽失,胭脂水粉都掩不住苍白,愣怔之际,紧紧攥着的手被人拽开,她摊开五指,感受到沈昭掌心的温度,慢吞吞抬眸,只见沈昭俯身问她:“不舒服?” 花锦摇摇头,她撑起一丝笑容:“无碍。” “帝王家的真心难求,我只求荣华富贵傍身,死也能瞑目了。”白蓉倒是丝毫不掩饰,她对情爱向来看的很淡。 白蓉经事多,看惯了情爱中的变故,她佯装玩闹提点花锦:“我若是侥幸有孕,一定会用这孩子,将陛下的心牢牢抓过来。” 花锦也玩笑似的说:“蓉娘想的怎么这么长远?” 白蓉:“陛下病重,我也不瞒你,窈窈,我真怕你变得像皇后那样。不过也是我多虑,燕王殿下是良配,待你极好,我是多虑了。” 不过,就算燕王殿下心向着你,宫中有那样多的女人需要他去宠幸,你又该如何?像皇后一样大闹一场,两败俱伤吗? 白蓉没挑明的话,花锦心中却很明白。 见花锦心不在焉,沈昭只当她是有孕身子不适,饭也吃不下了,就盯着她看。 明明有孕了,瞧着却瘦了不少。花锦为了家宴,不同于平日的素丽,打扮的格外华贵,胃口不佳,也没动两下面前的佳肴。 家宴结束后,天色尚早,沈昭牵着人走,刚出大殿,就有婢女过来,说皇后娘娘要见殿下。 花锦飘走的思绪被拽了回来,她看着沈昭淡然拒绝:“就与皇后说,本王过些时日再去探望。” 花锦没想到沈昭是真不知道皇后近况,下意识拽住了要走的沈昭,她还没张口,婢女就悲戚道:“殿下去见见皇后娘娘吧,娘娘她......” 沈昭思虑片刻,还是让婢女带路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7节 他走的很慢,像还是在犹豫,花锦轻声说:“皇后娘娘的时日不多了。” 沈昭也没瞒着:“若我去见她,她定要求我,放过沈焰,将位子还给沈焰。” 她会痛骂,骂他抢走了沈焰的一切,说她不该生下他,当初就该杀了他。 他猜到自己的母后要说什么,所以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再听一次。 花锦只说:“若你不想,我去也好。” 沈昭眉眼带笑:“你不怕她了?” 花锦:“难不成她还能从病榻上爬起来揍我?你放心,我去就好。” 最后是二人一同进去的,婢女为二人拿了凳子就退了出去。 皇后卧病在床,瘦骨嶙嶙,也难怪白蓉见过皇后病容就吓成那样。回想起严厉的皇后,只觉面前的人陌生。 沈昭垂眸,一句话都不说。 母子二人早就撕破脸,哪儿还有温情可言,皇后费力地睁着眼,视线落在了花锦身上,宫中的消息,陛下早就不许她听了。 只有一则,就是花锦有孕的喜事。 皇后望着花锦,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只是格外想见沈昭一眼。 为何想见?说不清了。 皇后:“你什么都有了,放,放过你弟弟。” 与沈昭猜的相差无几,就算只剩一口气,皇后都要为沈焰挣些什么。 她真是多此一举。压根不用她央求什么,陛下早为沈焰找好了退路,就连沈昭,都本着良心没有痛下杀手。 花锦蹙眉,她今日心神不宁,早就头晕目眩,眼下是个好借口,正要痛呼出声,就听见皇后沧桑无力的一声:“除了这个,也不知该与你说些什么。” 沈昭眉心一跳,他起身:“天色不早了,母后歇息吧。” 皇后轻笑一声:“你恨本宫,本宫又何尝不恨你。若是可以,本宫绝不会生下你,让你有命与你弟弟抢皇位。” 她一辈子都记挂这个。 沈昭听到意料之中的话,松了口气,他没有任何留恋,揽过花锦的肩,转身就想走。 花锦看着皇后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地,忘了迈腿。 “儿啊。” 皇后轻唤了一声,嘴唇嗫嚅两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躺了回去,不再言语。 沈昭也没有回头,他们之间横亘着淬了毒的恨意,早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花锦知道皇后是有一瞬后悔了的,但她还是决定带着恨死去。 花锦回头眺望了眼华贵的坤宁宫,鸟雀落在琉璃砖上低语,星光暗淡,无人为这宫中点灯,徒生悲凉。 她是该痛恨皇后,毕竟她上一世许多灾难是皇后推来的。 不过如今瞧她凄惨模样,那恨意无处可落,只换作一声叹息。 皇后这一生为陛下痴狂,无法恨陛下,就恨在了沈昭身上,也不知她有没有悔恨。 皇后奄奄一息躺在榻上,她知道陛下此刻应该在温柔乡中,他每一刻的欢愉,都让她痛苦万分。 她早厌倦了端庄的外壳,那日撕下陛下的假面目,痛斥他的虚情假意,看他气急败坏,她心中终于生出了一丝快意。 他说她是毒妇,那样对自己所生的孩子,她只是笑着反问:“若无你的默许,那些伤身的药怎么能让燕王喝下?如今你想装慈父,太晚了。” 他无法面对薄怒的妻子,只好助纣为虐,妻子对沈昭狠三分,他就松一口气。 他没了借口,只能徒劳的重复:“毒妇,那是你的孩子!” 皇后想,或许她是真的要死了,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几个字,所以才迫不及待见沈昭一面。 那个小心谨慎的孩子早就长大了,他羽翼丰满,不必再看她的眼色行事,不必再喝下她递来的毒药。 “我没错。” 皇后喃喃道。 若不是忽然有孕,怀了他,陛下怎么会遇上言淑妃,哪怕再晚几年,待她坐稳皇后的位子,能够平静看淡夫君身边的女人,或许一切都会好些。 “我没错。” 她五脏六腑都疼,这几日婢女端来的药格外苦涩,她猜到是陛下默许了什么。 她好像回到了还未出嫁时。 天下动荡,陛下那时身份低微,比沈昭还不如,阿爹不许她嫁给没有前途的皇子。 可他偷跑出来,任打任骂,只为见她一面,与她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她是个毒妇,应该遭唾弃。 其实抱着襁褓中的沈昭,她心中是欢喜过的,她想与陛下说,夫君你瞧,我们的孩子多可爱。 可他太忙了,忙着与言淑妃寻欢作乐,忙着天下。 她不敢恨。 “我没错。” 翌日,春和景明,暖风徐徐,婢女哭哭啼啼地从殿中跑出来,她身后的榻上,是早已咽气的皇后。 第67章 第 67 章 皇后已故, 次日闻丧,文武百官素衣服丧三日。举国祭祀一百天,为官者百日内不许嫁娶。 出殡当日, 应当是皇太子行诸多礼仪,但沈焰如今名存实亡, 被软禁在东宫,燕王殿下代行祭祀之礼,朝臣心照不宣, 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宫中禁乐声。 沈昭朝着陛下寝殿走去, 桃花开了, 新春生机勃勃,花香刺鼻,他还未靠近寝殿, 就听见殿中传出悠扬的琴声。 她死了,就仅仅是死了, 她的恨意与执着, 不会给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带来痛苦。 沈昭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厌倦了一切, 甚至是反感。他与陛下相视无言,陛下挥退了嬉闹的舞娘, 乐声戛然而止。 陛下:“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待明日,朕就会下旨。” 沈昭木着脸离宫, 他近来没怎么歇息过, 回府以后就埋在奏折中, 他把自己闷在房中,祝绻来过两次, 没忍住问:“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还有什么苦恼的?” 他吃了这么多苦,为了坐稳位子,不惜喝下伤身折寿的毒药,不惜付出性命,如今只待沈焰离京,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见沈昭愈发消沉,祝绻没辙了,离府时恰巧遇见花锦,他不便多说,愁眉苦脸的离开。 沈昭这几日忙碌,没胃口用膳,天一亮就离府,夜深了才失魂落魄的回来。他怕吵醒睡梦中的妻子,蹑手蹑脚躺在她身侧,就静静地等着天亮。 花锦也并未睡熟,她背对着沈昭,思虑许久,宽慰道:“殿下累了,早些歇息吧。” 她轻唤一声,沈昭的魂才被拽了回来,他掀开衾被,揽着人的腰,闻着熟悉的气息,才堪堪睡着。 有了她催促,沈昭好歹能睡得着觉。 花锦为了拖时间,又服用了一颗药丸,赵太医摸着脉象,总算松了口气。 废太子的旨意一下,沈昭的所有杂念都被暂时压了下去,他忙于政事,回府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服丧三日已过,沈昭本不用再穿素衣,但他好像忘了,花锦没有刻意提醒,叮嘱了仆婢也不要主动提及。 沈昭又恢复了常日的淡然,燕王府也比往日热闹了许多,有许多花锦生疏的面孔来拜访,她本以为沈昭的性子冷淡,应付不来,但他偏偏适应的很好。 没人觉得沈昭有任何不同,他只是更沉默了些,更有威严,更适合东宫的位子。 祝绻是头一个受不了他这份冷淡的人,祝绻爱玩闹,他平日说十句,沈昭至少也能不冷不热还一句。如今他一个人说的口干舌燥,沈昭头都懒得抬。 “瑾瑜,你别整日闷头看这些,窗外的春景多美。”祝绻劝了两句,他心中莫名对沈昭生出了几分陌生的畏惧。 祝绻强压着不适:“你到底为何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是......”要说沈昭的异常,是从皇后病故开始的。 祝绻心中一跳,莫名想起阿爹叮嘱他的话:“从前燕王殿下不与你计较,可待他入了东宫,你就该改掉口无遮拦的臭毛病了。” 帝王家不需要任何情分。 祝绻想什么,脸上就写什么,要不是花锦推门进来,他还敢想的更恐怖一些,祝绻不知气愤什么,转身就走了。 花锦猜得到祝绻在想什么,她直勾勾地看向攥着奏折的沈昭。 燕王殿下垂眸,视线却并未落在奏折上,他思绪不知飞去了哪儿,花锦探头看他手中的奏折,嗤笑一声:“殿下,拿反了。” 沈昭这才回过神来,他没有被揭穿的窘迫,扔下奏折,起身握着花锦的手:“祝绻说春景甚美,窈窈,你想不想去看看?” 花锦顺势说:“我想去寒山寺上一炷香。” 沈昭:“上香?” 就算忙成这样,他还是心中提防,花锦却早有借口:“就当是为了腹中孩子,我总想多求一份平安。” 寒山寺。 沈昭眸光一动。从前花府就是要送花锦去寒山寺祈福,她途中想要逃跑,被他堵了回去。她与寒山寺一位高僧常有往来,他也默许,没有再做干涉。 城中如此多灵验的寺庙,她不求,偏偏要跑去山中求那一炷香。 窈窈,你究竟是想为腹中孩子多求一份平安,还是想为逃离我多寻一条出路? 沈昭还是应下了。 他太淡然了,若不是入夜歇在了书房,花锦都要以为他真的没了猜忌之心。 他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分房了,隔着几间房,二人都干瞪着眼。 没有任何争执,花锦不再主动踏入书房,沈昭也不再主动与她说话,府中仆婢也能察觉到微妙的变化,闲言碎语传了许多,让沈昭听着一回,杖毙了两个奴才,杀鸡儆猴,府中又安宁了下来。 从前与太子交好的朝臣都争先恐后向沈昭示好,沈昭来者不拒,丝毫不提及曾经被他们为难的事。 五皇子沈炽作为沈昭的左膀右臂,起初没想到沈昭适应的这么好,傻乐了几日就察觉端倪,他见沈昭病的厉害,劝说未果,求到了花锦那里。 花锦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大抵猜得到,沈昭是跨不过心中的坎儿,他有入东宫的能力与决心,却不够心狠,他未必是为皇后的死难过,更多是在质疑自己的决定。 她重生回来,看着花瑟自食恶果,花府衰落,复仇的火焰一步步被浇灭,心中也生出过茫然。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8节 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要离开京城,离开禁锢她的宅院。 沈昭自少时起就想夺得皇位,报复对他残忍的母后,但他达到目的,心中茫然,不知该如何做了。 花锦已经有两日没见沈昭了,他终于向祝绻妥协,陪着祝绻胡闹。 沈昭毕竟是皇子,祝绻不敢把平日里的嗜好摆在他面前玩,苦思冥想,请来了京中闻名的琴师,点了好酒:“你大醉一场,待明日,就想明白了。” 祝绻没什么烦恼,有时候想不开了,就来芙蓉阁寻欢作乐,喝个酩酊大醉,被阿爹痛揍一顿,就想开了。 他与沈昭情义深重,不想看沈昭日渐消沉,绞尽脑汁,想到的也只是与沈昭不醉不归。 宫中的皇子要学很多礼仪,饮酒算是其中一门功课,沈昭学的不好,从前他拖着“病体”,没人敢让他喝酒,如今身份贵重,他不想喝,也没人敢放肆。 美酒香甜,沈昭轻笑一声,没有拒绝祝绻的好意。 琴声如泣如诉,酒意朦胧,花锦推门而入的时候,祝绻喝的烂醉如泥,歪头趴在桌上,他身边,沈昭眼神涣散,垂头攥着酒杯。 安公公跟在花锦身后,花锦回头瞥了一眼,安公公连忙低下头。 是沈炽遣人火急火燎来告诉安公公,让他千万带着花锦去一趟芙蓉阁,捉沈昭。 琴声戛然而止,琴师也退了出去,察觉门口的动静,沈昭慢吞吞偏过头来,窗外的月色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更显眉清目秀、温润如玉。 沈昭脸颊泛红,见到花锦,先是心虚地放下酒杯,还往祝绻那里推了推。 沈昭站都站不稳,他等着花锦来扶,但安公公率先搀住了他,沈昭轻咳一声,伸手想勾住花锦的衣袖,花锦越过他,命仆婢送祝绻回府。 祝绻又少不了一顿打了。 沈昭扬唇偷笑,祝绻向来怕祝伯父,但祝伯父是很心疼祝绻的,令祝绻闻风丧胆的家法,就是祝伯父假挥三下戒尺,把祝绻吓得屁滚尿流。 祝伯父吓唬完人,再训诫一番,就该把祝绻押回房禁足了,只要祝绻好好睡一觉,禁足就算解除了。 祝伯母会做好羹汤,提前为祝绻备好点心,全是他爱吃的。 沈昭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今夜喝多了酒,他胡思乱想半天,总能想到皇后身上,连平日里见惯了的趣事,都要和皇后的苛责沾上边了。 他从来没有阿爹阿娘。 沈昭看着花锦的背影,想要跟上她,脚步就快了些。 花锦似有所感,回头看过来,他就立刻半倚在安公公身上,一步都走不动的模样,她转过身去,他就站直了快步追上去。 安公公不懂他的善变,眼巴巴瞧着。 花锦交代好仆婢,看着祝绻被搀上马车,正要去拽沈昭,回头恰好撞在了沈昭肩上,方才醉醺醺的人沾着酒气,脚下生风似的,就站在她的面前。 花锦觉得好笑,还是没有理会他,率先上了马车。 沈昭又下意识想装醉酒,但花锦丢下一句:“殿下骑马回府,就当醒酒了。”他立刻站直,争先恐后地上了马车。 沈昭是喝多了,他坐在寂静昏暗的马车里,困意就格外重,花锦问什么,他就乖巧地应一声。 “殿下喝多了。” “嗯。” “殿下酒量居然胜过了祝公子。” “嗯。” 沈昭喝的慢,他不喜烈酒,祝绻喝的急,醉的就快。再者,沈昭心里揣了事,无论怎么都快活不起来。 沈昭轻声道:“从前,我们都在一处学武。沈炽天生断臂,学的不好,经常受伤,他躲在我的殿中,央求我收留他几天。你可知为何?” 花锦静静地听着,也没有答。 沈昭自顾自的说:“他说,言淑妃若是知道他受了这么多伤,定要伤心了。” 沈昭当时听完,那时他臂膀被沈焰射来的箭划伤不久,伤口火辣辣的,还清晰地痛着,听沈炽说完,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只是默默将衣袖放了下来,遮住丑陋的伤疤。 “我恨她。” 这是花锦头一次听沈昭这么清晰的说恨。他面上从来都是淡然的,她险些要以为他没什么感情。 他醉了,下意识勾着她的手。 “窈窈,我没有阿娘了。” 虽然他原先就没有。可现下实实在在成了孤家寡人,又有些情难自禁地陷入困境。 沈昭无助,紧紧地攥着花锦的手:“她的死,什么都没有换来。” 沈焰照旧被废,陛下甚至不愿多听一句关于她的消息,百官因她的死被拖延子嗣嫁娶事宜,只觉烦恼。 沈昭扬唇:“不打紧。眼下我们有了孩子,不论男女,我都会倾尽所有。”他会把不曾得到的偏爱与关怀,全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提起子嗣,沈昭终于一改失落模样,他与花锦说了许多。 “是我的错,我不该猜忌你,前些日子忧思太多。明日去往寒山寺,我陪你,求神佛庇佑你和我们的孩子平安。” 花锦听着,心中却很茫然。 她眸中有水光,不敢开口。 她不该拿子嗣骗沈昭的。 第68章 第 68 章 寒山寺离京城很远。 花锦上一次被迫来这里, 是爹娘偏袒花瑟,要她远上寺庙祈福。她筹备了许久,只为逃离京城, 却遇上了天杀的沈昭。 沈昭喝了太多酒,待忧思被放下, 头痛欲裂,第二日险些爬不起来。 他与花锦有一段时日没有同床共枕,好不容易得了便宜, 醉醺醺说了很多胡话。 “从前还以为, 此生都不会遇到心爱之人, 更没想过与她孕有一子。”沈昭抱着人不撒手,温热的手放在花锦的小腹上:“你别怕。我只对你好。” 他醉的不轻,断断续续的说, 最后稀里糊涂睡过去。平日里总是一副睡不醒模样的花锦却没有一丝睡意,她的手覆在沈昭的手上。 沈昭并不喜欢说出心中所想。 皇后的死, 对他来说是打击, 也是一种解脱。若不是他有这么大的反常, 花锦也看不出来, 他还是在意皇后的。 他坦诚相见,对她敞开心扉, 揭开伤疤给她看,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去往寒山寺的路上,花锦思虑了很多, 她终归要走, 一定是要辜负沈昭了, 她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沈昭心甘情愿放手? 这次若是再失败, 待沈昭成为新帝,她就更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花锦想着去寒山寺与高僧见一面,没想到高僧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高僧也不怕沈昭猜忌,不闪不避,就等着花锦上前。 花锦在重生后,得到过高僧数次帮助,却从未见过他,高僧教过她很多,虽然让她冒险放死囚出城,但于情于理,还是她的恩人。 花锦并不打算瞒着沈昭:“殿下先去上香,我随后就来。” 沈昭抬眸,看了眼高僧,他什么都没问题,只说:“你慢些,不急。” 他走的太果断,添云盯着沈昭离开的背影,忐忑说:“王妃也该瞒着些,不然又要引来殿下猜忌了。” 花锦轻叹一声:“你可知平日里,有多少人来寒山寺上香吗?”她回眸,只见寥寥几人结伴同行,路过时脚步匆匆,都低着头。 恐怕他早就将今日的寒山寺装饰好了,既不拂了她的面子,又暗着点醒她收起不该有的想法。 可惜了他一番折腾。 高僧打趣:“施主大驾光临,险些将贫僧的小寺拆了。” 花锦:“今日来,是想求一个法子。” 高僧:“贫僧早就说过,静观其变,等就是了。” 高僧并不像花锦想象的那样苍老,更没有狡诈。他穿着袈裟,面上带笑,瞧着十分温和。平日里通信,花锦都不觉得这人是个和尚。 如今瞧了,他身上的确有一种佛性。 佛也会插手京城的风雨吗? 花锦:“可京中变故太多,等一年是等,十年也是等,焉知您说的等,是等生机,还是等死路呢?” 高僧:“施主要在这里与贫僧将话摊开了讲吗?” 这里的确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路过的全是沈昭的人,不知哪一个梁上悬着他的暗卫,恐怕连上山通往寒山寺的路,都被他的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花锦:“换个地方,就不会被听到了吗?” 高僧:“七日之后,施主会得到一条天赐的生路。” 花锦正要询问,高僧轻叹一声:“到时,贫僧也好奇,施主还舍不舍得走。”他意有所指,垂眸,扫了眼花锦的小腹。 不远处,沈昭早已上完香,并不凑上前来,他等在门口,瞧着天上的飞鸟,不知在想什么。 花锦看到他了,她眨眨眼:“多谢您的帮扶,离京之后,不会再来打搅您。” 高僧又叹:“施主走了,恐怕贫僧这座小庙也难保。” 花锦充耳未闻:“往后不会再见,有一事,还是想问您,您不愿答,就当没听过。” 她是想问,高僧是如何知道她重生的。 高僧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再不走,那位施主要等急了。七日之后,施主保重” 花锦:“若我无法说服燕王殿下,让他心甘情愿放我走,会如何?” 高僧掐指算了算,片刻才道:“贫僧也说不准。不过,料想也是一团糟。” 沈昭骨子里一直带着天家人的凉薄,养成如今不乱开杀戒的性子,已经是刻意压制过。她若是走了,沈昭一定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依沈昭来看,她就是个骗子,负心汉。 他已经没法报复皇后了,那是他的生母,他再恨,那时被很多东西桎梏,报复皇后的手段也有限。对花锦可就不一样了,他有的是法子折磨她。 她要走,就必须利落的走。 花锦:“您也保重。” 高僧似笑非笑,谢过她的好意:“七日之后,贫僧也会早做打算。” 她今日明着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等她跑了,沈昭恐怕第一个收拾他。高僧摸了摸鼻尖,心想自己真是造孽。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69节 花锦抬脚向沈昭走去,沈昭依旧什么都没问。他多疑,已经在刻意压制了,压下心中的烦闷与不爽,只催她:“去上香吧。” 佛音袅袅,寒山寺的庙门破败,横看竖看的落魄,不过因为灵验,香火没断过。里面供奉着巨大的金身佛像,笑眯眯的俯视众生。 花锦心中一片虔诚,愿早日顺利离京,取得自由。也愿,他身体康健,早些忘了她。 再出寺庙,花锦心中轻松了许多,沈昭牵着她,问她许了什么愿。花锦亲昵地凑了过去,支吾半晌,想出来一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说,也不听你的。” 她知道他许的什么愿。如今已经欠下很多债了,背负太多,真怕七日后如高僧所说,不想走了。 花锦甩去杂念:“怎么不问我与那高僧说了些什么?” 沈昭:“你不愿说,可以不说。” 上了马车,沈昭给她披上大氅,才重新开口:“往后,我只有你了。你不想说,就不说。” 花锦推他:“只有我了?殿下,上哪学的花言巧语,祝公子教的?” 沈昭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祝绻可不会与人许诺。不是花言巧语,没骗你。” 花锦怕露出破绽,没敢逼他改了这个想法,她强撑着笑:“殿下还有许多。待沈焰离京,殿下就有更多权势了。有权势,便能做许多事。” 沈昭应下:“是能做许多事。往后有人欺负你,我便收拾他。” 他是记起她从前因花瑟作梗而被人刁难的事了。 花锦:“殿下在,我还会被欺负吗?” 沈昭:“那你想欺负谁,尽管去欺负。” 花锦:“我才不要做仗势欺人、欺软怕硬之流,殿下也不要。” 沈昭抬眸看她一眼,应下:“好。” 路上停了一次,沈昭遇上了友人,下马车与之闲谈两句,他送走友人,正要回去,暗卫拦住了他的路:“殿下,方才......” 花锦等不及了,她掀开帘子,探头出来催:“天要黑了。” 她看到沈昭的暗卫跪着,不知与他禀报什么,花锦瞧着暗卫的模样,又是个眼生的。 沈昭收回视线,暗卫正要与他提起方才花锦与高僧的谈话,沈昭就摆摆手:“不必说了。” 暗卫愕然,他被调回京中护卫王妃的安危,前段时间也得知,王妃并不想留在京中,她方才与僧人的话,明显就是去意已决。 瞧着暗卫眼中错愕,沈昭大抵也猜得到,他丢下一句话,朝着马车走去:“往后,不必再跟着王妃。” 暗卫愣怔一瞬,张嘴就想问:若王妃想要离京,也不拦吗? 不过他还算清醒,甩了甩脑袋,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听主子的话,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必置喙。 花锦不知道暗卫和沈昭说了什么,沈昭再回到马车上,又变回了淡然模样,方才的温情荡然无存。 难道暗卫和他说了? 她倒是不怕,立在廊下与高僧说,就是刻意让暗卫听到的。 回到府上以后,沈昭就急匆匆出了门,花锦一人百无聊赖,就去寻了杨美人玩。 杨美人恰好在收拾包裹,院子里乱糟糟的,她面上欣喜,见花锦来了,忙说:“还想着王妃,您就来了。” 杨美人原先答应过沈昭,获取一些消息,迷惑废太子,将功补过,待太子被废,沈昭就送她离开。 如今到了诺言兑现的时候。 花锦没想到这么突然,诚心实意祝贺过,才叮嘱:“若离京后有不便,一定要通信于我。” 杨美人眸光闪躲一瞬,又笑道:“殿下明日也要出城,府中无人,王妃可能来送妾身?” 花锦:“明日就走?我自然是要送你的。” 杨美人点头:“在这京中困了太久,殿下一允诺,妾身便张罗着离开。所幸殿下宽厚,让安公公提前准备了。” 杨美人将手中一个匣子递给花锦:“既然要走,往后,妾身绝不会再入宅院勾心斗角,许多东西也用不上了。都是些珍品,王妃若不嫌弃,便收下。” 花锦没婉拒,添云主动上前接过。 花锦笑道:“我不打搅了,待晚些,你张罗好了,我再来。” 杨美人应了一声。 花锦一出院子,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高僧说机缘在七日后,沈昭却等不及要试探她。 可是以沈昭的性子,不该是试探,他会直接明晃晃警示她,而不是明着把机会摆在她面前。 添云忐忑道:“明日殿下不在,萤雨也探看过,这是您唯一能走的机会了。” 看起来像是天赐良机。 可花锦拿不准,若这是沈昭临时起意的试探,她一脚踩进去,只会惹他发疯。若一切是她想多了,错过良机,后半生才要在悔恨中度过。 信不信,由她定。 第69章 我信你 花锦走后不久, 杨美人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身后的树上发出细碎的动静,躲在那处的暗卫已经离开。 杨美人没想到沈昭这么痛快的放她离开。她聪敏, 稍加思索就能想明白,花锦假孕,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无非也是为了离开。 杨美人两边都不想得罪。 跪在沈昭面前,沈昭不用她跪, 只是说:“你就同她说, 明日我也离城, 府中无人,劝她一起离开。” 杨美人喉头一哽,没想到沈昭算计这些, 她不敢不答应,应下后, 沈昭也不怕她反悔, 径直离开了。 杨美人想不明白, 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要互相折磨。她身份低微, 与花锦的情义在离京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可是看见了花锦, 心中还是动容了。 她没有明着劝说花锦一起离开。 花锦回房后一夜未眠,沈昭如杨美人所说,早就出发了, 府中空无一人。 一切都太巧了, 且与高僧所说的日子不符, 花锦没再犹豫,起身换上衣裳, 决定放弃这次机会。 她不考虑自己被捉的后果,也要考虑杨美人,她在这诡谲的京城待久了,比任何人都清楚离京是一种解脱。 若是因为她害得杨美人被扣留在京城,才是造孽。 花锦想着杨美人昨日畅快的笑容,打消了借杨美人离开的念头。 杨美人没想到花锦起这么早,天还黑着,花锦披着大氅,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刺眼。 杨美人:“王妃就送到这,快回去歇息吧。” 其实沈昭要她将花锦一路带去城门口,可能是望着更广阔的天地,会让人萌生出向往的念头。 杨美人壮着胆子违背沈昭的意思,也不知他会不会发怒。 花锦摇摇头:“你离开的太仓促,我什么都来不及备着,只送到城门口,不累的。” 去往城外的路不远不近,花锦先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花锦:“想来殿下会为你打点妥当,我备什么都是多余。先前听你提起过罗裳坊的徐绣娘技艺高超,便遣她做了几身衣裳。” 杨美人愣怔了一下,她攥着花锦的手,渐渐红了眼眶,有许多话想说,在马车上,却只问了她那药丸的事。 杨美人:“恕妾身多嘴,王妃为何一定要用那药丸?不论您是否有孕,殿下待您都是极好的。” 杨美人数次提起这些话,花锦耳朵都要生茧了,她摆摆手:“药的事还要多谢你。我不过是想多得到些殿下的关怀,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 杨美人:“那您该如何......” 赵太医吃过一次亏,这回万般小心,沈昭也提心吊胆,花锦的吃食用度都是仔细吩咐过的。花锦该如何越过这些敏锐的人,天衣无缝的失去这个假孩子? 花锦宽慰道:“不必担心我。待离京,京中的人和事便都是过往了。” 杨美人应下:“保重。” 花锦不是头一回来送人。 她望着马车离开,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苦闷。 马车走的远了,花锦踮脚,瞧见杨美人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回望京城。 花锦知道杨美人在想什么。 她当初来京城的时候,只觉得稀罕,这里的山水不如徐州秀丽,却比徐州繁华的多,她有满腔欢喜,对京城充满了好奇。 第一回踏入宫门,望着金灿灿的宫殿,更是被迷花了眼。 可如今要走了,再回头望,只觉得京城的城墙太高,要将人困死似的苦闷,离开时仍心有余悸。 幸好,杨美人逃出去了。 天已亮,人渐渐多了起来,寒风吹去了花锦的沮丧,她回过神来,转身上了马车。 花锦回去就发起了热。 不知是那药丸带来的病痛,还是心病难治。她烧的浑身泛疼,眼睛都睁不开,添云出去请赵太医的功夫,她就倚在榻上昏睡了过去。 花锦如今有孕,赵太医为保下这一胎费尽了心思,头发都白了几根,听说花锦高烧,险些晕过去,强撑着跑来为花锦把脉。 赵太医隔着一层手帕把脉,忽然,他心里一紧,差点栽倒过去。 赵太医手哆嗦着,冷汗直流。 花锦迷迷糊糊睁开眼,心中猜到了,杨美人说过药丸只可撑一时,想来现在,赵太医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赵太医不傻,早些年在乡间为贵人家的侍妾把脉,偶然得知了一种药丸,那药伤身,服用后可使太医摸到喜脉,只不过时间不长。 这种药丸鲜少有人用。 给赵太医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想花锦服用了这个药丸,更要命的是,他当时居然被惊讶冲昏了头脑,没有摸出其中端倪。 他不该质疑自己调的药,而是该质疑这房中的主子。 赵太医苦着脸,想到沈昭大发雷霆的模样,恨不得以头抢地,问问花锦为何要这样做。 