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face》 第1节 《doubleface》作者:余姗姗 【文案】 嘿,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一开始,我就死了。 我回去调查整件事的起因,结果发现嫌疑人有三个: 我未来的男朋友,我曾认定是真凶的男人,以及另一个“我”。 嘻嘻,有意思吗? …… 提示: 1、本文设定含有时空回溯、平行世界元素,悬疑主基调,超现实,he。 2、doubleface:指双面的,两面派人物。 内容标签: 边缘恋歌 相爱相杀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异闻传说 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寻 │ 配角:许亦为 │ 其它:樊小余,时空穿越,所有人都不正常 一句话简介:那些年,我们一起追查过的凶手 立意:回头看看,答案都在细节里 ======================================== 第1章 楔子 doubleface /余姗姗 2023年9月 楔子 一道急促的喇叭声乍然响起。 林寻一下子惊坐起身。 她一手捂住突突跳的心口,刚好看到鸣笛车辆自窗外呼啸而过。 “醒了?”驾驶座上的男人这样问道,语气十分淡定。 林寻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去。 男人也朝她看了一眼,脸上带着浅笑。 林寻没有出声,只是盯着男人的侧颜。 他的眉骨和鼻骨都略有凸起,内双的眼睛注视前方,鼻梁挺拔,颌面适中,颧骨并不算突出,下颌线条与颧骨同宽,唇角略向上扬起。 她有一瞬间恍惚。 他是谁? 林寻又看向四周。 男人开车很稳,但车车速并不快,很快又有车辆超过去。 车道空旷延绵,两旁是田野,地里的庄稼还没完全长出来,只有矮矮的一层,远处还有大棚,一排排错落有致,而更远处是工厂。 这是哪里? 很快,第三个疑问在脑海中浮现:我是谁? 男人再度出声:“下车活动一下?” 前面不远就是一个休息站,规模不大,看上去有些陈旧。 男人将车驶入地面有些凹凸不平的小型停车场,拉紧手刹,指了下不远处的建筑物:“洗手间在那儿。” 林寻没有回答,快速推开车门,一路小跑地冲过去。 男女洗手间的大门是同一个,进门就看到一整片水渍斑驳的镜子,水池有些脏,水龙头有的坏了,有的生锈了,还有一个正在滴滴答答地渗水。 林寻在镜子前站定,瞪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上去不到二十五岁,凌乱的头发齐肩长,额头和苹果肌饱满,鼻骨芽起,鼻尖圆润,下颌线条流畅平缓地向内收,下巴圆润适中,上唇有点翘。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几乎是瞪视,瞳仁深处是深棕色,折射出一点光亮。 林寻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直到身后多了一道人影。 驾车的男人一手掀开遮挡门口的宽条塑料帘子,在她身后站定。 林寻的视线在镜中与男人对上,看着他贴近,看着他露出笑容。 他问:“上完了么,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塑料帘子再次响动,又有两个人走进来,前面的是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后面跟着负责清洁打扫的中年男人,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男洗手间。 接着,从女洗手间又走出来一对母女,妈妈一边催促女孩洗手一边拧动水龙头,但连续试了两个都没水。 洗手区域狭窄,林寻退了两步让出空间,看到那位母亲打开正在滴水的水龙头,没想到水一下子滋出来。 那位母亲十分狼狈地将龙头关上,却没有拧到位,转而从兜里拿出纸巾擦拭,嘴里嘟囔着拉小女孩离开。 镜面上又多了一些新的水渍,林寻面前的地上也湿了一片,那些水还在窣窣地往外冒。 林寻盯着那细小的水流,突然箭步上前,一把将水龙头拧紧。 再一抬眼,透过模糊的镜面和男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跑出洗手间。 可林寻刚踩下台阶跑了没几步,男人就毫不费力地将她拉住:“你跑什么?” 他边说边触碰她的面颊,他的手指是温热的,她却一阵阵发冷,被碰过的地方既排斥又抗拒。 男人兜里传来手机的振动声,他只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按掉。 林寻没有看到上面的备注名,只是看着男人的动作,这才发现他的衣着面料精细考究,虽然没有明显的装饰logo,剪裁却很衬身,且布料走线精细,触感顺滑柔软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男人手再次贴向林寻的额头,随即又摸向她的脉搏,嘴里说着,“手这么凉。” 林寻像是被扎到一般迅速抽离,并向后退。 男人看她的眼神跟着变了:有惊讶,但很淡;有审视,却不多;最后变成若有所思。 他眯了眯眼,再次朝她靠近:“林寻。” “你叫我什么?”林寻问。 “林寻,你的名字。” 一阵风拂过。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从洗手间出来了,经过两人时嘴里哼着歌。他没有立刻返回加油站,而是往另一边走,还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和香烟。 那股烟味儿被微风吹了过来,涌入林寻的鼻腔,她咳嗽了一声,盯着男人问:“那你是谁?” “这是你的新游戏吗?”男人从容地笑,“我是你小舅舅,许亦为。” 林寻、许亦为。 林寻搜寻着大脑中呈碎片状的记忆。 那些信息很杂乱,她试图整理出一个头绪,下意识甩开许亦为的手往旁边走。 许亦为没有阻拦,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没有理,目光随着林寻茫然踱步的身影移动。 林寻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又对着他说:“我,我想起来了。我叫余歆,我今年二十三岁,我父母在我十八岁那年去世,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叫余寒。” 这话落地,许亦为的表情变了,笑容如云破月初一般浮现,舒展的眉宇带着一丝无奈,好似要叹气,却又被他压回到喉咙里。 许亦为:“你说你是余歆。” 林寻:“是。” 许亦为点了点头,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遂递到她面前:“如果你是余歆,那她是谁?” 林寻定睛一看,手机屏幕上最近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显示着“余歆”。 林寻不假思索地拿走他的手机,点开电话簿名片,正要发出疑问,“余歆”的电话却在这一刻拨了过来。 林寻盯着那两个字,按下接通键,身体转向一边:“喂?”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几秒,跟着响起一道女声:“林寻?” 怎么,这个备注名“余歆”的女人认识她的声音,而且也叫她林寻? 林寻问:“你是谁?” 下一秒,电话切断。 林寻怔了怔,又将电话拨回去,却听到这样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许亦为来到跟前,将手机拿走,说:“好了,先回车上吧。” 林寻却没动,追问:“她为什么找你?” 许亦为:“不知道,她一直在骚扰我。” 骚扰? 林寻疑惑了。 就在这时,脑海中涌出几幅画面:两个面貌模糊的女生站在一起说笑;接着出现两个男生,他们因为其中一个女生发生龃龉;画面一转,眼前这个男人将其中一个女生带回车上,就像和现在一样——许亦为趁着她愣神,握住她的手肘往停车场走。 第2节 林寻被许亦为带了几步,正要挣扎,却忽然感到一阵头疼。 它来势很凶,没有任何缓冲,像是长了眼睛的针,一下下精准地扎向她的神经,而且很快蔓延开来,从太阳穴为逐渐扩散到后脑、耳朵。 林寻顿时不支,一手捂着头蹲到地上。 “头又疼了?”许亦为将她托起,脚步加快,“走,车上有药。” 林寻只能跟着许亦为,忍着疼说:“我不是林寻,我是余歆,我可以证明……” 林寻边说边摸向外套和裤子,没有找到手机,只在兜里摸到一个薄薄的卡片夹。 她将卡片夹拿出来,从里面拽住一张身份证,正要向许亦为证明什么,却在看到证件上的姓名和照片后顿住了。 证件照是她的脸。 姓名:林寻。 许亦为几乎是挟着她走,只搭眼扫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很难受,再忍忍。” 直到两人来到车前,许亦为将后座的门打开,扶着林寻坐下,他又拿起旁边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药瓶,倒出几颗胶囊。 林寻看着许亦为训练有素的动作,看到倒出来的胶囊有蓝色和红色,还看到他挑出一颗蓝一颗红,用手指捏起递到她嘴边。 林寻一手撑着头,额头在冒汗,整个脸色和唇色都是白的,她盯着许亦为,感觉到胶囊塞到嘴唇中间,却被她的牙齿挡住。 他的手指推不动,却没有撤离,耐心解释着:“这是你的头疼药,吃了就会缓解。等你好一点,我再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寻正犹豫,不想痛感却再次加重,一茬接一茬,这次不再是针扎,而是重击。 她疼得五官扭曲,浑身发颤,终于将胶囊咬住,含到嘴里。 许亦为立刻拧开一个保温瓶,林寻就着他的动作喝了一大口。 水和药一起涌入胃里。 林寻虚脱地歪坐着,闭上眼,静等药效发挥,随即感觉到许亦为关上后车门,回到了驾驶座。 车子缓慢行驶,离开了停车场,没多会儿又停下来。 林寻的眼睛睁开一道缝,看到许亦为将车窗降下来,将一张卡递给加油站的工作人员。 时间缓慢流动着,空气里隐约能闻到一点汽油味,工作人员正在用油枪加油。 那两颗药药效很快,林寻的头疼正在逐渐远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反而升起一阵强烈地不安。 她下意识撑起身体,没想到刚坐稳就听到一阵突兀的声响,还来不及看向声源,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自右边袭来,一下子扑到车门上。 驾驶座的许亦为反应更快,在林寻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已经跳下车,拉开后座的门,将她往外拽。 “快跑!” 林寻被许亦为拖下车,感觉到身后一股汹涌逼近的灼烧感。 林寻只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瞄到一团凶猛的火舌,它已经将车子吞噬了一大半。 一名工作人员拿着灭火器刚跑到跟前,却被那个突然发疯操纵“火舌”的工作人员逼退。 不,那不是火舌,而是油加了一半就被抽出并点燃的油枪! 喷火的油枪到处扫射,虽然这种加油站都会采用阻隔防爆装置,但那辆车却不防爆,何况还有大量汽油助燃,地下还有油罐。 林寻的双脚用力蹬向地面,只恨不得自己跑得再快一点。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那股巨焰几乎要窜上天,将一切吞没。 就在热浪涌上来的前一刻,许亦为迅速回身将林寻护住。 “轰”地一声,听觉消失了,两人的身体被掀飞。 在这充满火焰的世界里,唯有一道声音额外清晰,对她说:“你要死了,你又失败了,下一次开局你一定要记住……” =第一卷~故事一:回归= 第2章 chapter 01 卷一.回溯 chapter 01 “林寻,林寻?” 林寻一下子醒过神,身体的第一反应就是环抱住自己,手指来回抚摸皮肤,好像是为了确定那莫名其妙出现的灼烧感。 但她很快就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你怎么了?”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林寻下意识抬眼,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学校里。 此时她正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中间,周围有一些同学,前面距离她十几步远的是校领导和教导主任——所有人都在看她。 至于刚才出声叫她,此时已经来到跟前,且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则是她的小舅舅,许亦为。 林寻喘了口气,摇头:“我没事。” 这是她的老毛病,会无缘无故地怔忪不安、陷入惊恐,更严重的还会有失魂现象,或毫无征兆地晕眩,或做出古怪行为,但事后自己完全没有记忆。 许亦为又看了她一眼,虽仍有疑惑,却碍于场合只能暂且不表,随即转身走向班主任,笑道:“抱歉,您刚才说到哪儿了?” 校领导又笑呵呵地讲起来。 林寻已经恢复正常,自然注意到周围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 他们的目光大都集中在许亦为身上,毕竟像是许亦为这样英俊年轻的“长辈”在高中并不多见。 而且他只比他们大十岁。 林寻又看向前面的许亦为,看到他一贯衬身的装束,西装、皮鞋,以及看似随意的四六分发型。 因不是严肃隆重的场合,不是上谈判桌或参加什么盛会,他没有戴昂贵的手表和袖扣,领带也选择了图案颜色比较柔和的款式,不至于抢校领导的风头。 三年前林寻刚考上这所高中,许亦为就向学校捐了一大笔钱和一批电子设备,林寻因此受到学校的特别优待,老师们对她更是额外关注。 她没有藉机行使什么特权,虽然不管做什么,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比如别的同学安安分分地学习,并不会得到什么奖励,而她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学习成绩保持在中游,就能迎来诸多夸奖——她很想低调,但这很难。 偶尔遭遇同学刁难,她也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自会有同学将小报告打到老师那里,老师会第一时间出面解决。 同学们对她所知不多,无非是这样两句话: “她家有钱,还给学校捐了大一笔钱。” “她有关系,老师都向着她,你惹她干嘛啊?” 同学们还会在背后议论她的家庭环境和构成,因每一次学生家长会,前来参加的都不是她的父母,而是许亦为的助理。 事实上今天是许亦为自捐款后第二次来学校,上次是开学典礼,这次是毕业典礼。 至于她的父母…… 林寻对生父没什么印象,他走得很早,林寻只记得他叫林正。 她的生母名叫许南语,于四年前去世,死因是颈部被刀刃割破大动脉,出血过多身亡。 那个曾被警方锁定的嫌疑人,同时也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听说许南语生前与她多次发生冲突。但因为嫌疑人本身患有精神分裂,案发后没多久就被送去精神病院。 此时的许亦为和校领导正有说有笑,林寻和老师们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林寻偶尔微笑、点头,或“嗯”一声,对于谈话内容左耳进右耳出,只是默默观察几位成年人的你来我往。 一行人走得并不快,直至离开教学楼,来到停车场,话题终于干涸。 林寻坐到车上,才算真正地舒了一口气。 车子缓慢移动,她看着车窗越来越远的校领导和老师,听到旁边的许亦为这样问:“刚才在走廊里,你是不是又断片了?” 林寻发病没有丝毫规律可言,她的性格一向安静,不像是会轻易受到外界的干扰和刺激——起码看上去是这样。 而且每次发病之后她都会记忆断片,明知道问不出什么,但许亦为和医生依然会问。 这一次,林寻没有一问三不知,而是转头看他,试图将刚才的感觉形容清楚:“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忽然感觉自己死掉了,还是被烧死的。” 两人目光对上,林寻眼里还残留着困惑。 也因这样近距离地对视,她仿佛看到许亦为的瞳仁紧缩了一下,很细微,一瞬即逝。 “哦。”许亦为只应了一声便垂下眼帘,又道,“先回家吧,待会儿咱们去医院。” 林寻没有异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许亦为手边的纸袋,问:“我能看吗?” 许亦为将纸袋递过来,里面装的是林寻的资料和数页成绩单。 林寻只粗略地扫了一遍,便看向教师评语,这清一色的赞美之词和她的自我认知割裂开来,好像形容的不是她,而是什么绝世天才。 许亦为一边拿手机回信息,一边说着后面的安排:“留学的手续有人去办,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等咱们回到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你就专心学习语言和文化知识,课程我会让人安排。” 林寻动作顿住:“我真的要留学吗?” 她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完全想像不到自己一个人在陌生国度是什么样的情景,什么样的感觉。 许亦为只陈述事实:“你没有参加今年的高考,如果不留学就要再上一年,参加明年的高考。” 林寻没吭声,今年的三次模拟考试,有两次她因为中途晕倒而错过,还有一次成绩不佳,考卷有一半是空白的。 那之后许亦为和她聊过一次,问她的想法,是要先治病还是一边治病一边上学。 她只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真的,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考试途中再出岔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有多严重。 林寻想了想,又问:“咱们一定要回去吗?” 那个她生活到十四岁、母亲许南语离世的地方,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回去,虽然怀念,却有些说不清的防备和警惕。 安静了几秒,许亦为的视线离开手机,看着林寻平静地说:“国外有更好的办法治疗你的病。这次回去是利医生的建议,说对你会有帮助。不管怎么说,下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是否要继续读书,在哪里读书,以后想在哪里定居,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等你病好了可以自己决定。但现在你要先听我的。” 就这样,话题结束,林寻沉默了。 和过去一样,任何事情都是在林寻的“我不知道”,和许亦为给出的几个方案的碰撞中,最终由许亦为做出裁断。 第3节 …… 林寻和许亦为一起回到现在住的房子。 进门后,许亦为说了一句“先去换衣服、洗把脸,过半个小时咱们去医院”,便去了书房。 严格来说,这里不能算是家,房子分上下两层,面积很大,但人气不足。 许亦为不经常回来,回来了也是在书房里忙碌。三餐和卫生打扫都有家政阿姨负责,林寻大多时候都是独处。 其实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年,许亦为就请了阿姨、家庭助理和护工照顾林寻,只要她从学校回来就会被看管起来。 林寻不喜欢这种“坐牢”一样的生活,但她没有抱怨,也没有消极抵抗,还非常配合治疗,试图令许亦为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过激行为。 直到一年后,心理医生判定她虽然有创伤后遗症,但不至于发展到躁郁症、焦虑症的地步,她也多次和许亦为保证绝不会轻生,许亦为这才放松警惕。 林寻回到房间里,从衣柜里随便拿出一条连衣裙换上,又进浴室洗了把脸。 她对着镜子缓慢擦拭着脸上的水渍,一边擦一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看着有些潮湿的留海,以及那双睁得很大且蒙了一层水气的眼睛。 时间缓慢流逝,浴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林寻却下意识竖起耳朵,好像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听到了若有似无的滴水声。 “嗒、嗒、嗒。” 林寻放下毛巾,只眨了一下眼睛,没想到镜子里的画面竟跟着变了…… 照镜子的人依然是她,一模一样的脸,但“她”身上的外套自己从未见过,“她”的头发也变成了齐肩发,还有点乱。 还有这个斑驳的镜面,像是在某个公共洗手间,而不是她的浴室。 呃,是幻觉吗? 可这样的想法刚浮现,镜子里的画面就一下子变了回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寻皱了皱眉,遂看向正在滴水的水龙头,一把将它按实。 林寻没有选择跟自己较劲儿,回到卧室后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便从抽屉里翻出几个病历本。 摆在病历本下面的是过去四年做过的脑扫瞄和心电图资料,包括心理医生的心理治疗建议和药单。 诡异的是,她的脑电图和心电图数据从未正常过,却始终检查不出病因,找不到任何发育畸形的问题或是肿瘤。 按照医生的说法,现在许多病都生得没有道理,大部分病因、病程都和情绪和心理相关,治病先治心。 可事实上,她的心理医生利嘉从未见将心理分析中最重要的部分告诉她,而是发邮件给许亦为,或是利用许亦为陪她复诊的机会单独聊上一会儿。 林寻随手将病历本翻开,盯着上面那几行不痛不痒且早已会背的文字,不由得出了神。 “嗒、嗒、嗒。”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又听到了那奇怪的滴水声。 可现在分明是在卧室啊,浴室的门关着,声音应该传不过来。 林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盯住病历本上的字,集中注意力,试图说服自己那些声音根本不存在,只是她幻听了而已。 直到她的眼睛开始发酸、发胀,想要揉眼睛,她竟然看到……眼前这些文字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林寻心里响起一道声音,说:“看吧,这就是精神分裂的前期症状。” 林寻一下子站起身,将病历本甩得老远。 由于动作太猛,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掉在地上,“啪”的一声,从外套兜里掉出一个录音笔。 林寻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缓上一口气。 随即她将录音笔捡起,按下播放键试了试,直到听到自己的声音,情绪终于平定下来。 因为经常记忆断片,几年前她就按照利嘉教的方法养成随手录音的习惯,有时间就拿出来回放。利嘉说这会对记忆整理有帮助。 林寻听了几分钟录音,想了想,又将录音笔切换录音模式,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念道:“今天在学校我又走神了。我好像看到一大片火海,我感觉自己被烧死了。舅舅说要带我回老家住一段时间,看我会不会想起什么。利嘉医生一直认为我这个病是因为妈妈的离开,但我记得第一次发病是在我小时候。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林寻一直在自言自语,很沉浸、很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房门虚掩着,她的声音穿过门缝,流入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男人耳中——他似乎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高高的个子几乎将整条门缝遮挡住。 林寻正说道:“你已经死了,这次是新的开局,你要记住,你要去救……” 但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道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林寻?” 林寻猛然醒神,竟一下子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看向门口。 站在那里的是许亦为。 门已经被他推开了,他一手搭在门把上,看了看她,又看向她手里的录音笔。 相比他的淡然,林寻几乎是瞪视,好像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清他的模样。 他的眼神总是冷漠的,偶尔会给人阴鸷的感觉。 他的嘴唇偏薄,且上唇比下唇更薄一点,按照面相学的解释,这是薄情寡义、性情凉薄的标志。 幸而他的骨相生得周正,正面看去耳略高于眉、鼻梁挺直,笑起来时温润和气,将那一丝冷漠、阴鸷都中和了——就像现在这样。 许亦为笑道:“时间到了,该走了。” 第3章 chapter 02 chapter 02 私立医院,vip楼层。 不到一个小时,林寻就完成大部分检查项目,此时的她正心不在焉地站在洗手间里。 虽说刚才的检查她一直很配合,可是她的脑海中总有一个念头徘徊不定——她真是精神分裂吗? 事实上这样的猜测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林寻深吸了一口气,来到洗手池前站定,直勾勾地盯住镜面。 这里的镜面和洗手池都很干净,应该时不时就会有人擦拭,不像是那幅“幻象”中的斑驳镜面和到处都是的水渍。 她皱了皱眉,像是为了要进一步证实似得,不假思索地将面前的水龙头的开关抬起。 水“哗哗”流出,她却没有洗手,只是盯着它。 随即她将开关按下去一半,看着水流变小。 再往下按,水流继续缩减。 就这样试了几次,直到将它控制在只能缓慢滴水的程度。 “嗒、嗒、嗒。” 这声音细微且有节奏,一下接着一下,直到与脑海中的声音相吻合。 林寻这才直起身,又一次看向镜面,试图回忆之前的画面。 不,与其说是她在回忆,倒不如说是它主动钻进大脑。 很快,镜子里的画面起了变化…… 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但“她”看上去要大上几岁。 还有斑驳的镜面,以及坏掉的水龙头。 不,不止如此…… 林寻紧紧盯住镜面,竟然看到镜子里的“她”眨了一下眼睛。 没多久,“她”身后就多出一个男人。 男人高了“她”一个头,可他面貌模糊,好像还在和“她”说话。 接着画面里又出现一对母女,母亲带着小女儿走向水龙头,拧开之后水一下子滋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 另一边,医院的走廊里,许亦为和利嘉站在一起。 许亦为正说道:“她发作的时间比之前频率更高了,半天之内就出现两次。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利嘉接道:“可是照之前的检查来看,她的数据没有明显波动。” 许亦为眉目低敛,似是轻嘲:“显然数据不能说明一切,人体也不是数据可以概括的。” 利嘉问:“她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将日常记录下来?” 许亦为点头:“那些文字我看过,没什么特别。录音笔她用得更多,今天发病的时候她刚好在录音,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利嘉:“怎么个奇怪法?” 只是这话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声,一位前来身体检查的vip客人慌忙从洗手间里跑出来,还边跑边喊“救命”。 许亦为转身看去,只停顿一秒就拔腿飞奔。 直到跑到跟前,刚好见到两名护士将林寻搀扶出来。 林寻茫然地抬起头,和许亦为震惊的目光对上。 她身上的体检服不止有破损,还有许多污渍,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擦伤和淤青,乍一看会以为她在洗手间里摔了一跤。 但最让人最惊讶的,是她略微抬起的双手上竟然沾满了血,那些血渍还粘在体检服的下摆和鞋子上。 这是谁的血,她受伤了? 林寻看向自己的手,只觉得自己手掌发冷,指尖发麻,身上也很凉,隐约还感觉到一些疼痛,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至一阵晕眩突然袭来,进而是针扎一样的头疼。 林寻疼得跪到地上。 这之后又是一连串的检查。 利嘉为林寻注射了一些药物,让她暂时睡过去,随即将检查结果告知许亦为。 许亦为听后安静了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她刚才有过很激烈的活动,这才导致体力透支?她手上的血不是她的,她身上的淤青也不是单纯的磕碰,应该是和人打斗过。” 隔了两秒,许亦为又道:“这怎么可能?” 第4节 “按照常理是不可能。”利嘉边说边将一段视频发给许亦为,“我刚才让人去保卫室调了监控,你先看看吧。” 许亦为搭眼扫过,监控里清楚地记录着林寻走进洗手间之前的模样,一切如常。 过了十分钟后才有第二个女人走进去,但女人刚进去不久就跑了出来,还慌忙喊叫。 许亦为按掉视频,沉默着。 利嘉说:“在林寻进去之前,洗手间里没有其他人。而且护士说,她在外面除了流水声,其余的什么都没听到。” 许亦为没有接话,先是看了眼利嘉,遂落下眉眼,拇指和食指缓慢搓动。 利嘉再次开口,说会再安排几项脑部检查,等结果出来了再看。 当然他很清楚,就算再做再多检查,都无法解释洗手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这是目前唯一的途径。 半晌过去,许亦为这样回道:“不用了,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也许就像你说的,回到熟悉的生活环境,或许她的病情会有改善。” 利嘉:“可是……” 即便利嘉再迟钝,也能看出许亦为有悖常理的反应。 事实上,许亦为的震惊和慌乱只在见到林寻一身狼狈和手上沾血的时候出现过,等到林寻得到安置,他就迅速冷静下来,没有追问病情,也没有责怪医护人员,更没有情绪波动。而且很明显,许亦为没有要进一步追究调查的意思。 利嘉试图进一步规劝。 他知道许亦为在国外有投资生物实验室和药厂,也知道一些有钱人对于市面上的精神类药物并不信任,他们更愿意花钱花时间,针对特定患者的基因研发靶向药物。 许亦为却将他打断:“好了,等我们到了那边,有什么情况随时沟通。你就按照之前的诊断开些温和的安神药和头痛药。她还在念书,我不希望她这么快就接触精神类药物。” …… 林寻做了一个梦,梦境内容杂乱无章,没有逻辑。 这个世界好像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人沉浸在里面总是昏昏沉沉,睡不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梦境渐渐散了,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一道声音。 林寻努力去听,直到那声音近了,她听到这样一句:“……你已经死了,这次是新的开局,你要记住,你要去救……林寻?” 这声音好耳熟。 等等,这不是她的声音吗? 不,不只是她,还有一个男人在叫她的名字。 是……许亦为? 林寻刚要确认,这句话就再一次回响。 “你已经死了,这次是新的开局,你要记住,你要去救……” 一遍、两遍、三遍,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回响了多少次。 林寻终于被这些声音吵醒。 睁开眼就看到病房的天花板,停了几秒,视线缓慢移动,直到床边。 许亦为就坐在椅子上。 他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了,正低垂着眼帘,盯着手里的录音笔。 录音笔在他手里显得有些袖珍,上面的按键很小,他的拇指却能灵活地在倒退和播放键上来回切换。 哦,原来是他在回放录音笔里的内容。 林寻没有立刻出声叫他,某种奇特的感觉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严格来说,她对许亦为并不亲近,但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在母亲许南语出事之前,她们和许亦为很少来往,许亦为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直到数年前二老相继离世。 在许南语出事之前,林寻和许南语只会在过年的时候回去看望老人。林寻那时候还小,第一次见到许亦为有些认生,只是隔着几步远叫了一声“舅舅”。 有二老在,许亦为看上去十分地亲切好相处,可当他一个人时,周身又会生出另一种氛围,孤僻且不近人情。 有一次林寻无意间闯进老宅的书房,许亦为正靠在躺椅中看书,躺椅缓慢地一下一下摇动,他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侧脸一半被阳光照着,另一半处在相对较暗的阴影中。 那一刻的许亦为就是现在这种表情,若有所思中带着几分自嘲、讥诮。 后来姥姥、姥爷走了,再后来母亲也走了。 许亦为飞到那个小城市,向她伸出手,说:“以后就由舅舅来照顾你。” 那一刻,林寻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可就在十指接触的瞬间,她身上却窜起一层战栗,不止感觉到他手掌的有力,还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 “舅舅。” 就在许亦为又一次按下播放键时,林寻终于出声了。 手指落在按键上,没有按实。 许亦为目光停了一瞬,这才抬眼,笑容浮现:“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寻回答:“我没事,我很好。” 虽然身上有多处觉得疼,却在忍受范围内。 许亦为点头,将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平静的目光,以及失了一点血色的笑容收入眼底。 随即他放下录音笔,将她的床头调高,同时语气平缓地细数检查结果。 林寻没有出声,边听边扫过他腕表上的时间,这才得知自己昏睡了小半天。 许亦为落座,说道:“这几天你受伤的地方会有些疼,好在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利医生开了一些止疼药和外用药膏,记得按时用。” 林寻“嗯”了一声,接过许亦为倒的温水,缓慢地喝着。 许亦为的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点探究:“虽然我对答案不抱希望,但还是要问你,记不记得之前在洗手间里发生了什么?” 林寻咽下嘴里的水,和过去一样只是摇头,对于从镜子里看到的幻觉更是只字不提。 许亦为叹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她那些血和瘀伤是怎么回事,只将录音笔递给她:“那好,如果以后想起来,记得告诉我。还有录音笔你要时刻带在身边,有什么事就随手录下来。” 许亦为的反应就和过去一样,似乎很随缘,很轻易就接受这样的结果,而且从不给她压力,也不强迫她努力去回忆,更不会采取强制措施将她送进精神病院。 林寻握住录音笔,上面还残留着许亦为的体温,她问:“利嘉医生怎么说?舅舅,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还有救吗?” 许亦为细微地皱了下眉头,好似比她还要排斥:“瞎说什么,你只是心理压力大,年纪太轻,不知道如何处理多余的情绪。” 林寻没吭声,只是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再一次听到那句话:“你已经死了,这次是新的开局……” “你是不是不想继续升学,所以才录这样的话误导我们?”许亦为语气十分温和,“小寻,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勉强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原来他以为…… 林寻看向许亦为,顺嘴编了个解释:“哦,是这样的,我之前买了一个新游戏,有一关怎么都过不去,玩一会儿要死好几次。那游戏很难,但我没有看攻略,因为我想自己找到突破口。” “是么,然后呢?”许亦为笑了。 林寻说:“然后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已经找到通关诀窍。我想等回家试试看,也许真的能过?其实同样的事之前也发生过,只是我没有告诉你。” 许亦为:“原来如此,真是神奇。” 他回应得并不认真。 林寻点头,一口气说道:“是啊,做梦真的很神奇,有时候我会梦到一些场景,过一段时间就发生了一模一样的事。不是有人说过吗,在高维空间里根本没有时间概念,平行世界里发生过的事会折射在我们的梦境里。人的左脑和右脑一个负责逻辑一个负责想像,只要它们达到完美链接,人的意识就有机会进入高维空间,可以随意回到过去、预知未来,或是选择停留在任意一个时间段里。” 这话落地,林寻显得有些兴奋。 “很有意思的解释。”许亦为却很淡定,他仍在笑,和煦的笑意就像是练习千百遍一样,熟练却不及眼底。 两人对视了一秒,林寻的情绪降了下来。 许亦为没有回应她的“疯言疯语”,随即为她的话做了另一番解读:“利医生说你思虑过重、缺觉,真是一点没错。你啊还是要多休息,少想些乱七八糟的,知道么?” 第4章 chapter 03 chapter 03 两天后,林寻和许亦为回到梦城。 梦城,林寻生长到十四岁的地方。 按理说,许亦为对这里的环境应该不熟悉才对,但他完全不像是初来乍到,似乎也不需要适应期,一到梦城就投入工作。 直到林寻问起,许亦为才告诉她,早在一年前利医生建议带她回来时,他就已经在这里投了两家工厂和一家私人诊所。虽然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但过去一年看过太多报告和数据调查,若要讲起梦城的风土人情和特产,兴许比她知道得还要详细。 林寻对此并不意外,许亦为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看事长远,生意方面尤其有前瞻性,人还没到钱就已经开始滚动。 相比之下,林寻就显得额外清闲,甚至可以说无所事事。 她不怎么出门,偶尔走出大门就只是在后院晒一会儿太阳,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房间里看书听音乐。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近乡情怯,这两天她总是频繁点开朋友们的聊天窗口,很想告诉他们:她回来了。 但这样简单几个字却迟迟没有发出。 阳光很柔和,此时的林寻正裹着外套,靠坐在后院的躺椅中。 这里放置了遮阳棚和躺椅,四周的花草已经初具规模,显然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打理了。 林寻将手机举高,胡乱刷了几下,直到再次点开一个聊天窗口。 对方的头是在阳光下抓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背对着镜头,迎向阳光,一手抬起遮挡光线,短发随风而起,发梢因阳光的照射而呈现棕色。 林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点开他的朋友圈。 他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昨天看时还是一片空白,今天就多了一条,配图是梦城的街景,文字写道:“我回来了。” 缓慢摇动的摇椅停了,林寻的目光也跟着顿住。 风很轻,花很香,四周安静极了。 “嗯哼!”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林寻坐起身,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后院门外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在朝她挥手:“林寻,是我,余歆!” 第5节 林寻诧异地站起来,方才的纠结一下子消散了:“余歆?” 林寻将院门打开,正要发问,余歆却先一步开口:“我听说前几天有人搬进来了,我爸妈说是你回来了,我当时就想过来看你,但我看你们家进进出出好多人,知道你们在搬家,所以今天才过来。这么晚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林寻摇头,问:“你们也住在这里?” 余歆:“哎,瞧我,都忘了告诉你了。我们也才搬来不久,也就你们早半个月吧。” 余歆边说边走进院门,笑嘻嘻地拉住林寻的手。 林寻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聊起,原先准备好的台词在这一刻全都变得不重要了,只是任由余歆拉着她。 院门依然开着,林寻背对着门口,对身后情况一无所知。 她和余歆的影子落在地上,树影掠过,两位少女的影子美好而生动。 直到地面上出现另一道影子,来人身量很高,正在朝林寻靠近。 很快,他们的影子就重叠在一起。 林寻的余光只瞄到影子在移动,还没看清,下一秒视线就被挡住了。 盖住她眼睛的手很修长,没有捂严实,还留了一点缝隙,令她足以通过指缝看到站在对面笑嘻嘻的余歆,还有手掌周围透进来的光线。 随之而来还有一股日晒过的木棉香,侵占着她的鼻息,既熟悉又动人。 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屏住呼吸,要将那味道关在鼻腔里。 林寻松开余歆的手,缓慢且小心翼翼地触碰眼前的手掌,先是摸到骨节分明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随即滑过流畅的线条、平滑的皮肤,一直来到略微凸起的腕骨。 她将那只手从半空拉下来,下意识转身,视线却只对上他胸前的衬衫扣子。 再往上,是喉结、下巴、笑意浮动的嘴唇、略微翘起的鼻尖,那双眼睛清澈且闪动着奇异的光泽,眼底深处跳动地欣喜和灼热。 “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是不是把我们忘了?”没等林寻开口,他先一步问,声音很低,即便是“责怪”依然是温柔的。 林寻摇头,依然盯着他:“怎么会忘?我也是这样担心,才没有和你们联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也笑了:“昨天晚上。” “那你……” 林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歆打断:“我说两位,咱们要一直站在这里吗?” 林寻“哦”了声,走向屋门说:“先进来吧。阿姨去买菜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余歆一蹦一跳地跟上:“哥,快点。” 少年应了一声,拾阶而上,最后一个进屋,并顺手带上门。 林寻找出两双新拖鞋递给他们。 洗过手,余歆快速在一楼转悠了一圈,赞叹一声接一声,一会儿说“这个装修风格我喜欢”,一会儿又说“爸妈的喜好太老土了,真的过时了,说了他们就是不听”。 林寻没接话,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那儿煮了一壶热水,又拿出口感清新的水果茶包。 “那个,余寒。”林寻叫道。 余寒,余歆的哥哥,去年考上了农业大学,今年刚读完大一。 此刻他就侧身站在客厅里,从林寻的角度,刚好看到下缘剃得很干净的短发,宽而有棱角的肩膀,浅色的短袖衬衫十分修身,下摆掖在休闲裤里。视觉上而言,他的身材比例显得比实际身高还要高一点。 余寒听到叫声,走向岛台:“嗯?” 林寻指了指茶壶:“只买了这种水果茶,行吗?冰箱里还有一些气泡水。” 余寒笑道:“我们喝什么都行。” 林寻点头,见水煮开了,正要去伸手,余寒却先一步拿起:“我来吧,小心烫。” 林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看着那汩汩注入茶壶的水流,以及蒸腾的白气。 余寒问:“这次回来要待多久,还走吗?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今年参加高考?” 水满了,林寻将盖子扣在茶壶上,说:“身体原因没参加高考,来年可能会高考,也可能会出国,现在还不知道。” 余寒应了声又问:“现在和你舅舅住在一起?” “嗯。”林寻微笑着点头,拿出几个杯子,将水果茶倒出来。 虽说经过四年时间大家都有了变化,这突然地重逢却令林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四岁以前的生活,美好而单纯。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余歆慌乱的声音:“啊……对不起,对不起!” 林寻和余寒一同看过去,声音是从书房方向传来的。 林寻立刻上前,刚好见到余歆跑回来,而书房的门开了一半。 林寻刚走过去,没想到门里却走出一道身影。 许亦为表情淡漠地站在那儿,一手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 原来许亦为在家? 林寻一下子站住脚,正要解释,许亦为却指了指手机,随即挪开目光,将门掩上。 林寻定了定神,回身就时见余歆低着头站在客厅里,正在接受余寒的数落:“你也太冒失了,怎么能到处乱闯?” 余歆小声解释:“我只是好奇。是寻寻说的,家里就她一个人。” 林寻:“是我搞错了,我不知道原来舅舅在家,抱歉。” 余歆立刻回道:“哎呀,你道什么歉,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对不起寻寻,我是不是打搅到他了?” 林寻摇头:“没有。” 许亦为并不是轻易会被外人、外物打搅的人,但她没有多解释。 气氛一时尴尬,留在这里只会更坐立不安。 