赵太医闪过很多念头,想了很多理由,不过没有用就是了,不管哪一种借口,沈昭都会先杀了他,再去收拾欺骗他的王妃。 赵太医极其无奈的轻叹一声:“王妃啊......”你可害惨老夫了! 花锦料想他心中已经骂死自己了,她哑着嗓子说:“莫怕。你不说,本王妃也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0节 赵太医:“如今殿下是一万个谨慎仔细,王妃又该用什么法子?” 赵太医不敢欺瞒沈昭。 他跟在沈昭身边的时日太长了,从前他是皇后的人,奉命来监视沈昭,皇后一旦犯心病,就要折磨沈昭,赵太医虽然心中不忍,但为了保命,还是将伤身的药递给了沈昭。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任人拿捏的三皇子,在离宫第一年,就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太医有一私生子,不登大雅之堂,一直养在京中一处小巷,几乎无人知晓,但就是这个被他拿捏惯了的三皇子,将赵太医所有的秘密搜了个干干净净。 他起初只是被迫为沈昭做事,久而久之,发现沈昭远比皇后想的复杂,老谋深算,竟不像那个年岁的孩子。 这么多年来,局势也一步步按着沈昭的计策走,没有多少变动。 花锦知道赵太医心中犹豫:“我自知瞒不了多久,也绝不想害了您。您不妨信我一次。” 赵太医闭了闭眼,他也知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心一横:“娘娘吹了寒风,胎像不稳,需要静养。” 他说完,又轻叹一声,垂着头退了出去。 沈昭今日的确离府了,他的暗卫却都留在府中。他与祝绻静坐在一处,祝绻看出沈昭兴致不高,东扯西扯讲了许多趣事,见沈昭依旧垂着头,祝绻数次话到嘴边,终于忍不住了:“瑾瑜,若早知走到今日的位子,是要让你变得更沉闷,我宁可没有帮过你。” 父兄告诉祝绻,要在即将入东宫的沈昭面前谨言慎行。祝绻也告诉自己,瑾瑜是要做天子的人,九五之尊,他是要远远眺望昔日友人得偿所愿。 可他看着沈瑾瑜这幅鬼样子,心里就是觉得不痛快。 祝绻撂下酒杯,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昭独自坐了一阵子,将祝绻带来的酒喝完,这才离开。 府中暗卫来报,说杨美人已经独自离京,王妃回了府,沈昭交代过他们不准入内宅,暗卫见添云匆匆忙忙跑出来叫了赵太医,就赶来告知沈昭。 沈昭赶回府上时,府上的人已经都睡下了,他问过添云,得知花锦只是吹了风,松了口气,又浑浑噩噩去了书房。 他喝了不少酒,脑子却很清醒。 沈昭借着月光看着桌案上的书本,他今日是想试探试探,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却生出了一种悔恨。 沈昭忽然觉得,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沈焰过几日就要离京了。 他若是放了沈焰离开,父皇留给沈焰的底细,足够沈焰卷土重来。 沈昭很疲倦。他累的喘不过气,拾起笔,终究什么都没写。 他整夜未眠,天未亮就换了衣裳上朝。 恰逢鸠成郡叛乱,向京城求援,京中能做主帅的武将又恰巧都有要事在身。 五皇子沈炽已经做好了被派遣的准备。沈炽习惯了沙场的烈风,可他的妻子产期将至,他并不想抛下妻儿离开。 沈炽在心中宽慰自己,无碍,他快马加鞭赶过去,再赶回来,残局交给旁人收拾,左右不过一个月,妻子不会怪罪他,可他心中硌得慌。 沈炽没想到,沈昭会揽下此事。 虽然没人主动提,但废太子沈焰即将离京,沈昭入东宫只是早晚的事,这种累活怎么都不该他来。 陛下却很赞同,准了沈昭。 下朝后,沈炽几步追上了沈昭:“三哥,多谢你。” 沈昭瞥他一眼,沈炽连忙收回搭在沈昭肩上的手,沈炽呵呵一笑:“我本还担心赶不上内子临盆,多谢三哥了。” 沈炽:“三哥放心去好了。” 沈炽反复谢过,才状似无意问:“您和祝绻怎么了?” 谁不知道祝绻多喜欢黏着沈昭,昨儿居然破天荒找他喝酒,沈炽怕沾上酒气,被自家娘子赶出门,连哄带拽把祝绻赶跑了。 沈昭摆摆手:“过几日便好了。” 沈昭看着沈炽,忽然问:“你可知为何,父皇这么轻易就准我去了?” 沈焰是知道的。 废太子一走,京中的兵权就散了,被拆了三份,沈昭和沈炽各自握着一份,沈昭今日的举动,陛下还以为他是想将剩下的兵权都收回。 陛下为他的“深谋远虑”欣慰。 沈焰不是个只会蛮力的武夫,他在战场立下功名,多半靠的还是脑子。 他知沈昭纠结什么,略加思索,轻声说:“燕王殿下不是那样的人。而我的三哥,就更不是那样的人了。” 沈炽:“我信你,三哥,就像你从前信任我那般。” 他没说,就算沈昭真是为了兵权,他也不会置喙一句。 第70章 机缘 沈昭动作很快, 他离京那日,恰好是高僧所说的第六日。 赵太医说了花锦需要静养,沈昭没吵醒她, 只是在她榻边站了许久,安公公来催, 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前脚刚走,花锦就睁开了眼,她起身, 依稀听见沈昭叮嘱仆婢的话, 之后就是匆忙的脚步声, 再静下来,添云推门进来,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悦:“高僧所言非虚。” 明日就是第七日, 就算有什么变动,沈昭赶不回来, 鞭长莫及。 花锦病还未好, 她脸色惨白, 这几日稀里糊涂的用膳, 消瘦了很多。 添云能察觉花锦的低落,在心中暗暗祈祷, 一定要保佑主子顺利离开。 但是机缘,在哪呢? 花锦看了会闲书,用过午膳, 她在病中嗜睡, 晚膳也懒得吃, 服用过药就睡下了,添云没再打搅, 让院中的仆婢都站远些,别扰了花锦的好梦。 花锦睡着睡着,忽然觉得身上烫的厉害,闷得喘不过气,她冷汗直流,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昏暗的房间里,花锦下意识偏头看向窗口,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立在那的人,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沈焰!他怎么会在这儿? 花锦只以为自己还在做噩梦,她蜷起手指,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沈焰这厮怎么偷溜进来的? 沈焰不是已经离京了? 花锦刚从梦中惊醒,还迟迟反应不过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与沈焰对望,沈焰手上还拎着刀,刀上的鲜血直流,不知从哪带出来的。 花锦睁大了双眼,她脑袋轰地一下,抑制住了到嘴边的尖叫。 花锦想,喊人吧,但她不确定会不会激怒沈焰,若这一声唤不来人,她就必死无疑。 沈焰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中格外刺耳:“窈窈,我什么都没了。” 花锦抓紧衾被,往后缩了缩,她枕下也放着匕首,可沈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花锦镇定道:“只要你有心图谋,不妄自菲薄,不自甘堕落,夺回今日一切,也不是不可能。” 沈焰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听说你怀了沈昭的种。” 花锦自认没有让沈焰痴迷到夜闯燕王府的本事,沈焰大抵是接受不了落差与打击,走了一条偏激的路。他来找自己,多半也是想报复沈昭。 沈焰陷入了悲痛中:“母后死了。从前效忠我的,都投靠了沈昭。而你,窈窈,你也与沈昭这般亲昵。” 花锦只觉得好笑,她反问道:“如今的一切,不是你自己选的?” 她不信沈焰不知道皇后的病情,只不过不想惹恼陛下,所以选择了沉默。一个懦夫罢了,从前将花瑟捧在手心,如今反悔了,又想缠着她,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焰却已经提着刀走过来了,像是没有听见她方才说的话:“沈昭在意你,在意你们的孩子。你说,我杀了你,他会作何感想?” 沈焰怎么都没有想到,是他那个从前不起眼的病秧子皇兄踹走了他。 沈焰生来就享有最好的,他什么都不用做,皇后就会将权势塞到他手中,他不用图谋,陛下就选了他入东宫,到他入了东宫,就有仁人志士为他效力。 如今要他一无所有,从头来过,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沈焰心中清楚,他斗不过沈昭。 他本就没想活着离开京城。 死也不能白死了,他与叛党勾结,里应外合,骗走了沈昭,余下的将士逼宫。陛下留给他许多权势,让他有机会东山再起,但他不想再等了。 可沈焰心中也清楚,城中如今还有五皇子沈炽,有黑甲卫,他的那点人只能拖一时,无异于以卵击石,留给他的,只有一条死路。 他是来送死的,但他死,也不能让沈昭好活。 花锦心中已经猜出来了,今夜已经到了第七日,是高僧说的机缘。他说的机缘,不会是死吧?花锦心中暗骂,她佯装惊恐地朝着枕边挪动了两步。 沈焰不急。 他输定了,早就抛下了暗卫离开,潜入了燕王府。 花锦头脑还热着,她庆幸自己被噩梦惊醒了,否则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她看沈焰丧心病狂的模样,心中就猜到了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她所幸也懒得再劝。 沈焰抬手,将那层纱帐拽开,他对花锦更多是不甘心占上风,所以细细算来,竟是对她日思夜想。 他看着花锦苍白的脸色,下意识问:“他待你不好吗?” 花锦已经将匕首藏入袖中,她敛眸不答话,竟在沈焰眼中成了一种默认,他紧紧地攥着拳:“我就知道。窈窈,不会有人比我待你更好了。” 花锦已经嗅到了沈焰身上的酒气。 她佯装才看到沈焰刀上的血,虚伪问道:“你受伤了?” 沈焰:“谁能伤的了我?” 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之前花锦伤了他的事,沈焰步步逼近,将刀架在了花锦的脖颈上:“窈窈,别恨我。” 花锦心中急得要死,面上故作镇定,她垂眸,苦笑道:“就算你今日不来,想来我也活不了多久。” 花锦跪坐了起来,沈焰的刀也迅速抬了起来,没有真的割破她的肌肤。 花锦:“我没有怀上沈昭的孩子。” 沈焰蹙眉,似乎是思量了一下这话是真是假,杨美人曾经是他的人,他大抵知道皇后那里有一种药...... 沈焰愣神的功夫,花锦又向前一点,抬手环住了他。 沈焰知道花锦在演,不过他只以为她是在拖延时间,门外的仆婢都睡得死死的,没有人救得了她。反观她自己,一身素衣,发髻上都没戴能伤人的簪子。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1节 她手无缚鸡之力,的确只能靠这种法子了。 沈焰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虚虚揽着怀中的人,听她诉说忧思。 “其实,从前,我也是万分信任殿下的。” 这是在讨好他了,沈焰扬唇,嗅着她身上散发的香气,扔下了剑,心想她既然这样委曲求全,他一会就给她个痛快。 在她死前,沈焰想,他还要再狠狠地打沈昭的脸。 他要让沈昭此生都活在阴影下。 沈焰痴痴的说:“他怎么配与我争?” 自记事起,沈焰就知道,在宫中,他那位皇兄是谁都能践踏的,他跟着仆婢欺负沈昭,母后从来不会责备他,只要是他想要的,沈昭就一定要让给他。 沈焰将花锦压在床榻上,她却抱着他不撒手,还在慢吞吞地说:“人人都说要让着长姊,因为她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所以我要百般忍让。可我与殿下算得半个青梅竹马,我信您。” 花锦心中也打着鼓,她只有一次机会。 “可我高估了我自己。”花锦轻声说完,强忍着恶心环着沈焰。 察觉沈焰也被她勾起了从前的记忆,她摸索着,高举起匕首,死死地咬着唇,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刺了下去。 沈焰被刺了个猝不及防,他张着嘴,背后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想要推开花锦,却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她的身上。 沈焰吐出来的血浸湿了花锦的肩,她手哆嗦着,浑身颤抖地推开了沈焰。 她张嘴想喊人,嗓子却已经哑的说不出来话了。 花锦抓起被沈焰放在身侧的剑,她掀开衾被,软着腿走到门前,拽开门,正要迈腿出去,忽然一顿。 她推醒了在第二扇门前睡着的添云,添云睁眼,看见花锦掌心的血,险些把魂儿给吓丢。 沈焰今夜敢跑来燕王府,想来外面已经乱起来了。 添云看到被敞开的窗户,吓了一跳,再看榻上,她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这几日她们没闲着,因为高僧一句七日后的机缘,花锦已经备好了所有东西,可她现在才悟过来,高僧那厮闷着坏,他说的机会,八成是死路一条。 怪不得高僧说,届时怕她舍不得离开。 废话,她当然不想以死换解脱。 高僧靠不住了。 添云陪着花锦,萤雨顺着沈焰跳进来的窗户外搜了一路,找到几个暗卫的尸体。 三人后来静坐血腥味刺鼻的房中。 花锦看起来实在可怖,她阴沉着脸,像是在血中浸泡过,添云想为她擦拭掉血迹,被她偏头躲开。 添云一咬牙:“他死在了房中,怕是不好交代。总之您也是要离开的,不若烧了这里,毁尸灭迹,旁人也无法追究。” 花锦已经用过一次这种计策,沈昭轻而易举就能识破。 但这也是个好机会。 沈昭如今位高权重,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若是不想丢掉权势,就一定不会再死抓她不放。他还要塑造温良谦卑的假面,不会大开杀戒。 这么多东西绊着他,对花锦来说,的确是个逃跑的好机缘。 如今京中乱了起来,想来他也反应过来鸠成郡叛乱是调虎离山计,但是沈焰太蠢了,他的逼宫简直就是笑话,都不用沈昭出面就能摁死他。 沈昭一定会不紧不慢赶回来。 花锦将早就备好的包裹拾起,她回头,朝着榻上的尸体走去,拽去了沈焰腰间佩戴的玉佩。 花锦起身,将枕下的信也拿了出来。 本来想着,若能全身而退,有些尘封的记忆死在从前也无妨,但如今除了赌,她别无他法了。 花锦将信递给添云,轻声说:“你莫怕,待我离去便纵火,不要做傻事,活下去,将这个交给沈昭,他看过,不会大开杀戒。” 添云眼眶通红。 她原先想的是,她自戕死在这间房,让花锦穿上她的衣服逃走。 花锦:“我该走了。” 沈焰来时已经为花锦杀通了一条路,她扮上男装,没再犹豫,跳窗离开。 添云和萤雨在房中呆滞许久,眼泪都流干了,等了一阵子,二人对望一眼,开始迅速按花锦交代的行事。 废太子夜闯燕王府,王妃为自保,打翻了火烛。 萤雨还是有些怕的,她看着添云紧紧攥着的信,颤声说:“三娘一定要逃出去啊。” 花锦顺着沈焰杀来的路走出去,一路没有人来拦,但如她所料,沈焰雷声大雨点小,那点兵都不够沈炽塞牙缝的。 京中压根没乱起来,恐怕沈焰刚想造势,就被沈炽察觉了。 花锦加快了脚步,沈炽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她不能让沈炽拦个正着。 她一路向着城南去,守在南门的将领见有人来,紧张兮兮地上前,可看到生面孔,蹙眉就要赶人。 花锦看到将领的面孔,却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沈焰本该已经离京了,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留在京中,大张旗鼓闯入燕王府无人察觉,只能是出城的关卡出了错。 她听清熙郡主说过一耳朵,自从沈昭掌权,废太子旨意一下,从前太子党的人都争先恐后投靠了沈昭,除了一位官职低微的武将。 花锦从袖中拿出方才从沈焰身上拽下来的玉佩,她火急火燎地说:“我奉命出城为殿下送信,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那将军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手心的血,心中虽疑窦丛生,但还是命人开了城门。 花锦直到踏出城门那一刻,脑中都是凌乱的。 她以为高僧说的机缘,是她悠哉悠哉离开京城,还有闲情逸致回头眺望一眼,伤感一下,可她如今哪敢多停留一步,生怕身后的将领追出来。 花锦抬头望着惨淡的月光,尽管还有许多事压着,能不能逃的更远些还是未知,但她的心还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逃的匆匆,原先想好的措辞全忘了,只记得一句——若她还有机会重返京城,一定先把高僧的小破庙砸了。 第71章 第 71 章 沈昭离京不久, 就有暗卫来报。 沈昭稍加思索,就猜到了这是个局。看来他那愚蠢的亲弟弟,从始至终只把他当对手, 费了这么大功夫,只为了这一招调虎离山计。 沈昭不急着回去。 他途径许多地方, 买了许多坛酒,有什么瞧着稀奇的也都买来。 待他再回京,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皓月当空, 沈昭望着行人不断的大街, 此地不如京城繁华, 平民的院落古老破旧,民风却十分淳朴。有小孩疯跑,擦过他的衣角, 沈昭听着耳边的嬉笑声,忽然很想她。 他所有的牵绊, 都在燕王府了。 沈昭还在当地求了平安符, 他跪拜着慈祥的神佛, 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宁静。 尽管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暗卫来报过, 废太子沈焰一直在打探燕王府暗卫的布局。 夜色寂静阑珊,沈昭孤身坐在阁楼上, 他偏头,避开了银白色的月光:“若她性命无忧,不必打草惊蛇。若她想走, 也不必拦, 你亲自送她出城。” 暗卫错愕地抬头, 怔了怔才应下。 暗卫到底不是沈昭,拿捏不好度, 在窗外守着,沈焰提剑,他刚打算放出暗器,就见花锦抱住了沈焰。 暗卫对情爱不甚了解,只知道这是性命无忧,又退下了。 他按着殿下的叮嘱,没有打草惊蛇,撤走了余下的暗卫,花锦在前面赶路,他就在后面跟着。 暗卫跟了沈昭十数年,他的命是沈昭的,按理说,他不该置喙主子的决定,可他看着花锦决绝的背影,想到主子遣人安置好的两箱带回来的稀奇玩意,暗卫很想将花锦拦下。 暗卫愤恨的想,殿下待她那样好,她怎能欺瞒殿下,就这样一走了之呢? 他一路跟着,他都觉得累了,前面的女娘还是一步不肯停。 一阵寒风袭来,暗卫蹙眉抬头望,只见前面的女娘终于停了下来。 花锦偏过头,只见初升的朝阳,此处离城外平民百姓所住的院落不远了,已经能听到嬉笑声。花锦痴迷地望着辽阔的天地,只觉得处处和京城不一样。 她不累,一点都不累。 这样的晨曦,让她想到幼时在徐州,阿兄早早要去拜师,她喜欢赖床,但是为了阿兄,还是逼着自己爬起来。 哪怕是春日,山里这样早的天也冻得人瑟瑟发抖,花锦躲在阿娘怀里打哈欠,阿娘的怀里暖暖的,她眼皮子打颤,阿娘抱着她,她手里拿着阿爹塞来的点心。 那时抬眸,就是这样红彤彤的太阳,一眼望不到边,她心中却很甜蜜。 她向往的自由,原来早早就定下了。 从此以后,京城的一切,就全都与她无关了。 花锦眨眨眼,让酸涩的眼泪流干,她已经分不清是困得流泪,还是因为什么。 她还是走的不够果断,京中唯一的牵绊,就是注定与她无缘的燕王殿下。待他归来,就是东宫的太子,陛下病重,被沈焰这么一闹,想来不久以后,他就是新帝了。 他破除万难,杀出重围,坐上帝位。 她记挂的是病秧子沈昭,不是未来的孤家寡人。 花锦垂眸,甩去杂念,她已经看到了新生的嫩绿,她要继续赶路,远离喧嚣地了。 她停了多久,暗卫就停了多久。暗卫原本是想跟她到落脚处,再回来告诉燕王殿下,什么时候沈昭后悔了,至少还有处可寻。 暗卫还是没有继续跟下去。 他遣了属下护送,取道回去向沈昭禀报了。 沈昭听过,什么都没问,他连京中如今的乱局都不想再过问,只觉得口中苦涩,嗓子也堵着。 他袖中还揣着平安符,呆坐了一会儿,沈昭起身吩咐:“回京。” 他走的很稳,没有一丝异常,暗卫刚想松一口气,就见沈昭顿了顿,他刚想问,就见沈昭俯身捂着胸口,竟是不受控呕出了一口血! 暗卫惊慌失措,回过神来就喊外面的侍从去找个郎中来。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2节 此地离京不远不近,却是个很简单的镇子,没什么名贵大家族,郎中也格外有脾气,说夜里不给人瞧,侍从架着刀都没有用。 沈昭昏死过去前,本来是什么杂念都没有的。 走了也好。 她走了,自然不用掺和京中往后的浑水,那些阴暗诡谲的风波,他一个人来就可以收拾的很好。 其实,他走了也很好,若是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反正他想要的已经得到,皇位于他而言,不过是惩治沈焰的手段之一。 皇后死了。沈焰也死了。陛下经过此事,定然也撑不了多久了。 恶有恶报,他们都有恶报,他也有,但是死在这样一个月光如银的夜,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宽恕。 沈昭迷迷糊糊间,听见了祝绻的声音,七嘴八舌,左右都是那句——没救了。 沈昭放宽心,闭上了眼。 他这一觉睡了好久,久到他再睁眼,心中是满满的厌倦。 府中的仆婢都换过一波,安公公小心翼翼地服侍他,沈昭知道自己是回府了。 他从前做噩梦,总是梦到皇后与沈焰,梦到自己喝下一碗又一碗伤身的药,死了都没人在乎。 如今做的,也不算噩梦。 梦中是一年又一年,他梦到花锦生下了那个孩子,她终于对他敞开心扉,夜里,她对他说,明日你若吵醒我,夜里就滚去外面睡! 沈昭从梦中醒来,闻到的是刺鼻的药膳味,他身边空无一人,她遣添云和萤雨纵火后,将房中烧了个干净,她的一切都没有留下。 她在外人眼中,就是“死”了。 陛下为她办了一场祭礼,沈昭从病榻上爬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在心中想,就如她所愿。 所有人都劝他节哀,他越来越厌烦,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胸中郁结,病迟迟好不了,祝绻哭爹喊娘好几次,总算将他从悲痛中拉了出来。 祝绻带他喝酒,他却滴酒不敢沾。 喝醉了会看见她。 于是祝绻喝的烂醉,沈昭就坐在祝绻身旁,不受控的想,他早就完了。 不止喝醉酒会看见她,睡觉会看见,用膳会看见,做什么都会看见。 沈昭也想过,不如就再自私一些,将她捆回来,她最惜命,无论如何都会苟且下去,等着下一次逃跑的机会。 祝绻趴了会儿,耍完酒疯,终于醒了酒,他坐在沈昭身旁,轻声说:“瑾瑜,你不必自责,这就是个意外,燕王妃她,一定不愿见你这样的。” 他们都知道,她是为了自保,和沈焰同归于尽了。 沈昭的脊背都不如平日挺得直,他低着头,明明滴酒未沾,瞧着却比祝绻都颓废。 祝绻不愿见他这样,心里也难受。 沈昭低声说:“我想她。” 祝绻红了眼眶,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痛骂沈焰,恨不得将沈焰千刀万剐。 沈昭却摇摇头:“是我。” 祝绻没反应过来,他死死地盯着沈昭,看到沈昭泛红的眼眶,错愕至极。 沈昭:“我待她不好,所以她走了。” 孩子是假的,骗他的。 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所以她不惜吃下伤身的药,他所做的一切,自以为能拦住她,不过都变本加厉让她折磨自己。 祝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也耷拉着脑袋:“瑾瑜,往事不可追,既然过去了,便算了。” 除了算了,他还能怎样呢? 追她回来,他不舍得。杀了她信任的人泄恨,他不屑做。除了算了,就只有折磨自己了。 沈炽也为此自责不已,尽管沈昭数次强调与他无关,沈炽还是恨不得负荆请罪。 燕王府的白布还未取下来,沈昭不愿取,安公公也就不自作聪明,倒是提过一句,说花信来过一次,但府外的人记着花锦的叮嘱,没放花信进来。 沈昭听过也没什么反应。 沈昭还是去了一趟已经烧毁了不少东西的院落,他叮嘱过,这院子就这么放着,谁也不准进去。 他对这儿不闻不问,草草来过一次,听仆婢说什么都没剩下就走了。 是他错了。 沈昭心中茫然,他倚在门外,什么都不想做。他闭上眼,仿佛下一刻,她就会站在眼前。 沈昭睁眼,只见远处,两个婢女推搡着走过来,添云垂眸,将花锦交代的信递了出去。 她们也想送信,但实在没辙。 沈昭回来时奄奄一息,太医跑断了腿,将沈昭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之后沈昭一病不起,好不容易康健些,又忙乱起花锦的祭礼。 添云和萤雨去见过沈昭一次,沈昭面无表情地立在空空如也的棺材前,见是她二人,转过身去,丢下一句:“念在你们服侍她的份上,本王不杀你们,想要什么,与安公公提就是。” 沈昭心中也有成算。 他不想见添云和萤雨。 可他又实在想她。见到添云手中那封信,沈昭反而不是很想拆开。 他知道,花锦一定有离开的缘由,她心软,是善良的女娘,贸然骗了他,心中定然不忍心,肯定还会继续编写东西骗他。 沈昭强撑起笑容,他说:“给本王......给我,讲讲她吧。” 他太急着夺权,终于有空闲坐下来,听两个小婢女呜咽着说起从前的她。 他攥着那封信,像被困在冰天雪地里,攥着最后一块儿火炭。 于是,他将旁人的口中的她、自己从前亲眼所见的她一拼凑,可见她从前的娇纵。她是是京中无人可比的女娘,旁人提起她,都总是惊叹羡慕的。 不过自从她那位长姊归来,她就收敛了锋芒。 再后来,竟是一心只为了离京。 为何,一定要走? 第72章 第 72 章 又是一年春。 早春多雨, 潮湿的水汽闷得人喘不过气,索性就不愿出门。 高僧躲在漏雨的屋檐下,心中叫苦不迭, 这雨瞧着是美,雨雾柔和, 将漫山遍野都笼罩了,可这雨真真儿浇在身上,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是被赶出来的。 寺庙中已经被侍从翻了个遍, 连他前不久拾荒捡的垃圾都被拎出来递给沈昭看。 暗卫给沈昭打着伞, 沈昭高雅地坐在桌案前, 茶烟袅袅,他披着暖和的大氅,腿边还有一盆火炭。 你大爷的。高僧想将茶泼在沈昭脸上。 高僧没想到, 花锦居然真的走了,他是有点通天的本事, 那日掐指算的机缘, 算出来花锦会留下, 他没点破, 怕搅弄了命运遭报应。 他以为花锦不会走,所以没有搬出这座小破庙, 忐忑的等了几个月,沈昭都没什么动静,哪儿想时隔一年, 沈昭还能亲自杀上门呢。 沈昭看了眼侍从手上捧着的垃圾, 扬唇:“大师好雅兴。” 终于从那些破烂中, 翻找出一些有用的纸,高僧一瞥, 心道完了。 他没有烧毁信件的习惯,总是随手一团,与他捡的灵物扔在一处,哪儿想到沈昭会知道花锦重生的事情。 沈昭丝毫不在意信上粘着脏兮兮的东西,他接过那些信,匆匆掠过,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雨渐渐停了,高僧念了数遍经文,沈昭才从信中抬起头,他收起花锦写下的信,收在怀中,将高僧写的随手一团,扔了回去。 还有淅沥小雨,沈昭挥退了身边侍奉他的人,他孤身站在雨中,也不怕冷,朝着高僧拱手:“一时心急,搅扰了您,得罪了。只是有一事,还是不太明白。” 高僧知道他想问什么。 “世间一切,皆是因果,问我,我也答不出来的。” 沈昭看过信,一切就都明白了。为什么她总能未卜先知;为什么她战战兢兢,无论如何都不肯原谅亲眷;为什么她一定要离开京城。 他不知道,在他不记得的某一世,她就吃遍了苦,受尽了冷眼,众叛亲离,在绝望中死去。 京城是一座牢笼,她待在这里,总怕某一天睁眼,一切都会重演。 沈昭也知道,这下他们是真的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她带着上一世沉重的记忆,不会心甘情愿为他留在京城。 沈昭垂眸:“多谢您这些年对她的照料,她此去匆匆,什么都没留下,这信我能带走吗?” 她在给他的信中,短短几句,很平静的话,他却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上一世陷入绝境的她。 他看着信,心被狠狠地攥着,气都喘不顺,陛下病重,他忙着料理京中琐事,直到新年后,才得空赶来寒山寺,见到了另一些信。 她和高僧对话的每一封信中都是谨慎小心的,只要能离京,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就如她信中所说,此事翻篇,从今往后,他与她只是陌路人了。 她想要自由,也祝他万寿无疆,沈昭看着那四个字,忽然觉出点荒谬来。 罢了。 沈昭又遣人将寺庙重新收拾好,他再次谢过高僧,这才离开,他没有给庙中的佛像上香,他其实从不信神佛,此生如果说为数不多几次虔诚的祝愿,一愿是与她长相厮守,二愿是他们的孩子身体康健。 恐怕都不会实现了。 高僧看着沈昭的背影,恍然间也生出些错觉来。 他记得上一世,年少的帝王也是这样离开这座破庙。那时他已经成了杀伐果决的狠戾新帝,他弑母、残害胞弟,将京中杀了个遍,血流了数日,他也终于坐上了心心念念的位子。 上一世不如这一世顺利,太子沈焰娶了花瑟,有花大将军的扶持,皇后没死,韩家依旧显赫,他踏过尸山血海,竭尽所有,差点折了祝绻,才将所有人踩了下去。 可他寝不安席,夜不能寐,臣子四处寻求仙药,他在一个早春的雨天,孤身来了这座寺庙。 高僧倒是不怕新帝,他与新帝促膝长谈,新帝寡言少语,也没有去拜拜佛像的意思。 新帝不好女色,宫中只有皇后从前强塞给他的女娘,要说有一个比旁人特殊些,就是他还是燕王时最宠爱的柳氏。 可他登基不久,就杀了柳氏,手段残忍。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3节 高僧原以为,新帝会是个长相奇丑无比、心里变态扭曲的疯子。结果他与新帝说了会儿话,才知这是个笑面虎,一副清冷模样,十分温厚。 沈昭罪孽深重,要不是实在惹不起,高僧早就把他扫地出门去了。 高僧不正经,坐的恣意,随口一问:“陛下可有什么憾事?” 