林寻建议道:“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我这几天都没出过门,不知道老街区变化大不大。” 林寻很快回房拿了个帆布包。 出门时,余寒已经叫了车,不过十五分钟,三人就回到熟悉的老街区。 林寻走在中间,余歆在旁边念叨着这几年的变化。 这里的老房子拆了一半了,余下一半的商店还在营业,拆迁工程弄得稀稀拉拉,整条街远没有以前热闹,还有些破败。 走了半条街,三人在以前经常光顾的小吃店吃了点东西。 趁着余寒结账,余歆才逮住机会,凑到林寻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哥一直想着你呢。” 林寻下意识看向余歆,眼睛里有着疑问。 余歆笑道:“真的,骗你我是猪!” 林寻跟着笑了。 离开小吃店,余歆走在前面,一家家地逛,一会儿要看衣服一会儿又要看发卡。 余寒和林寻起初还会跟进去,后来就站在外面等。 余寒一直在话题,正好说起许亦为:“你这个舅舅挺有本事的,我爸妈都这么说。” 林寻:“是吗?” 余寒:“嗯,现在咱们住的别墅区三年前还是荒地,听说他当时就看中了,还投了一大笔钱。这里的人都不看好,我爸当时也在观望,后来跟着投了一点。直到一年前开售我爸后悔了,还说真应该再早一点投。”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琢磨着余寒透露的信息。 许亦为三年前就投了别墅区?可是利嘉医生建议她回来养病分明是一年前的事。 难道许亦为三年前就料到有可能会回来?还是他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碰巧留意到这里的项目有利可图,随手就投了? 正想到这,就听到余寒问:“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爸妈昨天还提起你。” 林寻“哦”了声,不假思索道:“好啊。” 说话间,她扬起一点笑容,转头看向余寒,余光在转头的刹那掠过街对面。 就在这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余寒也跟着看过去。 相隔三十米的地方是一家小型汽修厂,此时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着工服的少年,他脚上的鞋趿拉着,一身的汗,工服和肤色健康的脸上沾着污渍和机油,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用同样沾了污渍的毛巾擦了擦,就将毛巾挂在脖子上。 少年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还有点愤世嫉俗地波动,但不是针对任何人,仿佛是已经写进骨子里的东西。 少年边走边点了一支烟,动作娴熟,直到目光扫过街对面,脚下停了。 他的目光掠过余寒,最终落在林寻身上,原本疲倦的眼神瞬间锐利,颌骨也浮现出咬牙的痕迹。 安静了两秒,他又抬起手将烟放到嘴里,目光收回,继续往前走,直到越过两人,走进前面不远的小吃店。 ……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林寻正在经历什么。 空气里的烟草味合着微风一起涌入鼻腔,林寻的视线原本一直追随着少年的身影,眼睛看到的只是普通的街景。 可就在少年走出汽修厂那一刻,她的脑海中随之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画面里的地方林寻毫无印象,像是郊外的某栋废弃房屋。 废屋门窗破败,水泥墙暴露在外面,屋顶还漏了个大洞。 屋子里,有个女人倒在血泊之中,地上和墙壁上有着喷溅型的血迹,是从她颈部动脉喷出来的。 林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细看之下才认出血泊中的女人……竟然是她的母亲,许南语?! 等等,这不会就是当年的案发现场吧? 可她从没来过这里啊! 如果这是幻觉,未免太过真实。 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些闷热的温度,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植物和泥土的气息,合着血腥味儿,以及一股发霉的味道。 林寻试图去触碰母亲,可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唤她。 “林寻,林寻!” 这道声音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像是要将林寻拉回现实。 林寻与那股力量对抗着,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废屋门口还有另一个中年女人——她跌坐在那儿,人已经吓傻了。 第6节 紧接着,废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跑来一个少年。 少年刚冲到门口就刹住脚,他先是震惊地瞪着屋里的惨状,随即在门口那个女人身边蹲下,轻声叫她:“妈?妈!” “林寻!” 呼唤她的声音又出现了。 林寻浑身一震,终于醒过来。 微风徐徐,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烟草味儿。 林寻强行镇定住情绪,快速眨了下眼,发现自己依然站在街道上,对面是小商店,而余寒就站在她身边。 余寒一脸关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你没事吧?” 林寻脸色仍是白的,只下意识摇头:“我没事。” 这三个字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已习惯了。 为了证实自己真的没事,林寻挤出一个笑容,问:“对了,刚才那个人,是蒋延么?” 隔了两秒,余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 蒋延,今年十九,和余寒同岁。 四年前的他皮肤没有现在黑,身材没有现在结实,个子也没有现在高。 而蒋延的母亲苏云,就是许南语的自杀现场的目击证人,也是警方曾经锁定的嫌疑人。 第5章 chapter 04 chapter 04 ——蒋延的母亲苏云,不仅是许南语的自杀现场的目击者,也是警方曾经锁定的嫌疑人。 是啊,许南语是自杀的,这是法医的验尸结果。 可林寻到现在都不相信。 林寻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小吃店,眼神发直。 余寒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林寻的眼神很不对劲儿,脸色也很难看,但语言在这一刻却显得额外苍白,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真正起到安慰作用。 余寒正在措辞,林寻却先一步开口:“他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很低,闷闷的。 余寒观察着她的脸色,说:“他家里条件困难,钱都拿去给他妈妈治病了——她是前年出来的,一直在家养着。” 林寻没吭声。 蒋延的母亲苏云,四年前确诊了什么间歇性精神分裂。听说她这个病之所以会突然发作,就是因为目睹了许南语的死,受了强刺激。 经过检验,那把割破许南语颈部动脉的水果刀,刀柄上只有许南语一个人的指纹。可那把刀却是苏云亲自购买的,卖刀的老板和店里的监控录像都可以证明。 没有人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许南语和苏云为什么要去那里,苏云随身带着水果刀去做什么?难道是在给许南语提供自杀工具? 还有,许南语为什么要自杀。 林寻记得利嘉医生说,其实她一直有逃避心理。虽然表面上看她已经走出丧母之痛,但这很可能只是一种假性痊愈——有的人甚至在几十年后才会发作出来。 有一次心理治疗,林寻还说了这样一句:“我总觉得我妈还在,有一天我还会见到她。” 她看得出来那天利嘉很为难,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如何开药。 后来,她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利医生,我到底是不是精神分裂?我想听听你的判断,你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舅舅的。” 利嘉医生欲言又止,叫她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增加心理压力,还说引起记忆断片的原因有很多。 林寻并没有告诉利嘉,她之所以这样想并不是因为单纯的记忆断片,而是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些幻觉。 比如,她好像真的见到了去世前的母亲——就像刚才那样。 林寻抬手顺了一下头发,见余寒仍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担忧。 林寻笑了一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他蒋延的爸爸呢?我记得他一直在给你爸开车,你们家对他们一直很照顾。哦,我还记得蒋延的学习成绩很好……” “是啊。”余寒的声音低了几分,目光跟着挪开,“前几年他家里的确很难,蒋延为了能留在本地,尽早出来赚钱补贴家用,只报了这里的一所职高。” 余寒并没有描述太多,不管怎么说那件事的受害者都是许南语。蒋家虽然处境艰难,但林寻却失去了母亲。 即便警方已经证实了许南语是自杀,但站在受害者家属的角度,如果林寻坚定认为这件事就是苏云做的,情理上也属正常。 林寻看出余寒的为难,没有继续追问。 这几年她和余寒、余歆的联系虽然少了,却时不时从一个女同学那里听到转述。 女同学说,余歆一直很喜欢蒋延,经常去找他。蒋延对余歆也比较迁就、照顾,不知是不是因为余家在经济上给予蒋家不少帮衬的缘故。 片刻后,余寒将沉默打破,并换了个话题。 他指了指对面小店里此时正站在款台前结账的余歆,说:“有机会帮我劝劝余歆,你们都是女孩,比我这个当哥哥的更容易沟通。” 林寻透过橱窗扫了一眼,问:“怎么了?” 余寒说:“她今年高考成绩不理想,现在在上补习班。家里的意思是让她参加明年的高考,但她只是嘴上答应,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我多说两句,她就说我烦,完全听不进去。” 自己的盘算? 林寻这才想起来:“我记得她以前说过要当明星,现在也是吗?” 余寒笑了:“你记性可真好。” 这还是四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的记忆力。 余寒又道:“去年有个剧组到学校挑人,余歆被挑上了,在那部戏里演了几场,后来还被介绍去拍了两个广告片。那广告导演还就趁机给她画大饼,说要介绍资源人脉,还说她有天分有前途。她已经被彻底洗脑,无心学习,连明年的高考都不想参加了。” 林寻没接话。 别说余歆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前途在哪里。 余寒这时问:“对了,你之前说你可能高考,也可能留学,具体是怎么定的?我记得这里好像还没有复读政策限制,如果……” 余寒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满载而归的余歆打断:“什么复读,寻寻你要复读吗?啊,不如你来补习班吧,这样咱们就能天天见面了!这个补习班还是挺好的,老师有实力,同学也很好相处,我在班里人缘可好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就这样,话题被兴高采烈的余歆接管。 余歆挽着林寻的手臂边走边说补习班的趣事,林寻始终保持着微笑,并时不时看向走在另一边拎袋子的余寒。 余寒有些无奈,却没有打断两人,但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余歆的描述只是一厢情愿的认知。 林寻开始还感到一丝疑惑,直到余歆说这满满一袋子的小玩意都是送给补习班同学的礼物,她这才明白余寒为什么是这种表情——所谓的好人缘,恐怕也是这样来的。 …… 天色渐暗,林寻回到家里。 许亦为已经从书房出来了,正在厨房煮咖啡。 客厅的桌子上有一叠资料画册,林寻叫了声“舅舅”,拿起资料翻看了几眼。 许亦为端着咖啡出来,就站在桌子另一端,鼻梁上还架着金丝边眼镜,他笑道:“助理刚才送过来的,已经筛选过了,这些都是本地最好的。你看上哪一家随时可以定,如果都不喜欢还可以请老师到家里来。” 若换做四年前,林寻一定会惊讶许亦为的办事效率。 哦,不只是效率,还非常精准。 他每次出手都能赚到钱。 其实林寻并不缺钱,许南语留下了一大笔存款给她,还有许亦为代为投资的基金和股票。 林寻第一次听到那个数字后,吓了一跳,那已经超出了她的想像。事实上,她们母女在物质上追求并不高,林寻对金钱没有清晰的概念,在这个小地方也没什么大钱可花。再者,许南语总是说,生活还是要归于质朴、低调为好,不要太过引人注目。 林寻抽出其中一份资料,说:“余歆也在这家,上的是高考班,我就选这里吧。但我要上哪个班呢,英语班还是高考班?” 许亦为想了想:“如果你想参加高考,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英语课程可以单独加两节课,做两手准备怎么样?” 林寻点头,对于课程安排从没有异议。 可她又看了看许亦为,眼睛里多了一点好奇和疑问。 许亦为喝了口咖啡,率先问:“看什么?” 林寻很直接:“你是不是很会赚钱?” 许亦为眼睛弯了,这种笑容令他少了几分阴郁:“还算可以。为什么这么问?” 林寻从未问过这个问题,可她并不是第一次好奇:“你只有二十八岁,就挣了这么多钱。余寒说这个别墅区你三年前就参投了。” “余寒。”许亦为想了想,“余歆的哥哥?” 林寻“嗯”了一声,但这好像不是问题的重点。 没想到许亦为又问:“你还喜欢他么?选这个补习班,就是为了能多见他?” 林寻愣住了。 为什么许亦为会知道这件事,她从没和人说过啊。 还有,他为什么要用“还”这个字? 林寻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为了进一步证实这种感觉,又问:“之前你说投了这里的私人诊所,该不会这家补习班你也投钱了吧?”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要更将许亦为看得更清楚。 可许亦为的表情只是细微变化,根本挑不出毛病。 他似乎已经充分解读她的潜台词和疑虑,笑容不改地解释道:“舅舅不是要挖你的隐私,只是关心你。这个补习班我是投钱了,你选择这家我也比较放心。但你不要有思想负担,这只是一门生意,不管你是不是选这家我都会投资。” 果然。 那这门生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是只投资了这一家,还是广撒网,几家都投了? 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虽然在许亦为身边生活的第一年,他就找了几个人看管她,可那是因为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而且一年后看管就撤离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或许那些看管并没有被撤离,只是从明处转到了暗处? 第7节 好像无形中有一张网,将她的生活完全笼罩住了…… 第6章 chapter 05 chapter 05 补习班的手续办理得很快。 许亦为表现得十分随缘,说让林寻先上着课,省得整天胡思乱想,兴许过段时间就能找到人生目标。 这件事最高兴的大概就是余歆了。正值暑假,补习班的课程安排不多,余歆经常拉着林寻出去玩。 余寒倒不常在,按照余爸的意思已经提前到公司实习。 余歆对此颇有抱怨,说这个年纪就要被圈在公司里、工作中,为什么不出去多看看多玩玩呢?以后做了社畜,恐怕没机会了。 说到余寒,林寻走神的次数都变少了,总是听得额外认真。 余歆说:“你知道吗寻寻,其实我哥一直想去留学的,他也不想学习管理,更不想一辈子困在这个小地方,接手爸爸的公司。如果你俩能一起留学,我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留学的心愿余爸也是知道的,但余爸说,不如先把学上完,等以后进了公司,有的是机会让余寒国外交流——主要是交流养猪的经验。 余爸除了投资一点地产项目之外,主业是种植业和畜牧业,不只有大片果园,还养了许多杂交猪。为了这些猪,余爸每年都要带团队去欧洲选购种猪、交流配种经验,当然不是去什么大城市,而是一些欧洲小镇的牧场。 说话间,林寻正咬着余歆塞过来的猪肉干。 前两天余寒特意拎着两大盒猪肉礼盒送到她家里,除了新鲜的生猪肉还有许多猪肉熟食,说是家猪和野猪配种的,肉质鲜美,市面上要好几百块一盒。 林寻说:“做这个也挺好的,不管经济怎么发展,人都离不开吃。要先生存,才能谈别的东西。” 起码比她活得明白,她的人生连一个小目标都没有。 余歆却说:“可我觉得还是你小舅舅比较高大上欸。” 林寻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很快就听到余歆如数家珍,一样样的比她知道得还要详细。 余歆:“听说他还有投资什么生物实验室?研究的什么呀,是基因工程还是制药?哎,我觉得这才是造福人类的事业。” 林寻看着余歆半晌没言语,事实上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许亦为的脑子构造和她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永远都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 或者这样说,哪怕有一天许亦为想不开去做军火生意,她都不会感到惊讶。 过了好一会儿,林寻才说:“我还是觉得你家比较好,余叔叔是本分的生意人,讲究商道。你家的教育也好。” 余歆一个小眼神斜过来,意有所指地笑了:“你就直接说吧,是我爸把我哥教得好,让人看着就喜欢,对吧?” 林寻默默挪开目光,不接话。 余歆却凑过来,嘴里说着“是不是嘛”,并将下巴靠在林寻的肩膀上,小声问:“我哥是不是特别好啊,你心里是不是怦怦乱跳啊?” 余寒,他当然很好,有理想、有目标,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林寻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耳后根渐渐热了,但她却故作冷静,学着许亦为平日那种让人看不透的表情。 余歆看出来林寻是在掩饰,却没拆穿,而是靠着林寻说:“这种心情我明白的。我可懂了,因为我也有喜欢的人呀。” 林寻问:“是蒋延吗?” 这么“重大”的秘密竟然被林寻轻描淡写地戳破了,余歆一下子弹坐起身:“你……” 她小心翼翼看着林寻的脸色,一时间想到许多,自然也想到了许南语和苏云的事。 林寻却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天咱们经过那家汽修厂的时候,我看到你往里面张望了好几次。我知道蒋延在那里工作,我还看见他了。” “那,那你……”余歆很少有这样词穷的时候。 直到林寻说:“他是他,他妈妈是他妈妈,他们不一样。再说那件事四年前警方就已经给结论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你不用避讳我。” 话虽如此,林寻心里却出现另一道声音。 它正在反驳:“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你就没有怀疑过吗?那把水果刀又该怎么解释,难道苏云不是在教唆自杀,或是提供自杀工具吗?” 这一刻,林寻真是无比感谢和许亦为相处的这四年,她观察着他的言谈举止,模仿着他的高深莫测。 她还记得许亦为说过,做人其实并不难,无非就是两点:自己不在意;别人看不透。 前者,有助于维持内心的秩序,刀枪不入。后者,看不透就不敢轻易招惹,进而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清净。 不知道是林寻演技到位,还是余歆真的很单纯,余歆很快就接受了林寻的说辞,又像征性地试探了几句,转而就开始没心没肺地分享她和蒋延的故事。而且有些事连余寒都不知道。 林寻始终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听着,将所有惊讶都掩饰在心里。 原来,余歆一早就和蒋延表白过了。虽然蒋延没有答应她什么,更没有许诺未来,但余歆已经认定蒋延也喜欢她,他之所以止步不前全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有差,以及苏云患有精神疾病,而蒋延太要面子,因此自卑。 不过余歆并不在意这些,她天真地认为爱情的力量足以战胜世间所有考验、难关,足以冲破任何一道鸿沟。 余歆:“你知道吗,之前找我拍广告那个导演也看中蒋延了。我上次去拍广告就是蒋延陪我去的。当时那个男演员有事耽搁了,导演就让蒋延顶上,拍出来的效果别提多好了!蒋延一开始还有点抗拒,可是当他看到那些酬劳就一下子接受了。哎,其实我们拿的酬劳不算多,主要是他在汽修厂挣得太少了,他还要照顾……呃,补贴家里,总不能让他爸爸一个人忙里忙外的。” 蒋延就像是一道开关,打开了余歆的话匣子。 余歆还说,那个广告导演在圈内有些资源,还有意介绍蒋延去做练习生。但现在娱乐圈生态环境不比原来,需要家里有些底子才行。但蒋延看得很实际,只想赚点小钱攒起来,不要离家太远。 林寻想起余寒的嘱托,这样说道:“也许那个导演只是在给你们画大饼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蒋延看得实际好像也没有错。你看那些明星过年过节都没办法和家人团聚,蒋延肯定是不愿意的。” 这种心情林寻当然懂。现在回想起来,她和母亲许南语只一起度过了十四个年头。如果有一天人类真的可以实现在高维空间里来回穿越,那么她一定会回到许南语还在世的时候。 “这怎么是画饼呢?蒋延是真的很有天分,还有韧劲儿,能吃苦。”余歆反驳道,“你知道这有多可惜吗?他是因为生活所迫才不得不低头,不是他不想。” 林寻不了解蒋延,不知道蒋延的真实想法,闻言只是笑了笑。 随即又听余歆说:“本来我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我实在太冲动了,又不太会表达,总之我提了以后蒋延特别生气,还叫我不要自作主张、多管闲事。” 林寻扬了扬眉,以眼神表示询问。 余歆看着林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忍不住说:“哎,我说可以让我爸出钱补贴他们家,这样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呀,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实现梦想了。外面的天地多大啊,为什么要困在这里呢,你说是吧?” 结果,蒋延当场就沉下来,还对余歆说了几句重话。 “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不要干预别人的人生,这话你听不懂吗,还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林寻张了张嘴,正要安慰余歆。 余歆却又话锋一转,又道:“我知道,他只是为了让我打消念头才这么说的,他后来也跟我道歉了,说他语气不好,脾气太急了。我都明白的。” 林寻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和蒋延不熟,却能感觉出那几句话的份量和真实。 四年来林寻看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家里请的阿姨与她非亲非故,对她却额外关心、嘘寒问暖。她知道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阿姨同情她,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许亦为给的薪水实在太高了。 同理,蒋延的爸爸是余爸的司机,蒋延和余寒、余歆自小一起长大。余家给蒋家不少帮助,想来蒋爸私底下也没少叮嘱蒋延,要多让着余寒、余歆。不管孩子们关系多好,两家到底是主雇关系,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格。 不过这些认知林寻并没有告诉余歆,她想,或许她的想法也是一厢情愿的,她看到的并不全面,也许蒋延和余歆之间早已达成一种平衡,根本不需要外人点拨。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林寻很快适应了补习班的节奏,对于多出来的英语课也没有怨言。 余歆倒是嘟囔过,本该娱乐的时间都拿来学习,生活不枯燥吗,心里不会抑郁吗,为什么不能劳逸结合呢? 事实上,林寻除了偶尔打打游戏就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余歆喜欢和朋友聚会、唱歌、跳舞,林寻却宁可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影。 至于余歆曾自夸过的她在补习班的好人缘,果然和林寻猜想的一样,那都是用钱和小礼物换来的。 余歆为人大方,课间到小卖店买吃的,被一群同学簇拥着,她总是大包大揽的买单,同学们异口同声说一句:“谢谢余老板!” 然而到了私底下,林寻却听到不止一次同学们之间的小话。 表面上他们捧着余歆——嘴甜两句就能省钱,谁会不乐意呢?背地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羡慕会令人上进,嫉妒却会让人面目全非,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好听。 但总体来说,这样的生活并不坏。 林寻适应得很快,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再生出什么幻觉,就连失忆断片的毛病都没有再发作。 林寻将这件事告诉许亦为。 许亦为一贯浅笑的模样,既不惊喜也不忧虑,只说:“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却因此生出不安。 …… 说起来,事情真正开始起变化,还是因为有一天从补习班出来,林寻在门口见到有些沮丧的余歆。 她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本答应要来接余歆的蒋延因有事来不了了。 一周七天课,蒋延能来三四次,但他总是迟到。汽修厂和他家里总有忙不完的事。 见天色渐暗,林寻建议余歆和她一起坐车回家。 余歆却摇头说不想回去,回去了就要被妈妈要求进房间温习功课,太闷了。 林寻见状,便让司机带着她们在街上兜一圈。 余歆答应了,上车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偶尔会开启一两个话题,但都不长。 直到车子来到一片街心公园前,原本萎靡不振的余歆突然坐直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窗外。 林寻也跟着看过去,刚好见到蒋延和一个中年女人从公园门口相携而出,他搀扶着女人,和女人说着话,态度非常平和。 不用问,这个女人就是苏云。 因隔着一段距离,林寻看得并不真切。她对苏云的印象已经不深了,这样远远望过去,只能看出苏云身材瘦小,走路很慢。 反倒是余歆,只和林寻打了个招呼,就头也不回地推门下车,很快就冲到蒋延和苏云面前。 蒋延对余歆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讶,苏云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看上去有些呆滞,一直看着前方的地面,对于是否多出一个人并不在意。 余歆不知道说了什么,蒋延朝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目光,又对余歆说了什么。 余歆低着头回应着,接着又跑到蒋延另一边,一副小心翼翼的态度。 绿灯了,车子驶出路口。 林寻没有再看三人,一路上都没有言语。 …… 这天晚上,林寻没有复习功课,也没有做作业,就一直坐在卧室里发呆。 第8节 她心里很乱,平静数日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庞杂的情绪实在太多,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团乱麻,怎么都解不开。 这样的内耗持续久了,人很容易就会感到疲惫、困倦。 林寻没想到时隔四年远远地看见苏云一眼,对自己的影响力会这么大。但她没有继续为难自己,简单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将薄被裹得严实,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境如期而至,就像过去这四年一样,林寻几乎每天都在做梦。 但这一次,她梦到的东西不再杂乱无章,它不仅真实,而且还是见过的场景。 闷热的天气,郊外的废屋。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气息,夹杂着发霉的味道。 废屋的顶上漏了个洞,被乌云遮了一半的日头探入洞口。 许南语和苏云就站在屋子中间对峙着。 林寻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也无法靠近,只是看到她们说了没多久就产生冲突。 先是推撞,两人嘴里还在嚷嚷着什么。 苏云虽然瘦小,却使出更大的力气,许南语似乎一直在让着她,随即就被苏云一把推到地上。 苏云后退了两步,喘着粗气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扔到许南语前面的地上。 塑料袋上印着商标,里面装着一把水果刀。 苏云又说了一句话,许南语的表情十分复杂,好像瞬间下了决心。 林寻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许南语将袋子捡起来,拿出水果刀,又对蒋延的妈妈说了一些话,然后举起刀子,用力扎向自己的颈部。 “不要!” 几乎同一时间,林寻听到自己发出的叫声。 那声音十分有穿透性,而且能量巨大,她甚至看到自己伸出双手抢夺刀子! 可是太晚了,刀子已经割破动脉。 血喷了出来,林寻的手只来得及按住许南语的脖子。 刀子滑落在地,许南语倒在林寻的怀里。 林寻试图托住许南语的身体,嘴里叫着:“妈,妈妈……” 许南语的眼睛无力地闭上,意识已经远离,昏迷是瞬间的事,她根本听不到林寻的声音。 林寻浑身都在颤抖,就这样跪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和那些血渍混合在一起,令她尝到了咸味儿,还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剧烈汹涌的情绪一股脑扎进林寻的心里,瞬间就将心口填满,不管她曾经想像过多少次这样的画面,都比不过此时的“亲眼目睹”来得痛苦。 她的大脑已经木了,忘记了思考,更无力消化这悲怆的一幕。 冰凉的手指被温热的血液裹住,林寻只能搂紧许南语,而那堵塞在喉咙深处和心口的东西,也终于化作一声嘶吼。 “啊——啊——啊!” 林寻醒了。 第7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林寻一下子坐起身。 屋里漆黑一片,她的额头和身上全是汗,心口狂跳,脑子里嗡嗡的。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寻按开床头灯。 光线刺眼,她下意识用手遮挡眼睛,随即眯着眼看向自己的手。 没有血。 幻觉,又是幻觉。 而且越来越真实,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温热的血液包裹住冰凉的手指,以及那粘稠的触感,还有那闷热的温度黏在皮肤上…… 林寻下意识搓了搓手指,指尖一阵阵发麻。 她坐起身,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闭上眼试图冷静,但那些画面却挥之不去,总是在脑海中徘徊,一遍又一遍。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林寻,你怎么了?”是许亦为的声音。 林寻走下床,披上外套,将门打开。 走廊里亮着灯,许亦为就站在门口,神色略微紧绷:“我刚听到叫声,是你吗?你……” 林寻摸了摸脖子上的汗,说:“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许亦为这才眉宇舒展:“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利医生开的药有安神效果,吃了再睡。” 许亦为话落便侧过身,似乎要回房。 林寻看着他,突然将他叫住:“舅舅,我的身体检查有结果了吗?” 许亦为又站住,平静道:“一切正常。” 林寻明显不信,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皱起眉。 许亦为笑问:“怎么,你希望不正常?” 林寻摇头,说:“我刚才梦到我妈了。你们都说回来会对我的病有帮助……将我的伤口撕开,就是你们所谓的帮助吗?” “说明这些年你一直没有走出来,你一直在逃避。”许亦为笑意渐敛,没有追问梦里的内容便下判断,“你就是太想她了。” “可我……”林寻正要告诉许亦为,她梦到的是从未见到过的案发现场。 许亦为却将她打断:“好了,赶紧吃药,早点睡。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明天我带你去诊所再做一次检查。” 又要做检查,千篇一律,能有什么用? “不用了。”林寻直接将房门合上。 回到床边,林寻将床头柜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倒了两颗放到嘴里,喝水服下。 重新躺回被窝里,她却没有闭眼,只是盯着眼前的黑暗。 许亦为说过,让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承受母亲自杀这样的事,的确太为难她。如果这是老天爷给的课题,这题目实在太深,出的也太早。但人生就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人都要朝前看。 林寻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连母亲为什么自杀都不知道,她怎么朝前看?她心里有块地方永远地停留在十四岁,要是解不开这个疑问,这辈子都会瞻前顾后、踯躅不前。 大概是因为精神态度焦虑紧张,那两颗药并没有让林寻睡个好觉,她就这样一直躺着,时不时翻个身。 直到天濛濛亮,漆黑的房间逐渐被微弱的晨光渗入,差不多清晨五点多钟,她才因为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 林寻拿出手机看到一串余歆的消息,问她怎么没来补习班。 林寻回了句:“没睡好,下午再来。” 余歆:“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生病了。” 闲聊了几句,余歆便提到一个喜讯,说那个广告导演要找她拍一个新的广告片,预计就在半个月以后,她别提多紧张了,但是又很亢奋。 余歆还说,这件事她没有告诉爸妈和余寒,不想再被数落,还叫林寻帮忙保密。 林寻刚醒困,一边在厨房找吃的一边回应余歆,余歆发来一串语音,林寻听得并不仔细,满脑子想的还是昨晚那个梦。 下午到了补习班,余歆依然兴高采烈,拉着林寻有说不完的话。 林寻有些蔫儿,看着余歆笑得像是一朵花,心里有些羡慕。 这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许亦为不常在家,她在学校也没有交到新朋友,心里有扇门已经关起来了,直到这几天见到余寒、余歆才稍稍开启了一道缝。 她很乐意继续扮演过去那个单纯、美好的自己,但有时候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离开很久,现在的她只是闯入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的生活不属于她。 林寻稍稍走了一下神,直到余歆的拥抱和笑声将她拉了回来,她低头捏了捏手心,一下子回归现实。 这样的温度不是假的,那些幻觉和梦境更令她清醒地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去了,无论如何都回不去十四岁以前了——这才是她的生活,真实的林寻的生活。 连续三天晚上,林寻都在晚上梦到同样的画面,只是细节不同。 但不管细节有多大差异,都无法改变许南语用那把刀割破颈部动脉的事实,无论林寻出手多么快,都无法堵住那个血口子。 “刀子是苏云带来的,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刀子扎进妈妈左侧的脖子,动脉破了,那些血喷溅出来,到处都是……” “苏云就坐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 林寻的精神几近崩溃,除了将自己做梦的内容用口述录音的方式记录下来,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第四天,林寻感觉自己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就快要受不了了,这才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她必须去证实这一切,梦里的画面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还是……她真的疯了。 林寻当然知道这样想很疯狂,任何人听到她的心声,都会觉得她有病。 可是,可是,那些血,那些气味,那闷热的天气。 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从未见到过的现场,为什么会细致到像是亲眼所见一样? 那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印刻在她的大脑中,四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相信自己的记忆。 没有断片,也没有失忆,如果她是电影导演,她甚至可以让人布置现场,做到1:1还原! 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到底有多强大,会不会因为日有所思,意念过于强烈,进而通过梦境和发生在平行世界里的“过去”连通信号? 什么看到过去、预知未来,类似的事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天底下无奇不有啊。 是的,她必须去证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这些画面只停留在自己的脑袋里,一直撕扯着她的精神…… …… 可是怎么证实呢? 林寻想了好几种方法,但不管怎么想,思路最后都会落在一个人身上——蒋延的母亲苏云,那个目睹许南语自杀过程的女人。 傍晚,林寻终于鼓足勇气发信息给余寒。 余寒从公司出来,就看到林寻家的车,她正隔着窗户对他招手。 第9节 余寒笑了,上车问:“这么突然找我,什么事?” 林寻却没道明来意,只说:“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余寒不疑有他,只发信息告知家里晚点回去,路上又随意找了两个话题,与林寻闲聊着。 林寻虽然一直保持微笑,时不时应两句,却总是心不在焉。 直到车子来到一个街心公园附近停了,林寻先一步下车,迳直往公园里走。 余寒慢了两步,遂箭步跟上,拉住林寻说:“这小公园没什么可逛的,要不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吧?你一定喜欢。” 林寻抬头看他,自然也看到了余寒眼底的不平静,以及试图稳住的细微情绪。 林寻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可以将一切看透:“蒋延的妈妈苏云,每天都会来这里散步,对吧?今天应该是蒋延陪她过来。” 余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先是划过一丝震惊,但很快就平息:“原来你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 林寻点头:“我想问清楚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和蒋延说说。” 余寒有些排斥:“说什么,怎么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 只是这话没有说话,余寒就意识到不妥,一下子顿住了。 林寻已经猜到被余寒咽回去的话是什么,她没有情绪波动,只陈述事实:“他妈妈能出院,就说明医生已经判定她对他人和社会没有危害。我听余歆说过,这两年他妈妈没有任何过激行为,情绪也很稳定。” 余寒惊讶道:“余歆居然和你说这些。” 林寻:“你不要怪他,是我套她的话。我保证只是来问几句,不是为了刺激她,更不会伤害她。我叫你来,就是希望你帮我说服蒋延。有你们两个在场,我能做什么呢?就算发生什么事,由你们看着,也能及时制止。还有,你看那里……” 林寻边说边指向前方:“那儿有个摄像头,它会将整个经过都拍下来。” 话都让林寻说完了,她想得非常周密。 余寒张了张嘴,本想再说点什么,林寻却又说道:“我跟我妈相依为命,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一句话都没交待就抛下我。她走之前到底和蒋延的妈妈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们要去那里?余寒,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难道不该刨根问底吗?” 到此,余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垂下眼帘,神色凝重。 林寻没有催促他,只耐心等待。 就这样过了半分钟,余寒终于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低声道:“你说得对,如果是我,无论如何我都要问个明白。但这不是兴师问罪,只是身为儿子想要搞清楚真相而已。这种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我刚才真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该劝你放下。” 林寻心里松了口气:“我没有怪你,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就算不帮我,也不要阻止我。万一一会儿发生什么,有你在,我会比较放心。” “可我……”余寒正要接话。 林寻却在这一刻转了头,看向通往街心公园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出现两道身影,正是蒋延和苏云,蒋延正笑着和苏云说话,没有注意到两人。 林寻直勾勾地看过去,不等余寒反应就先一步抬脚,朝他们跑去。 “林寻!”余寒叫了一声,立刻跟上。 林寻跑得飞快,直到来到蒋延和苏云身前十几步的地方,倏地站住了,就这样保持这一段安全距离不再靠近。 可她的眼神,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决心却说明一切。 林寻的突然出现令蒋延始料未及,但他反应很快,下一秒就迈出一脚,并用身体将苏云挡住。 蒋延绷紧了脸色没有出声,只摆出戒备的姿态,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苏云。 余寒已经来到林寻身旁,他看了看林寻,又看向蒋延,率先往前几步,说:“林寻,想和苏阿姨聊两句……她已经保证过了,什么都不会做,只是问几个问题。” “有什么好问的?”蒋延语气有点冲,却极力压制着情绪,“该问的,当年警察都问过了。我妈能说的都说了,人不是她杀的!再说,她也因为那件事付出了代价,她病了这么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你们能问出什么?” 蒋延的反应早已在林寻的预料之中,但他已经算是克制了。 林寻相信这四年蒋延也不好过,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家里发生这种事,有这样一个受了刺激连儿子都不认得的母亲。 可是…… 余寒回过身,有些为难地看着林寻。 林寻上前一步,翻开自己的外套口袋,并对蒋延说:“你看,我什么东西都没带,我不会伤害她。我只是想知道我妈走之前,有没有和她说过什么,有没有提起我,给我留下什么话?我现在已经没有妈妈了,可你还能陪着你的妈妈,我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 蒋延眉头拧在一起,似乎要回应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寻的眼圈已经红了,她努力调整着呼吸,一下接一下。 她对自己说,不能失控,决不能失控,要稳住,不能哭,哭了就乱了,现在第一位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哭诉谁对谁错、发泄无谓的情绪。 林寻的表情被余寒和蒋延看进眼里。 余寒再也说不出阻止的话,只站到她旁边,一手落在她肩膀上,似乎要给她力量。 蒋延则默默望着她好一会儿,随即目光转向苏云。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也不知道该不该替已经失魂四年的母亲做这个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苏云忽然有了反应。 