他就胡扯的,沈昭能有什么憾事呢?权势有了,天下的美人那样多,他身份摆在那,要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 沈昭垂眸思量片刻,真说出来一件事:“不算憾事,只是愧怍。” 他没有立后,竟有缘由。 他对皇后强塞给他的姻缘没什么兴趣,只是可惜,他的妻子在最好的年岁,因他搅弄风云被连累,柳氏下毒害了她。 沈昭不愿再牵扯更多的人,他的软肋越少,就越所向披靡。他刻意疏远了祝绻,给花锦递了休书,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得到帝位。 可他没想到,他的“不在乎”让柳氏钻了空子。 他赶回去时,连她尸体都没见到。 他寻求了天下各种奇毒和解药,在得到帝位后,一一给柳氏试过,待她被折磨到良心发现,后悔从前做过的事,写了一封血书,他才停了手。 新帝不信神佛,可是在那一日,虔诚的对着神佛拜了拜,上了香,祈愿了什么,高僧不得而知,这一世的沈昭也已经不记得了。 新帝上完香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僧还摇着头吹曲,有些唏嘘,但与他有什么干系呢,夜里睡前总觉得不舒服,梦里跟着花锦走了一遭,他都要憋屈的自戕了,再睁眼,一切就回到了几年前。 高僧从破旧的寺庙中爬起来,床板已经塌了,屋檐漏雨,他花了数年修建好的庙都不翼而飞。 你奶奶的!祖宗十八代! 高僧恨得咬牙切齿,看见接了满满一盆的水缸,恨不得把瓦片吞了。 你奶奶的新帝!九五之尊了不起啊? 气归气,高僧抓起笔,心中就有了计策,他故作玄虚,让花锦误以为他是阴诡的谋士。 他哪儿有那个本事。 今日与那一日竟是这般相像,不过也是很好的结局,好歹沈昭没再去拜佛了,高僧真怕一觉醒来又从头来过。 算是圆满的结局......算吗? 高僧看着沈昭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刚想念段高尚的话来疏解心中的郁闷,余光瞥见被侍从随手撇在地上的垃圾,嘴角一抽:“这帮孙子!强盗啊?” 高僧对新帝没什么好感。 出家人厌恶打打杀杀,更厌恶罪孽深重的人,沈昭手上沾了许多人的血,哪怕重来一世,只要靠近他,高僧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能看到沈昭身上缠着的恶灵。 更别提新帝一个愿望,害他一切都得重来。 这一世倒是好了些,冥冥之中,他居然比上一世心慈手软了不少。 高僧将那些被翻乱的信收好,放回匣子里。他回首,只见佛像慈眉善目地俯瞰众生,高僧心静了下来,他上过香,又过上了悠闲的日子。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昭已经是太子了。 他再回京,就很少去探望病中的陛下了,花锦“死”后的第二年,朝中就有人盯上了东宫空出来的女主人的位子。 沈昭总是温厚的模样,就有胆子大不要命的主动送人来,沈昭全拒了,陛下强塞来的,就像从前对待皇后的手段一样,塞在东宫离他院子最远的地方。 更有甚者,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花锦的喜好,东施效颦。 她喜欢穿颜色明艳的衣裙,喜欢吃点心,喜欢和温柔的女娘嬉闹,古灵精怪的。 沈昭想忘了她。 但不知不觉,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不经意间提醒他——你忘不掉。 好几次醒来,安公公在门外唤他,他推开门,下意识想让安公公噤声,别吵到......别吵到她。 沈昭思虑过多,身体垮了好几次,他总是梦到从前,梦到她委屈的说:“沈昭,连你都给我休书。” 沈昭很想抓住她的手说,不会了,往后都不会了。 但每当他如愿以偿碰到心心念念的人,梦就会被撕碎,后来不想再经历这么多分离,干脆睡得也少了。 沈炽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女娘。沈昭是在家宴上见到她的。 小团子鼓着脸,还不会说利索的话,眼睛圆圆的,她不怕生,更不怕面上瞧着温和的沈昭,愿意被沈昭抱着。 陛下见他对小孩喜欢,于是出声斥责,话里话外都是怪他不知轻重。 陛下对他心生不满,他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沈昭了。 陛下身体垮了。 他靠着各种名贵丹药续命,可他其实本没有那么多病的,是药吃的多了,病就多了。 他是在临死前才反应过来的。宫中妃子为了不殉葬,早早做起了打算,白蓉也不愿再装了,他的子嗣都不愿亲近他。死到临头,他才深刻知道了自己是孤家寡人。 平日说孤家寡人就罢了,真到了这么悲凉的时候,死都不能瞑目。 沈昭站的很远,冷眼看着陛下咽气。 皇后也是死在这样一个冬日,他们夫妻,如此也算美满。 生前相看两厌,死后还要葬在一处。 沈昭还未登位,朝中熟识的大臣就已经催促他娶妻了。 纪太傅一把老骨头,从病榻上爬起来,连夜给他分析了利弊。 先帝尸骨未寒。 沈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抬眸,纪太傅身后,晨光熹微,雪仓促地落了下来,寒风瑟瑟,他这样远望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以及被高墙斩断的天空。 纪太傅头头是道,身上的衣裳也变得仿佛有千斤重。 沈昭忽然喘不上气。 如果说从前只是茫然,如今就是恐惧了。 沈昭劝说自己,人不能太贪心,既要又要,欲念过多,一定会自噬。他已经得到了一切,万难已经熬过去了。 他可以像纪太傅说的一样,娶一个温婉贤淑的皇后,哪怕是摆在后宫做摆设,也比空着这个位子让人诟病好。 他会与她相敬如宾。 他会做一个好帝王,合格的孤家寡人。 第73章 五花八门 细雨从檐上翘角滴落下来, 天灰蒙蒙的,鲜少有人出门,一女娘撑着油纸伞, 从土灰色的墙边走过。她皮肤白皙,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衣裳, 穿过小巷,将酒坊的门打开。 她被冻得面色红润,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在酒坊中等着买酒的客人回头看来, 还是被惊的移不开眼。 这是一座离京城太远的小镇, 镇上只有鲜少的百姓上过京,花锦来这里不久,就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她有许多漂亮的衣裙, 长得像仙女,性格温婉, 没人不愿意与她说上两句话, 她出手阔绰, 还酿的一手好酒, 在这里住了几日,就决定留在这儿了。 “锦娘, 怎么回来的这样早?”看店的小二是她买来的婢女,刚经营这家酒坊的时候,连吆喝都不敢, 瞪着一双鹿眼, 羞得满脸通红, 如今也能独当一面,让花锦乐个清闲。 花锦先去了蓟州, 之后又依照清熙郡主给她的图纸,走遍了许多地方。 她一个女娘,独自在外困难重重,要防备许多,后来扮起男装,也少不了一番刁难。 离开了围困她的宅院,她遇见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友人,不过友人都只因为她也是“男子”才愿意与她交谈。 她几乎是走走停停,不在哪处多待,也遇上过一回起义,幸亏叛乱的首领不是丧心病狂的疯子,让平民百姓走了。 她长得俊美,被有龙阳之好的人扣下,险些丢了命,她故技重施,苟延残喘逃出险境,被心善的老朽捡了回去,刚好些了,她就带着行囊继续走了。 花锦上过不该上的船,见过了许多从前不敢想的风景。 初次在外,她也十分拘谨,去哪儿都像异乡人,不过,无论是哪一处的芙蓉阁,都有心软的女娘与她说话,她喝个烂醉,那些伤怀的事就烟消云散了。 花锦还去探望过一次上官青阳。 表兄常年在外经商,见多识广,给她说了许多行规,也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歧视。 她与表兄坐在宅院外,望着宽广的蓝天,像是回到了幼时。 上官青阳与外祖母住在一处,他轻声说:“祖母年事已高,你阿爹被病痛缠身,你阿娘......也不大好了,你要见一见吗?” 他猜到,或许这也是他和花锦的最后一面,所以用很委婉的方式,问她要不要再看一眼从前的亲眷。 花锦很果断地摇头:“不见了。” 上官青阳思来想去,又告诉了她一件事:花瑟死了,百里侯夫人怎么可能放过她,路上用了些手段,花瑟受不了折磨,自戕了。 她死的多惨,花锦一个字都不想听。 那些,都与她没有什么干系了。 上官青阳点点头:“你能走出来,真好,窈窈,世间这样多的美好,你也不要回头看,若得空了,就给表兄写一封信,可好?” 花锦点点头。 上官青阳:“若是有了心上人,或是看谁像是能过日子的,带来给表兄见见。” 他没说:无论如何,表兄都是你永远的亲眷。花锦明白他的意思,她踮脚,拍拍上官青阳的肩膀:“别说的这样伤感,待我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写信给你。” 上官青阳选了两个身手好的侍从跟她,她不要,说出来的话也很无畏:“就算是真有什么意外,死在路上,我也是愿意的。” 她已经看过了许多风景,有了很多见识,不再拘泥于宅院,不必再费尽心思讨好夫君,更不用担心哪一日属于她的爱就变了。 上官青阳看着花锦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让花锦就留在身边,可徐州也有太多让她痛苦的回忆。 那就,走吧。 花锦走后不久,上官青阳回过神来,他回首,只见婢女扶着上官夫人,上官夫人死死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燕王妃的死讯传来很久了,上官夫人大病几场,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这才几日不到,又昏死过去了。她身子不好,再也不能出来吹风,身边除了偶尔归家的上官青阳,也无人能照料她了。 上官青阳也不愿与她多提窈窈,上官夫人又把那些话咽了下去,只是将玉镯取了下来,托上官青阳下回带给花锦。 上官青阳看着苍老的姑母,鼻尖一酸,应下了。 他没说,花锦已经不再对人说自己的姓氏,她一路走来,旁人都唤她锦娘。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4节 她这样痛恨厌恶自己的姓氏,又怎么会再接受与你们有关的一切呢? 花锦没有停留多久,她又开始了颠簸,直到来了这个小镇,这里实在算不上繁华,至多有些漂亮的小溪,房屋破旧,连店铺也没几家,不过这里的人都十分和善,都愿意与她多说些话。 她本也要走的。 只是要赶路的那晚,邻里都送了些稀奇的特产来,她看着那些发自心中温和的笑容,想了又想,决定就在这里落脚。 于是她开了一家酒坊,她酿的酒香甜,大家也都愿意买,久而久之就经营了起来。 有人看店,她就时不时出去游玩。 只不过,她每次走前,都要与看店的丫头说:“此去若我不回来了,这家店就归你了,喏,这是钥匙,酿酒的法子在我房中的梳妆台上,你拿去学了傍身。” 丫头也很固执,每次都认定她会回来,她走多久,房门就锁多久,久到落了灰,她才慢悠悠回来。 她这样放荡不羁的女娘少见,不乏有人嘀咕她,她也不在意。 花锦这样好的女娘,还是有许多人愿意来说亲的,镇上的公子哥也闻名来过一回,苦苦追求她,最后实在追不上,干脆和她拜了把子。 “锦娘,你家在哪儿啊?” 公子哥叫贾圆宝,长得白白净净,和花锦斗酒多了,真拿花锦当兄弟,坐姿放荡,就差躺在椅子上与她说话了。 镇上的人都不说,但贾圆宝也猜得到,花锦多半是京城来的。不用花锦答,他就说:“我爹说,京城可好了,你怎么不留在京城呢?” 花锦:“京城哪儿好了?” 贾圆宝说不上来:“反正,他们就说好。” “噢,新帝登基时,我爹还去过京城,他说京城可繁华了。你说得对,京城哪儿好了,与这儿有什么不同?” 花锦心想,不同的是,你这样的公子哥,在京城要被教做人。 不过祝绻浑到那个地步都混的如鱼得水,想来贾圆宝也差不到哪去。 花锦状似无意问:“新帝?” 她一路上走走停停,也听过许多风声,别处到底不比京城,传话慢,传消息就更慢了,她总是慢半拍得知一些事。 比起关心新帝是谁,百姓更关心新帝能下放什么好政策。 花锦没听多少正经事,倒是听了许多八卦,尤其是关于她的祭礼。 花锦真是哭笑不得,她也听人议论过,市面上还有她与沈昭的画本,讲的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花锦只觉得夸张。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沈昭恐怕早就忘了她了。 贾圆宝:“不过新帝病重,估计......嗐,我说起来又没完,天王老子们的事,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花锦应了一声,不知想什么去了。 贾圆宝看她的侧脸,惊叹于她高挺秀气的鼻梁,叹她浓密卷翘的睫毛,叹她樱红的唇瓣,叹着叹着,没忍住问:“都说京中的女娘嫁人也格外早,锦娘这样的身段,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嫁的就更早了,出来怎么不带上你的倒霉男人?” 贾圆宝就是随口胡扯。 他刚开始追求花锦,使劲浑身解数,怎么都追不上也斗志满满。他爹一句话把他骂醒了:“人家锦娘瞧着就出身大户人家,什么男人没见过,你这盘菜白送过去,还不配被人家端上桌!” 贾圆宝觉得他爹这人,说话贼烦,不过也占理。 他就是打趣,花锦不爱与他一样胡说,没想到花锦扬唇,竟真的答话了:“倒霉男人死的早,我手无缚鸡之力,为求自保,只好离京了。” 美人说的就算是假话,那在贾圆宝眼中都是圣旨。 贾圆宝多少也知道京中宅院里的那点破事儿,思来想去,真气上了。 他愤懑道:“你男人真没用!”死那么早做什么? 花锦将最后一壶酒端在桌上:“记得结账,走了。” 花锦隔三差五就要离开一阵子,有时是两三日,有时是一个月,有时半年,众人以为她不会走的时候,她偏偏拎着两坛酒就醉醺醺的回来了,众人觉得她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又撑着一把伞慢悠悠经营酒坊来了。 她无甚牵绊,是世间最自由的人儿。 贾圆宝眼巴巴瞅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痒痒,回去又对着他爹一顿诉苦。 花锦本来只是说倒霉男人死的早,贾圆宝这么一说,添油加醋,竟变成了另一种说法——她为了她男人在京中受尽了苦,她男人是个没用的家伙,帮不了她就算了,还死的早,害得她只能孤身出逃。 这么一说,花锦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就更伟大了。 众人再一传,于是有关她的经历被传的五花八门,什么离谱的答案都有。 花锦再回来时,就见邻里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想问,那些人就拍拍她的手,一副“你不必说,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往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大家提!” 这里太小了,邻里都认识,关系亲近,有什么矛盾也好解决,贾圆宝那样的公子哥也不纨绔,官也是好官。 花锦有些感动,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面前的大娘愤懑的说:“你也不要怕,咱们这儿的男人都身体康健,不要因为过往,就不敢抬头看了。你要是觉得谁瞧着不错,与我说说?” 花锦收起那些感动,只想一脚踹死多嘴的贾圆宝。 第74章 魏玿云 花锦没想过再和谁共度余生。 偶尔也会梦到从前, 只是偶尔罢了,梦里也是与沈昭有关,有时梦到他病痛缠身, 她醒来就格外烦闷。 有一阵子,居然夜夜都梦到他。 有一个梦, 怪极了。 沈昭已经成为了新帝,但众人都说他残酷暴戾,在他手下当差都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诛九族。 沈昭哪儿有这么吓人?况且他还未登基, 装也得装个温润。 梦瞬息万变, 花锦看着沈昭孤身一人,他夜不能寐,噩梦缠身, 病魔也不放过他。于是,他狠狠心扔下了繁琐的政务, 挑了个不算忙的日子离京。 他前往寒山寺, 与高僧促膝长谈。 花锦坐在高僧身边, 与高僧一起盯着沈昭看。 听他说憾事, 花锦还是愣怔,她其实隐隐约约猜得到是谁毒了她。 当时其她侍妾都喜欢和她玩, 只有柳氏巴不得她死了,沈昭休书一扔,柳氏自然就要永除后患了。 她看着沈昭跪拜神佛, 他罪孽深重, 神佛却慈祥地盯着他看, 明明沈昭说的是心声,花锦却意外地听到了——“一愿国泰民安, 二愿边境少战事,异乡再无孤魂,三愿,造化从轻发落,再给发妻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不得而知了。 他孤身走入夜色,再没有回头。 花锦从梦中惊醒,她擦去额角的汗,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月第七次梦到沈昭。 或许她真该听邻里的找个男人,再不济了上蓟州借个小倌,省的夜里闲的没事干,全梦他了。 花锦摇摇头,甩去那些念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躺在不算柔软的榻上,望着手边洒落的月光,这才恍惚的想,这是她离京的第五年。 他会变成梦里那样的帝王吗? 梦里的沈昭让她陌生,他杀柳氏的时候,手段残忍至极,她吓了一跳,觉得沈昭真疯了。 只有在他上香那一刻,她才觉得这人还是沈昭。 花锦木着脸反应过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于是强迫自己闭上眼。 没成想第二日,邻里的程大娘就引了个私塾先生来,换往日,花锦一定直接闭门不见客,可今日,她破天荒打开门,迎着程大娘进门。 程大娘觉得稀罕,枯木逢春了? 花锦这么迫不及待,程大娘反倒不敢介绍了,原先想好的措辞全忘了,稀里糊涂说了些,将私塾先生说的乱七八糟。 后来程大娘走了,留下私塾先生魏玿云与她说话。 魏玿云于是又将自己重新介绍了一遍,他长相不错,性格温润,谈吐不凡,说话也不轻薄,将未来也打算的很好,瞧得出来是个真心实意不耍嘴皮子功夫的男人。 花锦也自报家门,不过她报的有些蛮横:“我性子不大好,脾气大,也不会定居在这里,不会生育,隔三差五就要出远门。” 魏玿云:“......” 花锦也知道自己唐突了。 她扶额:“实在对不住,昨夜忧思太多,净说胡话了。” 魏玿云却摇摇头:“不必拘谨,魏某不介意。” 他看起来十分好脾气,花锦就有些纳闷:“魏先生应该不缺好婚事吧?” 魏玿云的确不缺。 原来他也丧过妻,他的妻子身子一直不好,嫁给他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魏玿云与妻子感情十分好,妻子过世后,他认定此生不会再遇到更好的人,决心孤身活下去,但他娘亲年事已高,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身边有个人陪伴。 这镇子太小了,他娘几乎认得每个人,他找谁做戏都会出破绽。 听说花锦的来历后,他莫名觉得他与花锦很像,心上人都死于病魔。 他说明缘由后,已经等着花锦拿酒泼他,骂他有病,没想到花锦沉默片刻,也没赶他走,只是说:“既然如此,索性就将假戏做下去。” 魏玿云没听明白。 花锦:“恰好我也缺个人堵风言风语,先生若不介意,不妨与我假成亲,先生也不必真拿我当妻子,婚后还是陌路人,必要时你我相帮一下,如何?” 魏玿云本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轻声说:“此事还是你更吃亏些,我曾发过誓,除了发妻,不会再爱上任何人。锦娘若哪日有了意中人,岂不被我耽误?” 花锦倒是不在意:“虽然我没许诺过不爱上旁人,不过世上大抵也没几个比他好的人了。先生与我只是做戏,也不必将后路断了,待先生娘亲放心了,这婚事便可随时作废。” 魏玿云再次谢过,回去就准备聘礼了。 他二人在外一个死过夫君,一个死过妻子,同病相怜,所以在一起也没什么稀罕的。 他们没办婚宴,酒席也没摆一桌,草草告诉大家,就关起门来过日子了,少了许多人纠缠,花锦日子就更清闲了。 魏玿云搬来了酒坊,白日教书,午后卖酒,夜里算账,每隔半个月陪花锦酿酒,倒是能文能武。 他也十分思念发妻,带来的东西中,大多都与死去的妻子有关。 她与魏玿云的房间隔的很远,平日里没必要的时候,可以小半个月不说一句话。 魏玿云搬来后,花锦倒是不再梦到沈昭了,或许是没的梦了,她心道稀罕,送账本的时候,看见魏玿云反复擦拭一支笔,下意识问道:“这笔什么来历?” 见魏玿云神情黯然,花锦就知道自己又问错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5节 他太思念那位故人了,要不是他娘亲还在,恐怕都有可能去寻死了。 他娘亲如他一般温润,待花锦也极好,给花锦戴了一个玉镯,说是传家宝,只传儿媳。 花锦回了酒坊就要还给魏玿云,魏玿云百般推辞:“锦娘收着就是,魏某心中感激,无以为报,锦娘不要嫌弃才是。” 花锦和魏玿云的喜事让濒死的老妪又活了过来,他娘亲前些日子还病恹恹的,如今已经能下地了,时不时也来酒坊转转,维持生意。 魏玿云倍感愧疚,生怕花锦嫌弃,几次三番道歉,花锦被他的谨言慎行逗笑了:“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先生这样害怕?” 魏玿云又是一顿道歉,道完了,才轻声问:“锦娘是如何走出来的?” 他陷入僵局了,十分苦恼。 花锦心说,她就没被困进去过。不过这话也不能瞎说,看着魏玿云认真的模样,花锦思索片刻:“与其说是放下了过往,不如说是明日更让我心生欢喜。” “我与先生也算朋友,一条线上的蚂蚱,也就不瞒先生了,我是逃出来的。在刚离开夫君时,我心中也十分茫然,不过离开了厌倦的地方,欢喜更胜一筹。我走过许多地方,扮过男装,走街串巷,卖过许多小玩意,富到为了芙蓉阁的美人一掷千金,穷的时候恰逢叛乱,差点与乞丐一起讨饭,我丢下了从前在闺阁中的规矩,换来了今天的自由身。我从前也常梦到他,不过,世间有太多美好又危险的东西了,想到这些,我就不想他了。” 她撒谎了,也不能说不想他。 花锦看着魏玿云动容的模样,轻声说:“但是先生若忘不掉,就记着也无妨,只要依旧过好每一日,带着对她的思念也好。我并不是劝先生放下,毕竟我只是局外人,没有设身处地过,只是作为友人,希望先生走出困境。” 魏玿云的阿娘今日给她手镯时,拍了拍她的手说:“辛苦你,被我那蠢笨的儿子拽来做戏。” 原来他的阿娘至今不敢死,不是怕他没人陪伴,是怕她走了,他就跟着去了。 他阿娘走投无路,只好求到花锦这里:“你劝劝他,好不好?” 花锦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着他阿娘鬓间斑白的头发,还是心软了一瞬。 魏玿云听完,对花锦拱拳:“多谢锦娘提点。” 这就折煞人了。 魏玿云也敞开了心扉,与花锦说了许多他发妻的事情,花锦瞧着今夜的圆月,心想,明日又是一个好天。 第二日,魏玿云早早起来,回了趟家。 半个月不到,他阿娘就撒手人寰。 花锦和魏玿云一起给他阿娘办了丧事,魏玿云哭过,过了几日就振作了起来。 花锦不怕棺材和丧葬,她静静地坐在白布堆砌的院落中,又出神了。 魏玿云:“锦娘的阿爹阿娘在何处?” 花锦心中一紧,只觉得麻烦。 她不想与任何人提及从前,哪怕是与她有假婚约的魏玿云,都不该问她这些。 花锦神情很淡:“我没有爹娘,孤身一人来,往后也孤身一人走,先生问的太多了。” 魏玿云沉默片刻,道过歉,就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花锦将自己乱糟糟的心收拾好,也与魏玿云致歉:“不是不把先生当朋友,只是不想回首过往,先生不要怪罪。” 魏玿云也说无妨。 待魏玿云娘亲葬礼办完,花锦就收拾好了行囊。 魏玿云还是不太习惯她的“神出鬼没,”酒坊的丫头已经见怪不怪了,还点名要了蓟州的好酒。 花锦将钥匙丢给看店的丫头,留下那句“遗言”就想走。 贾圆宝恰好也来了,也不客气,张嘴就点了几坛好酒。 花锦余光瞥见魏玿云黯然的模样,哎呦了一声,给魏玿云致歉:“是我不够仗义,你想要什么,回来带给你。” 魏玿云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认真的说:“我想要一支笔。” 可是,他的笔不是他发妻送的? 花锦如遭雷击。 不会吧?她心中讶异,面上笑着应下,转身时只觉得难搞。 这魏玿云怎么回事,不是对发妻至死不渝?果然,男人的嘴都是用来骗人的,他觉得自己不会背叛,是因为没有遇到称心如意的。 花锦想起民间那些画本子。 都说燕王殿下因为发妻身亡一病不起,郁郁寡欢,差点死了,还不愿再娶妻,说什么非她不可,此生除了她,不会再爱上谁。 画本子都是假的。 魏玿云这样守礼的人都扛不住自己的诺言,沈昭能扛住? 再说了,沈昭娶谁,关她屁事? 总之记住他们没一个好东西,准错不了。 第75章 第 75 章 花锦赶往蓟州, 这回不是孤身一人,她收到了清熙郡主的来信,郡主从边境归来, 想要见她一面。 蓟州的芙蓉阁,花锦已经来过数次, 老鸨已经认得她了,见她又一身男装,戏谑问:“锦爷今儿大驾光临, 是来瞧咱们的女娘?还是想尝尝新酒?” 花锦刚离京的时候, 身上还有不少银子, 出手阔绰,又不爱惹是生非,喝完酒就走, 老鸨喜欢这样的客人,也就不计较她男装了。 花锦摆摆手:“今儿要见个人。” 花锦一路上了楼, 几乎是被娇媚的女娘们簇拥上来的, 她热的满头大汗, 总算挤出重围, 推门进去。 郡主望着她身后的“莺莺燕燕,”愣神片刻:“窈窈, 几年不见,大有长进啊。” 花锦被她的形容逗笑了。 清熙郡主比从前稳重了不少,也没有因为这几年不见就与她生分。 花锦死讯刚传到郡主那里的时候, 郡主嚎啕大哭, 伤心了好一阵子, 燕王妃祭礼的时候,她还千里迢迢赶了回去, 又哭了个痛快。 清熙郡主再回去的第二年,收到了花锦送去的一封信,她抱着信又痛哭流涕,记挂着,一直想见花锦一面。 不过,此次来,她也有些心虚。 郡主余光不受控地瞥向屏风,她尝了口酒,忽然说:“窈窈,我要成亲了。” 花锦讶异,没想到这世上真能有人绊住郡主,好奇问:“是谁呀?” 郡主讲了讲,那男子是她爹麾下的一个武将,她与那男子不打不相识,后来一起经历了许多事,差点生离死别,她就想着,是要定下来了。 花锦:“你该在信上告诉我,我什么准备都没来得及做。” 清熙郡主:“这有什么,我本来也不打算办的多隆重。对了,窈窈,漂泊这么久,你可有再遇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花锦刚想否认,话到嘴边,不想让郡主担心,于是改口说:“有。” 清熙郡主心里一紧,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收起杂念:“那就好,窈窈,你也要幸福。” 花锦与郡主又喝了一会儿酒,她见时间不早了,就起身想走:“我来时就耽搁了几日,现下也该走了,家中还有人在等我。” 过几日便是店中丫头的生辰,她要回去为那丫头好好办一下,虽然丫头是她买来的婢女,可花锦早就不愿将任何人当作婢女,让丫头也不许喊她主子。 丫头的名字也是个贱名,家中爹娘胡乱取的,花锦答应过,今年的生辰重新为丫头起个名字。 清熙郡主一听:“家中......家中有人等你?” 花锦:“记得再写信给我,我一定赶上你的婚宴,虽然我已经‘死了’,不能亲眼见证,但远远瞧一眼也好。” 清熙郡主怔了怔。 寒暄了一阵,花锦才推开门,门外的女娘又挤了过来,嗔怪花锦已经忘了她们。 清熙郡主在房中坐了好一阵子,待门外的嬉笑声远去了,郡主才看向屏风:“您已经听到了,往后,也不要再去打搅窈窈了。” 传闻中病的奄奄一息的新帝正坐在屏风后,他神色很淡,没有一处光漏进来,显得阴郁极了。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 花锦出了门,路过一间房,忽然听见房中的人说:“新帝时日无多,恐怕天下又将大乱啊。” 花锦脚步一顿,牵着她的女娘没反应过来,险些撞着她。 蓟州不比小镇闭塞,消息灵通,花锦状似无意问:“新帝,身子很不好吗?” 那女娘一怔,想起一些客人说过的话:“是不太好,传闻新帝还是燕王时就多病,继位后勤政为民,病倒了。” 花锦“噢”了一声,她垂眸,心中有些闷。 可是梦中,新帝不是很康健吗?花锦隐隐猜到那是上一世她死后发生的事情,新帝怎么突然就时日不多了?上一世明明没有这种流言蜚语。 那女娘宽慰她:“新帝宽厚,一心为民,自有天神庇佑,一定会好起来的。” 花锦点点头。 他心心念念那个位子,可别这么不中用,屁股还没坐热就撒手人寰,之前的努力不都付诸东流了?她要是沈焰,得在黄泉下笑掉大牙。 她平日说夫君死的早,不过是戏谑一句,真让她诅咒中了,她也要嘲笑他了。 花锦坐在马车里,车夫去买酒了,她坐立不安,忽然很想看看今夜的月亮。 于是掀开帘子,只见黯淡的月光洒满了寂静的街道,夜已深,饶是富庶的蓟州也在这一刻静了下来,慢慢的被夜色吞噬。 这城中,恐怕只有芙蓉阁彻夜点灯了,这样的暖阁美人乡,真是个好去处。 花锦若有所思地回头望去,只见热闹的芙蓉阁还亮着灯,立在中间,与周围的寂静格格不入。 花锦抬眸向上望,忽然见到一间房熄了灯,漆黑一片,它旁边,只点着一盏芙蓉花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一个人影立在花灯旁。 他头上只一根玉簪,黑发如瀑散着,这光太巧,照的他半边轮廓透明,他被黑暗裹挟,只远远地望着这边。 哪边? 花锦心中一震,眨眨眼,探出头去,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想要确认一件事。 下一刻,那人影被身后的人一拽,跌了回去,芙蓉花灯也被熄灭了。 花锦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失神地望着那个方向,心中翻江倒海,她鼻尖一酸,不知为何,想到了梦中常光临的一个人。 