她不知何时抬起头,不再盯着地面放空,视线逐渐恢复了焦距,正直直地看向林寻。 这一刻苏云眼里的生气,是蒋延四年来从未见过的。 但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苏云就放开他的手,越过他朝林寻走过去。 蒋延立刻跟上,看了看林寻,又看向苏云。 林寻也因苏云的举动而怔住,但她反应更快,脚下毫不迟疑。 一步又一步,她们同时走向对方,距离逐渐缩短。 直到相隔三四步的地方,余寒和蒋延同时出手,一个拉住林寻,一个拉住苏云。 他们同时看向对方,目光交汇一瞬,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紧张。 林寻眼里却只有苏云,她深吸一口气,明明准备了好几种开场白,却在这一刻全部清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苏云开口了:“许……南语?” 第8章 chapter 07 chapter 07 听到“许南语”三个字,所有人表情都变了。 林寻下意识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蒋延却拦在两人中间,并轻声安抚苏云:“妈,她不是许南语,您认错了。” 蒋延的半个身体挡住林寻和苏云的视线,林寻下意识往旁边迈了一步,苏云也在伸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只是盯着林寻看。余寒则一直跟着林寻,生怕会出什么岔子。 就在这个时候,苏云又道:“林寻?你是……许南语的女儿?” 再看苏云的神态、表情,竟没有丝毫异常,她似乎很清醒,这是过去四年从未有过的。 “妈?”蒋延叫着。 余寒也看过去,同样惊讶。 可苏云眼里依然只有林寻:“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林寻三人再度愣住。 为什么苏云要这样说?难道苏云和许南语的关系曾经很好吗? 林寻忍不住又朝前面走了一步,余寒伸长手臂护着她。 她一手搭在余寒的胳膊上,问苏云:“既然您还记得我,我能和您聊几句吗?您愿意吗……苏、阿姨。” 没有人知道林寻吐出这三个字的称呼有多艰难,站在她面前的是她一直认定的害死母亲的“凶手”,最低限度也是个帮凶。 林寻心里对苏云一直是抵触排斥的,能保持现在这样的态度已是不易,然而有些事只有苏云知道,林寻知道自己必须保持礼貌,不能冲动。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僵持着。 苏云和林寻依然看着对方。 余寒和蒋延交汇了一个眼神,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颇有默契,很快就读懂对方眼睛里的意思。 就在这时,苏云又一次开口:“你想知道许南语的遗言?” 林寻瞬间脸色紧绷:“对!” 苏云点了下头,很轻,然后说:“我可以告诉你。” “去那里说吧。”在蒋延震惊的目光中,苏云抬起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又对蒋延说,“小延,你不要过来。” 苏云率先朝那边走。 蒋延正要跟上去,林寻却比他更快,还说:“如果你们发现不对,可以立刻过来。” 撂下这句,她就果断地走向苏云。 蒋延刚要迈开腿,却被身后的余寒拉住。 只听余寒说:“等她们聊完这次,以后她就不会再来了,这件事可以彻底了结,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再说苏阿姨都同意了。” 是啊,苏云已经同意了。 蒋延的情绪起起伏伏,隐约觉得不该放任这件事,但余寒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不让林寻问个清楚,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四年了,他的心里一直不安。 蒋延沉下脸,说:“如果待会儿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后悔。我妈有病,就算有什么过激行为,也不需要负法律责任。” 余寒的嘴唇动了动,他知道这只是蒋延的意气话,只好转移话题:“苏阿姨以前和林寻妈妈关系很好吗?” 蒋延:“我怎么知道。她没说过。” 在他的印象中,苏云和许南语是有仇的,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听到爸妈的谈话,听到苏云说了这么一句:“不是她,媛媛就不会死。” 媛媛就是蒋媛,蒋延的姐姐。她比蒋延大一岁半,七岁时死于一场意外。 想起这里,蒋延心思不定。 余寒始终站在他旁边,看了看他,又看向不远处的林寻和苏云。 站在他们的角度,看不清林寻和苏云的神态,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她们都侧着身,只能隐约从她们的肢体动作中分辨,林寻很克制很小心,苏云则更自然些。 第10节 但两人没说几句,林寻突然抬起头,一时间整个状态都变了。 她似乎很急切地对苏云说了几句话,语速很快,目光也很直接,隐约还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苏云一下子就愣住了,先是瞪着林寻,随即发出一声尖叫:“啊——!” 苏云的叫声不只惊动了余寒,也叫醒了蒋延。 余寒率先往那边跑,蒋延慢了一步。但他们都没有苏云的动作快。 苏云已经扑向林寻,冲势很猛,那是一种要玉石俱焚的姿态。 林寻经不住向后倒去,身体一下子摔在石砖地上,腿还被长椅绊了一下,后脑勺竟直接磕在围着绿化带凸起的砖头上。 “咚”地一声闷响,林寻的脑子一下子就空了,虽然没有因此晕倒,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愣愣地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掐着她的脖子,力气很大。 林寻的颈部脉搏被用力勒紧,空气从气管和肺叶中挤出,很快就大脑缺氧喘不上气,眼前更是一阵阵发花,一瞬间有很多东西从脑海中闪过。 但这样窒息感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女人很快被人拉开,她嘴里还在疯狂地喊叫着。 林寻捂住自己的喉咙用力咳嗽着,甚至还想呕,她的脸涨红了,眼泪喷出来,气管一阵阵疼,头更是又沉又晕,只感觉到有人将她环抱住,问:“你怎么样?林寻,林寻……” 林寻下意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视觉和听觉逐渐恢复,她这才看清自己在哪里,想起自己来干什么。 “你就不该生下来,你和你妈一样,你们只会招来不幸!” 这是苏云的叫声。 林寻看过去,苏云已经濒临崩溃,她的眼睛里充满疯狂,可她没有蒋延的力气大,蒋延牢牢将她搂在怀里,一直在安抚她。 苏云哭道:“她该死,她该死,是她害死了媛媛!” 林寻却是一脸茫然。 直到蒋延瞪过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对余寒说:“还不快把她带走!” 余寒立刻将林寻拉起来。 可林寻的脚崴了,刚起身就往前摔,余寒便让林寻将大部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一手揽住她的腰背,将她往公园外面带。 林寻几乎是单脚跳着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 余寒说:“不要看了。我先带你去医院。” 林寻这才开始感觉到不适,脖子和声带好像已经肿了,而且她只要一说话,喉咙里就像是被撕扯一样:“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余寒不知道她有断片的毛病,安慰道:“你只是惊吓过度,暂时忘记了。先别想了。” 林寻张了张嘴,想回应他,可是一张嘴就忍不住咳嗽。 不,她不是惊吓过度,她是真的忘记了。 她只记得……只记得自己和余寒跑来这里,说要问苏云几个问题,苏云说要和她单独对话。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苏云说了什么?! 直到走出公园,林寻都没能想起来。 等在外面的司机见到两人,迎上来问:“这是怎么了?” 林寻下意识遮挡着脖子上的掐痕,在余寒开口之前抢先一步说:“我不小心摔倒了,把脚崴了。” 司机扫过林寻遮遮掩掩的模样,没有多问,只将车门打开。 车子缓慢绕着公园走了半圈,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 余寒再次问林寻:“要不要去医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林寻摇头,双目发直地看着车窗外,她的脑子仍然很乱,而且有些迟钝,好像不太听使唤。 这里靠近公园的另一个出口,就在这时蒋延和苏云也出来了。 他们走得不快,苏云又恢复到之前那种呆呆傻傻的状态,但她看上去很糟糕,似乎就要被什么东西压垮了。 蒋延一直在低头与她说话。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林寻就坐在距离路口最近的车子里,只是缓慢地穿过斑马线。 谁知道走到一半,苏云却突然站住了,还朝这边看过来。 后座的林寻不知道苏云是不是能看到自己,她的目光透过座椅的缝隙看向苏云,隔着一段距离竟然感觉到苏云的瞪视。 直到绿灯亮起。 路口两边的车子同时驶出。 就在这个时候,苏云突然挣脱了蒋延的手,朝林寻这辆车跑过来。 苏云的动作太快也太突然,对面的车刚加速就急忙刹停。 但还是晚了。 苏云的身体被对面的车撞倒,人随着惯性倒在地上,还滚了两圈。 蒋延立刻飞奔过去。 林寻叫道:“停车!” 可她用力发出的声音却很微弱。 已经驶出一段距离的车子在路边停了,林寻和余寒一起下车。 他们清楚地看到,蒋延小心翼翼地将苏云抱在怀里。 苏云似乎还有意识,她的手动了一下,似乎还在和蒋延说话。 然而下一秒,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林寻浑身一震,下意识扒住车门。 原本向他们跑去的余寒也一下子站住脚,只能傻站在原地。 …… 没有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想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 蒋延的母亲苏云因抢救无效,于车祸当天傍晚离世。听说在苏云离开之前曾有几分钟的清醒,蒋延一直陪着她。 林寻和余寒也去了医院,但余寒为了避免冲突,建议林寻先不要过去,只独自前往看望蒋延。 后来,蒋延父亲、余寒的父母和余歆也来了,他们围着蒋延,林寻只是远远地看着。 直到许亦为出现在医院,带林寻做检查、处理伤口。 林寻因声带受伤,说不出话,连吸气都觉得疼。 许亦为没有一句责怪,脸色始终很平静。 林寻看不透他的想法。 再往后,许亦为和余寒单独聊了几句,回来后只说:“你们做事真是太冲动了。” 林寻没有辩解,她心里充满了懊悔,为自己的行为,为自己的记忆,还有永远都无法挽回的苏云的死。 至于苏云临死前说过什么,她依然毫无印象。 这样浑浊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追悼会当天,许亦为和林寻一起到场。 许亦为作为长辈,主动走到蒋延父亲面前,他们说了会儿话,许亦为也表达了歉意。 林寻知道前两天许亦为已经去过蒋家了,他是去私了的。 虽然苏云是自己冲出的马路,但这件事是因为林寻而起,她有间接作用。许亦为的意思是一定要处理干净,以免引来日后的纷争和报复。 林寻不知道许亦为给了蒋家多少钱,又是怎样说服的蒋父,她一个字都没有问。 这一刻她就只是站在一边看着,看着许亦为与蒋父说话,看着蒋父的颓废和许亦为的宽慰,自然也看到了蒋父身后的蒋延。 蒋延一直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林寻永远都忘不掉,在许南语自杀之后,她也曾在镜子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眼神——愤怒的,如困兽一般的眼神。 整个追悼会林寻和蒋延都没有直接接触,林寻没有主动过去,蒋延也没有冲过来做什么,这是苏云的葬礼,他只希望母亲能保有最后的体面。 告别遗体时,许亦为让林寻在外面等。 林寻就坐在外面的休息区,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仪式结束,里面的亲朋没有立刻出来,他们有的在唏嘘,有的在安慰家属。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身边坐下一个人。 林寻抬头,对上的是余寒温和的目光。 他扯了下唇角,问:“脖子好点吗?” 林寻点头。 正值夏天,她却系了一条丝巾,用来遮挡脖子上的淤青和指痕。现在说话还会有点疼,但已经不像前几天疼得睡不了觉了。 隔了几秒,余寒又道:“不要往心里去。这件事只是意外。” 林寻低下头,没有回应。 没多久,里面的人陆续出来了,休息区和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 林寻没有久留,很快和许亦为一起离开。 回程的路上,林寻一直看着窗外。 许亦为没有和她说话,一直在用手机处理公事。 直到回到别墅,见许亦为径直走向书房,林寻终于出声,将他叫住:“舅舅。” 许亦为站住了,转身时,一边脱着西装外套一边回应:“说吧。” “我……”林寻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难道要说“苏云不是我害死的”,或是“我不是故意要刺激她”吗?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今天的事站在任何一个外人角度,都会认为苏云是个精神病,而她是正常人,她为什么要和精神病人过不去,为什么要和精神病人讲理?这就是自作自受,被掐了脖子也是活该。 第11节 各种想法从林寻心头掠过,刚刚十八岁的她有太多事想不通,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变成了这样一句:“苏云和我妈以前是朋友吗?为什么她说她抱过我,说我不该生下来?” 就在话落的这一刻,林寻清除地看到许亦为的变化。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得这样清楚,不只是一闪而过的惊讶、不悦,还有微微眯起的眼睛、抿紧的嘴唇。 尤其是他的眼神,冰冷、阴郁。 “这是苏云跟你说的?”许亦为开口了,“前几天问你,你怎么不说。” 林寻面不改色道:“我忘了,刚想起来。” 许亦为显然不信,却也没有追究:“一个疯子的话,没必要太当回事。活着的人就要好好地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我懂。但我做不到。”林寻顶撞道,“我忘不了我妈的死。她自杀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她根本不可能自杀!” 许亦为:“那你想怎么样?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死了,你还能怎么样,打算继续为难自己?” 林寻接不上话,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许亦为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她看不懂,随即他笑了下,说:“蒋延工作的汽修厂我已经买下来了,就当做是给蒋家的赔偿。他爸原本说不要,但我说会赞助蒋延考大学——不管他考上哪所大学,国内还是国外。等大学毕业了,我还会介绍一份工作给他。” 林寻半晌才找到语言:“他答应了?” 她再次惊讶于许亦为的效力和危机处理的能力,好像他每次出手都能精准的掐中对方的脉搏。 “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有价格的。虽然我没有能力让苏云复活,但从某个角度上来说,钱的确可以买命。”许亦为语气很淡,“考学和工作的事蒋延不知道,你记得不要说漏了。还有,以后不要再去刺激他,不管出什么事,你要记得先保护好自己。” 话落,许亦为就走向书房。 林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第9章 chapter 08 chapter 08 苏云的死,没有人当面责怪林寻。林寻只知道余寒因此被余爸说了一通,这件事还是听余歆说的。 然而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苏云的命已经无法挽回。 后来那几天,林寻一直没有再去汽修厂那条老街。只有一次从补习班回家,在距离两个街口的地方,林寻看到了低头走在路边的蒋延,余歆就跟在蒋延身后。 说起来,这件事恢复最快的就是余歆。 余歆曾和林寻说过:“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是现在苏阿姨不在了,蒋延是不是就能……哎,算了,还是再等等吧,他现在太难受了。” 林寻没有接话,她知道余歆指的是蒋延的“前途”,余歆依然认定蒋延要走出这个小地方,去更大的舞台实现理想。 听说在办完苏云的葬礼之后,蒋爸就一病不起。 连续四年的精神紧绷,加上身体上的过度劳累和悲伤,如今突然松懈下来,难免病来如山倒。 不知道汽修厂已经易主的蒋延跟汽修厂“老板”请了几天假,一直在家里照顾蒋爸,可蒋爸病情反覆,低烧不退,蒋延只好将他送去医院,这才得知已经肺部感染。 这些事林寻也是听余歆说的。余歆近来无心学习,除了去医院陪蒋延,就是积极准备试镜的事,即便林寻从补习班回家,依然能接到余歆的微信轰炸。 余歆乐此不疲地分享着自己的心得体会,包括她如何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台词和形体,她还将简单几页广告剧本发给林寻,让林寻帮她一起琢磨细节。 余歆说,做演员并不容易,有时候编剧和导演的工作也要会一点,要对自己的优缺点充分了解,不能盲目自信,在镜头面前如何走位、台词如何停顿,都是有讲究的,可不只是背书那么简单。 余歆不厌其烦地说,林寻都快要将剧本上的内容背下来了,但余歆发来的内容实在太多,林寻还要做作业,只大概记得余歆说的面试时间和地点。 余歆还说,蒋爸的病情已经稳定,烧退了,蒋延说可以陪她一起过去——有蒋延在,她才不会那么紧张。 转眼又过了几天,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蒋爸仍在住院调养,但已无大碍,蒋延也准备回汽修厂上班了。 林寻继续两点一线,从补习班回到家里,就在房间里做卷子,虽然她的效率并不高。 许亦为从不过问她的学习成绩,林寻心里反倒不踏实,问过许亦为,是不是不在乎她考多少分,考上什么学校?在许亦为这里,好像什么人都有办法安排出路。 许亦为的回答是:“有人三十岁才成熟,有人十几岁就像是大人。有人晚熟有人早熟,就算你现在学习一般,等你以后成熟了学力自然会跟上来,难道我着急你就能马上考到全班第一么?” 听这话茬儿,在许亦为眼里,她应该是晚熟的那种人。可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早熟了,提前经历了这么多,平添这么多烦恼。然而再和余寒、蒋延比较,她似乎又不够成熟。 …… 这天,许亦为不在。 傍晚,阿姨叫林寻下楼吃饭,便提前回了家。 林寻一个人吃了饭,洗了碗,打算再回楼上,就在这时接到余寒的电话。 余寒从没给她打过电话,基本上都是微信。 林寻接起来时,就已经意识到是有急事:“喂,余寒?” 余寒上来便问:“林寻,余歆在你家吗?” 林寻一愣:“不在啊,怎么了?” 余寒:“她到现在都没回家,这都八点了,一个招呼也没打,手机还关机。” 他声音里隐有急切。 梦城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夜生活,余歆不可能这么晚一个人跑到街上玩,而且不给家里一个交代。 林寻问:“那你问过蒋延吗?” 余寒:“他电话没人接。” “你等一下。”林寻想了想,随即点开微信聊天记录,一边看一边对余寒说,“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余寒:“我已经出门了,快到你家了。” 林寻二话不说,拿着包和手机,换了鞋就跑出门口。 院灯的光有些昏黄,余寒就站在院门外,眉头紧皱,神色焦灼。 林寻跑下台阶,开了院门便说:“你看,这是我们的聊天记录。” 林寻快速翻到余歆和她说面试时间那一页,余寒接过来仔细读了一遍:“能发给我一份吗?” 林寻发给余寒,又问:“面试就是今天,但她没说地址。” 余寒:“我知道那个地方。谢谢你,林寻。” 余寒转身就要走,却被林寻一把拽住:“蒋叔叔是不是还在养病?坐我家的车吧。” 因情况紧急,余寒没有拒绝。 林寻很快联系上司机王叔,两人坐上车前往余寒所说的录制棚。 后来一路上,余寒几乎没怎么说话,他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嘴唇紧紧绷着。 林寻看了余寒好几次,很想安慰他不要多想,也许只是余歆贪玩,手机没电了也没发现。随即她想起余寒对她的嘱咐,想到自己没有规劝余歆,心里又有点虚。 林寻还不忘祈祷着,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直到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录制棚所在的大院。 余寒下了车,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继续尝试拨打余歆的手机,依然关机。 于是他又打蒋延的,脚下加快。 林寻小跑着跟在后面,原本距离越来越远,却看到余寒一下子站住脚。 她立刻跑上前,刚好听到余寒对着手机说:“你和余歆是不是在一起?我现在就在录制棚外面……” 蒋延似乎说了什么,余寒明显松了口气,随即挂上电话对林寻说:“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会儿在蒋延家里。” 林寻心里定了,很快又和余寒往蒋家赶。 这一路上,余寒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语气也轻松不少。 林寻见状,趁机帮余歆铺垫:“待会儿见了余歆,你可千万别发火儿,只是虚惊一场。她胆子小,肯定是怕被你骂才不敢告诉你。” “你不知道,我刚才真的很害怕。还好只是我想多了。”余寒叹道,“她从小就主意正,犯错了就躲起来。她这性格早晚要出事。” …… 蒋家在老街区,这里有一大片矮房,几户人家一个小院,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个公共卫生间。 这个时间,另外几户人家都在自己家里,偶有笑声透过门窗传出,唯有蒋家安安静静。 林寻和余寒来到门口,蒋延的目光掠过两人,见到林寻略有惊讶,但他只停顿了一秒,并没有将她挡在门外。 余寒率先进门,林寻回头将门带上,就听余寒问:“余歆呢?” 蒋延看上去很烦躁,呼出最后一口烟就将余下的烟屁股扔在地上,并用鞋碾了两下。 