她没有骗魏玿云,刚离京时,她心中还是茫然居多,她也会偶尔思念他。 她买那些画本子,想从民间细碎的谣言中,找出一本像他的故事。 他对神佛的祈愿仿佛还在耳边。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6节 车夫姗姗来迟,看花锦奇怪的举动,提醒道:“您打算这么出城呀?” 花锦讪讪的一笑,坐回了马车中。 是她喝了些酒,看错了。 沈昭正远在京城,指不定病的快死了,哪儿有力气爬起来,他是帝王,离京不是易事,更别提他刚刚被一个女娘拽了回去。 沈昭不是那样的人,他与芙蓉阁的男子不同。 花锦收起忧思,闭上眼歇息。 沈昭,你可别死了。 远处的房中,沈昭被清熙郡主拽的一个踉跄,郡主也是迫不得已,她一番解释:“窈窈聪颖,你可不能被她发现了。” 半个月前,新帝病重,发了急诏,郡主念在昔日喜欢过沈昭的旧情,还是跑回来想看着他死。 没想到沈昭好的很,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了沈炽,单枪匹马出了城,见清熙郡主第一眼,就想让她帮他一件事。 郡主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窈窈好不容易离京,您如今什么都有了,就不要再为难她了,此事我不能帮,您杀了我吧。” 沈昭告诉了她,这一次不是要带花锦回京。 沈昭做了个离经叛道的决定,在纪太傅数次逼他娶妻后,他服用了赵太医特意准备的药膳,病的奄奄一息,他病了,纪太傅就不催他了。 沈昭没有子嗣,沈炽也很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活。 沈昭离京前,与沈炽促膝长谈,这位子不是好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沈昭不愿强求别人承担他的命运。 沈炽却直言:“您尽管走好了,我会做好一切。” 留在京中,就可以留在妻女身边,宫中还有沈炽敬爱的言太妃,与沈昭不同,京中有着沈炽所有的牵挂,沈昭走了,对沈炽也是一个留在牵挂身边的机遇。 得到这一切不容易。 放弃这一切也不容易。 沈炽:“陛下,您再想想。” 九五之尊,滔天的权力,你真的舍得吗?你为了这个位子,付出了这么多,如今将胜利的果实拱手让人,你甘心吗?不会后悔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放的下如今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吗? 沈炽尽量说的委婉了些:“只是为了一个女娘,真的值得吗?” 沈昭是他敬爱的兄长,他没法不用偏见猜忌花锦,他不想让兄长为了儿女情长,就放弃图谋了这么久的皇位。 “三皇兄,再想想。” 沈昭摇头:“不只是为了她。” 他过不了心中的坎儿,从前想要这个位子,更多是为了报复憎恶的人,如今坐在这个位子,只觉得倍感煎熬。 他也并不是沈炽所想的那样任性。 在数次寝食难安后,他觉得索然无味,祝绻说他死气沉沉的,他也没反驳。 祝绻有些低落:“要是从前,我还能带你出去转转,如今,这宫中的墙这么高,你飞都飞不出去了。” 祝绻这句话,却点醒了沈昭。 既然京中有诸多束缚,不若解去这一身枷锁。 他会找到她,若她恰好没有遇到心上人,还愿意与他重新开始,那是最好的结果。 若她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余生也有了归宿,他不会再去多打搅。 “若她已有归宿,那你要去做什么?” 郡主和沈炽都问了他这样的问题。 沈昭并没有想过,如今思来想去,只是答:“若她已有归宿,那我也会放下过往,做什么都好。” 郡主不信他舍得放下一切。 沈昭看着花锦渐行渐远的马车,想起她方才说,家中还有人等着她。 沈昭嫉妒的发酸,恨不得紧紧跟着她,杀了她那位心心念念的人,杀了她口中那个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沈昭紧紧地攥拳,真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的心上人,理智和情感打了一架,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松开手,转身离去。 夜已深,清熙郡主看着沈昭离开的方向,错愕问:“真不要了?” 她是在问,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真不要了? 只有在这时,沈昭才会想起祝绻。 所有人都会诧异,只有祝绻喜出望外,一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没变。你还是沈瑾瑜。” 沈昭回了京,如今,他要演最后一出戏。 赵太医将药递了过来,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只有祝绻傻乐,还朝沈昭挤眉弄眼。 沈昭还没喝下药,就听见祝绻哭着喊:“陛下!” 沈昭嘴角一抽,心想自己还算运气好,“死”前可以亲耳听到有人给他号丧。 沈炽眼眶通红,他跪着说:“我一定不负您的厚望。” 有人生来就有一切,有疼爱他的父皇,有身份高贵的娘亲,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他只需要循规蹈矩就能坐上别人触不可及的位子。沈焰和沈炽,都是这样。正因如此,也格外适合做帝王,他们不够敏锐,对孤寡二字总是慢半拍,总觉得走命运定好的路就是最好的安排。 有人生来就要在阴诡地府中走一遭,要付出许多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正因如此,沈昭骨子里一直是离经叛道的。 沈昭闭眼前,心想,他这半生,只要是想要的,用尽手段,都能得到,除了一个人,他怎么都舍不得。 沈昭早就不知道委屈的滋味了,幼时看着所有人偏宠沈焰,也只是觉得顺其自然,他只恨他们厚此薄彼,却鲜少生出这样的情绪。 他病的真的要“死”了,偏执又委屈地默念着窈窈两个字。 我是这样的思念你,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忘了我? 第76章 第 76 章 新帝崩逝, 国丧三年,举国皆哀。 讣告传来时,恰好是店中丫头生辰的第二日清晨。 花锦在前一夜喝了个烂醉, 她给丫头起名叫“鱼鸢”,鱼跃鸢飞, 寓意自由自在,丫头,应该叫鱼鸢。鱼鸢没读过多少书, 并不大懂其中的含义。魏玿云却从这两个字中品出了滋味, 他看着花锦喝了一杯又一杯酒, 没忍住拦她:“喝了这样多,明日该头疼了。” 花锦记挂着那一道不明不白的身影,心里想着事儿, 喝着喝着就忘了停。 花锦给贾圆宝和鱼鸢都买了好酒,给魏玿云带回来了几本镇上买不到的书。她没送笔, 魏玿云心中却明白, 她这是变着法拒绝他。 花锦心中不畅快, 面上也就扯不出假笑来, 喝的多了,拽着鱼鸢就嘀咕:“你不是很想要......想要, 又守不住。没用,当真没用。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让赵太医给你做些仙丹?” 鱼鸢听得一惊一乍。 花锦托腮, 摆摆手:“你累死累活, 图什么呀?” 她说话乱七八糟, 鱼鸢怕她说出更多惊人的事情来,干脆捂住了花锦的嘴, 向魏玿云赔罪,这才拖着花锦往房间走。 魏玿云也不好干坐着,起身想搭把手,鱼鸢警惕地看他一眼:“不劳烦先生,我来就好。” 魏玿云收回手,只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待鱼鸢把她放到榻上,他才上前递了杯水。 花锦眉心紧蹙,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抓住了魏玿云的衣袖,喃喃了一句。 魏玿云低头听,她紧紧地攥着魏玿云的衣袖,重复道:“你别死了,死了当心我瞧不起你。” 魏玿云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也听到过传闻,说锦娘的夫君死于病魔,看来她也不像面上装的那样不在乎。 魏玿云心里酸涩,看着花锦睡颜,情不自禁想为她抚平眉心,还没伸手,鱼鸢就从门外抱着衾被进来,二话不说挤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赶人:“夜深了,先生不便留着,我来照顾锦娘。” 这丫头,至于吗? 魏玿云的袖口还是温热的,他不想让鱼鸢更戒备,转身走了。 花锦喝多了,她再醒来时,头痛欲裂,撑着一口气下了榻,想要去找一口水喝,但她万万没想到,房中的杯子里装的都是酒,辛辣苦口,刺激的她眼泪直流。 正当她擦眼泪的时候,鱼鸢推门进来,端着水:“您歇着吧,这两日都不会有人来买酒了。” 花锦还没喝傻:“王家大娘子不是要成婚了,怎么,酒席不办了?” 魏玿云这几日不知怎么了,跑的也格外勤快,鱼鸢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魏玿云抢先说了:“办不了。国丧三年,虽说天高皇帝远,但在这新帝登基前,恐怕都不能再办宴席了。” 花锦正端着杯子喝水,想要将嘴里辛辣的味道顺走,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滚烫的水溅在了手边,她察觉不到烫,握着杯子边沿,像是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花锦心中升起了说不上来的情绪,她不敢置信,觉得这事离她太遥远,心中只觉得遗憾。 她已经得偿所愿了,骗了沈昭那么多次,自然希望他也顺遂,他们都过的太苦了,如今她尝到了自由的甜头,他却撒手人寰了。 花锦敛眸,宽慰自己,她只是近来没休息好,沈昭又常入她的梦,所以她才会心痛一瞬。 魏玿云狐疑她的反应,不过想起她昨夜喃喃的话,猜想她是对“死”比较敏感,没再重复刚刚的话:“锦娘,再睡会儿吧。” 是了,她已经是锦娘了,京中的一切早与她无关了。 他处心积虑,舍不下她,也不肯放弃权势,如今倒好,造化弄人,真让他什么都没得到。 明明在梦中的上一世,他活了很久,做了很长时间的孤家寡人,他的后宫有诸多美人,他也学会了变通,雨露均沾,将一切都料理的很好。 怎么就死了? 花锦偏过头去,魏玿云关心她,问道:“锦娘,你怎么了?可要去找郎中?” 花锦摇摇头:“不用了。” 有牵绊的滋味太令人痛恨了,花锦不想再经历这种心酸。 她不想把自己困在坏心情里,睡过一觉后,她就开始收拾行囊,心中还没想好去哪,总之要奔波起来。 入夜以后,花锦收拾好就要走,她万万没想到门槛还没迈出去,就被鱼鸢抱着腿困住了。臭丫头坐在地上,就死死地拽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撒手,嚎啕大哭,固执地说:“您要走,就带我一起走!” 花锦背着行囊,抬头正要让魏玿云来搭把手,让鱼鸢先松手,魏玿云与她对视一眼,偏头看窗外月亮去了。 贾圆宝也在门口,听了一耳朵,以为花锦这次走不打算回来了,连忙跑上前来,不敢像鱼鸢一样拽她,只是没出息地喊:“锦娘,你走了,谁还买酒给我喝呀!” “好歹也一起喝过几次酒,锦娘,你不仗义呀!” 好聒噪。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7节 花锦捂耳朵:“我就出去散散心,过几日便回来,你们要什么酒,我带回来。” 鱼鸢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哭了:“吓死我了,我以为您真要走。” 贾圆宝:“散心?锦娘,你心情不好?” 鱼鸢:“今日晨起听了讣告,就心情不好,早知道就不与您说了。” 晨起,讣告。 魏玿云垂眸若有所思。 贾圆宝眼睛骨碌碌一转:“锦娘,难道......” 花锦心里一紧。 贾圆宝:“难道是王大娘子的酒席办不成,你的酒没处卖?简单,我买!” 花锦嘴角一抽,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当心你爹揍你。” 说笑归说笑,贾圆宝还是正了正神色:“我爹说,陛下仁厚礼贤,为政精明,又节俭爱民,很受爱戴,想来上苍有眼,一定会厚待他。” 今日讣告传来,他爹还唉声叹气好一阵,他爹脾气臭,又爱挑剔,新帝登基没几年,却得到了他爹的称赞,想来一定是个好皇帝了。 “只可惜寿数不长。” 贾圆宝说完后,花锦又沉默了起来,他连忙招呼鱼鸢去拿酒。 花锦的行囊被取了下来,鱼鸢抱着她的行囊,兴高采烈地去拿酒了。 “来,锦娘,醉过这一场,就当一切都过去了。” 贾圆宝将装满了酒的碗塞在她手中,魏玿云也破天荒地喝了一杯,鱼鸢还要护送她回房,滴酒未沾。 花锦心情起伏大,很快就喝醉了,她觉得自己酒量差了不少,突然想起说点什么。 她讲起看过的峰峦起伏的山脉,如诗如画的江南烟雨,山川都在她的声音中绘声绘色起来。她说起美味的佳肴,贾圆宝听得直流口水。 只有魏玿云看着她醉醺醺的样子,知道她不是在说给他们听。 花锦说着说着,突然问:“做皇帝是什么感觉呢?” 贾圆宝很捧场,有问必答:“肯定很快活!” “快活吗?” 花锦想起上一世总是孤身一人的沈昭,这一世崩逝的沈昭。越想,越郁闷,眼瞧着她又要喝多了,魏玿云抬手拦她:“喝多了,明日又要难受了。” 花锦就不再喝了。 她想出去转转。 外面下着绵绵小雨,还带着丝丝凉意,见她说走就要走,鱼鸢连忙撑伞去追她,魏玿云却拦在她面前:“我去吧。” 鱼鸢想拒绝,但她肯定缠不过魏玿云,怕花锦淋了太多雨着凉,连忙将伞塞到魏玿云手中:“有劳先生了。” “不必客气。” 花锦没想走远,只不过房中太闷,想出来淋淋雨,镇上的小溪在月光的照耀下美得不像话,她淋着雨,坐在桥上,悠闲地瞧着潺潺的溪水。 细雨绵绵,水珠落在身上,花锦出神地望着如画一样的夜幕。 魏玿云很快就追了过来。 魏玿云为她撑着伞,也不催促她回去,只是问:“锦娘从前认得先帝?” 新帝,先帝。 花锦扬唇,不知在嘲讽什么。她敛眸:“魏先生真敢猜,我一介平民,怎么有机会认得京城中的天家人。” 要不是沈昭的死讯传来,她都要忘了自己从前是娇纵的大家闺秀。 她手腕上还残留着新鲜的伤口,沾了水还泛着疼。那是遇到悍匪时被误伤的,背上、脚踝,都有当初遇到叛乱时留下的疤痕。 要是换以前,她能为了这几处丑陋的疤痕去寻死,毕竟在京中,有一副好皮囊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些伤疤是离经叛道、会被爹娘斥责的。 可她坦然地接受这些疤痕,并且谢绝了旁人送来的膏药。 只有这些疤痕告诉她,她已经离开了京城,不再是上一世陷入绝境的花锦,她是鲜活的、自由的。 花锦垂眸,轻声说:“我是圆满的。” 她终于能明白上一世在佛祖面前许愿的沈昭了。她得到了一切,要说憾事,还是有一件。怪不得他一个不信神佛的人,愿意静心上香。 她从没有认真喜欢过谁,从前旁人说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她便顺其自然对沈焰好,旁人要她嫁给沈昭,要她做燕王妃,她便顺其自然对沈昭好。 从前在京城,爹娘不值得她依赖,离开京城后,也没有想过再去依赖谁,独自漂泊这么久,早就抛弃了那些懦弱的念头。 她从没有静下心考量过。 如今细细思索,从重生起,只有一人,她是信赖过的。 他死了。 花锦眨眨眼,心说,她死了,上苍就让她重来了一遭,说不定沈昭也是,正在冥冥之中像她一样,有了选择的机会。 花锦起身,总算不那么低落了,她问魏玿云:“这附近的寺庙灵验吗?” 魏玿云答不出来。 花锦就不问了:“快些回去吧,晚了鱼鸢要担心。” 这伞有些小,花锦不愿与魏玿云紧紧挨在一起走,见她肩头已经被淋湿了,魏玿云苦笑着将伞偏向她。 花锦将伞扶正:“先生不必对我多加照顾,我皮糙肉厚,这雨浇不坏我。” 花锦扶伞的时候正要下桥,台阶还没迈下去,她恰巧抬头,只见远处,一人站在巷口,一身黑衣,头戴蓑笠,腰间配着剑,就静静地瞧着这边。 花锦下意识看了眼四周,愣神的功夫,再回过神来,只见巷口的人已经不见了。 魏玿云正要问她怎么不走了,却见花锦推开伞,直直冲进了雨幕! 第77章 字迹 乌云翻滚, 却没有遮住月亮。 花锦追进小巷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抬脚追出来时,只是头脑一热,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快的她都来不及去捕捉。 见巷中空无一人, 就知道自己今夜喝多了。 怎么可能呢? 花锦懊恼自己的异想天开。 魏玿云很快就追了上来,见她发呆,也没问她怎么了, 收起伞催促道:“回去吧。” 花锦应了一声。 刚出小巷, 一个头戴蓑笠的男子就走了过来, 花锦心里一紧,这人是刚刚她看见的打扮,她与那人擦肩而过, 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背影看。 不是沈昭。 花锦摇了摇头, 眸中情绪翻滚, 她扶额, 头痛欲裂。 魏玿云:“锦娘, 你怎么了?” 魏玿云俯身来看她,察觉到温热的呼吸, 花锦不动声色地躲开:“认错人了。” 魏玿云:“那是王家大娘子的远房表兄,前些日子来买过酒,你不记得了?好了, 快走吧。” 花锦再回去的时候, 贾圆宝已经喝趴下了, 他抱着一坛酒胡言乱语,鱼鸢焦急的在门口等着, 看见花锦被雨浇了个惨,虽然嘴上没说,还是不满地瞥了魏玿云一眼。 花锦向魏玿云道谢:“今夜多谢你。” 贾圆宝喝醉了,还能爬起来嚷嚷:“我呢?锦娘,你怎么不谢我呀!” 花锦只好应他:“也多谢你。” 贾圆宝也不能就在这儿趴一夜,魏玿云扶着贾圆宝离开了。 花锦慢吞吞回了房,她脑中乱成一团麻,翻来覆去睡不着,下了榻推开窗户,月光还是皎洁明亮的,她瞧着瞧着,更是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想要活的恣意一点,就不能记住太多东西。 她秉着这个原则,将京城的烂摊子都丢在了脑后,今日旧事重提,才觉得格外疲倦。 是要出去转转了。 就在花锦计划着远行的这个夜晚,戴着蓑笠的男子穿过一扇扇门,抖掉肩上的雨水,他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沈昭,轻声说:“主子,他们回去了。” 沈昭与他穿的同样的衣服,他们身形也差不多。 王漓又问:“咱们走吗?” 王漓并不是王家大娘子的远房表兄,他不过是将刀架在了人的脖子上,逼着人家认了他这个身份。 王家人还纳闷,怎么有人气势汹汹的来,用一副要别人血溅三尺的嚣张模样,就为了要个“表兄”的身份,每个月还给他们许多银两。 王漓是沈昭从京中带出来的暗卫,原先计划着前往江南水乡经商,沈昭已经打点好一切,只需前往洛州。 沈昭却交代王漓先来这镇上,他一离京,也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王漓当初是听了沈昭的命令,护送着花锦离京的,如今也知道沈昭为何而来。 王漓不用沈昭交代,自己要来了一个身份,融入这个镇子,与许多人结交,打听了不少有关花锦的事,还去买了一次酒。 王漓去的那次,花锦和魏玿云恰好都在。花锦坐在桌边摆弄算盘,尽管过去了五年,经历了许多风霜,她还是一如既往美得张扬。 花锦穿了一身明艳的红,更衬得她肤色玉白,褪去了京中的大家闺秀风范,身上莫名多了一种锋利的美。 听了魏玿云的话,她抬眸应了声,眼尾像是有钩子一样,惹得王漓心里一哆嗦,连忙移开视线。 魏玿云也是男人,哪儿能看不出来王漓那一瞬的悸动呢,嘴上不说,心中也十分不快。 魏玿云偏头:“鱼鸢那丫头早说去换身衣裳,怎么还不出来?锦娘,你去瞧瞧。” 花锦应了一声,转身就上了楼。 听镇上的人说,魏先生与锦娘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郎才女貌,都精明能干,二人感情很好,恩爱了这么久,没有吵过一次架。 听到这儿,王漓静了片刻,默默走了。 王漓回去以后,向沈昭如实禀报了,这下该走了吧?可沈昭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直到今晚,亲眼所见二人一起出来赏月。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8节 王漓心中也十分忐忑,生怕沈昭不愿走,在这儿耽搁了时辰:“若是再留几日,只怕洛州的人要等急了,不如先去洛州,待那边妥善了再回来。” 沈昭起身:“走吧。” 她既过的幸福,又有心上人陪在身侧,他就不必再打搅,害她又记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王漓松了口气:“咱们的人已经到了洛州,为了不多生事端,主子还是先戴上面具吧。” 沈昭应下,和王漓骑着马离开了镇子,他不敢回头看,生怕自己生出什么杂念。 王漓不敢说实话,可沈昭心中也明白,她这样好的女娘,到哪都是众星捧月,这里的民风淳朴,今日陪在她身侧的男子他也听说过,是学富五车的私塾先生。 他隔着远远的,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听镇上的人说,她活的自由随性,从前总是行踪不定,但是在和魏玿云成亲后就停下了奔波,能让她愿意慢下来的人,应该是她真心实意喜欢的人了。 沈昭又想起她说,家中有人等着她。 她不是孤身一人,又有自由,就足够了。 今夜好美的月色,既然上苍已经赏了他这样的美景,他所有的不甘也都烟消云散了。 洛州与这个镇子离得很远,他身份特殊,不便再前往繁华地,恐怕此生都不会与她再相见了。 保重,窈窈。 沈昭淡然一笑,戴上面具,策马离开。 花锦是趴在窗边睡着的,她再醒来,浑身被冻得酸痛。雨后的风也微凉,吹的她咳嗽不断,病了半个月才好。 魏玿云日日来给她送药端水,鱼鸢已经从起初的抗拒到如今的妥协,甚至还会有意无意与花锦说:“魏先生人真好。” 他是好。 花锦看着魏玿云忙里忙外的样子,又想起他曾经信誓旦旦说过对妻子的思念。她还是想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忘的这样坦率? “我曾向她发誓,除了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花锦思来想去,病刚好了些,就决定先离开这里,像以前一样奔波起来。 魏玿云十分不解她的决定。 花锦不想耽误他,委婉地提醒:“我与先生的婚约是假的,什么契约都没有,我走后,先生若遇到心上人,不必告知我,若我回来的晚了,一定给先生补上礼物。” 魏玿云很低落的样子,连鱼鸢都要为他解释两句了。 他是个好人,能打动鱼鸢这个倔丫头。 花锦:“从前我拿先生当友人,所以愿意聆听先生与故人的往事。可若是换一种身份,我并没有那么大度。” 做友人,她当然希望他放下过往,走出阴霾。可若是做夫妻,她也绝不会找一个全心全意爱过她人的男子做夫君。 魏玿云与她讲了许多与亡妻的往事,或甜蜜或伤感,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亡妻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裹挟了他的生活。 且不说她从京城离开就没打算再留在谁身边,就算她有了歇歇脚的念头,也绝不会留在魏玿云身边。 魏玿云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只憋出来一句:“锦娘,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过往。” 花锦:“从前愿意与先生假成亲,是因为先生亲口说,此生除了故人,不会再爱上别人,我敬佩先生。这些时日也多谢你的照料,可如果先生听不明白我的话,我们就此别过。” 魏玿云哪儿能听不明白呢,他垂着头,连忙致歉,这下花锦再走,他也不敢再阻拦了。 秋天又要来了。 每到秋末,丰凌郡就会有一场热闹的秋宴,今年新帝崩逝,办的不如往年热闹,那些重在寻乐的项目都被取消了,剩下了一板一眼的文武比试。 文就比写诗、对联。武就有意思多了,高手们展示自己的精湛技艺,用尽全力,却不至于打的血肉模糊,观赏性极强。 花锦坐在阁楼上,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人打斗。 她这间房比较偏僻,是她与店家关系好才混来的,不然按店家的话说,这些房都被那些公子哥占满了,她挤都挤不进来。 丰凌郡的女娘比较奔放,见花锦眉目清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紧紧贴着她走。 花锦汗颜,好不容易应付过来,如今坐在房中,身上还沾着缕缕香气,她也没了看打架的心情。 花锦起身就打算走,到了楼下,又让她去抽签。说是抽到上上签,今夜的酒水钱就不收了,若是抽到诗词,也能得个好兆头。 花锦从签筒里摸出一张纸,她拆开被红绳系紧的纸,只见里面写的是: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花锦早在闺阁时就将这类诗读了个遍,她轻笑一声,没想到这诗,还挺与她如今的心境契合。 这纸上的字严谨却不失灵动,一笔一划看似漫不经心却苍劲有力,花锦看了赏心悦目。 她将纸揣入怀中,付了酒水钱,慢悠悠离开了酒馆,正想着再吃些什么垫垫肚子,路过热闹的摊贩,心中却大失所望。丰凌郡读书氛围浓厚,地上大多卖的都是字画,倒是鲜少有卖吃的。 花锦腹诽着,心想这地上摆着的字,写的还不如她呢。 字迹是丑了点。 字迹......字迹? 花锦想着想着,脚步一顿,将怀中的纸拿了出来。 是了。 一个人的人影她可能会认错,但她为了惹恼他,还折过这人不少奏折,这个,总不会再认错了吧? 第78章 第 78 章 花锦再折返回酒楼的时候, 让她抽签的小二已经不在了,楼下有男子比武,打的热闹起来就有人欢呼庆祝, 花锦不想被挤在人群中,干脆上楼等。 原先的房间还没来人, 她坐下盘算着,忽然听见门外细碎的动静。 “他晕过去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找个没人地方, 剁了他的手。” “你上哪找没人的地方?” “喏, 这间房我来瞧过, 客人已经走了,动作快些,耽搁了时辰, 主子饶不了你我!” 江湖上,哪儿还能少了打打杀杀呢?花锦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折返还没半烛香的功夫, 就要遇上歹徒了。 这房间偏僻狭小, 没有个藏身的地方, 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推门进来,两人肩上还搭着一个昏厥过去了的人。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花锦握紧了腰间的剑,那两个男子也迅速反应过来,将门合上, 把肩上昏过去的人扔在地上, 这才与花锦商量:“我们不杀无辜的人。”言外之意, 只要你答应闭紧嘴,我们就不会杀了你。 另一个男子却十分不赞同:“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两个人意见不和, 又嚷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杀了?王漓那厮不好糊弄,你想送死别带我!” 王漓应该是个不好惹的,提到这个名字,二人皆是冷静了一下,算是谈拢了。 正要放花锦走,一直不同意放她走的人突然察觉异常,没等花锦拔剑,就将剑抵在了花锦的脖颈上。 另一人不胜其烦:“你要死啊,又搞什么?” 花锦讪讪的一笑:“只要两位兄弟放我走,今夜我就当没来过这儿,明日便离开丰凌郡,如何?” “你听到了?行了,别舞刀弄枪的,仔细伤着人,让这小兄弟走吧。” 抵着花锦的那人却轻哼一声:“小兄弟?你瞎了?这是个女娘。她与地上那个,又是一伙的吧?” 花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讲,我即是我,也仅仅是我,与地上那个实在不认识。” “少废话!” 花锦没想到,自己游荡这么多年,逃过了叛乱,逃过了饥荒,在阴沟里翻船了。 刀枪又不长眼,她没奋起反抗,乖乖让他二人把双手绑了:“你们的主子没让你们杀人吧?” “你怎么知道?” “你傻啊,别和她废话。” 这二人瞧着就是莽撞力气大与谨慎靠脑子的组合,花锦眨眨眼,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莽夫身上:“小兄弟,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也实在不认得地上躺着的那个,这样,你们带我去与那个王漓谈谈,若我身份没问题,就放我走吧。” 莽夫一听,觉得可行。 谨慎的那个恨铁不成钢:“你笨,就少动脑子。” 花锦眼眶泛红,轻声对莽夫说:“是我的错,害你被斥责。”花锦这才看向谨慎的那人:“你既是他的主子,此事怪在我多嘴,别怪罪他了。” 经花锦这么一提点,莽夫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他和谨慎的那人是同级关系:“对啊,张俞,你算个屁,今天老子就非带她去主子那评评理不可!” 张俞头疼得厉害:“你要找死,我拦不住你。” 二人谈不到一起,但该做的事还要做,花锦不想听那边血肉模糊的动静,但手又被绑起来了,不敢细想,直犯恶心。 莽夫真要带她去见主子,张俞气的七窍生烟,在前面走的飞快。 花锦问:“为什么要剁人的手?” 莽夫看着花锦惨白的脸色,哎呦了一声:“吓到你了吧?我家主子买了两个仆婢,出门的时候遇上了歹徒,那禽兽生了色胆,哎,幸好主子手底下的人动作快,将人救了回来。那两丫头虽没受□□,但还是被上了酷刑,哎,我不与你说这个了。” “那歹徒还挺有名,我呸,丰凌郡的许多女娘都和他有过情缘,这些女娘给他通风报信,为了救他甚至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抓到那人,所以张俞才怀疑你。” 花锦:“多谢你。” 莽夫:“我们办事不力,今日才抓到那人,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花锦扬唇:“你且放心。” 