窗户半开着,但屋子里烟味儿浓郁。 林寻往里面张望了一眼,蒋家面积不大,里外只有三间房,最外面这间是饭厅和厨房,往里是客厅,客厅里有一张单人床,再往里还有一间,应该是蒋延父母的卧室。 蒋延只说了一句:“你们跟我来。” 话落,他就转身往最里面的房间走。 林寻和余寒对视了一眼,跟着蒋延穿过客厅来到卧室门口。 蒋延将门推开一半,狭小的卧室一目了然,双人床占了屋子一半,另一半是小号的书柜和书桌,还有一把转椅,人能活动的范围很小。 而余歆就躺在双人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她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喝多了一样,额头上出了很多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余寒立刻走到床边,碰了一下余歆的手,叫她起床。 余歆却纹丝不动。 余寒掀开薄被一角,这才发现余歆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而且衣服很乱,像是胡乱套上去的,最外面的是蒋延的外套,外套上还沾着机油和污渍。 余寒诧异地将薄被拉开更多,看到余歆下面穿的是一个男款的大短裤,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不只是余寒闻到了,林寻也闻到了。 但林寻不知道那味道意味着什么,余寒却瞬间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向蒋延。 气氛一时僵持住。 余寒似乎正在控制情绪,忍了几秒钟,起身说:“你跟我出来。” 蒋延一言不发,只是扫了林寻一眼,便率先走出门口。 第12节 余寒临走之前,对林寻说:“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卧室的小门带上了。 林寻站在屋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余歆身上的薄被拉回原处,随即看向放在床尾的余歆的包。 包口敞开了一点,露出一块布料。 林寻再仔细一看,总觉得那块布上的碎花有点眼熟,好像是余歆之前穿过的一条裙子。 她将包口打开,露出更多内容,这才发现原来包里装的不只是那条裙子,还有一套皱皱巴巴的内衣裤。 即便林寻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看到这些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呃……难道余歆拍完广告片就和蒋延回家了,还在这里发生了关系?所以她脸上才红红的,睡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余歆,余歆。”林寻尝试叫醒余歆。 余歆嘴巴嘟囔着,好似在说:“蒋延……水。” 林寻想了想,将余歆的衣服放到枕头边,又从包里翻出保温杯,从桌上的热水壶里倒出一些水。 林寻又叫了余歆两声,余歆却没有反应,林寻只好将水放下,抬脚出门。 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是很合常理: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张床看上去还挺整洁的?难道已经收拾过了?可要是什么都没发生,余歆的衣服又该怎么解释? 林寻边走边想,直到穿过这套半大不点的房子,刚打开大门,就见到余寒和蒋延站在不远处的院门口。 四周光线很暗,只有院门处亮着一盏小灯,发出微弱的光,灯下夏季的小虫子飞来飞去。 他们站在光线与黑暗处的交界处,一半的光打在余寒背上,一半的黑暗落在蒋延身上。蒋延的半张脸被光照亮一点,余寒的脸却对着黑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虽然看不清,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肢体动作却不难看出两人的气氛并不轻松,余寒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余寒的表情原本很克制,他盯着蒋延,嘴唇的动作不大,似乎是压着声音在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蒋延终于开口,同样声音很低,但回答很简短。 余寒听完蒋延的话,脸色更沉了,似乎不想再忍耐,一把揪住蒋延的衣领,紧握的拳头落在蒋延脸上。 随即余寒又质问了两句,蒋延的回应依然很短,但他没有挣扎,没有还手,甚至没有碰脸上的伤口,只是同样看着余寒。 林寻不由得屏住呼吸,一边脑补着他们的对话内容,一边睁大了眼睛。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眼瞅着余寒又要给他第二拳,林寻下意识迈出一步,脚下发出一声轻响。 这声动静惊扰了两人,余寒和蒋延一同看过来, 林寻还是第一次看到余寒这幅模样,眼睛里蕴藏着风暴,隐隐还有些什么不安的东西在波动,被他强行压制着。 而蒋延则显得木然许多,眼睛里那最后一丝不逊也消失了,黯淡无光的模样好像已经彻底颓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听到身后房间里余歆的叫声:“蒋延,你在吗?” 外面实在过于安静,这道声音将静谧得黏合的气氛打破,不只林寻听到了,余寒和蒋延也听到了。 林寻先一步转身,将屋门拉开。 余歆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脸色仍在泛红,头发也有点乱,似乎身体不适,走路姿势有点怪,在见到门口的林寻时一下子就呆住了。 “寻寻,你怎么……”这话刚问出口,余歆就意识到什么,“天呐,我哥不会也来了吧?!” 林寻点了下头,指了指外面。 余歆脸色大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外看了眼,刚好瞄到脸色不佳的余寒和蒋延。 自然,也看到了蒋延脸上的伤和余寒正抓着他的领子。 “哥,你怎么打人啊!”余歆叫道,声音还有些沙哑。 不等余寒说话,余歆又说了句:“我、我……我喜欢蒋延啊,这你是知道的。你打他干什么呀?” “他”这个字落下时,音调略重。 显然余歆的意思是:要说就说我,别怪他。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是一愣,其中表情最为复杂的就是蒋延,短短几秒钟就变了几次。 余寒松了手,指着余歆好不容易找回语言:“你,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还在上学,手机关机,这么晚了也不给家里来个消息,爸妈别提多着急了,你们俩居然……” 余寒难以启齿,气得不轻,余歆连忙讨饶:“我不是故意的。哥,你别生气,也别怪蒋延,你就骂我吧。我……是我不是不懂事,换一个人我才不愿意呢,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他么……” 余歆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越说越不好意思,脸上有着害怕,还有点羞涩。 余寒一句话都接不上来,只能瞪着她。 林寻最为茫然,先看了看余寒,又看向蒋延,方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蒋延一直半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他有些恍惚,脚下打了一下晃,背脊倚向院门,一时间好似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像是这件事的参与者。 而且…… 就在林寻想要看得更清楚时,余寒已经先一步转身,来到蒋延面前:“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你还是个男人吗!” 蒋延受到震动,抬起头。 林寻只看到蒋延复杂的目光越过余寒,侧头望向站在院子里正偷偷瞄他的余歆,余歆抿着嘴唇,像是在笑,小女孩的娇羞一览无余。 蒋延的嘴唇细微抖动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第10章 chapter 09 chapter 09 蒋延和余歆的事就这样翻篇了。 余寒和林寻有着同样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余寒虽然有点难以启齿,却还是来找林寻,让她去探余歆的口风:那天为什么会昏睡,之前是不是喝过或吃过什么东西? 林寻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余寒的暗示:“你怀疑她被下药了?” 余寒回答不上来,但余歆那天的反应不像是睡觉那么简单。 林寻想了想,说:“这话我怎么问呢。余歆一定会警觉,猜到是你让我问的。她那么喜欢蒋延,就算是,也会选择保护他。再说我和蒋延家里……” 林寻的话说了一半,余寒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莽撞。 是啊,如果让林寻去问,兴许余歆会觉得是林寻在针对蒋延,因为许南语和苏云的事而将蒋家一家的人品都看扁了。 余寒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林寻摇头:“你是因为太关心她了。” 这之后,余寒没有再坚持探究,但林寻看得出来他似乎并没有放弃,只是不知道会用什么方式。 林寻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余家和蒋家的事,还关系到余歆的隐私,而她只是个外人,不该知道的不要好奇。 再说,她自己还有一堆事要烦恼。 很快,林寻就将注意力拉回到许南语的自杀一事上。 苏云走了,连许南语自杀的秘密一并带走,林寻只得反覆听着之前的录音:“为什么苏云要说,我不该生下来?还有,她说我和我妈都是不幸的人,只会害人。还有什么媛媛,说我害死了媛媛。媛媛是谁?” 苏云留下的话里面充满了谜,一个接一个。而且她最后的意识到底是不是清醒的谁也说不好,可能有一些只是胡言乱语。 但……万一要是真的呢?万一苏云真是这样认定的呢? 林寻忽然想起许亦为说这几天会陪她去心理诊所,就算不想做检查,也要先现在这位新的心理医生互相了解一下,以便日后复诊开药。 林寻拿著录音笔下了楼,录音笔仍在录音,她一边进厨房找零食一边对著录音笔说:“苏云和妈妈似乎有仇,但她们以前的关系应该还不错。那天说要单独聊是苏云的提议,那时候苏云很清醒,就像是正常人。后来……后来苏云都说了什么?公园里的监控录像只是拍到苏云跟我说话,然后她突然就来攻击我,掐我的脖子……” 林寻脚下没有停,从厨房出来又在客厅来回踱步。 没多久,话音顿住,脚下也停了。 她下意识竖起耳朵,好似听到了细微声响。 “嗒、嗒、嗒。” 又是这种滴水声? 不,又好像不太一样。 这是客厅,哪来的水龙头呢? 她又朝厨房看了一眼,水池那边非常安静,她刚才也没有开过水龙头。 而且这声音好像是从另一边传来的,好像是……书房? 林寻下意识走向书房,书房的门半开着,她站在门外就能看到里面的半张办公桌、落地书架、沙发组、茶几,以及办公桌上的那只手机。 手机的屏幕亮着,有电话打进来。 “嗒、嗒、嗒。” 来电断了,那声音也跟着消失,但很快又有电话打进来,那声音再度响起:“嗒、嗒、嗒。” 难道这种诡异的滴水声是许亦为的手机铃声? 林寻来到桌前,盯着上面的那串数字,自然也听到了非常清晰的“嗒嗒”声。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许亦为不会也有病吧? 林寻瞪着手机好一会儿,直到来电再次断了,她正要转身离开,目光却在这时瞥过放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份检查报告。但这份报告看上去老旧,封面都泛黄了,边角也卷了起来——是她的报告吗? 林寻随手将报告拿起来,这才看到上面的小字,体检人姓名:“许南语。” 林寻没有细想,立刻将报告翻开。 一页又一页的数据,似乎没什么特别,直到从夹页中掉出来一张单子,落在桌上。 单子上竟然写着这样一段病史:“患者于三年前出现情绪低落、社交退缩、幻觉、幻听、妄想等症状。患者表示能穿越时空,改变历史,相信自己有特异功能,还因此害死过人。患者经常表现出情绪波动大的特点,时而兴奋,时而绝望,出现怪异行为,包括整夜失眠,无缘无故与他人产生冲突等攻击性行为。” 下面还写着精神状态检查,内容和上面差不多,再次强调患者情绪不稳,语言杂乱无序,情绪波动极端,一时痛苦一时欢欣,而且坚信自己有特异功能。 之后就是辅助检查,且脑电图显示异常。然后是一些治疗意见,包括药物治疗、心理治疗和康复训练。 林寻看得专注,迳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努力消化着这些讯息。 她从未想过母亲会患有精神分裂,但她知道这种病是有遗传几率的,如果母亲有,那么她…… 林寻的脑子很乱,思路实在太多,好像不听她的指挥。 第13节 但她来不及想到更多,就在这时,手里的病历单和体检报告被人一把抽走。 林寻猛然看过去,刚好对上许亦为淡漠的表情,以及平静无波的目光,又随即看到许亦为将病历单和体检报告一起放进抽屉,动作再自然不过。 怎么,他难道就不想解释一下吗? 林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我妈的体检报告。她有精神分裂症?” 许亦为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误诊。” 林寻:“凭什么说是误诊?” 许亦为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未接来电,一边回覆信息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林寻说:“这些诊断是她有你之前的事。如果她真有这个病,这些年你应该有感觉,你有看到她出现过单子里描述的症状吗?” 林寻回忆了一下,倒是没有。上面那些什么情绪波动大,时而兴奋、时而绝望,说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在她的印象中,许南语一直都是一位性情平和、恬淡的母亲,她总是带着微笑,对人对事都很有耐心,生活里也很随缘。 可是…… 林寻想了想,又问:“如果真是一点表现都没有,医生又怎么会误诊,总不会凭空捏造没有的症状吧?” 许亦为回复消息的动作停了,好似叹了口气,这才看向她说:“有些事本来不打算告诉你。我现在跟你说,是希望你不要继续胡思乱想,明明没事非要脑补出一点事。” 林寻点头:“只要你说清楚,我就不会自己脑补。” 许亦为又落下眉眼:“在有你之前,你妈妈怀过几次孕,但都没保住,精神和身体受到影响,激素紊乱。这些诊断就是那时候做的。直到后来她有了你,这些问题就不药而愈了。” 原来如此…… 林寻张了张嘴,隔了几秒才问:“所以她真的没有精神病?” 许亦为笑了下:“她没有,你也没有。怎么你总是盼着自己有病。” 他这种笑容刺激到了她,她飞快地说:“我不是盼着自己有病,是……你不是我,你没有体会过我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地断片,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我的脑子不听我的使唤,该记住的记不住。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直到话落,林寻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急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对许亦为发脾气,许亦为对她已经够包容了。他们很少见面,按理说没什么亲情可言,最多就是血缘关系,可许亦为却没有选择视而不见,还给她现在这么好的生活,以及最好的学习和医疗环境…… 然而林寻正准备道歉,却看到许亦为的笑意渐深,好像对她刚才的情绪没有半点介意,眼里的光反而还温和了几分:“我还以为你没有脾气呢。” 林寻一时耳根发热,越发赧然:“我不该那么说,对不起。” 许亦为只说:“家人之间,用不着说这三个字。” 家人。 林寻没接话,却因为许亦为的形容和定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始终没有将他当做过家人。 这两个字应该是温暖、温馨的代言词。但她和许亦为实在陌生,她甚至连叫他“舅舅”都觉得别扭,往往是用“你”来开场。 隔了几秒,氛围越来越尴尬。 林寻将沉默打破:“你说我没有精神病,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去什么诊所,做什么检查?我觉得那些东西一点帮助都没有,只是耽误时间。” 许亦为看了林寻一眼,先指向她的额头,又指向她的心口:“你的病的确不在这里,而在这里。你有心病。” 林寻没有反驳。 许亦为又道:“检查你不想做可以不做,其实我也觉得没有帮助,唯一的意义就是用那些数据告诉你:你很正常,不要总疑神疑鬼。不过心理治疗还是要继续的,这一点没得商量。” 林寻回道:“如果只是一对一聊天那种,感觉没什么效果。要不我试一下催眠疗法?” 这倒是出乎许亦为的预料,他问:“你真想尝试?你不是说觉得没有安全感,不想接触么?” 林寻:“那是以前,最近我总是梦到我妈,比起催眠,做那样的梦更加没有安全感。再说,我真的很想知道苏云最后到底和我说了什么话,她为什么要掐我的脖子。” 这番话沉淀数日,终于在这一刻说了出来。 许亦为没有反对,只是沉思着。 林寻观察着他的表情,试图透过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看清他眼底的光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许亦为抬了抬眼皮,笑了:“也好。既然是心病,就该寻找治心的办法。时间我来安排,就这两天,你做好准备。” 第11章 chapter 10 chapter 10 新的心理医生名叫柳周,女性,不到四十岁,脸上只挂了一点浅笑,却没有距离感,气质温和,看上去很好相处。 林寻从第一面就觉得柳周很合眼缘,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她确定自己不认识柳周,这种熟悉的感觉应该是人们所说的上辈子奠定的缘分。 有人说,人与人之所以相遇、相知,是因为前世有债今世来圆,还清了就会各奔东西、各不亏欠。 也有人说,如果第一次见面,对方就让自己感觉到很不舒服,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排斥、防备,不要怀疑,请疏远他,因为这是潜意识通过高维世界接收到了信号,这个人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给你带来不好的事。 如果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应当将这些说法屏蔽在外,可林寻不是。 虽然她也不太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但因为自己的精神问题,也因为那些说不清原因的梦,现在的她宁可相信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在接受催眠以前,林寻对这个东西的认知就是通过睡觉帮助重组记忆,但柳周说其实生活中催眠无处不在,包括一些心理暗示的话术,一些pua话术,都是无形中的“催眠”。 还有类似吸引力法则一样的自我催眠,不停地告诉自己很没用,是个失败者,那么失败的事就会继续发生。 柳周花了一点时间和林寻聊天,试图让林寻放轻松。 事实上林寻对柳周没有什么戒心,她觉得柳周比利嘉更容易亲近。 催眠开始之前,柳周告诉林寻不要担心会泄露个人隐私,或者因此记忆改写。催眠师只是起到一个引导作用,被催眠者有自己的潜意识保护和防御意识,如果本身不同意,表示拒绝,那么潜意识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拒绝催眠师投射的信号。 许亦为原本等在外面,屋里的林寻已经盖上柳周提前准备好的薄被,躺在躺椅上。 后来她想了想,向柳周提出要求:“我能让舅舅进来吗?” 林寻说不出“陪”那个字,但她也说不上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大概是因为许亦为处理事情的效率和准确率,有他在,她总觉得任何事都错不了,即便错了也可以立刻修复。 柳周说:“原本我们是不建议这样做的,但如果是特殊要求,可以满足。” 柳周很快将许亦为叫进来。 许亦为进来后没有发问,只是坐在相隔一段距离的沙发上,看了林寻一眼就继续看手机,当自己完全不存在一样。 林寻呼了口气,将薄被拉紧,身体上的覆盖叠加了许亦为这层精神buff,好像她的安全感都变厚了。 正值中午,林寻原本就有点困倦,在柳周缓慢有序地引导下,眼皮已经自然放松,只轻轻覆盖在眼球上。 她没有挣扎,让眼皮自然垂落,直至视线失去焦距,眼睛彻底闭上。 没多久,林寻就进入一种“冥想”状态。一开始还是清醒的,渐渐就从这种状态过渡到另外一个层面,意识开始模糊,却又不是完全睡着,介乎于睡与醒之间,似乎再投入一点就会睡过去,但只要轻轻叫一声就能醒过来。 随着柳州的引导,林寻开始回忆那天的场景。 微风,街心公园。 长椅上有一层土,前方不远的高处有一个摄像头。 没多久,林寻就看到苏云的脸。 她们距离很近,她有些警惕,苏云则一直盯着她,好像要在她身上找寻什么东西一样。 就林寻的视角而言,苏云的个子没有她高,身材很瘦,这种瘦在拉近距离之后会变得更加清楚,就像是个纸片人,骨头像是小孩子的一样细。 就在苏云审视林寻的五官轮廓时,林寻也紧紧盯住了苏云的嘴。 苏云说道:“这样看,你和许南语没有那么像,你更像你爸爸。但你和她的眼神一模一样,还有刚才你看我的表情……遗传真是很神奇。” 林寻听到自己问:“我妈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苏云没有接话,隔了几秒才回答:“你还小,我不知道该不该将那些事告诉你。而且她说过不希望你知道。” 林寻听迷糊了,这样听来似乎许南语和苏云有过一个约定? 林寻:“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妈妈,如果我不问清楚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甘心。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苏云,苏云的表情有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又平息下来。 苏云:“我当然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 这话落地,苏云就将视线转开,好像又要变得恍惚了。 林寻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生怕苏云要恢复到之前呆滞的模样,忙问:“那天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蒋延是不是也去了?!” 这件事警方并没有提及,所有人都说苏云是唯一的目击者。 林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那只是她的一个梦。 然而这话刚落地,苏云就看了过来,脸上浮现惊诧。正是苏云这样的表情告诉林寻,她说中了。 林寻见苏云的注意力已经吸引过来,跟着又问:“我妈从袋子里拿出那把刀,然后她和你说了几句话,是不是?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和我有关?” 这世界上真的有梦中梦吗?林寻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在这一刻,直接从这个梦境跨到了另一个梦境。 公园不见了,苏云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郊外那个废屋。 这个地方她已经很熟悉了。 林寻感觉到自己意识就“站”在废屋外面。 当她的视线冲破了墙壁的遮挡,当她以为她将会看到梦境里那幅场景并再受一次刺激时,这次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剧情…… 废屋不仅有许南语和苏云,好像还多了一个人?! 待林寻看清,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年轻的女生,她头发过肩,脚上踩着一双拖鞋,身上还穿着令人眼熟的体检服。 不知道为什么,年轻女生和苏云缠斗起来,许南语震惊地看着她们,试图阻止,但女生和苏云都没有停手。 直到苏云去掐女生的脖子,许南语将地上的塑料袋捡起来,并从里面拿出刀子,对着两人喊话。 后面的事和之前一样,许南语的动作很快,她用刀子扎破自己的动脉,血喷了出来。 和苏云打作一团的年轻女生终于停手,推开苏云,连滚带爬地奔向许南语——但已经晚了。 血流了一地,女生跪在地上,抖着双手去捂许南语脖子上的破口。 她身上已有擦伤和淤青,她的声音颤抖着,眼泪流出来,嘴里说不出话。 那些血粘到了她的鞋上、体检服上。 “林寻,醒醒!林寻!” “我数到三,你将立刻醒来。” 第14节 耳边响起一男一女两道声音,林寻摇着头,与那两种声音对抗着,但她的力量实在微弱,她很想冲进废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迅速从高空跌落下来的失重感,就像是玩跳楼机的感觉,心跳更是一下子停了,所有感官都悬空了,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落在软垫上,颠簸了两下。 林寻醒了。 林寻浑身都是汗,眼睛猛然睁开,一时无法对焦,眼底写满了惊恐。 有人抓起她的手,似乎在给她把脉,另一只手摸向她的脖颈,那里快速跳动着。 林寻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先是摸到了一块腕表。 她转头看过去,对上的是许亦为的目光,这样近的距离,足以令她看清他眼里跳动的光泽,不稳定,他在克制。 “感觉怎么样?”许亦为问。 林寻试图撑坐起身,许亦为却按住她的肩膀说:“再躺一下,你现在脸色很差。” 林寻又躺了回去,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许亦为已经收了手,递过来一张纸巾,林寻接过来擦了擦额头和脸,这才发现自己除了出汗,好像还哭了? 柳周倒了一杯温水,林寻喝了两口,又看了看柳周。 柳周的表情明显管理得不如许亦为,尽管她已经尽力在压制,看她的眼神却依然残存着惊疑。 林寻润了喉咙,终于忍不住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柳周清了下嗓子,说:“你现在还很虚弱,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看来是不打算告诉她了。就和过去一样,每一次利嘉医生看诊完,都不会将真实结果告诉她,只会单独找许亦为聊。 林寻叹了一声,看向许亦为:“我已经长大了,我马上就要十八岁了,我可以对自己负责。” 许亦为只点了下头,起身说:“会让你知道的。” 随即他看了柳周一眼,率先走向门口。 柳周很快跟上。 林寻没有选择偷听,她一口气喝了半杯水,便盯着被子里晃荡的水波。 是的,她的身体的确很虚弱,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只是躺在这里“睡”了一会儿,却好像耗费了许多体力。 唯有一件事她十分确定:这一次她没有断片,她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 公园长椅前,她和苏云的对话只进行了一半。 郊外废屋里,不只有许南语和苏云,她还看到穿着体检服的另一个“自己”。 第12章 chapter 11 chapter 11 如果说之前林寻有八成肯定自己是精神分裂,经过一次催眠之后,她的思路已经开始转换。 不过她没有和许亦为分享心路历程,只一个人默默琢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著录音笔自言自语,再反覆回听。 林寻记得,在她最后一次找利嘉医生复诊时,中途在洗手间里晕倒了,醒来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是护士将她搀扶出去的。 当时她身上有淤青和磕碰的伤痕,她的双手上沾满了血,还有一部分血粘到拖鞋和遍布污渍的体检服上。 那些血不是她的,当时洗手间里也没有别人。 没有人能解释这一切,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如果是投稿电视台的科学栏目,这一小段大概可以拍十集以上,最后再随便找个解释。 许亦为对这件事没有刨根问底,只说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就这样和稀泥地翻篇了,可林寻心里始终有一个问号。 如今这个问号解开了,但随之而来的问号、谜题又变多了…… 难道她的左右脑已经达成完美链接,成为那极低概率的个别人群,意识可以接收到高维世界的信号,实现了“回到过去”的能力?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看到母亲许南语自杀的一幕,甚至看到蒋延出现在现场,以及那个为了保护母亲,与苏云缠斗的另一个“林寻”? 这么说,那天她在医院的洗手间晕倒,并不是记忆断片那么简单,而是真正实现了“身穿”,回到当年的案发现场? 嗯,这件事应该会耗费很大的体力,脑波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她才会因体力不支而晕倒,醒来记忆全无——难怪她当时睡了小半天,醒来还觉得很累,骨头像是散架一样。 不过林寻并没有一味地自说自话,而是花了一点时间上网查资料,询问广大网友。 意识穿越和高维世界同频还可以解释,可“身穿”这件事是如何实现的?连无所不能的网友都说这只是存在小说里的设定,根本不可能存在。 林寻将自己的经历改编了一番,很快就有网友为她答疑解惑,说很可能是催眠激发了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或许她真的有精神分裂,但她的潜意识并不愿意接受有病这个事实,于是启动“自圆其说”的功能,将所有幻觉、幻听做了一个逻辑闭环的故事结构,用来进一步骗她。 网友还举例说,曾有个女生总能听到半夜有个人在耳边说话,怀疑是室友要害她。她心里很害怕,将个人经历放到网上后,网友却提醒她去看医生。她听劝了,没想到确诊了精神分裂。还好发现得早,因如果再放任下去,很有可能会发展到出于自我保护而杀死室友的结果。 不少网友在下面附和,就差直接告诉林寻,什么魂穿、身穿都只是她即将疯狂的一种警示和预告。只不过她具有一定编故事的能力,所以连细节都严丝合缝,跟真的似的。 看到这些言论,加上理智的一再敲打,林寻原本亢奋的情绪又落了下来,瞬间便提不起劲儿了——本以为自己是超人,结果只是精神病,还是个清醒的精神病。 这件事林寻没有和任何人提起,第二天便若无其事地去补习班。 相比之下,余歆的情绪似乎比她起伏还要大,而且全都挂在脸上了。 不等林寻发问,余歆就主动袒露心事:“我哥和蒋延冷战了,都是因为我。他们俩小时候关系那么好,现在却这样僵着,我真是左右为难啊……哎,寻寻,你说我的爱情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林寻问:“他们为什么冷战,因为那天的事?” 余歆:“可不是嘛。我哥觉得是蒋延带坏了我,如果蒋延是正派人,那天的事就不会发生。我哥还问我有没有吃药,还跑去药店给我买药。哎呀,他怎么能问我这个问题啊,我都想找个地缝钻起来了!” 林寻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得接道:“余寒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你还要上学啊,才刚成年。” “还好成年了。”余歆问,“对了寻寻,你是不是也快了,我记得是后天?” 见林寻点头,余歆又问:“想好怎么庆祝了吗,要不要开party啊,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余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林寻只笑着说:“我往年都不过生日的,没什么可过的。” 余歆:“啊?好歹要吃个蛋糕吧?” 林寻想了想:“要不我买个蛋糕,请你和余寒来我家里?” 余歆正要答应,转而就想到许亦为:“呃,你小舅舅是不是也在啊?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吧。或者你来我家里?我爸妈其实还挺想你来的。” 林寻:“也好,有阵子没去看过叔叔阿姨了。” …… 补习班的课余时间并不充裕,总是早早放学,让同学们早早回家。 余歆一放学就跑出门,蒋延就在外面等她。 他来得匆忙,出了好多汗,背心都湿了,余歆跳着笑着迎向他,就像是一只活泼的小兔子。 林寻透过窗户看出去,刚好见到余歆笑嘻嘻地拉蒋延的手,蒋延没有像之前一样松开,让她好好走路,随即拉着她往大路上走。 林寻还有两节英语课,就在补习班里等。 高考班的同学主动过来打招呼,还围着她聊了好一会儿。 由于余歆这几天的心思都挂在蒋延身上,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维系和班里同学的关系,没有小礼物,也没有小卖店的“余老板”买单。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同学又来围堵林寻。 林寻没有拉拢人心的意思,她话不多,只是保持微笑默默听着。而且类似的事高中三年她经历过不少,大概能猜到原因。 她也知道这几个同学私下里是什么样,她们曾在背后说过余歆,嫉妒余歆的家境,吐槽余歆看上了一个在汽修厂上班的职高生,都等着看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悲惨结局。 然而当着余歆的面,她们说的是另外一套话,言辞里都是鼓励。 林寻没有拆穿这一切。 她记得许亦为说过,嫉妒是人之常情,被嫉妒说明优秀。而且嫉妒的人不会“心想事成”,否则他早就被打败一百次了。所以不必将这些无谓的心态当回事,只需要关注自己的生活就好。 母亲许南语也说过,要低调,要警惕人性,要有防人之心,尤其是熟人。 第二天,余歆的话题依然是蒋延和余寒,除此之外还多了一项:“蒋延昨天跟我说了,叫我以后不要再去录制棚,也不要再和那个导演联系。我答应了,他还不放心,还叫我当着他的面把导演的联系方式拉黑,说如果接到陌生电话就告诉他,他来处理。哎,寻寻,你说他这是为什么呀,是不是我俩在一起了他觉得没有安全感,怕以后我真出道了他配不上我?我不会那么想的,他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吗,我对他的心意永远不会变的!” 这些话余歆不可能对余寒说,就一股脑地倒给林寻。 林寻听在耳中,不由得再次想起那天的事,她还是觉得古怪,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也不好直接问余歆事情经过和细节。 补习班放学后,林寻又一次看到蒋延匆匆赶来。 余歆跑向他,拿出纸巾给他擦汗。 蒋延顺手接过。 两人就站在树荫下。 余歆一脸着迷地看着蒋延,看着眼前这个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蒋延擦了汗,要拉她离开,她却动也不动,还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那一瞬间,坐在窗内的林寻,清楚地看到蒋延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地茫然。 蒋延还说了一句话,很简短,好像是:“先离开这儿。” 余歆却不走,拉他的手撒娇,又回应了两句话,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蒋延似是咬紧了颌骨,俯身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一吻。 余歆垂着头笑了,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蒋延正准备拉余歆,却在这时抬了下眼,不经意对上窗内的林寻。 一秒的停顿,蒋延表情未变,只错开目光,拉着余歆离开。 林寻一直目送两人,久久没有回神。 …… 直到林寻生日当天,正好是周末,林寻和许亦为打了招呼便去了余家。 余家爸妈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除了林寻自己带的蛋糕,余寒还额外定了一个双层的,说是要给林寻一个惊喜。 余歆笑嘻嘻地拉着林寻去她的房间聊天,说:“我昨天和蒋延说了好久,蒋延答应我了,说会找机会和我哥聊一下的,一定把关系缓和了。对了,我听他说,蒋叔叔身体已经好多了,还劝他参加高考,争取考个好大学。” 苏云走后,蒋家在生活上少了一个重担,加上许亦为的经济资助,蒋延的确会有一个好前途。 不过这些事林寻没有向余歆透露,转而又听余歆说:现在她有了蒋延,她也不是那么想去娱乐圈闯荡了,这样甜甜蜜蜜的小日子也挺好的。有蒋延在,她也会努力学习,争取和蒋延考上同一所大学,一起奋斗。这样两人的差距就会拉近,哥哥也就不会那么排斥了。 林寻却觉得余寒之所以排斥,应该不是因为蒋延的学历和蒋家的环境,而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这话林寻来不及说,余寒就来叫两人下楼吃饭。 第15节 一顿生日餐吃得热热闹闹,林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脸上一直带着笑。 余家爸妈对她嘘寒问暖,她几乎是有问必答,席间还有好几次扫到余歆的挤眉弄眼,以及余寒带笑的目光。 林寻只觉得耳根发热。 饭后,余歆被余妈叫去洗碗,林寻要帮忙,却被余寒拉到屋外。 两人走出后院,在林荫道上漫步,身后还隐约传来余歆的抱怨声。 林寻半低着头,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只听余寒问:“想好了吗,是高考还是留学?” 林寻先是摇头,又说:“先高考吧。看看自己有多少能力也好。” 余寒:“那专业呢,有感兴趣的吗?” 林寻:“不知道,我还没想法。” 如果真要选一个,可能会选心理学,但她的分数也不知道够不够,而且心理学大部分都偏向理科,当然也有少数文理兼招的。 余寒:“我们学校有一个专业,比较偏,分数要求不高。要不要考虑看看?” 林寻停下来,抬头看他:“你们学校?什么专业,需要学习种花种菜、养小动物吗?” 余寒笑道:“也是要学的,而且很有意思。” 林寻歪着头考虑了一下:“我可以试试。和花花草草、小动物相处,一定比和人相处要容易。” 余寒扬了下眉:“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林寻说:“人在想什么我真是搞不明白,人的心理太复杂了,还是植物和动物比较简单,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凭本能。” 余寒:“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去在乎他们的想法。” “你说得对。”林寻点头,迎向余寒的目光。 四目相交,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喜悦,一下子就想到刚才吃饭时余歆的暗示。 她眨了眨眼,心里快跳了几下。 就在这时,从空中落下一个东西,刚好掉在林寻的后脖子上,又顺着脖子滑到领子里,而且那东西好像还会动 林寻顿时激灵了一下,脸色都变了,一边用手去够一边对余寒说:“好像有虫子掉进去了!” 余寒抬头看了眼,路两边的树伸长了枝叶,盖住了林荫道的上空,叶子茂密,树叶随着微风摆动。 林寻又叫:“在哪儿,快帮我看看!” 余寒来到林寻身后,见她拉开领口,他朝里面看了一眼,说:“别动。” 林寻立刻定住了。 她扎了个丸子头,脖颈弯了下去,露出一片姣好白腻的皮肤,夏季衬衫有些轻薄,她在里面还穿了一层打底,那颗绿色的圆溜溜的植物种子,就夹在领子里的商标和打底衫的边缘。 余寒暗暗吸了口气,用拇指和食指将种子捏起来,说:“好了。” 林寻正要问是什么,就见余寒在她面前摊开掌心,还说:“是树种,不是虫子,不要自己吓自己。” 林寻这才呼了口气,将它捏起来看了看,又看向散落在周围地上的绿色颗粒,说:“还好有你,要不然我应该已经跑回家了。” 余寒笑道:“胆子这么小。” 林寻:“不是我胆子小,而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会忍不住脑补。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叫未知的恐惧?” 说话间,林寻抬头。 余寒依然是带笑的眼神,瞅着她时眼底温度未褪。 又有一颗种子落下,掉在林寻的头顶,但这一次林寻只是抖了一下肩膀。 余寒也看见了,抬手将头顶的种子拿走。 林寻只感觉到一阵温柔的触感,他的动作很轻,而她脸上很热。 这一次她没有挪开目光,也没有低头,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树影下的余寒。 余寒的手拂过她的发丝,又轻轻触碰着她的脸侧,手指碰到了耳朵。 每到一个地方,林寻的感觉都额外敏感,像是被微电流掠过,心跳也开始不规律,好像是在因他的动作而跳动。 早上才下过雨,这会儿微风徐徐,午后虽然温度有点高,但树荫下透着清凉。 这一刻,林寻清楚地看到余寒眼里的情意,并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值青春年华,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滤镜,是那样美好。 当余寒的手滑向她的下颌时,林寻依然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已经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可她不害怕,甚至心生期待。 她忽然明白了余歆的心理,明白那份怦然心动意味着什么。 然后,她看着余寒腼腆地抿了抿嘴唇,半垂着眼帘,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似得低下头,逐渐向她靠近。 林寻也在这个瞬间闭上眼。 可就在两唇相触的刹那,一阵风起,不仅吹动了两人的发丝和衣衫,还将一阵突兀的烟草味儿卷入两人的鼻腔。 不只突兀,而且熟悉。 林寻心里一紧,一下子清醒过来。 余寒也被这味道惊扰,先一步错开,并抬眼看去。 林寻还来不及细品嘴上残留的酥麻感和初吻的味道,就在余寒怀里转身。 余寒一手仍落在她的肩上,他们脸上还残留着那份悸动留下的余韵,可映在两人眼中的,却是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少年。 蒋延手里夹着烟,白色的雾从他嘴里呼出。 他的眼神不仅阴沉,而且透着憋闷,但它并不是冲着林寻去的,更多的是对余寒。 第13章 chapter 12 chapter 12 林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蒋延会出现在这里,她只记得余歆说希望余寒和蒋延缓和关系。难道是余歆叫蒋延来吃蛋糕,趁这个机会将之前的误会解开? 林寻没有机会说话,蒋延很快走向余寒,说:“去那边聊。” 余寒的表情里已经在没有刚才的旖旎,他只点了下头,对林寻说:“你先回去。” 林寻看着两人的背影,好一会儿没有动。 她回想着刚才两人离开时的表情,虽然不至于剑拔弩张,却也说不上轻松,双方都在压抑什么,就好像那天在蒋延家小院里那场架还没有打完。 林寻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两人还没有回来,她想了想,便顺着路线找了过去。 走了片刻,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一阵响动,像是起了冲突。 林寻加快步子,走近了就听到这样几句。 “你倒是甜蜜,为了追她什么要求都答应,不分青红皂白,还带来骚扰我妈。我妈的命不是命?她受不了刺激你不知道?我妈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阻止!你不要告诉我接下来你还想搞什么四人行大团圆!” 这是蒋延的声音。 林寻一下子站住脚,站在树后不再上前,随即听到拳头落在身上的声音,像是余寒在挨打。 但很快,余寒就打了回来。 余寒:“那余歆呢,你特么的是故意的!我问你,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你是不是在报复,你这个变态!” 这一次,蒋延没吭声。 余寒抓住蒋延:“我问你是不是,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蒋延一把挥开余寒的手。 林寻终于忍不住从树后走出来:“苏阿姨的事是我不对,是我冲动,对不起。余寒开始不知道我要去的是那里,是我把他骗过去的。” 余寒和蒋延的动作一起停了,互相看了一眼,松了手。 余寒起身,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走向林寻:“你怎么过来了?” 林寻低声回:“我看你们气氛不对,就过来看看。” 蒋延依然坐在地上,一脚支地,用衣服抹了把脸,看向两人的目光无比阴沉:“一句对不起就完事儿了?” 余寒转身,正要说话,却被林寻拽住。 林寻往前迈了一步,本想问“那你想怎么样”却又咽了回去,因这话听着像是在挑衅。 蒋延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那天你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 林寻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记得了。” 