出了酒馆,就绕到了偏僻的巷口,莽夫掏出一块黑布:“该有的规矩不能忘,得罪了。” 花锦心说麻烦,但还是戴上黑布,遮住了眼睛。 花锦看不见,慢吞吞走着,胡思乱想,这二人的组合还真有意思,莽夫看着莽,却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在京中,绝不会有人用这样的属下,京城的人精多,心眼也多,人人都要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差点忘了怀中的那张纸。 面对这种险境,什么找人的念头全没有了,花锦只想赶紧和他们主子解释完,明日就离开丰凌郡,再找个酒馆逍遥两日,冬日下起了雪,哪儿的雪景都漂亮。 走的花锦都要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到了。 王漓也等的不耐烦了,他们明日就要启程,他本想着先走,主子偏说等上张俞和刘湃回来。 刘湃力气大,脑子却不太灵光,王漓不知他为何格外得主子重视。 见他们回来就回来,还带了个女娘,当即就要发火,那女娘摘下黑色的布条,王漓骂人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眉心一跳,下意识就要往身后还亮着火烛的房间看去。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79节 我的老天爷。王漓看着花锦被绑起来的双手,连忙赶上前去,怒问:“谁绑的?” 二人以为他问的是谁把花锦绑来的,张俞轻哼一声,刘湃连忙解释了一番,他笨口拙舌,说的王漓直皱眉。 花锦看到王漓那一瞬,心说好巧,她打断了刘湃的胡言乱语:“你的人误以为我是歹徒的同伙。” 这口气,刘湃心里一紧,看着王漓阴晴不定的脸,心想完蛋了。 王漓却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原来是锦娘,多有得罪。蠢笨!还不快给锦娘赔个不是!” 花锦没敢对此地多做打量,她也没想到王家大娘子的表兄有这种背景,哪敢受他的道歉:“您认得我?也多谢这位兄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要了我的命。” 王漓见她作揖,连忙也弯下腰来:“哪里的话。” 花锦没问王漓怎么在这儿,王漓却奇道:“锦娘离开了这么久,魏先生要担心了吧?我这就遣人送你回去。” 花锦下意识就想说魏玿云不在丰凌郡,看王漓试探的模样,不耐烦地答:“那就有劳了。” 王漓招手,又有两人凑上前来。 花锦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走到刘湃面前,从袖中掏出来了两个小瓶子:“这是去疤淡痕的药,我用不上,你拿去。” 花锦身上只有银两和这两瓶药,看刘湃的穿着,想来他主子也不缺钱。他方才那样为两个婢女惋惜,想来也是心思细腻的人。果然,他没有问花锦为何送这个,只是郑重地谢过。 王漓眼皮一跳,心说这刘湃什么情况?一个皮糙肉厚的汉子,有了两道疤,还让花锦送了他药?让屋里坐着的那个瞧见,醋坛子不得掀翻了。 天色已晚,晚得离谱,花锦都怕这个时辰回去,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去酒馆将就一晚?可近日是热闹的秋日宴,店家一怒之下,别将她和糙汉安排在一处将就一晚。 花锦看着漆黑的夜路,又回头看了眼明亮的房屋。 听刘湃的描述,他主子貌似心肠很好,她从前流亡遇到困难时,经常随机应变,今夜特殊,王漓又是王家大娘子的表兄,怎么都算得上认识。 正当花锦犹豫怎么开口的时候,从房间出来了一个人,那人和王漓一样的黑衣打扮,在王漓耳边说了句话。 王漓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拦住花锦:“已经很迟了,锦娘不若在此地将就一晚?” 他突然这么一问,花锦才是不敢住了,她不知道房间里的人打什么算盘,拱手就想告辞。 王漓却不肯:“恰好还有一间房,锦娘若不嫌弃,那房中还有一张床,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离开,如何?” 刘湃一拍脑门:“那两丫头住着呢。” 花锦还是不肯,见她执意要走,王漓只好松口,花锦正要走,刘湃就看见地上被她带出来的白纸,刘湃捡起来,看见了里面的字:“咦?这不是......” 花锦回头,王漓轻咳一声,刘湃连忙住了口,将纸还给花锦。 见花锦注意力全在刘湃那了,王漓赶忙再挽留:“锦娘还是别走了,太晚了,若路上有什么差池,我也无颜再见魏先生了。” 花锦嘴角一抽,刚想拒绝,就猛地想起来一件事。 王漓已经准备好了被她拒绝,甚至提前招呼好了人送她。 花锦却抬脚迈了回来:“那就有劳你了,待我回去,一定让鱼鸢亲自登门送酒。” 王漓心说糟了。这么明显,不被看出来才有鬼了。 王漓带路,余光瞥向依旧亮着光的那间房,房中的人不知何时坐到了窗前,模糊的夜色中,只能看到他黑影的轮廓。 王漓低着头,将花锦带到那两个丫头住的地方。 花锦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替我谢过你的主子。” 她将白纸丢在了门外,王漓忐忑着捡起来,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79章 外室 这间房很宽敞, 却没有那两个婢女。 她心中充满了茫然,脑子也乱糟糟的,早在那么多次巧合之后, 她就有了一个很离谱的念头,方才见王漓极力掩饰的模样, 更确信了一件事。 不是错觉。 花锦坐不住,等了一阵子,也没有人来。她干脆推门出去, 见方才亮着的房间早已暗了下来, 院落中只有两个看守的人, 余下的全回去歇息了。 刘湃和张俞这对冤家守在院门口,看彼此不顺眼,干脆背对背坐着。 花锦大喇喇地坐在刘湃身边。 刘湃:“这么晚了, 还不歇息吗?” 是她小瞧了刘湃,瞧着呆头愣脑, 却能看懂王漓的暗示, 撒谎也不眨一下眼。 刘湃:“别这样看我, 我也是奉命行事, 那两个丫头就住在你的旁边。喏。” 花锦:“那纸是你主子写的?” 刘湃瞥她一眼:“你认识我主子?” 花锦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那间房, 摇了摇头:“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刘湃:“明日一早赶往洛州。” 又闲聊了一会儿,花锦收起心中杂念,回房睡下了。 她骗了沈昭, 还让添云纵火烧了他的院子, 他十有八九恨死她了, 不琢磨着怎么整死她就不错了。不过,知道了她重生的事, 他应该也会网开一面。 困意上头,花锦倚在榻边,迷迷糊糊地睡去。 沈昭推门进来的时候,花锦就听到了动静,她孤身在外时,觉都很浅,下意识就握紧了腰间的剑鞘,不过听到脚步声很轻,她心中了然,又闭上眼装睡。 花锦没想过这种结局,毕竟两世,权势都对沈昭太重要了。 他怎么可能放弃皇位? 沈昭正想就来看她一眼,哪怕不靠近,远远瞧一眼就走,喝了些酒壮胆,推开门以后,心中一阵懊悔。 沈昭酒量本来就不好,方才见到刘湃误打误撞把她带了过来,心里一瞬想到的是:他与她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又听王漓提起她那心上人,一阵窝火。 被斩断的命中注定。 花锦倚在榻上,沈昭就坐在榻边的台阶上,静静地瞧她睡颜,想起她信中说,上一世,他待她极为冷淡,她带着绝望死去。 沈昭从前就察觉花锦很惜命,他不管怎么阻挠,她都不会轻易生出自戕的念头,甚至有一阵子,沈昭想过拿她不舍得死这件事困住她。 他这样,的确比不上那个魏玿云。 沈昭越想越低落,连花锦什么时候睁眼都没察觉,花锦偏头,看他埋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京城是会将人生吞活剥了的地方,离京以后,花锦就变得自在许多,沈昭也是,他不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喜怒哀乐也在脸上有了显现。 花锦闻到一股酒味,托腮看着他。 沈昭察觉不对劲,下意识抬眸,与花锦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沈昭怔了怔,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站起来要走,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见花锦轻声说:“你没死啊。” 这话说的太巧了。 花锦只是脑子发懵,沈昭喝多了,听到耳里就以为花锦厌恶他,心中一阵发酸。 换平日里清醒的时候,沈昭一定走为上计,可在原地立了一会儿,选择将她的话忽略:“我很想你。” 沈昭不觉得自己有多胆小,可此时,的确是酒壮怂人胆。他自然地坐在了花锦旁边,胡言乱语:“你的祭礼上,他们都劝我节哀,可我常梦到你,离京以后,就想见你。” 沈昭说完,伸手就拽上了花锦的衣袖,但是花锦紧紧攥着拳,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牵。 花锦:“你来见过我,又让王漓在镇上打听,没听过魏玿云这三个字吗?” 沈昭本来已经迷糊了,只想着说,忘了思考,听到魏玿云三个字,应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他低着头:“窈窈,我......” 花锦打断他:“为什么要假死?” 花锦不愿欠人什么,如果沈昭说是为了追寻她才放弃权势,她绝不会再与沈昭有什么瓜葛。否则日后有了什么矛盾,她怕沈昭拿此事来埋怨她。 五六年没见,沈昭也比从前瘦了些,棱角更分明了些,他褪去一身寒霜,比从前的燕王殿下顺眼多了。 沈昭扬唇:“这样问我,是怕我为了你才离京?” 花锦自认没这么大本事。 沈昭却说:“为你,但不只是为你。京中没有我的牵挂,臣子古板,实在无趣。沈炽天赋异禀,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 花锦想起上一世游刃有余的沈昭,可没觉得他会对权势失去兴趣。 沈昭:“窈窈,我想你。” 沈昭说着说着就靠近了些,他的气息温热,目光下移,盯着花锦的唇看。看着看着,他忽然想到了魏玿云,又支起身子,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 他的理智和情感在打架。 花锦没忍住笑意,沈昭看到这笑,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攥着:“你家中有人等着你?” 花锦觉得这话耳熟,但没细想,鱼鸢的确等着她,魏玿云就不知道了,她离开那日与魏玿云闹得很僵,魏玿云带着对亡妻的思念还能对她心生欢喜,着实让她不爽,说话时就硬气了几分。 沈昭见她不答,以为她是留了一丝情面,心中嫉妒的发酸,思来想去,问她:“你有想我吗,窈窈。” 沈昭觉得自己喝的酒不够多,不然脸皮还能更厚一点,他怕惹她生气,一直规规矩矩坐着。 “魏玿云待你很好吗?” 花锦一直不理他,他也不停地说:“王漓打听到,镇上的人都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明明,你我的婚约还在。” 后半句,怎么听怎么委屈。 “你过得好,我也不会再来打搅你,明日你便忘了今夜的事,我让王漓送你走。” 沈昭说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昭就莫名想起在京中做的那些噩梦,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不敢伸出手,怕面前的人忽然碎了,梦醒来,他又孤身一人了。 沈昭不怕花锦一言不发,他在梦里有无数次像今夜这样自言自语。 月光落在榻边,沈昭视线有些模糊,迟疑地说:“好像,又是梦。” 沈昭自暴自弃地凑上前来,摁住花锦的手,将她揉进了怀里,他怀中还揣着两个平安符,是给她和孩子求的,思及此处,沈昭闷声说:“骗子。” 花锦怕他旧事重提算账,趁他脑子不太清醒,问他:“你这动手动脚的,是想讨个外室的名分?” 以沈昭的脾气,应该下一刻就推开她。 没想到抱着她的人手一松,竟然真的深思熟虑了一番,又紧紧地抱着她,有些忐忑地问:“行吗?”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0节 花锦一噎,哭笑不得。 花锦推开他:“你说呢?” 沈昭醉了,话也格外多,看来这个皇帝真给他当憋屈了,连外室都不介意去当。 沈昭真的想出办法了,还是个退而求其次次次的办法:“我不要名分。丰凌郡的女娘大多都像男子一样,有许多......我可以像他们一样,只要你愿意见我。” 花锦这下是真的惊了。 她在蓟州遇到过郡主说的清秀小倌,那都差点没忍住,要不是当时银子不够,还真就挑一个买下来了,后来漂泊多了,见到那样的男子都没了兴趣,这才作罢。 京中美人更多,他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像他所说的一样思念? 不过有传言,他一直不愿立后,是因为已亡故的燕王妃。 花锦迟疑的时候,犹豫着要不要再信他一次,沈昭就已经开始轻吻她的脖颈,花锦本就意志不坚定,被他这么一撩拨,收起了和他说清楚她与魏玿云假婚约的心思。 她不愿再把自由折给任何人,尝到片刻的欢愉就好,沈昭就这么误会下去,她也减轻了许多负担。 见她没有抗拒,沈昭便将人拦腰抱起,抵在了床上。 花锦:“你不是醉了?” 沈昭灼热的气息覆了上来,应了一声,更轻柔地吻她:“只抱着你,行吗?” 他心中有很多念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停了下来,就躺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闭眼。 花锦被他折腾的想发火,转身想踹他,还没动作,就被沈昭揽在了怀中。 “窈窈,我绝不打搅你。” 他揽着人,没一会就睡着了。花锦怔了怔,也闭上了眼。 门外的王漓立在皎洁的月光下,看着始终没从门里出来的沈昭,心里凉了一片。 王漓一直守在门外发呆,刘湃干脆也站在他身边,二人盯着紧闭的房门陷入沉思。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门才从里面打开,王漓忧心忡忡,见出来的是花锦,两眼一黑,花锦边走边整着衣领,她不想等沈昭醒来纠缠,决心先走了。 她这模样太潇洒,王漓心说荒唐,他快步追上花锦:“主子他......?” 花锦:“没醒。我先告辞了。” 王漓目瞪口呆,也不敢拦,连忙亲自送她走。 刘湃非要凑上来问一嘴:“咱们还不走吗?” 王漓让他先滚一边去,刘湃只好站在门口等,等王漓和花锦走远了,他想着把房中收拾收拾,一推门,看见里面静静坐着的沈昭,吓了一跳,腿一软就想跑。 不过沈昭一直没有抬头看过来,他就把脚收了回来。 沈昭头痛欲裂,昨夜的事却没忘,此刻脸都憋红了,思来想去,只憋出来两个字来评价自己的行为:“无耻。” 刘湃下意识接:“下流?” 主子怎么会在昨夜那女娘的房间? 沈昭也没怪罪他,只是问:“她走了?” 刘湃应了一声,想起早上花锦大喇喇走出去的画面,让他莫名想到芙蓉阁里寻欢作乐后的男子。 刘湃越想越别扭,刚想与沈昭闲扯两句,就见沈昭闷闷不乐地起身,要了一匹马追出去了,幸亏理智尚存,还知道拿上平时不离身的面具。 刘湃看着主子匆匆离开的背影,瞪圆了眼睛,张俞过来,骂他一声,他也破天荒的没恼。 要是他没记错,那女娘可是家中有人了。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第80章 第 80 章 王漓送花锦回到了昨夜的酒馆。 王漓忐忑地问:“您要去哪儿呢?” 她是真的不知道, 每年的秋末,她都漂泊在外,记得发生过什么, 却大多都忘了在哪。 花锦也不想让王漓为难:“每逢新年,我都会回镇上。” 只要有了她一句交代, 王漓就能交差了,花锦前脚刚走,沈昭就追了过来。 王漓忙将方才的话重新讲给沈昭听:“人肯定还没走远, 您现在追, 肯定追得上。” 沈昭原本担心她厌烦他, 但她既然肯给一个下落,想来事情也没有那么糟。 沈昭已经在丰凌郡耽搁了好一阵子,洛州的人恐怕要等急了, 他不能再拖,回去后就连忙启程。 沈昭一路走, 一路遣人打探花锦的消息。 花锦离开丰凌郡没多久, 就遇上了从前交的旧友, 与他们一起登高望远, 吹多了寒风,乱糟糟的思绪就全被吹走了。 还是先忙眼下吧。 她一直在外扮作男儿身, 友人大多出身名门,被教条束缚着。绝对不会想到她这么离经叛道,只是觉得她娇小瘦弱了些, 倒没怀疑过她是个女娘, 还对她多加照顾。 花锦见多识广, 出口成章,又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情, 十分讨人喜欢。 沈昭遣去的手下也如实禀报了。 沈昭听过以后,知道她过得舒心,不会遇上危险,便不再探听她的下落。 冬意渐浓。 这一年的雪也下的格外厚,花锦没能在外快活几日就病倒了,郎中说她近日不能再喝酒,花锦的乐趣被剥夺,与友人赏了几场雪就赶回了镇上。 她回去的路格外漫长。 花锦不愿再与魏玿云纠缠,自然希望他能识趣。 回去以后,再有一个月便是新年,花锦一路买了许多小玩意,想着回去带给鱼鸢,再带她去做两身衣裳。 魏玿云没离开酒馆,也没遇上心爱之人,花锦回来以后,他还特意为从前的轻薄向花锦道歉。 鱼鸢在门外偷听了一阵,夜里与花锦坐在一处闲扯时,还提了这件事:“魏先生虽有错,但世间男子不都如此?” 花锦正想应:世间男子当然都如此,心可以毫不芥蒂地爱上两个人,身子就更不用说了,可以给千千万万个人。 但话到嘴边,花锦又噤了声。 好像有一人,是有些与众不同。 见花锦陷入沉思,鱼鸢心中一阵雀跃:“这回出去,可是遇上了什么人?” 花锦起身,点了点鱼鸢的脑袋:“这么晚了,还不快去歇息?” 当初刚把鱼鸢买回来的时候,小丫头怯懦胆小,花锦怎么哄都不肯说话,给她吃东西,她也战战兢兢,感恩戴德,但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 从前若是有人问鱼鸢的心愿,鱼鸢一定会说:侍奉主子,再嫁个老实忠厚的男子,生个不算笨的孩子,相夫教子,做个贤惠的女娘。 可如今,鱼鸢只想攒足够多的钱,像花锦一样游玩。 看着鱼鸢渐渐变得开朗,花锦心中也欢喜,并不厌烦鱼鸢叽叽喳喳,只是今夜的话,实在不适合说下去。 鱼鸢乐道:“锦娘快与我说说呀!” 花锦直往榻上躲:“没遇到谁,我遇到了,还能不与你说呀?” 鱼鸢软磨硬泡都没问出来,闷闷不乐地走了。 花锦在房中坐了没一会,鱼鸢又过来敲门了:“锦娘,您睡了吗?” 花锦哭笑不得,推开门,正要让她少想乱七八糟的,早些歇息。 可是鱼鸢眉心紧蹙:“王家大娘子的表兄,您认得吗?来找,说有要事。” 王漓? 花锦狐疑着,披了衣裳,跟着鱼鸢下了楼,鱼鸢边走边说:“他身边还跟着个戴了面具的男子。” 鱼鸢推门时,吓了一跳,戴面具的男子一只手搭在王漓肩上,站都站不稳,鱼鸢正要扶一把,戴面具的男子就下意识睁开了眼。 鱼鸢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样的眼神。 她早年在花锦身上见过,那时她刚被花锦买回来,锦娘常被噩梦缠身,鱼鸢听过一次她的梦呓,看她痛苦不堪的模样,鱼鸢下意识就想伸手安抚一下。 谁知下一刻,花锦就睁开了眼,警惕的、绝望的、无助的眼神,狠狠刺进了鱼鸢的心里。 鱼鸢的回忆被王漓一声:“有劳姑娘,叫一下锦娘,有要事与她相商。” 鱼鸢也有警惕之心,在花锦进去之前,给花锦递了一把匕首:“防人之心不可无,锦娘,我就在门口等您。” 鱼鸢无心去窃听花锦的秘密。 花锦摇头,拉她一起进去:“别怕,你我之间不讲这个。” 谁知花锦推门进去,王漓已经不见了,沈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花锦气笑了:“要事相商,要事呢?” 沈昭还是不说话。 花锦立刻察觉了不对,连忙走上前,将沈昭捞了起来,拽下他的面具,只见他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鱼鸢惊呼一声:“您的手!” 花锦松开手,只见满手的血,她刚刚扶过沈昭的腰。 花锦和鱼鸢二人,实在是扛不动沈昭,幸好魏玿云听见了楼下的动静,一直在门外等着,见她们还不出来,便进来瞧了一眼。 鱼鸢跑出去请郎中,花锦和魏玿云将沈昭扛上了楼。 魏玿云下意识想将沈昭拖去他的房中,花锦却指了离她更近的一间房。 魏玿云动作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了花锦的吩咐。 花锦会包扎,利索地拽去了沈昭的外衣,魏玿云拦她:“锦娘,他是男子,还是我来吧。” 花锦:“魏先生会这个?”见魏玿云面露难色,花锦忙说:“没关系,我从前也给人包扎过。” 魏玿云听过她的传言。 起初,镇上不是没有人贬低她的行为,觉得她举止不像女娘该有的,应该要被家家户户斥责。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1节 魏玿云甚至知道,有些人是拿她给自家女娘举例子,引以为戒。 可女娘们又羡慕她的自由不羁。 渐渐的,那些风声便被掩盖了。 她是不被拘束的,他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拈酸吃醋。 魏玿云不再劝,只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递东西。 镇上的郎中不多,脾气也都很古怪,王漓那种外来客去请,是喊破喉咙也叫不出来郎中的,所以他才慌乱中将沈昭送到了酒馆。 鱼鸢嘴甜,很得郎中喜欢,但还是拖延了一阵子,鱼鸢不敢催年寿已高的郎中,生怕一个不妥善给人催恼了。 沈昭的腰被砍了一刀,血肉模糊,身上更是有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口,郎中瞧了第一眼,下意识就看向花锦:“江洋大盗?不治!” 花锦一噎:“我向您发誓,他绝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郎中轻哼一声,将屋中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鱼鸢打下手。 出去以后,花锦向魏玿云道过谢,催他快回去歇息。 魏玿云却说:“锦娘,不必与我客气。” 今夜折腾了这么久,花锦实在没力气去深究他话里的意思,摆摆手,大喇喇地坐在了门外的长凳上。 魏玿云:“很晚了,不若我等着,你去歇着。” 花锦摇摇头。 她爱喝酒,门前的桌上摆的茶壶里也都是酒,魏玿云不记得了,坐下闷了一口,呛得眼泪直流。 魏玿云问:“他是谁?” 花锦:“旧友。” 花锦游走四方,的确认识很多人,也常有人来镇上找她玩。 魏玿云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酒杯,宽了心去睡觉。 从前在宫中,整个太医院绞尽脑汁救沈昭,如今只有郎中一人。 真是的郎中是野路子出家,不像太医院那么循规蹈矩,竟真的把沈昭救了回来。 郎中年事已高,缝完针,手才开始哆嗦,推门出来的时候,眼睛花的都看不清路。 幸好楼上还有一间房,郎中没有拒绝,交代了几句便顺势歇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酒馆里便混杂着酒味与药膳味,郎中的药比赵太医的苦一万倍,花锦光是闻着就想干呕,没想到郎中捏着沈昭的鼻子,硬给人喂了下去。 花锦没再跑出去游玩,只是静静地等着王漓来,或者等着沈昭醒。 她平日里很少揣着心事,突然有了变化,鱼鸢头一个察觉,她一开始只是想救回一条人命,心无旁骛,如今总要细细观察沈昭一番。 花锦夜里偶尔来看沈昭一回。 趁着魏玿云不在,鱼鸢偷偷与花锦说:“他比魏先生好看。” 花锦点她脑袋:“胡说什么?” 鱼鸢:“锦娘,他是谁呀?” 这几日,魏玿云像是想印证什么,花锦来,他便来,今夜有人约了魏玿云写诗,魏玿云这才没有跟来。 花锦扛不住鱼鸢的死缠烂打,只好用同一个借口搪塞:“旧友。” 鱼鸢“嘿嘿”一笑:“是谁,您说了算,我去看着药。” 鱼鸢拿肩揶揄地搡了花锦一下。 花锦哭笑不得:“你胆子肥了?” 鱼鸢撒丫子跑了。 花锦前几日很少来,郎中的药膳实在太毒,苦的她受不了,这几日换了一种药,她才偶尔来两次。 沈昭一只臂膀还在外面,上面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临近新年。 花锦觉得好笑,像郎中捏着沈昭鼻子喂药一样,捏着沈昭的鼻子:“怎么每个新年,你都这么惨。” 在她印象里,沈昭就没过几次新年。 他不是病着就是伤着,总之奄奄一息,再醒来,新年之际就过去了。 “鱼鸢说,只要新年放最响亮的爆竹,明年就会过个好年。” 花锦放过了沈昭的鼻子,揶揄道:“这镇上的爆竹格外灵验,我离京后的每一年,都过得很好。就看你能不能醒来了。” 花锦还是扛不住药的苦味,摆摆手就要走。 “醒不来的话,我可就在你枕边点爆竹了。” 第81章 第 81 章 镇上的家家户户已经挂上了灯笼, 魏玿云是私塾先生,写的一手好字,天一亮, 就有许多人人等在酒馆外托魏玿云写几副对联。 魏玿云一一应下。 街上人头攒动,都在采买新年要用的东西。 花锦爱热闹, 早早拉着鱼鸢走街串巷去了,魏玿云跟在她们后面慢吞吞地走,庆贺新春的舞娘恰好在彩排, 都是熟识的人, 将花锦和鱼鸢簇拥在中间。 魏玿云记挂着没写完的对联, 见花锦玩的开心便没有叫她,自己先折返回去了。 魏玿云上了楼,正要回房, 余光瞥见一间紧闭着的房门,心里一动。 郎中昨日来过, 说若是过了这个年还醒不过来, 多半就没救了。 魏玿云心里想着, 再回过神来, 已经走到了房门口,花锦嫌弃郎中抓的药熬制出来太苦, 魏玿云便提出让她换间房住,花锦想都别想就拒绝了。 魏玿云与花锦的房间隔了很远。 而沈昭只住在花锦隔壁。 魏玿云总觉得,她用旧友来形容她与沈昭的关系, 未免太肤浅。 来都来了, 魏玿云推开门, 正想将房中的窗户关上,结果刚迈出脚, 就看到了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沈昭这样的天潢贵胄,就算褪去一身华衣,刚从病魔中爬出来,也是难掩矜贵。沈昭抬眸,看向魏玿云的那一刻,眸中的幽深让魏玿云下意识脚步一顿。 沈昭容貌俊美,苍白的脸色都没能遮住他带来的凌厉感。 沈昭淡漠地看着魏玿云。 魏玿云收起乱飞的思绪:“你醒了。” 魏玿云总觉得沈昭的眼神让他脊背发凉,干脆上前关上了窗子:“王漓送你来,鱼鸢吓坏了,你睡了半个月。” 沈昭嗓子干涩,强忍着不适开口:“多谢。” 魏玿云递来一杯水:“不必言谢。锦娘说你与她是旧友。你既是锦娘的朋友,便是魏某的朋友。”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魏玿云的意图,他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哪儿能看不出来魏玿云的试探。沈昭薄唇紧抿,心里的厌恶翻腾,下意识就想说些什么刺激魏玿云。 话到嘴边,他又想起花锦,硬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这冷淡劲儿,魏玿云就是想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王漓可有说过,何时来找你?” 这是下逐客令了。 沈昭腰腹还疼着,要不是行动不便,在此地也没有属下照应,他一睁眼就会走。 沈昭神情淡然:“待亲自谢过窈......锦娘后,我便离开。” 他飞快喃过一个“窈”字,又察觉不对改了口。 魏玿云不聋,他面不改色地起身,又关心了沈昭两句才离开。 沈昭将摆在眼前的药一口气喝了,他也不敢乱走动,只坐在榻上等花锦。 花锦再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魏玿云见她便说:“他醒了。我去王家请人接他回去?” 王漓哪儿是什么王大娘子表兄,花锦猜都猜得到他身份是威逼利诱来的,想来王家人定然不认得沈昭,便拒绝了魏玿云的好意。 花锦抬脚上楼,去看沈昭,魏玿云跟在她身后,花锦也没拦。 沈昭没想到,魏玿云又来了。 这么紧张? 沈昭只觉得好笑,但他不敢在花锦面前刺激魏玿云,便木着脸与花锦解释:“王漓说你每逢新年便会回来,我想着远远瞧你一眼,出了些差池受伤,洛州有急事处理,王漓一人带不走我。并非刻意来打搅你。” 最后一句才是他想说的。 沈昭说完,撑着床榻站了起来:“多谢你。” 他站都站不稳,但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留下,正思索着先找家客栈凑合一晚上,明日再想别的法子。 花锦:“王漓回来了吗?” 沈昭局促地站着。 见沈昭不说话,魏玿云上前主动提出:“天色已晚,若你不介意,等伤好了再走吧。” 沈昭便看向花锦,见花锦面色如此,这才谢过魏玿云:“有劳了。” 魏玿云催花锦去歇息,花锦抬脚要走,沈昭紧紧地盯着她,她偏头看了他一眼。 魏玿云侧过身,揶揄道:“锦娘不与友人叙叙旧吗?” 沈昭眸子一亮,可花锦摇摇头:“不了,早些睡吧。” 魏玿云扬唇,背影都看得出来高兴,他二人并肩离开房间。 沈昭定定地看着门外的影子。 魏玿云与花锦站在门外,并没有各自回房,魏玿云:“他既然醒了,也不便再住你旁边,你我相隔甚远,若出了什么差池,我听不到。” 魏玿云一开始是有些醋的,不过现在一想,焉知这不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2节 花锦察觉魏玿云反常,但没有细想,摇摇头:“他不是坏人,先生不必担心,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忙,去睡吧。”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魏玿云的笑僵在了脸上。 房间的隔音很好,沈昭什么都没听见,只知道二人朝着彼此的反方向离开了。 沈昭挑眉,转眸看了眼,窗外是低垂的夜幕,他二人,不住一间房? 沈昭伤口还疼着,实在是走不动,不过惦记着此事,第二日一睁眼,鱼鸢恰好端着药过来。 沈昭前几日都昏迷着,他晕倒那日吓到了鱼鸢,但平日里装起温柔,他还是十分在行。鱼鸢见他说话柔声细语,便不怕他了,也愿意和他搭话。 “我姓沈,字珩。这些日多谢你的照顾,待伤好一些了,我便立刻走。”他这话听着,就像是在告别一样。 鱼鸢一怔:“不留下来过年吗?镇上的新年可热闹了。” 沈昭喝了药才慢吞吞地说:“已经劳烦锦娘多日,魏先生也不曾计较过,我不好再多打搅。” 他这话说的巧,但是怕鱼鸢听不明白,还特意点了一句:“早听镇上的人说锦娘与魏先生都是脾性十分好的人,成亲许多年不曾红过眼。” 鱼鸢立刻明白了沈昭的担忧,摆摆手:“沈兄多虑了,安心住着吧。” 沈昭:“魏先生与锦娘,成亲多久了?” 鱼鸢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沈兄,你要有事,干脆直接问锦娘吧。”说完,她端起盘子就跑。 她不傻,知道沈昭在套话,但她是花锦养大的,胳膊肘也不可能向外拐。 沈昭却从她话中的为难品出了东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第三日的时候,沈昭已经可以走动了,腰腹上的疼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他记挂着洛州的事,正想着给王漓传信,鱼鸢就喊他一起吃饭。 沈昭正想拒绝,突然想到什么,应了鱼鸢的好意。 令他意外的是,花锦不在,居然是他和魏玿云一起吃。 难以下咽。 沈昭动了一下筷子便问:“锦娘呢?” 没人问过这种问题,因为花锦行踪不定,连她身边最亲近的鱼鸢都不知道。 魏玿云被他这一句问的很不舒服,开口便说:“沈兄有什么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沈昭:“那怎么能一样呢?” 气氛一瞬就紧张起来了,鱼鸢捧着碗,弱弱地扒饭,看魏玿云也放下筷子,鱼鸢心里一紧,抬头问:“你们不吃吗?挺香的。” 沈昭也看出来了,鱼鸢只拿花锦当主子。 魏玿云木着脸,正想着法子,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贾圆宝每次来都不打招呼,兴高采烈推开门:“锦娘!你瞧!我阿爹从京中给我带回来的好宝贝!” 怎么又来一个? 沈昭轻笑一声,连头都不想回。 贾圆宝却走上前来:“好俊朗的兄弟!早听说你了,前几日你病着,我也不好探望你。你是锦娘哪里交的旧友?” 旧友。 原来亲密无间的夫妻也可以是旧友。 沈昭笑而不语,他淡漠,但贾圆宝不介意,他跟祝绻是一类人,可以一个人喋喋不休说到累。 贾圆宝哪儿能看不出这饭桌上的端倪,他年岁小,阅历也不够多,当下就心想,沈昭莫不是花锦在哪欠下的情债?想完就泛酸,也闷闷不乐坐在沈昭身边。 “怎么你们都行,就我不行?” 鱼鸢眼皮一跳,没懂贾圆宝这是闹哪一出。 贾圆宝是追求过花锦一阵子的,这事魏玿云知道,当时邻里都说花锦一定会从了。毕竟贾圆宝是家中独子,家里也富裕,他娘是镇上出了名的温婉贤淑,不会刁难人。 贾圆宝花银子大方,又惯会哄人,不算纨绔,怎么论都是好人。 这样天好的姻缘,花锦饶是再铁石心肠,也一定会从了。 没想到花锦就一直孤身一人,愣是没答应贾圆宝。 这桌上的气氛太紧张。 鱼鸢平日最爱吃,她从前饿怕了,什么简陋的饭在她眼里都难求,更别提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她每一日都认真吃饭,除了今日。 锦娘,千万别这个时候回来啊。 鱼鸢心里祈祷,希望花锦躲开这僵局。 整个桌上,只有鱼鸢动筷子的声音,忽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鱼鸢看到花锦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为花锦捏了把汗。 鱼鸢:“锦娘,你回来了......” 花锦看着鱼鸢的表情,疑惑不解,看桌边三个男人:“好热闹。” 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贾圆宝:“锦娘,给你看我阿爹从京中带回来的宝贝。” 魏玿云:“锦娘,赵娘子托你为她写一副对联。” 沈昭:“锦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花锦面色一僵。 天爷,怪不得鱼鸢那个表情,原来这热闹是冲着她来的? 第82章 第 82 章 沉默的空气中带着尴尬的味道, 花锦动作都慢了下来,她一脸错愕,思索片刻, 先看了贾圆宝手中的“宝贝”,贾圆宝也没有多难缠, 心情一瞬就好了起来。 糊弄了贾圆宝,花锦看了眼沈昭:“你且等着。” 她又随魏玿云上了楼,去写赵娘子交代好的对联。 看着他俩一起离开的背影, 鱼鸢和贾圆宝下意识看向了沈昭。 贾圆宝:“嚯。” 贾圆宝对花锦的脾性有些了解, 她待生人一向客气, 不会轻易将人撂下,就算是糊弄,也会像刚刚糊弄他一样搪塞两句。 能让她不多加思索就撂下人的情况, 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这人与她有仇,她故意整蛊;要么这人与她十分熟稔, 耽搁了也不怕伤情分。 从前贾圆宝刻意与魏玿云争宠, 花锦就会与魏玿云无奈笑笑, 然后先来应付贾圆宝。贾圆宝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是因为他的地位远远比不上魏玿云,她与魏玿云情深意切, 魏玿云不会怪罪她。 那这面前的兄弟,是与花锦有仇,还是有胜过魏玿云的情意? 贾圆宝:“听鱼鸢说, 你姓沈, 沈兄, 你家在何处?” 沈昭敛眸:“洛州。” 贾圆宝:“是洛州人?瞧沈兄这气魄,我还以为是打京城来的。” 沈昭:“为何突然这么想?” 贾圆宝不像鱼鸢缜密, 旁人都不用从他这儿套话,他就一股脑全说了:“误会误会。锦娘是从京城来的,我瞧锦娘与你关系不一般,以为你也是京城来的。倒是我多想了,锦娘若是有像你这般的旧友,就不会从京城逃出来了。” 沈昭抬眸看过来,贾圆宝叹了口气:“锦娘在京城的夫君无能,死的早,锦娘吃了许多苦,忍受不了就离京了,这么多年都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才与魏先生相识......嗷呜!鱼鸢,你踹我作甚!” 鱼鸢没想到这个白痴还能喊出来,当下一噎,嘴里的饭都没咽下去,缓了缓,喝了口水才说:“没踹你,你若是没事就快走吧,别打扰沈兄吃饭。” 贾圆宝轻哼一声:“走就走!下回你求我来我都不来!” 他嘴上这么说,下次照来不误。 鱼鸢翻了个白眼,等贾圆宝走了才继续吃饭,沈昭忽然问:“锦娘在京城的夫君,死了?” 沈昭忽然想到,他遣王漓先来这镇上隐姓埋名探听消息,王漓有一回禀报时,面如土色,支支吾吾半晌,到最后也没敢把话说出来。 沈昭以为他是不敢报花锦与魏玿云成亲的事,原来还另有隐情? 虽然镇上的人都这么传,但鱼鸢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跟在花锦身边的时间最长,花锦醉酒后总是胡言乱语,她听得多了,渐渐也理出来了一些东西。不过鱼鸢不在乎,她全当没听过,只在花锦再醉酒后捂了她的嘴,避免她说给旁人听。 花锦对镇上所有人都带着疏离,她没想过与谁有羁绊,更不想惹麻烦,与谁都是点到为止,连待鱼鸢都有着一层隔阂。 鱼鸢知道,她是不想在走的时候犹豫。 王漓带着沈昭来的那夜,沈昭身上的伤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被人追杀了,连郎中都心生疑窦,不肯给治。 花锦这样怕麻烦的人,居然接纳了沈昭。 鱼鸢怀疑了好几日,他就是花锦醉酒后骂过的人。 听沈昭似笑非笑的这么一问,鱼鸢嘴角一抽,正不知道怎么答,花锦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不是要借一步说话?” 鱼鸢连忙低下头扒饭,沈昭站起身,展眉一笑,跟在花锦身后离开了。 鱼鸢万万没想到,魏玿云又跟了下来,坐在她身侧,就看着紧闭的房门。 魏玿云:“你今日说,他叫什么?” 鱼鸢:“沈珩。” 魏玿云应了一声,不再吭声。 房中摆了一地的酒,酒香四溢,沈昭酒量不好,站了没一会就有些眩晕。沈昭出神的一瞬,没站稳,摇晃了一下,他刚踉跄了一步,一只手就稳稳地搀住了他。 她的手心是温热的,握在他的腕上,将房中的凉意都驱散了几分。 花锦见他回过神来,刚想松手,就被反手拽了过去。 花锦还没来得及骂,沈昭的吻就压了过来,他的吻急促,花锦伸手想推,握在腰间的手轻轻一捏,她手一软,一声颤音没抑住。 沈昭一怔,更失控地吻了过来。 花锦轻易不醉酒,鼻尖萦绕着酒香,还有沈昭的呼吸,他们纠缠在一起,花锦脑海里发懵,越来越喘不上气,就在她怒火中烧要踹人的前一刻,沈昭松了口。 他没有移开,亲昵地蹭了蹭花锦的鼻尖。 花锦:“你发什么疯?” 沈昭抑制住冲动:“窈窈,别恼,我不敢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3节 说着不敢,手还握着她的腰,花锦挣都挣不开。 沈昭:“你与魏玿云是假成亲?” 花锦没有什么反应。她知道沈昭早晚能看出来,也没想过一直瞒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一样。 沈昭想,若是真成亲,他不会再来打搅,扰了她与魏玿云。若是假成亲,那他就还有机会。 还有。 “原来你与他们提过我。” 这话没头没尾,花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看着沈昭明亮的眸子,真被他蛊地思索起来。 她提过什么?她只说过自己在京城的倒霉夫君死的早。镇上传的五花八门,总之都是骂他的,没一个好词,他高兴什么? 沈昭看她狐疑的模样,又低头轻啄她的唇瓣:“是我无能。往后不会了。” 他原以为,花锦心中并不承认他们的婚事,她这样厌恶京城,恨不得将过往抹除的一干二净。 连姓氏都不愿再提的人,却还是在回忆中给他留了一丝余地。 他舍不得走了。 花锦被他亲的一阵烦闷,但沈昭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怎么推都推不开,干脆一手捶上他的伤口。 沈昭闷哼一声,看怀里的人眉心紧蹙,连忙见好就收,顺势捂着伤口退开两步。 花锦:“不是要说事?不说就滚出去。” 沈昭应了一声,又捉过她的手:“也不是大事,来与你告别。洛州出了事,王漓粗莽,我怕他遭人暗算,伤既好了,就要走了。” 明日便是新年。 他若是恰好在路上,可以看到各地不同的风俗,看到从前守护的子民喜乐安宁,看到家家团圆,烟火长明,所有的喜悦与欢笑与他息息相关,却又都与他无关。 他要披着风霜赶路,去收拾洛州遗留的烂摊子。 他假死离京后耽搁了一阵子,洛州原先的掌权人生了二心,在他来镇子的路上暗算他。 他给王漓挡了一刀,王漓痛哭流涕,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将他留在镇上,单枪匹马回了洛州报仇。 沈昭担心有什么意外。 他病倒的时间太久了,若是洛州没有稳住,他要赶回去给王漓收尸,让王漓也赶上这个年的尾巴。 花锦点头:“既告别了,就走吧。” 沈昭攥着她的手,紧紧盯着她,说什么都不肯动。 花锦:“还不滚?” 沈昭失笑,他俯身在花锦脖颈上轻啄了一下:“窈窈,洛州的糕点香甜,我下次来带给你。” “镇上的新年热闹,你等我。” 他还想说很多话,但怕说的越多越不想走,闭了闭眼,转身走了。 沈昭推门出来,与魏玿云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扬唇不言,只与鱼鸢道过别,匆匆就要走。 鱼鸢没想到他走的这么急,正想说点什么挽留,只见花锦从房中也出来了。 她嘴唇微肿,面颊泛红。 连鱼鸢都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旁的魏玿云紧紧攥着拳,静了半晌,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昭不敢回头看,直奔从前他在镇上落脚的地方。 王漓在镇上留下了马匹。 这次离开,与往日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他心中牵挂更深了些,赶路就更快。 镇上的新年热闹不减,花锦从晨起就被爆竹声吵醒,直到夜里,爆竹声也断断续续。邻里都送了拿手的吃食来,花锦也遣鱼鸢去送了酒。 不乏有人专程跑来给她拜年。 贾圆宝问过一次沈昭去哪了,鱼鸢又踹他一脚,他看着花锦笑而不语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多蠢的问题。 镇上的新年没有京城的规矩多,花锦喝醉后,第二日也不用早起,她断断续续醉了一个月。 新年的尾巴悄然而至,年味没有那么浓厚了,花锦终于不再醉醺醺的,她一觉睡到午后,开始思索自己等过完这个年要去往何处。 鱼鸢也没有来喊她吃饭,花锦又躺了一会,等窗外的天色渐暗才慢悠悠出了门。 她下了楼,见楼下已经摆好了饭菜,桌上还有一坛酒。 魏玿云独自坐着,并没有动过筷。 花锦稀罕问:“鱼鸢那丫头呢?” 魏玿云偏头看过来,语气温和:“醒了?贾公子约她出去赏灯了。” 花锦点点头:“先生不去看灯吗?” 魏玿云:“你想看?” 花锦倒是对灯不感兴趣,她摇摇头,坐在魏玿云对面:“鱼鸢还留了酒?” 魏玿云:“喝吗?” 花锦察觉魏玿云今日古怪,但她已经坐下来了,不好变卦离开,只好与魏玿云碰杯,浅酌一口。 魏玿云酒量不好,明日,他的学生还要来拜年,她可不敢给人喝趴下。 魏玿云:“锦娘与沈珩......” 他还没说完,花锦就疑惑问:“沈珩?” 她问完,魏玿云心里一沉,强撑着笑开口:“他改过的名字,居然没有告诉过你?” 花锦与魏玿云对视了一眼,她与魏玿云本来没有多少默契,却在那一瞬突然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 “锦娘从前总说,悟已往之不谏,既然都过去了,锦娘为何不能看看身边的人?” 第83章 第 83 章 花锦都要为魏玿云的执着感慨。 他是读书人, 脸皮薄,很多话只有在醉酒后才敢说,如今借着酒劲儿说完这句话, 自知理亏,垂头想致歉。 “先生放下亡妻了吗?” 花锦一句话, 问的魏玿云哑口无言。他不敢说放下,可与花锦相处这么久,许多事,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故人。 魏玿云自责过, 他甚至梦到过亡妻向他哭诉, 骂他背信弃义。 可梦醒后,魏玿云又宽慰自己,他的想法是人之常情, 没有人不怕孤单,他只是想找个慰藉, 不至于余生太难熬。 花锦再好不过了。 花锦一眼就看穿了魏玿云的想法:“先生不能既要又要吧。” 魏玿云本来就只是想试探试探, 最终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放下过往的话, 自嘲地笑笑:“锦娘就当我今夜是胡言乱语。” 鱼鸢做饭的手艺很好,面前的饭色香俱全, 花锦却吃不下去了,她心中企盼鱼鸢早些回来。 “沈珩,真的是锦娘的旧友吗?” 魏玿云今日是想刨根问底。 花锦一直觉得魏玿云清醒理智, 如今被他纠缠, 难免觉得烦, 思索片刻,正色与魏玿云说:“先生听过我的传闻吗?” 她的传闻有许多, 魏玿云早就听遍了,他点头。 花锦:“我在京城的夫君没有死。” 这话说出来,魏玿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心中错愕,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没握稳。 京城,姓沈,又有那样的气度,再加上她一次醉酒后无意识吐露的话。 魏玿云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他有遗憾,有埋怨,有羞赧,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房中太静了,鱼鸢推门进来,打破了沉默,她欢天喜地跑过来,拽着花锦就走:“桥上点了灯,可好看了,锦娘,快去瞧瞧!去年可没有这阵仗!” 鱼鸢催促着花锦,还不忘回头关照魏玿云一句:“先生也来瞧瞧吧!” 魏玿云跟在二人身后,看着鱼鸢拽着花锦跑。 夜幕低垂,圆月悬挂,倒映在溪水上,一座桥将镇子一分为二,桥上点满了灯,邻里都出来看,将桥围堵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灯,灯上图案也各异:天女散花、梅花、麒麟...... 那些灯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像一颗颗夜明珠,顺着桥的走向蜿蜒而去,水里的倒映也跟着打颤,有娇俏的舞娘已经在桥上起舞,一片欢声笑语。 花锦一路过来,与许多人点头致意。 有醉汉拎着酒瓶,也跟着笨拙地手舞足蹈,惹得旁人大笑。 花锦被裹在热闹里,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不由自主笑了起来,神态悠闲地看着。 贾圆宝从老远跑过来,招呼着鱼鸢:“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这俩活宝不知何时有的苗头。 花锦让鱼鸢去玩,鱼鸢摇摇头,硬要陪着花锦。 鱼鸢不喜欢孤身一人,总觉得花锦太孤单,平日就想方设法挤在花锦身边,如今更不可能将花锦独自丢在热闹里。 贾圆宝只好也走了过来。 “今年真热闹。” 邻里正好嘀咕着,贾圆宝刚打听完:“是王家娘子的表兄,王漓,带了许多人一起撺掇出来的,说这灯是从洛州带来的。” 王漓,洛州。 鱼鸢一听,眼睛一亮,偏头看了眼花锦。 贾圆宝执意带她去玩,鱼鸢不肯,花锦宽慰她:“去玩吧,魏先生也在呢。” 鱼鸢后知后觉地发现,魏玿云一直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4节 鱼鸢这才接过贾圆宝的灯,跟着一起跑走了。 花锦打量着桥上的面孔,今夜也有许多卖面具的人,她心里没报多大期望,草草略过一眼。 怪就怪在,她的视线落在一人身上,只对视一眼,就能找到想找的人。 沈昭戴着嵌玉的金丝面具,只露出薄唇和下颌。他穿了一身黑,就站在一盏芙蓉灯旁,尽管看不清他的脸,还是能猜到他面具下的轮廓。 从前在京城,人人都说沈昭冷淡,长着一张薄情脸,世间没有他在乎的人,唯有权位能让他有波澜。 芙蓉花灯在他身边,这样的夜晚,让花锦想起在蓟州看过的一道身影。 她当时只叹是错觉,那时她刚听完新帝病重的消息,又常梦到上一世的事,一时间落差太大。 可万一,不是错觉呢? 新帝扯了谎,只为离京,让清熙郡主问她是否有了归属。 隔着一座桥,她与沈昭对望着,这回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终于不再是京城数不清的诡谲手段,也不再是跨不过去的权位与自由。 魏玿云也看见了那道身影,他很想拦下花锦,却见她已经慢吞吞挪了过去。 魏玿云伸手握住了花锦的手腕,状似无意问:“锦娘,此地人多,不要走散了。” 花锦却挣开他的手,坦荡地指了指桥上的人:“我去见一个人,先生先回吧。” 回个头的功夫,桥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花锦不想再与魏玿云多说,提着裙摆就上了桥,她方才在桥下,偏过头就能找到沈昭,如今在桥上,人太多了,她只好踮脚去看。 花锦刚踮起脚,身后的人推搡,她踉跄一步,自认倒霉地等着摔倒,突然被一只手揽住,拽去了桥边。 花锦惊呼一声,一个面具就覆在了脸上。 她看着面前的人,刚想讽刺他一句,沈昭就已经俯身吻了过来。 他把面具摘了给她戴,花锦倒是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与他走时火急火燎的吻不同,这个吻带着思念,温柔缱绻。 沈昭浅尝辄止,看着花锦戴着的面具,轻声说:“你戴好看。” 花锦要摘,沈昭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旁人可不知道你与魏玿云的婚事是假的。” 花锦:“怎么,你怕被别人骂?” 沈昭:“我不怕。只是不想给你平添麻烦。” 花锦挣了挣他的手:“你若是怕给我添麻烦,就不该缠着我。” 沈昭当真委屈地松了手:“我走后不久,还没到洛州就遇上了王漓。”原来王漓已经收拾了烂摊子,把剩下的事交给下属,立马赶去镇上看沈昭。 沈昭还是回了趟洛州,草草整顿过后,让王漓采买了许多稀罕的灯,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他赶了个尾巴,想到此处,又说了一遍:“这灯好看吧?” 花锦不应。 沈昭:“还有几个人没有处理好,王漓看管不当,让他们跑了。” 跑的都是些瞧着瘦弱的小厮,也没掺和过上面人的争斗,沈昭要是真想追,不出半日就能捉到,但他不想再沾血,干脆放了这几个人。 沈昭:“有一个还行刺过我,砍了我一刀。” 花锦终于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沈昭展颜,摊开手给她看。 上面果真包着一层布,方才花锦挣得厉害,白布上已经渗出了血。 花锦木着脸,心想疼死他算了,想了想,还是拽着他的衣袖就往酒坊走,沈昭任她拽着,轻声说:“灯还要亮一会儿。”不看完再走吗? 花锦顿了顿,回头看过去,她其实看过不少灯,早些年在徐州,花信会带她跑出去看灯,后来在京城,沈焰会买下船,邀约她看花灯。 不过与她看过灯的人,都背弃过她,所以她连带着讨厌花灯。 再美的事物,沾上了不美好的记忆,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沈昭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不止灯,还有这个。” 是一串糖葫芦。 她爱吃甜食,沈昭原先从洛州带了点心,路上被刺杀时候打碎了,沈昭为了拦,徒手握刀,两只手都损伤惨重。 花锦看着他两只包着白布的手,无奈问:“怎么离了京,你过的也这么惊心动魄?” 沈昭:“不疼。” 花锦:“没问你疼不疼。” 沈昭噎了一下,将糖葫芦塞给她:“我发誓,往后真不会了,此行已经解决了这些麻烦。” 他离京以后,话也变多了不少,不再是万年不变的淡然模样,也沾上了一丝“人味儿”。 糖葫芦酸酸甜甜,花锦方才没动两下筷子,吃了两口就胃口大开,饿了。 沈昭:“怎么与魏玿云一起出来看灯?” 他一直惦记着,不过也就一问,她怎么答都无所谓。 花锦瞥他一眼:“外室还管这么多?” 沈昭嘴角一抽,轻哼一声,也没否认。 沈昭开始给她讲洛州的风景,讲着讲着,又说起他在洛州的部署,包括是谁背叛了他,想将他置于死地,他又受了多少伤,说到这,沈昭还往她身边凑了凑,就等她关心一句。 花锦偏不,应了一声。 沈昭:“往后真不会这么艰险。” 花锦:“你怎么总强调这个?” 沈昭:“这不是怕惹你烦。” 她最怕麻烦,若他还像在京城一样琐事缠身,她一定不愿意再理他。 沈昭话音刚落,人群忽然拥挤了起来,沈昭一只手揽过花锦,护着她往前走。 或许是在京城待久了,对危险格外敏感,在花锦身边人一剑刺来的那一刻,沈昭下意识将花锦拽到了身后。 剑刺空了,刺客又刺了过来,沈昭紧紧护着花锦,不能躲开,干脆抬起手臂接了这一剑。 剑狠狠地砍破了沈昭的衣袖,沈昭前两日刚经历过刺杀,护腕已经被砍烂了两对,这是最后一对,被砍得四分五裂,刺进了皮肉里,当下鲜血直流。 暗卫一直隐在四周,一瞬都围了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制了刺客。 四周的人太多了,为了不引起大动静,王漓带着手下将此处围了起来,忽略耳边人的惊呼,王漓看着沈昭手臂上的血,脑子一下就蒙了。 沈昭被行刺惯了,倒没什么反应,后知后觉疼痛,下意识看向怀中的花锦。 沈昭脑子也蒙了。 王漓急得上前,要问郎中在哪。 却听见他主子沈昭无辜地看着花锦,斟酌着说了句:“我发誓,这真是最后一次。” 王漓:? 花锦:“......” 第84章 梦梦梦 又是深更半夜, 郎中又在睡梦中被鱼鸢喊醒,他一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折腾, 但鱼鸢痛哭流涕,他只好披上外衣, 带上药箱,匆匆赶往酒坊。 又是那间房,房中站着与上次一样的人, 连卧在榻上的人都一样。 郎中看着沈昭手上, 臂膀上大同小异的白布, 又迟疑地看向花锦。 花锦扶额:“他不是山匪,您只管治。” 这回沈昭没昏过去,他盯着纱帐, 郎中开始给他上药止血,沈昭思索着, 余光瞥到花锦, 心想, 自己要有点什么反应。 于是郎中将草药敷在伤口的那一刻, 沈昭僵硬地“嘶”了一声。 郎中手一抖。 上回沈昭腰被砍的血肉模糊,人的意识在模模糊糊的时候骗不了人, 郎中瞧着都觉得痛,榻上的人愣是没吭一声。 这伤,值得他“嘶”一声? 花锦见沈昭脸色苍白, 上前问:“疼?” 沈昭缓慢地点头, 郎中手又一抖, 花锦眼尖,看着郎中颤颤巍巍的模样, 也不敢劝,毕竟这郎中是镇上的独苗,把郎中气跑了,沈昭这伤就没法治了。 沈昭倒没真想让她说什么,只是让她坐在榻边,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这样,好像不疼了。” 郎中和鱼鸢下意识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魏玿云。 魏玿云波澜不惊,却也紧紧盯着沈昭和花锦紧握的手。 郎中不是八卦之人,迅速处理完沈昭的伤口,写了药方留下,匆匆走了,走时鱼鸢主动去送,房中又剩了三个人。 魏玿云努力无视榻上的沈昭:“夜已深,锦娘,你去睡一会儿,沈兄这边我看着。” 花锦睡了一整日,本来是不困的,但她脑子也乱糟糟的,不想待在沈昭身边想,正要答应魏玿云,手却挣不开。 花锦一有动作,沈昭就连忙呼痛:“嘶——” 沈昭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光彩,察觉魏玿云紧紧盯着自己,干脆坐起来,头一歪倚在花锦肩上:“头疼。” 这无赖。 魏玿云嘴角一抖,抑制着上去扇他的冲动,他当然斗不过沈昭,下意识看向花锦,想让花锦主持公道。 花锦下意识摸了摸沈昭的额头,想看他是不是发热了,沈昭察觉花锦掌心的温度,亲昵地蹭了蹭。 花锦失笑,抬头看向魏玿云:“先生去睡吧,今夜我守着。” 魏玿云心中抑制不住失落,他敛眸,强撑着笑意应了一声。 沈昭头又不疼了,他直起身来,对着魏玿云的背影说了句:“魏先生好梦。” 他还想说点什么,花锦却已经掐上了他的伤口,沈昭当下住口,魏玿云几乎是把门甩上的,“嘭”的一声,房中静了片刻。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5节 沈昭垂眸,轻啄花锦的面颊:“魏先生好像不大喜欢我。” 他还委屈上了。 花锦哭笑不得:“你从哪学的?洛州的人还教你这些?” 沈昭的确是跟人学的。 他从前性子冷淡,不懂弯弯绕绕,更不会讨人喜欢,所以上回与花锦见过,那时以为真要做“外室”,回洛州就和人取经去了。 王漓有点本事,给他请来了洛州芙蓉阁最出名的小倌,沈昭学东西很快,小倌大致说了说,他虽然觉得很扯,但还是老老实实记下来了。 没想到真管用。 沈昭揽着花锦,花锦觉得憋闷,正要推他,就听见他说:“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不想我吗,窈窈?” 沈昭贪恋怀中人清香的气息,埋在她的脖颈里,怕自己失控,根本不敢松手。 “我常梦到你。” “窈窈,我终于抱到你了。” 他喃喃着,花锦渐渐不挣扎了,任他抱着,忽然问:“你看到信了?” 她走时,怕沈昭再追过来,将上一世全盘托出。 沈昭静了静,静到花锦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沈昭才开口:“我去过寒山寺了。窈窈,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弥补,可你若想,我的命是你的。”你想要,我就给你。 “如果你觉得我罪不至死,但还是厌烦,我也真的可以不再打搅你。” “我有了这一段梦,就足矣。” 沈昭原本只是理解她的选择,直到假死那日,他服下赵太医制好的药丸,冷热交替,渐渐喘不过气,那一刻最接近死亡,他闭眼前一刻,有解脱,也有想到她。 她上一世死时,尚在韶华,一定充满了遗憾与绝望。 他知一句道歉根本挽回不了。 花锦又问他:“放弃权位,被人追杀,流落至此,连郎中都请不到,不后悔吗?” 沈昭:“你在,不后悔。抱到你,不后悔。若今日没有遇到你,我也不后悔。窈窈,从离京那一刻,我就不再想从前了。” 沈昭抱着人,轻声说:“窈窈,我从未这么期盼过。” 他没说明话中的意思,花锦却明白。 他在京中日复一日,早过倦了勾心斗角的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清风都经不起涟漪,如今在朝野之外,有别样的人生,自然觉得新鲜。 自然就会期盼。 离京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沈昭从前是不敢想的,花锦的离开,的确让他想到了这条不一般的路。 “窈窈,爱你从不是负累。” 在京城时,爱会让他生出想要更强大的念头,他想要在这潭死水里护她周全,让她保持本性,爱给他力量。 爱让他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让他敢服下那颗不知结局的假死药。 话说的再多也没用,沈昭本就不是巧舌如簧的人:“我知口说无凭,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证明。” 花锦静默片刻,不想再提这么沉重的事,看着他身上裹着的白布:“用手臂挡刀,谁教你的?” 沈昭立刻正色:“往后绝不会了。” 那刺客是一路跟到镇上的,这真是最后一个,不知为何这么执着。 花锦:“你是为了我挨了这一刀,药钱就不收你的了。” 沈昭摇头:“怪我,没有处理干净。” 那刺客多半是看着面具伤人,是个没脑子的,完全不考量身形,逮着机会就莽冲。 沈昭还真从腰间拿出银子:“王漓说酒坊的钱是魏玿云管,他本来就不喜我,不给钱岂不是落了话柄?” 又来了。 花锦真收下了那银两:“那我替魏玿云谢过你的好意。” 花锦话音刚落,就被沈昭顺势抵着唇压了下去,沈昭吻得凶狠,几乎是啃着她的唇问:“你替他?你如何替他?” 这人怎么咬文嚼字的? 花锦被吻得面色潮红,她推不开人:“你的,唔!伤,你的伤口......” 沈昭的手又渗出来了血,他察觉不到似的,肆意掠夺花锦口中的空气,他吻不够,退开一点,问她:“你替他?” 花锦拗不过,只好改口:“不替,不替好了吧?” 沈昭起身那一瞬,花锦手也没软,直直地扇了他一耳光。 沈昭被扇一掌,终于老实了,他坐了回去,乖乖止了血,看花锦也不是真的恼怒,在伤口包扎好那一瞬,轻声问:“今夜不走了,好不好?” 花锦瞥他一眼。 沈昭:“什么都不做。” 他说什么都不肯松手,花锦不想再挣开他的伤口,只好躺在他身侧。 花锦刚闭眼,就察觉沈昭凑了过来,他搂住了花锦。 花锦警告道:“沈昭。”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沈昭了,他一怔,低低地笑了一声:“诶。窈窈。” 离京以后,他的笑意也变多了。 花锦不再出声,她任沈昭抱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沈昭紧紧挨着她,却不敢闭眼。 他做过太多梦,旁人都不知,他在京城最严重的一段时日,常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每次意识到花锦已经离京了,他都会不受控地做点什么,想要让梦醒过来——梦醒了,花锦就不走了。 但他常常碰个头破血流,都不会回到他想象的梦中。 她走了,真的不回来了。 沈昭搂着人,一直睁着眼,直到窗外渡进来清晨的第一束光,他才堪堪有了睡意。 花锦梦里醒过几次,知道身侧的人没睡,直到天亮了,她醒来,才察觉沈昭睡着了。 花锦心中也摸不准。 她本是要逗弄沈昭一番,起先是这么想的,毕竟沈昭也惹了她很多次。 可她昨夜被沈昭揽进怀,看到他伸出手接下一剑那一刻,想起很多。这个“薄情”的人,一直在做不薄情的事。 他们两个倒霉蛋,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还是不要互相折磨了。 花锦想起在蓟州时,芙蓉花灯下的那抹孤影。 她与清熙郡主说,家中有人等着她。 他当时躲在屏风后,在想什么? 花锦不想猜了,她轻手轻脚下了榻,不想吵醒刚入梦的沈昭,慢吞吞打开门。 她踮着脚走,好不容易将门关上,刚松一口气,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原来是贾圆宝。 贾圆宝今日一来,听说沈兄又受伤了,连忙要来探望,鱼鸢昨夜睡得晚,在后面慢吞吞走,给他指:“喏,就那间。” 于是,贾圆宝和鱼鸢就看着花锦从那间房出来。 天才亮不久。 花锦这样嗜睡的人,不可能起这么早。 只有一种可能了。 贾圆宝一闭眼:“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假的假的假的,梦梦梦......” 鱼鸢嘴角一抽。 贾圆宝心里凉透了,睁眼就忙对着鱼鸢说:“我什么都没看见,别灭我口!” 第85章 第 85 章 沈昭没睡多久, 不过一个时辰,他睁眼,察觉怀中温软的人已经走了, 当即就下了榻。 楼下,花锦正与魏玿云说话, 鱼鸢看见他下来了,连忙轻咳一声。 花锦回头,瞥见沈昭:“来的正巧。” 开饭了。 鱼鸢没想到又是这样僵持的局面, 这回幸好花锦在, 她低头扒饭就好。 沈昭不动筷, 花锦正想问他,就见他伸出双手,两只手上都裹着白布, 一只白布上还有血迹,怎么瞧怎么惨。 沈昭抬眸看她:“疼。” 花锦蹙眉, 没想到沈昭的伤口这么严重, 当下就要去唤郎中, 沈昭又出声拦她:“先吃饭。” 花锦坐下没多久, 沈昭终于抬起右手,握筷都笨拙极了, 白布太刺眼,晃得在座的人都频频看向沈昭。 不知第几次夹不起菜。 花锦实在看不下去,叹了口气, 将菜夹起, 递到他嘴边, 沈昭张口吃了,偏头夸鱼鸢饭菜做的可口。 鱼鸢呛了一下。 花锦给沈昭喂东西吃, 他也不挑,花锦夹什么他吃什么。 沈昭心中也鄙视自己无赖的行为,但面上不敢显露分毫,还十分自责地说:“锦娘先吃,不必管我。” 花锦气笑了。 沈昭见好就收,坐的离花锦近了些,大腿在桌下蹭了蹭花锦的腿。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6节 花锦瞥他一眼,他又面不改色地坐好。 没过一会,沈昭怕花锦真吃不好,连忙抬手握着筷:“好像又不疼了。” 这下,饶是没什么杂念的鱼鸢都想骂他了。 魏玿云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算不上想通,只是知道争不过,干脆放弃了,眼不见心静,接下来几日,他都找借口不与沈昭同桌吃饭。 花锦从沈昭房中出来的次数也渐渐变多,直到一日清晨,想早些逃出去散步的魏玿云与花锦撞了个正着。 花锦见到他,也没任何遮掩的意思,还与他打了个招呼:“先生这么早就要走?” 魏玿云看着花锦坦荡的模样,忽然就想开了。 他轻笑一声,说了句让花锦摸不着头脑的话:“是魏某小人之心。这世间的一切都在变,若说有什么永远不会变,便是锦娘的性情。” 她坦荡真率。 从假成亲那一日起,受益最多的一直都是他,她也不曾多做计较,甚至与他一起操办了阿娘的身后事。 她一直与他说,若遇到心上人,一定不要被这段假婚事束缚。 花锦将他从执念中拽了回来。 魏玿云心中感激,渐渐的开始频繁关注花锦,又发现她哪哪都好,挑不出一丝不好。 从前花锦敬他,他其实能察觉,是因为他对亡妻思念至极,她欣赏他的钟情。魏玿云多希望,他从一开始就将对花锦的喜欢闭口不谈,这样还能与她像从前一样。 而不是如今,她已经在刻意疏远了。 魏玿云心想,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他的一厢情愿,已经让他变得不像他了。 这种爱是负累。 魏玿云想开了,心中一片轻松,他不再逃避,也不再忌讳和沈昭同桌用饭。 甚至在沈昭动筷前,怕沈昭手疼,主动把菜夹到了沈昭碗里。 一个动作,引得饭桌上的人都下意识看向魏玿云。 沈昭是凌乱的。 他想起取过的“经”。 “那些掌家的女娘通常都会突然大度一阵子,做给夫君看,与从前的刻薄一对比,这夫君就会心生赞赏,有些厉害的,还会生出怜惜。” “这院子里的弯弯绕绕,可多着呢,要是因为掌家的一时宽容就放松警惕,那可就完了。” 沈昭垂眸,心想自己真是魔怔了,他摇摇头,奋力甩去心中杂念。 沈昭回过神来,只见花锦也紧紧盯着魏玿云。 花锦只是惊讶,在沈昭眼里却变了滋味,他实在不懂“院子里的弯绕”,此刻只想把远在京城的祝绻捉来,让祝绻想法子。 年过完了,洛州的人几次写信来催,让沈昭回去。 沈昭拖了很长一阵子,知道拖不下去了,便在临行前找到了花锦。 他不想与花锦分居异地,但他也不想再强行让她一同走,只是很平淡地说:“洛州的景很美,风俗有诸多不同,吃食也合你胃口。若你愿意,可以去看看,若是不想,无论去往何地,写一封信于我就是。” 说完,沈昭又蹙眉:“不写信也无妨,你想起我,便给我写一封。” 他怕自己说的什么话惹起花锦从前的回忆,斟酌了许久,也细细观察着花锦的情绪。 见她并无异常,松了口气。 她肯定不愿意随自己走,沈昭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牵着人的手说:“若你在路上,遇到了想要厮守一生的人,也写信于我。” 沈昭很想放下洛州的一切,留在镇上,可他知道花锦不会在镇上多留,她会为了躲他,很久都不回来。 他不想再让她被迫“逃”一次了,镇上是她落脚的地方,他会经常往来,若赶上她留在镇上,那最好不过,若是赶不上,她在别地游玩,知道她音讯便好。 花锦面上没什么波动,心中却泛起了涟漪。 她这两世,赌过很多次。 赌输过,把命丢了,也赌赢过,换来了眼前辽阔的天空与自由。 “若你哪日做了梦,觉得心情不爽,想要揍我杀我,也写信于我。” 沈昭不说了,他不擅长告别,见门外的王漓频频朝酒坊望,知道不能再拖,与鱼鸢和魏玿云点头致意,转身就离开了。 恰好贾圆宝得知他要走,匆匆赶来,也与他打了个照面。 花锦瞧着他的背影,想起梦中的上一世。 他做了个残暴的帝王,人人都怕他,可他在神佛面前,只许下三个愿望:一愿国泰民安,二愿边境少战事,异乡无孤魂,三愿他的发妻有一个新的机遇。 许多人说他自私暴戾,可他的愿望里,只有一个私欲。 与她有关。 花锦在门口瞧了一阵子,回头轻声问:“洛州是好地吗?” 鱼鸢不懂这些,贾圆宝先答了:“洛州环山绕水,风景宜人,据传,那里的糕点做的比宫里还好吃。锦娘,你要去吗?” 一直静默的魏玿云也忽然说:“洛州的芙蓉阁,也有许多好酒。锦娘,你要去吗?” 花锦不会在镇上久留,她闲不住,总要去游山玩水,所有人都知道。 贾圆宝思索片刻,忽然想起来,沈昭要去的也是洛州。 花锦立在门口,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最后落在了上一世,上完香以后孤身离开的沈昭。 花锦转身上了楼,众人都以为她就此作罢,只有鱼鸢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花锦的行囊早就收拾好了,她随时都要走,每次回到镇上,当夜就会备好下一次的行囊。 花锦将钥匙丢给鱼鸢,留的还是如往常一样的话。 鱼鸢红了眼眶,一直将花锦送到了离开镇子的小路上。 花锦抬手拂去鱼鸢脸颊上的泪珠,好笑道:“哭什么?等我给你带洛州的好酒。” 鱼鸢怔了怔,再回过神来,只看见花锦的背影融在天边最后一丝残阳里,渐行渐远。 早春的雪已经融化了,花锦没有急着赶往洛州,她沿途又去了许多地方,等河边的柳树抽出嫩芽,春意渐浓,她才慢悠悠赴往洛州。 洛州离京城很远,却是个富庶之地,有着不输蓟州的繁华热闹,从穿着到亭台楼阁,都可以看出这里的人格外喜爱明亮的颜色。 贾圆宝和魏玿云没骗她,这里的确是顶好的地方。 花锦在芙蓉阁喝了两日酒,听了洛州的许多八卦,这些八卦里就包括近来在洛州最出名的人——沈珩。 洛州有两大商行,其中一家由洛州白家掌权,可惜白家子嗣单薄,到了这一代,竟没有一个嫡出的承接家业。白老板领养了几个乞儿悉心培养,沈珩就是其中之一,从众多乞儿里脱颖而出,得到了白老板的赏识。 承接家业时又发生了诸多意外,芙蓉阁的女娘对这些事了解不多,草草提过几句。 “不过,沈老板脸上有伤,一直戴着面具,也不曾来过芙蓉阁。” 这几个月,沈昭逐渐稳住了人心,已经将琐事处理妥当。 花锦听过一耳朵,也没有去找他的意思,又在芙蓉阁歇了两日。 她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上官青阳,徐州距此地不算远,上官青阳来这儿经商,途径芙蓉阁,想来买一壶酒,撞上了扮男装的花锦。 二人坐在房间里,相视无言。 上官青阳穿着一身黑衣,鬓间生出了几绺白发,他沧桑了许多,眼下乌青也难遮掩。他肩上戴了白布,这是徐州丧葬的习俗,若是至亲亡故,要在肩上缠白布。 上官青阳轻声问:“要回去看一眼吗?” 花锦不做声。 上官青阳:“外祖母熬过了这个年,撒手人寰不久,姑母病重,没多久也......” 花锦:“容我考虑一番。” 上官青阳应下,没有再强求,给花锦说了他暂住的客栈,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花锦一直坐在窗边,洛州的花香芬芳馥郁,家家户户都爱摆几株明媚的花。 她在外漂泊惯了,京城的痛苦已经淡然了许多,许久没人叫她花锦,她也很久没再记起从前的亲眷。 她本就不打算再见故人,方才犹豫,不过是看表兄郁结于心,没有再开口打击他。 花锦怔着,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她头也不回地打趣:“表兄落下东西了?” 没人应答。 花锦狐疑地回头,只见沈昭立在身后,他应该是才从别处赶回洛州,听了属下的禀报,府都没来得及回就赶了过来。 沈昭终于喘上一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 心心念念的人在面前坐着了,他张了张嘴,也只能憋出来一句:“洛州,不错吧?” 第86章 大梦初醒 花锦还是没有随上官青阳一起走。 她在晨起与上官青阳告别, 她的决定也没有多让上官青阳意外,他强撑着笑意扯开话题:“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一个人?” 他只收到过寥寥几封信, 花锦从未与他提过旁人,连魏玿云也没在她的信中出现过。 花锦思及此处, 下意识回头望了眼。 上官青阳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天蒙蒙亮, 雾气还没消散, 一人坐在马上攥着缰绳, 就立在卖粥的小铺旁,戴着面具,也紧紧盯着这边。 上官青阳:“他是?” 花锦回过头来, 一时也说不清楚,干脆装起了哑巴。 上官青阳低头笑笑:“他待你好吗?” 花锦:“算好吧。” 上官青阳应了声, 又与她说了些话, 这才跟着手下一起离开。 花锦本来也打算走, 不过恰好清熙郡主的婚事将至, 她要嫁的将领家在洛州,也算是赶了个巧, 花锦备好了礼,打算等清熙郡主成婚后再离开。 沈昭带她在洛州转了转,整整玩了一个月。 他整日伴在她身侧, 花锦问过:“商行的老板这么好做?”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7节 不怪她这么问。实在是沈昭看起来太游手好闲了, 他知道洛州的每一处好风景, 连哪一家酒馆的饭菜好吃都知道。 其实沈昭也都没去过,他也是打听来的, 白日陪她玩,夜里就熬油点灯将落下的账看完。 他心中盘算着一件事。 清熙郡主的婚事有些特殊,花锦和沈昭都不能露面,他们一起提前宴请了郡主一回。 郡主已经褪去一身孩子气,她久经沙场,手上沾了太多鲜血,那些年少时的天真烂漫就不复存在了,郡主没能逃开京城的染缸,不知不觉就学会了圆滑的一套。但她看到花锦和沈昭坐在一处,还是露出了诚心实意的笑容。 花锦记得上回在蓟州见面,郡主已经有诸多不同,她当时说有了想嫁的人,可如今细细想来,或许也不是她喜欢所以要嫁,而是因为旁人需要她嫁。 看着从前最烂漫的人变成这样,花锦心中也不舒坦。 清熙郡主不想平添忧伤,轻扣桌子,与花锦说笑起来。 花锦面上笑着,一直到郡主喝醉了离开,她都没有一丝真正的舒畅。 她浑浑噩噩,不可避免地回想到上一世陷入困境的自己。花锦敛眸,不知不觉也喝多了,就在她要被忧愁裹挟的时候,沈昭忽然说:“洛州民风淳朴,她要嫁的将领叫郭巽,洛州人。与她性格相契,都一样喜欢山水,不拘小节。” 花锦托腮望过去,沈昭接过她攥着的酒杯:“怎么喝了这么多?不必担心,待你下次见她,又会像从前一样。”郡主和郭巽会冲破桎梏,就像他和花锦一样。 兜兜转转,但不会变。 花锦已经喝多了,似懂非懂地点头。 沈昭:“洛州好吗?” 花锦:“好啊。” 沈昭:“想留在这儿吗?” 花锦对“留”这个字格外敏感,当下摆手,下意识摸了摸肩,其实是想摸到自己的行囊,但她什么都没摸到。 花锦闭着眼打了个盹,忽然惊醒,迷迷糊糊地说:“不能留。” 沈昭俯身将她抱起来,朝着院中走去:“为何不能留?” 花锦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沈昭将她放在榻上,没有趁人之危,给她盖上衾被就离开了。 花锦梦见了很多东西,还有那个可恨的高僧,她心想一定要拆了高僧留下的小破庙,高僧却拦下她,将她推到了神佛面前,让她许个愿。 愿,永远不再被拘束。 愿望许完,花锦就醒了。 或许是这个梦指引了她,她原先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她的确不会再为谁留下,也不会再等着谁,看来,错过是她和沈昭唯一的结局。 花锦想好了与沈昭告别,但他天还未亮就有要事在身,一直到三日后都杳无音信,花锦留下一封信,决定再去往寒山寺。 她还有许多事想要问高僧。 寒山寺离京城不远,花锦一路上都戴着面纱。 寒山寺没怎么变,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见袅袅佛音,参天巨树亘古不变,寺中的香火不断,青烟裹挟着,让人心中都平和了不少。 在寺外,花锦总觉得能听见很多人的声音,走进去,却发现寺中空无一人,连扫地的小沙弥都不见了。 花锦不敢乱走,只好在禅房外等着,正对着禅房是寒山寺的巨树,巨树枝干挺拔,枝丫茂密,上面挂满了平安符。 花锦闲来无事,打量那些平安符,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名字,她踮脚看,只见两个紧挨在一处的平安符上,写着“吾妻花锦”和“无名”。 那是沈昭为她和那个假孩子求的符。 花锦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回过头,听见了高僧的声音:“求一个新机缘,是要付出代价的。” 花锦看着坐在高僧对面的背影,知道她这是又在做梦了。 又是上一世的沈昭。 沈昭:“什么代价?” 高僧思索着,他只听师父说过:“折寿。你求的机缘越难得,折的寿数就越多。若真的求成了,兴许您前脚踏出寒山寺,后脚就......” 沈昭应了一声。 折寿,他不怕,只是不想欠下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他对着神佛,没有畏惧,还是许下了那三个心愿,第三个就是他求的机缘了。 花锦才幡然醒悟,原来她梦到的上一世,并不全是真的。他没有长命百岁,更没有数不清的后宫佳丽,他在寺中向神佛祈愿完,回去不久就病逝了。 原来他也走了很长的路,才换来了她重来的机会。 花锦蹙眉,在沈昭又要孤身离开寒山寺的那一刻,轻声唤:“沈昭。” 那人什么都没听见,还是走了。 高僧耳朵一动,直直看向花锦:“什么人!” 话音一落,花锦头痛欲裂,被生生拽了出去,她再睁眼,面前还是熟悉的居所。 她手边还攥着要留给沈昭的信。 花锦甩了甩头,将信搁下,还是决定走了。 临行前梦到这些,或许是神佛在庇佑沈昭,看沈昭太苦了,想让她留下。 但若她留下了,就不再是花锦了。 爱从不是只有亏欠,她与沈昭应该是平等的,上一世已经是过往云烟,沈昭拿命换来她的新生也罢,他们互不相欠了。 从离京的第一天起,她就想过不再主动放弃自由。 说她薄情寡义也好,忘恩负义也罢,她实在怕了宅院里狭窄的天空,那会让她想起死前喝的毒酒。 花锦当即就想通了,她纵马离开洛州,已经想好了下一个目的地,也想好了带什么酒给鱼鸢。 她刚出洛州,沈昭就在芙蓉阁看到了她留下的信。 花锦只留下四个字:有缘再见。 沈昭又连忙追出去。 他从镇上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忙一件事,像他假死一样荒唐,他将王漓摁进堆满了账本的书房,王漓一脸错愕。 于是他没日没夜地教王漓,又顺手斩除了一些分支势力。 沈昭做这些事的时候,心中十分迷茫,他只是本能的做了。直到花锦来了以后,他握着她的手,穿过喧闹的人群,看过群山万壑,听过瀑布奔腾而下的声音,看她欣喜的模样,他才坚定地想,他做的一切都不会白费。 沈昭将剑别在腰间,把商行的钥匙丢给王漓:“若我不回来,这家业就都是你的了。” 他纵马离开。 天下这样大,不知该怎样才能找到她,去镇上守着等,他又不是擅长守株待兔之人。 他忽然想起他无意提到过的一处地方。 是茶园,离洛州不远,茶园的主人姓洪,喜欢收集天下各地的茶,又留下了许多苦涩又独特的茶,据传那些茶喝了以后能教人念念不忘。 不乏有人闻名而来尝个鲜。 沈昭赶去时,恰好是黄昏,一抹夕阳落在山头上,照的她脚下的土地也变成了殷红色。 花锦正抿着茶,被苦的眉心紧蹙,险些将茶杯丢出去。 她正愁眉苦脸,苦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忽然有人立在身前,挡了她眼前的光。 花锦以为是姓洪的茶园主人,连忙叹:“好茶。” 只听面前的人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花锦有些烦闷地睁眼,却见沈昭已经伸出手,递来了一个包裹,糕点的香气四溢,花锦下意识就想拆开吃一块儿。 她又忽然意识到不对。 花锦:“我不回洛州。” 沈昭应了一声:“我也不回。” 花锦没听明白,沈昭已经将糕点塞到了她的嘴里。 沈昭:“你去哪,我去哪。” 他知道花锦在顾虑什么,她不肯再停在某一处,不要紧,她想去何地都由她,他只要跟在她身边,足矣。 沈昭:“窈窈,你顾虑什么,都可以说给我听。” 她一直不肯信。 他早就不在乎身份,无论是京城天潢贵胄,还是洛州商行老板,他都可以抛下。 花锦眨眨眼:“你这算不算,死缠烂打?” 沈昭心中忐忑,见她打趣,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他擦去花锦嘴边的糕点:“行吗?” 他没有再多说,仿佛只要花锦说不行,他转身就会走。 花锦将茶塞到他手中:“你不是说,这茶很难得,我一定爱喝?” 沈昭也是听旁人说的,他有些心虚,半晌说不出来话,只好品了一口这茶,苦的他险些将茶杯丢出去。 花锦失笑,又正了正神色:“我是最怕麻烦的。” 她这么说,就是要赶他走了。 沈昭攥拳,等着她说。 花锦:“所以懒得找好茶,但鱼鸢交代了,下回一定要带好茶回去。在找到茶之前,你都别走了。” 沈昭已经低垂眉眼:“窈窈......什么?” 花锦起身,将糕点塞到他手中:“天要黑了,还不赶路?” * 两个人赶路,竟然驱走了孤单与寒意。 夕阳西下,残阳逐渐被群山吞噬,只留下如昨夜一样的黛色天空。 那些宿怨与旧仇裹挟在风中,渐行渐远,好似京城的一切才是梦。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8节 大梦初醒,焕然一新。 月亮不做声,心依旧在荡漾。 —完— 第87章 番外1 暮春, 红日西沉。 芙蓉阁里,舞娘们的裙裾飘飞,玉袖生风, 在琴声下翩翩起舞,身体软如云絮, 回眸一笑,能惹得人心神荡漾。 花锦瞧得目不转睛,她又扮上了男装, 那些舞娘一眼就能瞧出来, 都纷纷凑来她跟前打趣。 一时间香气四溢。 与花锦嬉笑过,舞娘们都默契地看向花锦身边的男人。见过对她们无动于衷的,多是些被友人撇在一旁的倒霉蛋, 不过人非圣贤, 通常撩拨两下就不装了。 没见过沈昭这种死盯着桌子发怔, 头都不想抬的。 沈昭模样生得极好,又处在舒适的环境, 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这一张清俊的脸,五官完美到无可挑剔, 又带着疏离感, 一下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舞娘们在一旁耳语片刻, 嬉笑着推出了一个舞娘来。 这舞娘眉眼间俊美, 有着说不出来的妩媚,扭着细腰, 手里的团扇在沈昭眼前一摇。 沈昭一僵, 下意识看向花锦, 花锦似笑非笑看着他, 俨然不打算管他的模样,沈昭心中叹了口气,对着那舞娘拱拳,依旧不抬眸:“在下只是来尝酒。” 舞娘一哂:“对面是闻名熙河的酒楼,公子尝酒,怕不是走错了地儿?” 沈昭无奈地瞥了眼花锦,也没反驳舞娘。 舞娘声音忽然娇柔了许多:“公子怎么不抬头瞧我一眼?” 沈昭放下手,抬头与舞娘对视了一眼,舞娘被他毫无波澜的一双眸弄得心里一紧,斗志更盛,伸手就要去勾沈昭的衣袖。 沈昭眼疾手快地躲开:“荆妻在此。” 那舞娘挑眉,打量了他身旁的花锦一眼,顿时悟了,朝着花锦行了一礼,又瞧了眼正襟危坐的沈昭,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扭着腰肢走了。 花锦喜欢看沈昭的乐子,刻意凑过去低声问:“咦,公子,她美吗?” 沈昭点了点她的脸颊:“别闹。” 他一路随着花锦走走停停。 她喜欢这热闹,他就陪着,这种事层出不穷,花锦一开始还顾着他面子薄挡了两次,后来就不管他了,沈昭实在有些应付不来。 尝过酒,看过美人跳舞,沈昭跟在花锦身后,慢吞吞地打商量:“下次,别来芙蓉阁了吧?” 花锦问他:“那去花满楼?” 芙蓉阁好歹还有酒这个幌子尝,花满楼就是纯粹的美人乡了。 沈昭脸都木了:“还是芙蓉阁吧。” 花锦背对着路走,她看着沈昭,打趣道:“咦,公子怎么不抬头瞧我一眼?” 沈昭扬唇,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看她古灵精怪地闹他。 花锦凑上前来:“公子记得她脸上有几颗痣吗?” 沈昭:“我没看她。” 花锦没应,闭上眼自顾自地数:“三颗?还是两颗。” 沈昭:“一颗都没有。” 花锦睁开眼:“你不是没看她?” 看着沈昭眼里的笑意,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凶他,干脆不搭理他了。 二人一直都是同住一间房,花锦心情好的时候,沈昭就能与她同床共枕,花锦心情不大好,就让他睡在地上。 今夜的天被乌云掩盖着,灰蒙蒙一片,瞧着要下雨,沈昭深思熟虑过,花锦一踏进屋,他就将人拦腰抱起压在了榻上:“我错了。” 这一路上,沈昭做过最多的事就是认错。 他不知从哪学来的装委屈路数,低垂着眉眼,勾着花锦的手指,时不时抬头瞥她一眼,愣是让花锦骂不出来。 花锦又问:“她脸上有几颗痣?” 沈昭:“我没看她。不过,我不仅知道你脸上有几颗痣,还知道你身上有几颗痣,这算不算将功补过?” 沈昭直勾勾盯着她,温热的手就放在她腰间摩挲。 花锦一把捉住沈昭不安分的手:“明日还要赶路。” 沈昭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赶得上。” 花锦没再躲沈昭压过来的吻,唇齿交融间,沈昭忽然睁眼,他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脸,心里一热,将花锦搂得更紧。 纵情一夜后,花锦和沈昭又在熙河多待了一日。 花锦午后才醒来,枕边的人不知上哪去了,她头晕眼花,腰还酸着,又躺了一阵才起身。 沈昭心虚,早早买好了熙河出名的点心,花锦吃了没两口,他就提着从芙蓉阁买的酒菜回来了。 沈昭为花锦摆好竹筷:“尝尝?” 花锦夺过筷,正要抬手,就听见沈昭问:“还是不舒服吗?”说就算了,他手已经伸了过来,要给花锦揉腰。 花锦木着脸搡了他一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话。” 昨夜果真下了雨,眼下窗外依旧被乌云笼盖着,若是今日着急赶路,一定会被夹在雨里。 花锦没有真的生气,她尝着麻辣鲜香的鱼肉,没由来地说:“也不知添云和萤雨过得好不好。” 她当初逃出京,不敢轻易泄露行踪,忍了一年才给添云写信,添云谨慎小心,从不主动回信,只偶尔遣人给她送个小玩意,告诉她一切平安。 添云和萤雨最爱吃鱼,从前在花府时,婢女没有资格与主子同桌吃饭,花锦倒不在乎,但平日里,添云和萤雨说什么都不肯上桌,只有吃鱼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尝一尝。 花锦在镇上落脚后,酒坊渐渐运作起来,她攒了些银两,想要见两个婢女一面,给她们再多留些傍身的东西。 花锦不敢入京,恰巧又遇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旧友,花锦怕暴露,留下银两就匆匆离开了。 阴差阳错,这么久都没见上一面。 沈昭知道她惦念,离京时遣祝绻打点,祝绻做起事来很稳妥,在京中给二人寻了一处宅院,又依着添云的心愿租了一家店铺。 二人不再做奴婢,已经开始学着做生意了。添云和萤雨手艺精巧,只要是女娘喜欢的玩意,没有做不来的,营生不用愁。 花锦听过,总算放下心来。 在回镇上之前,花锦还是绕路去了一趟寒山寺。 寒山寺离京城也不算远,不乏有名门望族来上一炷香,二人不想多生事端,早早戴好了面具。 高僧又一次早早等在了门口,他立在金色的牌匾下闭着眼,双手合十,不知在祈愿什么。 花锦和沈昭在他面前站立许久,高僧才慢悠悠睁开眼,他嘴角一抽,要不是心存忌惮,早就先斥两人是“疯子”了。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想出这种损招。 花锦也学着高僧的模样双手合十:“我来带一人还愿。” 徐州有习俗,若人在寺庙中许的愿望成真,日后要重返寺庙再上一炷香,俗称还愿。 高僧看了眼她身后的沈昭,似乎有些不相信。 与花锦相反,过了这么久,沈昭还是不愿跪神佛,可花锦已经把一炷香递了过来,他下意识就接了过来,甩去心中杂念,虔诚地还愿。 俯身下去那一瞬,沈昭头痛欲裂,他不想让花锦看出异常,缓了一阵子,强撑着站稳。 他看着眼前的佛像,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就好像也是这样的一天,不过那时是深夜,他也走入寒山寺,带着一身火焰驱不散的冷意,像这样叩拜神明。 回去的路上,沈昭忽然发起了热,说晕就晕了过去。花锦力气有限,根本不可能拖着他走回镇上,别无他法,只好带着他走商道入了京。 花锦没想到沈炽掌政以后,居然会让人放开这条商人常走的小路,又或许是因为政通人和,现在远没有从前的世道乱,连驻守的士兵都不见了。 花锦来不及多想,找了一家偏远的客栈,她心中忌惮,特意又去寻了一个资历很浅的郎中。 花锦猜沈昭是赶路太急受了风寒,毕竟沈昭从前就体弱多病,开一副药就好了,郎中也的确是这么说的,让她不必担心,沈昭服下药后,不出三日就能醒。 花锦松了口气。 等她送走了郎中,已经明月高悬,花锦疲倦地坐在榻边,这才醍醐灌顶忆起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她畏惧的京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让她重新闯了回来。 早已物是人非。 花锦呆滞了一阵子,回首瞥了眼榻上眉心紧锁的沈昭,有些讥讽道:“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看他痛苦地喘着粗气,花锦抬手轻抚他的眉心:“梦到什么了?” 梦中是骤风急雨的一夜。 沈昭静坐在皇后对面,他们母子隔着一张桌子对望。 沈昭恍然回过神来。 皇后匆匆唤他过来,说有要事与他相商,无非是想为沈焰谋一些东西。 沈焰娶了花瑟,得到了花大将军地扶持,又有韩氏一族辅佐,无论怎么看都是稳操胜券。 偏偏,被沈焰谋害的五皇子部下拼命入京,将证据送到了沈昭手里。 陛下早就忌惮沈焰,全凭皇后虚与蛇委换得沈焰今日的安宁,皇后习惯了为沈焰操心,这一次也是,她将毒酒摆在沈昭面前,警告道:“本宫留你,是因为你与太子是亲兄弟。” 沈昭已经鲜少再有情绪波动。 他早就为了夺权变得不人不鬼,阴差阳错让人趁乱害死了发妻,又刻意疏远了祝绻,他身边的人越少,他就越冷毅,皇后的狠毒已经伤不到他分毫了。 她为了沈焰付出所有,甚至不惜杀死沈昭,沈昭只觉得厌倦。 “不装了?”沈昭轻描淡写一句,皇后脸色骤变,她气笑了:“这话不该本宫来问你,不装了?” 沈昭:“我只问您最后一次,除了死,我有的选吗?” 沈昭问过两次这种天真的问题。一次是皇后逼迫他喝下伤身的药,他问完话,皇后都嘲讽他的愚蠢,不久后,他就想尽办法找到了离宫的办法。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89节 这一次,皇后依旧讥讽他的天真。 沈昭是一个人离开坤宁宫的,足足过了半个月,皇后的死讯才传了出来。 陛下从宫中揪出了一个替罪羊,那嫔妃沈昭见都没见过,被拖下去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 沈昭将人救了下来,给了她一些傍身的东西,让她离京。 有了陛下默许,沈昭很快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尽管陛下尽力掩饰,他的一些风声还是传了出去。 说他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活该下地狱。 “沈瑾瑜,你疯了!?”祝绻已经看不惯他背着一身杀孽,苦口婆心劝他。 沈昭没有解释,如果不动手,他早就下地狱了。 祝绻嫌恶的眼神也入不了他的心。 沈昭想起皇后死前恐惧的眼神,想起沈焰吓得屁滚尿流,求他网开一面。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呢? 沈昭自暴自弃地想,他早就疯了。 第88章 番外2 偶尔会有故人入梦来。 梦到很多年以前, 他还被困在宫中,花锦来宫中做伴读,她在徐州长大, 有着不同于京城的风情,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家世显赫,受所有人的追捧。 韩嘉鸿喜欢她,一个人瞧她总觉得别扭, 硬拉着沈昭去看她。 沈昭心中不屑。 他处在水深火热中, 每日要承受皇后的怒火,看着身边人无忧无虑的模样,他羡慕过, 嫉妒过, 格外抗拒韩嘉鸿的不务正业。 沈昭不情愿地跟在韩嘉鸿身后。 巍峨的宫殿总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花锦就立在庄严的廊柱旁,她粉腮红润, 气得不轻, 见到韩嘉鸿一来,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苦的人, 抱怨道:“教书的先生真迂腐古板!你不知道, 方才......”她的话在看到沈昭后猛地止住。 其实就是很平淡的一面之缘, 沈昭回去以后也没有再想。 梦里却反复回到那一天。 沈昭知道自己遗憾什么。他想走得慢些, 听她把话娇嗔完。 他想说,不要怕我, 不必忌惮我。 可他又反复被死去的冤魂纠缠, 常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枷锁束缚着他, 麻木了太久,彻夜难眠。 沈焰被废,锒铛入狱,与他一起被押入大牢的还有花瑟。 沈昭已经忙了许多日,他茶饭不思,终于丢下一堆烂摊子,独自去见了花瑟一面。 花锦在嫁给他之前,他就听过许多花府的传闻,不过都当玩笑话。 之后再见到花锦,她身上的灵动与活泼消失殆尽,再也见不到她的骄矜。 沈昭心中有过遗憾,这种失落一直裹挟着他,所以他格外好奇,花府的人做了什么,让一个人变了这么多。 他手段残忍,逼花瑟吐出真相不难,他就坐在黑暗的牢狱里,静静地听完。她的兄长花信也被迫听了一遍,当夜,花信就用藏在袖中的刀刃自刎了。 沈昭已经杀了很多人,不介意再多沾些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上官夫人死前忏悔过,声泪俱下地提起被她苛刻多年的窈窈,她的记忆已经错乱了,忘了花锦已经死了很多年,拽着身边人反复问:“窈窈呢?窈窈还怪我吗?” 她死了。 沈昭想,你们和我,都是逼死她的人,我们都该下地狱。 沈昭决心一条路走到黑,他越来越偏激,祝绻几次劝说,最后终于放弃,从此不再与沈昭来往。 沈昭身体并不好,皇后递来的药还是伤了他的筋骨,他体弱,又被说不清的情绪困扰,很快就病倒了。 沈昭一直想做一件事。 他将休书递给她的时候,其实想过很多。他知道她想要忠贞不二的爱与尊重,可他注定要做帝王,不会为谁妥协。他还觉得,她依旧是数年前立在威严宫殿下娇纵的女娘。 就算强撑下去,除了互相折磨,不会有好结果了。 沈昭怕自己反悔,丢下休书就离京了,再回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想回到那一天,问她愿不愿意。 沈昭自认对她不是爱,可又说不清是什么别扭又古怪的情绪。 没人教过他,他也不想学。 在寺庙中,沈昭一直惦念着自己想做的那件事,高僧警告他,若是许下的机缘成真,要折寿遭报应。 离开寺庙后,沈昭的病就严重了起来。 有时看着被宫墙斩断的天空,沈昭也会忽然茫然无措,不知该躲到何处。梦里是下着血雨的寒夜,冤魂缠绕他,想要索他的命。 沈昭离疯只差一步。 他一向冷淡,却在被噩梦惊醒后苦苦哀求上苍,善待他一些。 临死前,沈昭想,若转世投胎,不想再做天潢贵胄,他想要活得轻松一些,若能再遇到她和祝绻,一定会千方百计换得原谅。 这一生有太多的无常与虚幻,他累得没有一丝挣脱命运的力气。 有人问他:你想忘了吗?忘了这些苦难,重新开始。 沈昭再醒来,恍惚了一下,祝绻正闹他:“瑾瑜,你呆着做什么?来啊!” 这正是一个深冬,身边的暗卫说:“花三娘子已经从去往寒山寺的马车里逃了出来,正骑着马从这儿逃呢。主子,咱拦吗?” 沈昭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毫不犹豫选择忘了上一世,但他依稀记得,他想要做一件事,好像和花三娘有关。 沈昭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暗卫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沈昭只思虑片刻就抢了祝绻的马,在祝绻的痛骂声中离开。 沈昭拦下了逃跑的花锦,将她送回了花府。 看着花锦埋怨又绝望的眼神,沈昭后知后觉的想——好像不应该这样。 刚梦到这儿,沈昭眼前一黑,终于做完了上一世的梦。 他冷眼旁观自己做的一切,并不否认他的过错,也不想辩驳。 又是那道模糊的声音:这一次,你想忘了吗? 忘掉那些沉重的回忆,他可以过得舒畅一些。这一世,他没有沾那么多血,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是假死,虽然路走得艰险了一些,但总归没有再弄丢她。 忘记,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沈昭却莫名不想忘。这个念头一出来,耳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他听见花锦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了无边无际的虚无,他得到了权势与敬仰,亲手杀死了从前的自己。 沈昭睁开眼,下意识抓住了眼前的手。 他一直绝望地漂浮,找不到幻境的出口,眼睁睁看着一切破灭。 直到握住花锦,他才落到了地上。 沈昭嗓子沙哑:“梦到......一座翻不过的山。” 花锦被他吓了一跳,见沈昭还有力气来牵她,松了口气:“你突然晕过去,我只好带你先入京寻郎中。” 沈昭应了一声。 他出神太久,花锦挣了挣手:“我明日想见见添云。” 沈昭点点头,慢吞吞坐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花锦。 花锦察觉他的异常:“你究竟梦到什么了?” 沈昭埋在她的颈间,瓮声瓮气地说:“梦到你拿着茶回了镇上,跟我说,茶找到了,你就回洛州去吧。” 沈昭一直记挂这个,他愤愤地咬了下花锦的脖颈,花锦抬手打他,他也抱着不肯撒手:“窈窈,我想你。” 花锦哭笑不得:“你说什么胡话?” 沈昭没反驳。 梦中的每一刻都太难熬了,他恨不得以死谢罪。 “我梦到你了,你救了我。”一直到花锦上榻,沈昭都断断续续说个不停。 花锦困得听不进去,干脆拿他的手覆在耳上,沈昭不再说了,侧身过来吻了吻她的面颊。 等她睡着以后,沈昭轻轻地把手移开。 他掰着手指,柔声给她说:“沈焰被处死,柳氏和花瑟我杀了,花信良心过不去,自刎了,你阿娘死前乞求你的原谅,还有许多欺负过你的人都死了,我杀的。我也死了,虽然死的还不够惨,但我自私一点,就当是有再爱你的资格了。” 他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窈窈,其实从前就想踹开韩嘉鸿,与你说些话。” 沈昭发呆,听见身边人问:“你怎么死的?” 沈昭下意识答:“为了求一个机缘,病死的。” 答完,他直接闭上了眼装死,任凭旁边人怎么摇他都没有用。 花锦早就不在乎京中往年的那些破事,她故意吓唬沈昭,支起身问:“所以我真是被柳氏害死的?你与她好大的孽缘,我竟然也被牵连了。” 沈昭睁开眼,有些慌乱地说:“是我的错。” 花锦见他要起身发誓,连忙拦下他:“逗你玩的,都过去了。如果你带着那些沉重的东西,余下的好时光也会被浪费。” 沈昭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在你身边,就不是浪费。” 花锦木着脸推了他一把,重新躺下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问:“所以刘将军带回京的义女,真的是他在洛州养的外室?” 沈昭麻木了。 花锦支起身来:“那赵七娘比武招亲,真让瞧着最文弱的宣平侯嫡长子拿了第一?” 她伸出五指,开始细数一些八卦,沈昭笑着听她说,花锦说着说着,搡了他一把:“你究竟知不知道?” 沈昭:“知道。但今天只告诉你一件。”他一副让花锦自己选的模样。 花锦狡黠一笑,凑上前去,轻声问:“为什么要求机缘?”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90节 沈昭怔了怔,他摇了摇头:“我杀了许多人,已经分不清为何这么做。只是那时很想你,很想见你。” 花锦:“不后悔吗?” 沈昭吻了她一下:“不后悔。” 他终于把沉闷的回忆拨开,找到了那个明艳的花锦。她依旧爱笑,比从前更活泼,说话不着调,做起事来却样样出色。 那一场血淋淋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冤魂不再叫嚣,沈昭吻着怀中的人,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他苦了半生,终于换来甘甜。 沈昭怎么都吻不够,在她耳边喃喃:“我爱你,窈窈,再与你相遇,是我这一世存在的最大理由。” 他从前不信命,不信佛,不信爱。 命运让他千疮百孔,让他封闭自己,整日活在痛苦与忧郁中,神佛却宽宥了他一次,让他重新遇到花锦。 于是,他摆脱命运,深刻地相信世间的美好,义无反顾地爱她,挣脱虚妄,不再渴望以死换解脱。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些些 第89章 番外3 花锦又折腾着要问前世的八卦, 沈昭没辙,连哄带骗让她乖乖躺了回去。 沈昭刚有了睡意,枕边的人又嘀咕:“我有些睡不着。” 沈昭原本没想着故意折腾人, 奈何她说个不停。 他俯身将她压下去吻的时候,花锦一瞬噤了声, 等他亲够了,掌心又贴着她的腰摩挲,花锦连忙抬手发誓:“我不吵你了。” “晚了。” “郎中说你不能再劳累了。”花锦认真地编了个谎。 房中只有微弱的月色映进来, 花锦看到沈昭眼底炙热的欲望, 僵了一下:“明日要赶路。” 沈昭干脆来堵她的嘴:“说了,晚了。” 又是荒唐混乱的一夜。 花锦再醒来时,腰酸腿软, 总觉得别扭, 心中有悔恨, 唾弃自己意志不坚定,下定决心今天都不与沈昭说话。 门被敲响, 花锦木着脸, 都想好了这么晾着沈昭。 没想到添云和萤雨探头进来,看到她以后先撇嘴, 脚还没迈进来, 眼泪就淌了下来, 花锦心中一阵酸涩, 连忙撑着坐起来,一手拉一个带了过来。 沈昭猜想她们有私话要讲, 左等右等不见出来, 敲了敲门, 半晌都没人应。沈昭蹙眉, 又等了一阵子,还是没人搭理,他轻轻地推开门,只见花锦左手搂着添云,右手还忙着为萤雨擦眼泪。 这模样,总让沈昭觉得怪怪的。 添云和萤雨过得很好。生意兴隆,有了银两傍身,不再服侍人,添云还遇见了心上人,不久便要成亲了。 花锦为二人欣喜,临走时,又给二人留了一笔银子。 京城还是不宜多待,花锦没再等着添云成亲,她实在怕了添云和萤雨的眼泪,与她们告别过,商量好了下次再见,匆匆就走了。 花锦带着沈昭从商路再出城,天已经黑了。沈昭跟在她身后,忽然问:“蓟州的小倌好吗?” 花锦正记挂着添云和萤雨,走的心不在焉,也没有细想沈昭的话,下意识应了一声。 这一声应完,花锦才顿了顿,偏头看着沈昭沉郁的脸色,慢吞吞问:“我说方才是无心之失,没听清你说的话才应了,你信吗?” 沈昭不理她,走了两步才问:“他们好,还是我好?” 花锦失笑:“这是哪门子问题?” 沈昭却牵着她的手,硬让她答。 花锦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故意装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她的犹豫让沈昭心里一紧:“骗我都不行吗?” 沈昭欺身上前,直把她的连退几步,沈昭俯身问她:“说,沈昭好。” 花锦:“怎么,耍无赖?” 沈昭偏头,拽住了要躲开的她,轻轻地吻在了她上扬的唇角:“不能耍吗?” 祝绻就是这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赶过来的,他从听到沈昭回京的消息就在哭,一直哭到客栈,添云却说沈昭已经走了。 祝绻坐在客栈的榻上沉思片刻,这才拉了几个贴身侍从追了上来。 他哭得不能自已。 沈昭一直是他最好的兄弟,京中有太多人嫌弃他,说他不务正业,心术不正,许多人等着看他热闹,除了他爹娘,只有沈昭不烦他,教导他,真心盼着他好。 比起让沈昭得到滔天的权势,祝绻更盼着他万事顺心如意,所以沈昭决定假死离京,只有他举双手赞成。 没想到沈昭这么狠心,一走了之,再也没与他通过信。 祝绻气愤又激动,想象了很多种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这种——沈昭把传闻已死的燕王妃抵在树边吻,二人脸上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侍从轻声说:“公子,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祝绻脸都木了:“废话用你说?” 花锦听到那边的动静,下意识就想捂沈昭的脸。 沈昭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别怕,是祝绻。” 这地方不适合说话,一行人又走了一阵子才寻到一家客栈,偏僻了些,胜在人少,茶也干净,花锦走得筋疲力尽,没再等沈昭,早早睡下了。 沈昭与祝绻在外谈了许久。 祝绻想跟着沈昭一起走,他张开五指,给沈昭细数自己的优点,想说服沈昭。 看着祝绻认真的模样,沈昭恍惚想起上一世,祝绻也是这样立在他面前,细数沈昭的罪责。 当时二人都有执念,听不进去对方说的话,无法站到对方的立场设身处地的想,因此分道扬镳,再也没有从前的情义。 前世的沈昭偶尔会梦到一些痛苦又难熬的长夜,祝绻鬼鬼祟祟抱着几坛酒跑来,与他说:“别这么沉闷,没什么是醉一场解决不了的,来,喝!” 为了助沈昭得到皇位,祝绻差点把命丢了。朝野上下谁不知他只听沈昭的话,虎视眈眈的人动他没商量,先让祝绻背了些罪名,趁着沈昭离京时捉他下狱。 幸亏沈昭赶回来的及时,疏通了许多关系,保了祝绻一条命。 祝绻一个矜贵的小祖宗,在大牢里吃不饱穿不暖,被人刻意折磨过,瘦成了皮包骨,灰头土脸的出来,满身是伤,右手指头被折断,从此不能再潇洒自在地端酒杯。 沈昭愧疚的不敢见他。 祝绻却毫不在意,甚至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下我们才是真正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兄弟!” 沈昭下定决心自己拔掉身边的软肋,于是他疏远了祝绻,给花锦递了休书。 前世的决定,如今看来是多么的愚蠢。 祝绻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抬头一看,沈昭不知在想什么,祝绻两眼一翻:“我说沈瑾瑜,你要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死给你看信不信?” 沈昭回过神来,轻声说:“这些年来,多谢你。” 祝绻嘴角一抽,猛地退后一步。 不怪他害怕,实在是沈昭这些年冷淡的过分,一般有这种举止,就是要出损招了。 沈昭也反应过来,他拍了拍祝绻的肩膀:“你不必跟着我,洛州的生意我交给王漓了。” 祝绻一惊:“什么!?” 祝绻还想拉住他再问,沈昭又说:“我想在她身边,无论去哪。过了今夜,你就快些回去,别让祝伯父等急了,没了我的照料,小心他揍断你的腿。” 祝绻眼眶一红。 沈昭:“若有事,你递信给王漓。” “瑾瑜,我还能见到你吗?”祝绻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沈昭不善言辞,更不想骗人。若无今天的意外,他不会再入京,机缘巧合梦到上一世,他对京城的厌恶更深了几分,恐怕此生都与京城无缘了。 沈昭思索片刻:“窈窈与添云萤雨约好了下一次见。届时你随她们一起来。” 夜已深,沈昭怕回去太晚,又与祝绻说了两句,匆匆赶回了房。 花锦已经睡下了。 沈昭深刻记得昨夜的混乱,怕惹醒她,让她想起来,干脆在桌边坐下,打算枕着胳膊将就一夜。 明天她瞧见了,说不定还能心软一些。 沈昭越想越值,他也累了,昏昏欲睡时,听见身后的人问:“你还折腾什么呢?” 花锦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以为沈昭还在忙,随口一问,没想到沈昭连忙吹灭火烛,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这就睡了。” 花锦一瞬清醒,刚想与沈昭算昨夜的账,他已经挤进了衾被里,一手揽着她,不听她说话就要闭眼。 花锦木着脸问:“你自己没衾被?” 沈昭喔了一声,坐起身来磨蹭了一阵子,没打开另一张衾被,他打商量:“你的暖和。” 花锦强忍着踹他的冲动,她困了,不再与沈昭玩闹,催着他也躺下。 沈昭如愿以偿抱到了人,心里满满当当的甜蜜,很快就入了梦乡。 辗转几个月,再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初秋,镇上的晴空瓦蓝,树叶已经染上了新黄,酒坊酿了新酒,生意愈发红火。 鱼鸢看着姗姗来迟的花锦,哭的稀里哗啦。 花锦这次走得实在久了些,镇上的人都以为她不会回来了,早些时候还为魏玿云惋惜过,魏玿云不想花锦陷入流言蜚语中,与邻里说了他们假成亲的事。 花锦为他娘亲操办了丧事,还给他安身之地,什么也没贪图,怎么瞧怎么大义。 镇上又为她的离开惋惜。 花锦一路上回来,与许多人打过招呼,她正意外着,就听鱼鸢说了事情缘由。 花锦赶回来的巧。 贾圆宝与鱼鸢好事将近。花锦连忙撺掇起来。 酒坊挂上了新红。 花锦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沈昭日日夜夜盼着她回来,盼不到,干脆与她分路置办新娘子的嫁妆。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91节 终于忙活完的一夜,二人提着相差无几的细软宝物面面相觑,又无奈地笑作一团。 “窈窈,我们再成一次亲吧。” 花锦以为沈昭只是随口一提,没放在心上。 鱼鸢虽然与贾圆宝成了亲,但她不搬去贾府,还是留在酒坊经营生意,贾圆宝没有异议,经过花锦同意后,也搬进了酒坊。 鱼鸢又捡了一个小丫头,这小丫头天生断臂,被爹娘嫌恶,没人敢买她,怕买去伺候主子也招厌,干脆将她丢出去自生自灭。 小丫头不爱说话,与当初的鱼鸢如出一辙的战战兢兢,吃过第一顿饱饭后,她也像鱼鸢一样悄悄哭了一鼻子,小声地跟鱼鸢说:“我会侍奉好您的。” 鱼鸢想起花锦与她说过的话,抬袖擦去小丫头眼角的泪滴:“我不要你侍奉我,也不想你侍奉任何人。你跟着我学个一技之长,以后离开我也能活下去,就足够了。” 花锦与沈昭在楼上探着头瞧,花锦轻声说:“我算不算做了一件好事?” 她救了弱小的鱼鸢,鱼鸢又救了另一个弱小的丫头,就这样下去,尽管力量微薄,但好歹做出过努力。 沈昭应了一声,在她耳边吻了吻:“窈窈好厉害,救了许多人。” 魏玿云也探头出来看,看到他二人在楼梯旁亲昵,轻叹一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日子过得平淡又温馨,花锦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亲眷”。 这一年的凛冬,她与沈昭真的又成了一次亲。 镇上的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一切都太不切实际,直到身穿嫁衣与沈昭拜堂,花锦才压下心中的疑虑。 她想起许多往事,这是她第三次嫁给沈昭。 前两次都背负着被亲眷丢弃的命运,满心不情愿嫁给他,这一世,阴差阳错,还是与他在一起了。 二人没有亲眷,花锦犹豫再三,还是请了上官青阳来。上官青阳看到沈昭第一眼,险些吓晕过去,幸好魏玿云搀了一把,才不至于让他砸地上。 成婚那日,上官青阳做他二人唯一的亲眷,添云和萤雨远道而来,祝绻也巴巴跟来了,郡主携夫郭巽匆匆赶来,邻里都相识,热热闹闹摆了酒席。 她惦念的人,都在此地了。 人间的喧嚣声盖过了沉痛的回忆,花锦欢心起来,待拜过堂,她没有回房,与沈昭一起敬酒。 魏玿云先向她举了酒杯。 这么多年,还是有一些默契,她能看懂魏玿云的释然。 花锦与魏玿云相视一笑。 这一下可让沈昭打翻了醋坛子,他酒量差,硬着头皮就要与魏玿云斗酒,花锦一把摁住他,拉着他离开了。 花锦酒量好,到了后来,沈昭已经喝蒙了,一个人静静地跟在花锦身后,她走哪跟哪,晕乎乎的,有人朝他道喜,他也不动弹,花锦怼他一下,他才拱手说一声:“多谢。” 花锦打趣:“今日这么乖?” 沈昭喝的面色潮红:“今日开心。” 席上的人还想灌沈昭的酒,一抬头,发现二人早跑了,有人一对眼神,起身就要去闹洞房。 鱼鸢和贾圆宝将路一堵,将人堵回去,继续灌起酒来。 沈昭乖乖让花锦牵着,一直走到后院,才迷迷糊糊地说:“其实,我还是有很多憾事。” 他记得自己做下的混账事,越想弥补,越不知从何下手,又不想夸下海口,咂摸半天,只说一句:“窈窈,我最爱你,也只爱你。” 花锦心里一动,正要逗他,忽然听见远处的动静。 原来是清熙郡主与郭巽。 当初郡主成亲前,生生像变了个人,没想到郭巽陪着她,又让她做回了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女娘。 花锦还记得那一日,她忧心忡忡,为郡主身陷困境感到绝望,以为世上的人都会变,留在京城就不会有好结局。 沈昭与她说,不必担心。 月光下,郡主喝的迷迷糊糊,被郭巽揽在怀中,嘀咕道:“夫君,蓟州的十个小倌都,嗝,比不上你。” 花锦一噎。 看着郭巽一顿,俯身将郡主扛在肩上带回了房,实在没勇气追上去。 郡主,自求多福吧。 没想到一旁的沈昭忽然闹腾起来,问她:“那我呢,窈窈,蓟州十个小倌与我比,如何呢?” 花锦捂了他的嘴,带他回了房。 房中红烛高照,房梁上挂了朱缎,窗上的“囍”是沈昭亲手剪的,花锦当时还惊叹他的手巧,就见鱼鸢木着脸搬来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囍”字,他紧张的不知道做什么好,干脆早些练习起来。 花锦正盯着窗子出神,沈昭就拉她来了桌边,,桌子的红布上放着合卺酒。 花锦与沈昭喝过酒,正想早些歇息,见沈昭从匣子里取出匕首,取了她的一缕头发,又将刀递给花锦,示意她也这么做。 沈昭利落的将两缕青丝打结系在一起,又放回了匣子中。 这是民间的结发礼。 他做完这些才轻声说:“从此,我们同甘共苦,再不分离。” 他明明喝醉了,此刻又显得无比清醒。 没有哪一夜会胜过今夜的月光皎洁。沈昭认真地吻着花锦,忽然说:“不会再让你苦。你若觉得别人好,只管与我说,我绝不纠缠你。” 他总怕花锦想起一些旧事,经常与花锦说,今日也一样:“爱你是我这一世存在的理由,但你这一世是自由的。” 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气氛忽然有些凝重,沈昭知道花锦不喜欢,笑着扯开话题:“不过,还是想问你,蓟州小倌真有那么好吗?” 花锦懒得答,他就不闹了。 明日,花锦又要立刻动身去游玩了,沈昭不想折腾她,再打乱原本的计划,他老老实实没碰她,迷迷糊糊地说:“祝绻什么都知道,说了许多好地方,你肯定喜欢。” 花锦被沈昭揽着,心里一动。 她起初是很怕爱又流逝,就像亲眷为了花瑟,毫不犹豫抛下她一样。 她封闭起来,不愿再吐露心声,更不想再去尝试。 可离京久了,她又变得鲜活起来,今夜成亲,让她仿佛回到了从前,有了为心上人豁出一切的勇气。 与沈昭同行的这段时日,她反复确认,沈昭仿佛能猜透她的想法,后来干脆不用她说,他自己就会做些什么来证明,他甘之如饴爱她。 花锦不再犹豫,轻声说:“我也是爱你的。” 沈昭没有听清,或者说,是不敢相信,他没有得寸进尺,知道在此事上没有资格逼她,只吻了她一下,乖巧的睡了。 不急。 他的憾事会一点点弥补,他不想定义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只要跟在她身边,只要她自由,只要她依旧盼望着新的一年来临,足矣。 他终于迎来了一个美满的新年。 就在酒席外,镇上的桥边,一人孤身骑马,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入内,牵着缰绳调转了方向。 就这样走下去吧。 花信托人将锦盒送到鱼鸢手里,鱼鸢追出来时,镇上已经没有人影了。 花锦关上窗户,不再去想离开的人。 去日斐然。 她有太多美酒与好景要赏,实在来不及去回味那些忧伤。 她刚离京时,不敢再多翻看画本子,更不敢听戏,那里有太多圆满的故事,她一身锋芒,格外厌恶那些假惺惺的东西。 如今,她也算是格外圆满。 榻上的沈昭突然说:“听说镇上的爆竹很灵。今年,我们一起放爆竹吧。” 花锦吹灭火烛,应了一声:“好。” 他们两个离经叛道的人,兜兜转转,还是没有输给命运。命运的尽头有他们两个相守,这样看来,也没有多孤单。 他们比别人多了一段记忆,因此更知道今日来之不易。 花锦为了自保,丢掉了一部分自己,她这些年忙着找寻,终于将七零八落的自己拼凑了回来。 她不后悔,放弃许多,找回自己。 虽然偶尔会有一些无措,还会冷不丁,在所难免记起一些让她痛苦的事。 沈昭见她出神,知道她又想起来往事,连忙说:“下次不去芙蓉阁,更不去花满楼了,祝绻说了家很出名的酒坊,我带你去,好不好?” 但幸好,有人会勾勾她的拇指,让她从记忆中抽身出来,绞尽脑汁逗她开心。 吻她,告诉她如今的甜蜜与幸福才是真的。 他会强行挤走那些回忆,让“在所难免”消失不见。 于是,她暗下决心,从此不会再徒劳悲伤,辜负这样美好的月色。 –完–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啦。谢谢大家! 我喜欢这个结局,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希望大家也像窈窈一样有找回自己的勇气与幸运~ 我抓住新年尾巴完结啦!提前祝大家新的一年也幸福美满~得偿所愿~ 过两天设置抽奖,记得来看~ 下一本想写现言试试看,叫《消遣》,大家去专栏预收瞧瞧呗(抛媚眼) [上位者x女明星] [纯情狼狗x多情种浪子] 时大小姐明艳骄纵,对喜欢的人和事都势在必得,浑惯了,爱玩。 一次宴会,看徐慈舟长身鹤立独自在角落,时月一时兴起,就去撩了,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人追到手。 没想到徐慈舟纯爱战士一个,听情话会脸红,纯情的要命,还准备向时月求婚。 重生之全员火葬场 第92节 时月心想完蛋,玩大了,及时止损,在去国外拍戏前和徐慈舟提了分手。 没想到男人堵她到机场,淡然问:“你耍我?” 时月被他缠的心烦意乱:“怎么能叫耍呢,那叫消遣。” 时月也没想到,她“消遣”的是徐家这一辈的掌权人。 这下拍到马蹄上,要被踹死了。 不过拍戏的时间太长了,半年不到,她就将这段孽缘抛在了脑后。 * 时家有难,商业联姻。 这么大的烂摊子,徐慈舟眼都不眨就接了。 一场隆重到荒谬的婚礼,两个居心叵测的人。 时月:“你没必要为了我做这些。” 徐慈舟:“别自作多情了。” 时月知道徐慈舟没安什么好心。 也听过他与好友说:“结婚?消遣而已。” 她等着徐慈舟报复,但他憋着大招,一直没对她怎么样。 他也一直不愿与旁人提起他们的关系。 时月动了心,但看徐慈舟坐怀不乱的模样,自认倒霉。 一次拍摄,导演为了剧情更真实有趣,私下加了吻戏。 时月猝不及防被吻了。 第二天,她被偷亲的视频就冲上了热搜,视频里的她是真的吓了一跳,面颊泛红,反应过来羞涩一笑,十分敬业的接受了剧情的变动。 当晚,对她“无动于衷”的徐慈舟翻山越岭,将她摁在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反复亲咬她的唇瓣,目光寒凉,固执的与她说:“月亮,我的。再敢耍我你就完了。” * 男主是蓄谋已久,女主是先婚后爱。 嘴硬,想报复海王却以身相许的掌权人x漂亮,想摆脱纯情小狗把自己摆小狗怀里的大明星。 1.双c 女主前期海王,没有心那种,浪子回头。 2.写着玩的,开了文给大家详细避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