蒋延不禁笑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林寻解释:“我没有撒谎,我是真的不记得——我也有病。” 这话落地,蒋延顿住了。 余寒问:“你之前说这几年一直在看医生,指的就是这个?” 林寻点头,随即对蒋延说:“我不止这次不记得,有很多事都会断片。那天的事我只记得我去找苏阿姨,她说要单独和我对话,然后我就撞到了头。其他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蒋延一时不言,只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林寻,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而林寻一直没有错开目光,眼底一片坦然,不像是在撒谎。 林寻等了片刻,再次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补救,对不起。” 这一次的语气比刚才更为真诚。 蒋延又一次笑了,带着自嘲:“你的一句对不起就是换一条人命。你家的对不起,就是花钱平事儿。” 林寻张了张嘴,听这话茬儿,蒋延应该已经知道许亦为和蒋父谈妥的条件。 蒋延没有回应林寻的道歉,回应了就等于将苏云的死翻篇,他垂下目光安静了会儿,便脚下一转,往外面走。 经过两人时,蒋延只落下一句:“告诉余歆,我不去吃蛋糕了。” …… 转眼又过了数日,余寒和蒋延的关系依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 余寒知道管不住余歆和蒋延来往,便给余歆立了一条规定,不得再去蒋家,更不能和蒋延去开房。 第16节 余歆忍不住向林寻抱怨:怎么男的都这么爱管人呢。 没多久,梦城就出了一桩新闻,好像是那个录制棚出了事,最近都不会再进行什么拍摄活动。听说警方还从那里带走几个人。 林寻不知道是什么事,也没兴趣去打听,只是听余歆念叨,担心之前拍的片子不了了之,她可是为此准备了好久。 林寻大部分时间都在补习和写卷子上,只偶尔上上网。 这两天网上有一条关于女性被性侵的新闻热议,各种声音充斥在一起,互相碰撞着,充满了火药味儿。 余歆看到了说:“这种事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地讨论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不是揭疮疤吗?” 林寻接道:“人人都不说,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就是因为这件事对女生来说见不得人,犯罪分子才会那么猖狂,他们利用的就是这样的心理。出了事却一个字都不说,那我就继续欺负和你一样胆小的人。” 余歆诧异地看了林寻一眼:“咦,寻寻,很少听到你这样的论调啊。” 林寻:“是吗,我之前是什么样的?” 余歆:“就是比较随和,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好像怎么样都无所谓。” 听上去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 林寻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但那不是因为她随和,而是答应不答应都没有影响,不如就答应。 余歆又问:“那我问你,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像刚才说的那样吗?你真的会站出来吗?” 林寻无法果断地说“会”,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坐以待毙。” 林寻又问:“你呢?” 余歆给出的是第三种答案:“是我,我就没脸见人了。” …… 补习班的生活尚算平静,就算有什么小风波、小冲突,也不过是同学之间发生一点口角,经不起什么风浪。 自从得知林寻有断片的问题,余寒便时不时问起林寻。 林寻总是说:“没事儿。” 余寒不是很相信,似乎已经看出来这三个字是她的习惯用语。 林寻解释说:“是真的没事儿,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再没犯过,好像已经好了。” 事实上从苏云撞车之后,林寻的病情就一直很平和。 按照许亦为的说法,她根本没有病,即便她很想证明什么。而且这阵子她没有再头疼,没有再生出幻觉、幻听,更没有断片,此前脑补的那些“时空穿越”的思考也好像一下子远离了。 上学放学,生活两点一线。如果大家都有时间,余寒就陪林寻和余歆逛街、下馆子, 余歆喜欢唱歌,余寒还陪她们一起刷夜。 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余寒和蒋延的关系也在逐渐缓和。 有一次林寻和余寒一起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口遇到了蒋延和余歆,余寒和蒋延只是瞥了对方一眼就错开,全程都没有发生龃龉。 余歆有点心虚,一直在微信上向林寻求救,害怕晚上会被余寒数落。 林寻安抚了余歆,转而劝了余寒几句。 第二天余歆跑来告诉林寻,没想到居然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余寒什么都没说,好像已经默许了。 余歆还问林寻是怎么做到的,没想到余寒这么听她的话。 林寻心里也有点纳闷儿,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起码余寒不是因为她那几句话。 …… 若说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完美,大概就是那些录音了。 林寻发现只要自己不回听录音,那些梦境就不会再出现,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心理暗示,还是录音无意间成为了启动噩梦的开关。她试了两三次都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竟有点拿不定主意。 至于梦境,主要还是集中在许南语自杀现场,和苏云撞车之前与她的对话上,但这两段都没有新的进展,林寻也没有再看到穿着体检服的自己。 她有时候想,那或许就是一场幻觉,是催眠激发了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 直到这天晚上,林寻听了另外几段录音,其中有一段是这样说的:“我和余寒去录制棚找余歆,但余歆却和蒋延回了家。我们又去了蒋延家,没想到余歆和蒋延发生了关系。余寒和蒋延出去谈话,我在余歆的包里找到她的衣服。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余歆为什么穿着蒋延的衣服,没有穿自己的?余寒说,怀疑蒋延给余歆下药。可是我觉得蒋延犯不上这么做,余歆对蒋延很主动……” 不知是否是受到这段录音的暗示,这天晚上林寻又做了一个梦,梦到已经在现实中发生过的片段。 梦里的林寻接到了余寒的电话,余寒正在到处找余歆。 她快速跑出门口,准备和余寒一起去录制棚。 但这一次,她跑得有点急。 后院靠近院门的地方,搭了几个木架子,架子上爬满了蔷薇花。 蔷薇花的绿枝上爬满了刺,林寻跑过时抬了下手臂,右小臂就这样快速划了过去,倒刺在靠近肘部的地方划出一道血口子。 林寻“丝”了一声,低头看过去,血已经渗了出来,里面的肉也向外翻起。 余寒连忙拉住她说:“先回去处理一下。” 她看向余寒,摇头:“不用了,只是划了一道,自己会愈合的。我包里有创口贴,走吧。” 两人匆匆上了车,余寒接过创口贴,小心翼翼地将伤口贴好,还不放心地说:“晚上还是要用碘酒消消毒,先不要碰水。” 林寻点头:“好。” 她嘴上虽然答应,心里却在说:“这只是一个梦,醒来就好了,还用什么碘酒。” 这之后的梦境就和现实中差不多,录制棚白跑一趟,他们又去了蒋家。 余寒和蒋延出去说话,林寻就留在小卧室里,先是在包里找到余歆的衣服,又将余歆的保温杯倒满。 水声窸窸窣窣。 直到林寻走出屋子,看到余寒打了蒋延一拳。 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余歆的声音。 林寻醒了。 天色微亮,林寻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很快去浴室洗漱。 林寻洗了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气色还算不错,没有黑眼圈,昨晚也没有噩梦。 看来那些录音真的对她起到心理暗示的作用了,听到什么就会梦到什么,但不能依赖梦境内容,因为梦境和现实中发生的细节是有出入的,梦境就是对现实的二次剪辑,有“艺术加工”的成分。 想通这一切,林寻对着镜子笑了笑。 等林寻吃过早餐,拿著书包走出门口,余歆正站在门外张望,见到林寻就立刻迎上来说:“等你好久了!” 两人坐上车,余歆说:“蒋叔叔已经回来上班了,虽然人瘦了点,但看上去精神不错。我爸说叫我不要总麻烦他,出去玩就自己打车。” 林寻接道:“那就好。” 余歆又道:“对了,蒋延已经决定参加高考了。” “哦。”林寻说,“参加高考好啊,如果你们能上同一所大学,你一定很高兴。” 余歆笑弯了眼睛,嘴里念叨着:“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爸妈都很爱我,我还有一个好哥哥,一个好男朋友,还有你这个好朋友。” 余歆边说边去勾林寻的胳膊,身体也腻腻歪歪地贴过来。 随即余歆好像发现了什么,问:“咦,寻寻,你这里还没好吗,怎么留疤了?” 林寻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刚好看到自己右边小臂靠近肘部的位置,有一道略微发白的细长疤痕。 林寻不禁愣了,手指下意识抚摸过去,还可以摸到一点皮肉的凸起。 这是……蔷薇刺留下的? 第14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眼瞅着八月过了一半,这几天余寒一下班就会来补习班,赶在林寻下课前来接她。这个时间,余歆通常已经和蒋延离开了。 林寻说,她会坐家里的车,不用担心。 余寒却说:“再过半个月我就要返校了,能多见一面是一面。” 林寻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说话。 这样的生活不仅平静甜蜜,甜度又不会很高,不会齁得慌,很适合她的性格和节奏。 余寒瞅着林寻的笑容,又道:“我本来跟爸妈建议,说给余歆也加两节英语课,遭到她强烈反对。” 林寻:“余歆肯定不会答应的,你还不如杀了她。” 余寒:“她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直到余寒笑容渐渐淡了,说:“蒋延可能也会来补习班。” 林寻低下头:“嗯,我听余歆说了。” 余寒:“那你……尽量不要和他接触。有余歆在,他还不至于太冲动。” 林寻摇头:“我不会的。他也不会的。” 至于蒋延为什么不会,林寻也说不上来。 如果许亦为在这里,他一定会说,从蒋家手下汽修厂和答应他的资助开始,就意味着过去的事翻篇了。苏云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活下来的人却还要继续生活,蒋延还不到二十岁,还有几十年的奔头,蒋爸和他一定知道怎么选。 见余寒还是有点担忧,林寻说:“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我就不来这里了。舅舅会请家教,这原本也是他的建议。” 余寒这才舒展笑容:“嗯。” 林寻并没有告诉余寒,高中三年她也经历过被同学找麻烦的事,最终都迎刃而解,根本不需要她去解释来龙去脉,只要不出格、不离谱,老师会代为出面解决问题。 现在的补习班也是同样的情况,许亦为注资的事不胫而走,所有老师都得到加薪。从小道消息流传开的那天开始,同学们对她的态度就额外热络,老师补课时额外用心。 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高不下,好在许亦为不要求她一定上高等学府,否则老师的压力一定很大。 她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什么都不冒头,也不至于吊车尾,不求好事轮到她,起码坏事不会粘上她。 车子开到别墅区,林寻和余寒先一步,就这样步行走在林荫道上。 第17节 余寒拉了一下林寻的手,林寻没有挣开,两人就像是偷偷摸摸的小情人,在车上规规矩矩,只能趁着这短短的一段路勾一下手指。 余寒的声音也比在车上温和了几分:“最近还做噩梦吗?” 林寻摇头:“好久没做了。” 余寒:“那……” 林寻知道他要问什么:“也没有再忘事儿,没有头疼。” “那就好。”余寒又道,“等我返校了,要记得给我发信息。我知道你不喜欢发信息,或者咱们每天晚上视频一小会儿,十分钟?” 林寻微笑:“嗯,二十分钟都可以。” 说话间,两人来到林寻家门口。 林寻脚下停了,抬了下眼皮,就看到院门口旁边的蔷薇架,花朵怒放,枝叶繁茂,有几颗还想外伸展,有点张牙舞爪。 余寒顺着林寻的眼神看了眼,一手去拉她的胳膊:“上次划到的地方好点吗?以后经过门口不要太着急,要小心,或者待会儿我带工具过来修剪一下。”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余寒弯腰低头,似乎正在检查那道疤,还听到他说:“你肯定没有好好处理伤口。” 林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被风吹动的短发,轻声叫道:“余寒。” “嗯?”余寒看向她。 林寻盯住他的眼睛:“我是什么时候被划伤的,你还记得么?” 余寒微怔:“你又忘了?刚才还说没事了。” 林寻:“我没忘,我只是和你求证一下。” 余寒:“哦,就是那天你和我去找余歆,你跑出来太急了,刮了一下。” 林寻笑了一下:“和我记得一样。” 余寒直起身,在她头顶揉了一下:“先回家吧,我一会儿带工具过来。外面蚊子多,你就别出来了。” 林寻点头,又是一笑,随即在他的目送之下进门。 余寒没有食言,不到十分钟,他就拎着工具箱过来了。 听说他家院子里的植物,现在都是他在打理,照顾花草和小动物不只是学校的课程,也多亏他自小就跟余爸学习。 林寻就站在窗户里,双手捧着红茶,一边喝一边望着那几颗蔷薇出神,自然也看到那些枝叶和上面的刺在余寒身上划来划去,幸而他穿了保护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响动。 林寻回头一看,许亦为从书房出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瓶药。 林寻走上前,见许亦为将那瓶药放在桌上,说:“这是我投资的实验室新研发出来的药品,专门针对你的体质,你试试。” 林寻记得这茬儿,拿起药瓶打开盖子看了眼,里面混装着红色和蓝色两种胶囊。 林寻问:“拿我当小白鼠?” 许亦为:“已经做过动物实验了。我自己也吃了几天,没有副作用,效果不错。” “你?”林寻怔住。 许亦为:“这只是一种补充体力、增加脑力的保健药,可以治疗头疼、健忘的毛病,不属于管制药物,就算吃不好也吃不坏。” 林寻又好奇地看了眼:“就是说如果我睡不好、头疼、断片,都可以吃它?要是真这么神奇,推向市面一定能赚大钱吧。” 许亦为轻笑,并不接这茬儿。 “谢谢。”林寻将药收下了,见许亦为抬脚就要走,又将他叫住,“能不能再和我说说我妈的事?” 许亦为回过身:“你想问什么?” 自从许亦为强调她和许南语都没有病之后,这阵子林寻也改了口风,不再坚称自己有精神分裂,她想或许这样才能问出更多东西,否则他们的对话会一直浪费在她到底有没有病的讨论上。 林寻:“虽然我妈的体检报告是误诊,但是就那些描述来看,和我现在的情况很相似。你说她是因为有了我才不药而愈,那么有我之前她是什么样的状态,有没有尝试过治疗,或者吃什么药改善?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许亦为没有立刻回答,林寻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却见他只是勾出一抹笑,眼神一贯的深邃难测,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她会这样问,而且已经等候多时了。 林寻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解读,随即就听许亦为说道:“她比你更主动,不只是到处寻找解决方法,还参加了一些神学组织,试图从科学之外的领域来解释这一切。她没有住院,也没有接受精神类药物的治疗,她坚信那些幻觉是真的,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 林寻睁大了眼睛:“什么?” 许亦为却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才说:“她说她知道该怎么控制了。” “控制?控制发病吗?”林寻追问,“这个还能控制?” 许亦为:“是控制幻觉和失忆的问题,从那以后她就没有再产生过幻觉,也没有再失忆。” 简直不可思议。 林寻:“这是在有我之前,还是有我之后的事?” 许亦为:“前后脚吧,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林寻:“你说在有我之前她还怀过别的小孩,但都没有保住。可是苏云说我不该被生下来……苏云和我妈是不是很早就认识,她应该知道一些事。” 莫非苏云指的是,她和前面的孩子应该是一样的命运,她的出生就是一场“奇迹”或一个“意外”?这话茬儿听上去就像是违背了自然规律一样,有点古人所说的逆天改命。 许亦为的笑意消失了,眼底多了几分不悦和不耐:“就因为一个疯子的一句话,你就要否定自己的全部生命?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照着她的话去做?” 林寻一句话都接不上来,一时搞不懂许亦为为什么生气。 许亦为瞥来一眼,意味嘲讽:“记着,不要接收这样的心理暗示,不要被这种话催眠。苏云可以这样说,但你不要这样想,不要将它放在心里困住自己的思维,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而不是其他人来决定该不该。” 林寻喘了口气,这才发现刚才屏住了呼吸,她连忙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被苏云否定,我问的是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总有个理由前情吧!她一定知道什么!” 许亦为的语气很轻:“那你问我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能让苏云复活再跟你说一遍?当时只有你在场,她说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说,要问你自己啊。” 林寻噎住了。 …… 和许亦为的对话不欢而散。后来那两天,林寻都会按时吃药。但她不知道这种红蓝胶囊能帮助她什么,就当是个心理作用也好。 余歆看到林寻吃药,问过一句,林寻只说:“补充脑力的。” 药有多大效果林寻说不好,她只知道吃过以后头脑确实清楚一些,体力也更充足,晚上睡得很香,不要说噩梦了,连其他梦都很少做。 她似乎有了更多精力放在学习上,放在现实世界里,而不是浑浑噩噩地去思考幻觉里的“真相”。 生活好像只是偏离了一下方向就回到了正轨。 林寻照常上下学,和余寒一起回家,有时候他会亲一下她再走,但他很克制,说不能太亲密,他就要开学了,会舍不得,还说等到林寻考上大学,他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相比那些幻觉、痛苦的过去,余寒似乎就是象征美好未来的标签,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阳光的、积极的,却又不至于太灿烂耀眼,令她的问题和缺点曝光在烈日之下。 他总是温和的,温柔的,目标坚定,他的人生充满了希望。 嗯,走向余寒,似乎是最正确的人生选择。 这样很好,这样也好。 有人说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没有意思,不够刺激,缺乏挑战,林寻却觉得这样的人生再好不过,没有意外,也不必经历大起大落。 可林寻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决定将这条路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时,事情却在这一刻起了波澜。 事情发生的那天,余歆拉着林寻在补习班的角落里说悄悄话。 余歆:“我大姨妈晚了,都一个礼拜了!” 林寻开始还没有当回事:“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有没有去看医生?” 余歆一脸纠结:“要是压力那就好了,可你看我现在吃得香睡得香,我都胖了,哪来的压力啊?” 林寻仍是茫然,直到余歆戳破窗户纸:“我的意思是,是……哎,你说我会不会有了啊?” 林寻心里一咯登,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怎么可能。先别自己吓自己。” 随即她想了想,又提示细节:“我记得余寒给你买药了。” 余歆:“我是吃药了,但是吃药也不是百分百的啊。” 林寻又问:“那你们后来还有没有……你都吃药了吗,或者他有没有做措施?” 余歆摆手:“没有没有,蒋延说不该一时冲动,以后都不会了,叫我先好好上学。” 林寻:“那这事儿你有和他说吗?” 余歆:“我哪儿好意思啊,万一是虚惊一场呢?我想要不先去买个试纸什么的。可是我又不敢一个人去……” 林寻架不住余歆的哀求,最终决定帮她这个忙。 放学后,余歆一如既往地迎向等在门口的蒋延,追问蒋延什么时候办理好手续,来高考班上课。 林寻给余寒发了微信,说今天不和他一起回家,要去帮余歆领练习册,转头就让司机王叔去药房买了几样东西,其中就包括验孕试纸。 王叔吓了一跳,直到林寻再三保证不是她用的,王叔仔细想了想,也是,林寻一直都是按时回家。 林寻将验孕试纸塞到五六本练习册中间的夹缝里,外面用的是补习班的帆布袋,为了保险起见还装了一叠卷子进去。 车子回到别墅区时,蒋延已经将余歆送回家了。 林寻拎着帆布袋走向余家的别墅,刚走到一半就嗅到一阵熟悉的烟草味儿,抬眼一看,前面树下立着一道人影,正是低头抽烟的蒋延。 林寻脚下顿住,有些犹豫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先回家,过会儿再来。 就在这时,蒋延也发现了林寻。 他吐出一口气,直直看着这边。 林寻暗暗吸了口气,垂下眼帘继续前进。 距离越来越近,快到跟前时,蒋延迈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本以为只是擦肩而过,没想到蒋延却堵住林寻的去路。 林寻抬头,就听他问:“你真想不起来了?” 林寻晃了一下神,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她点了下头:“我真想不起来了。” 天色暗了,路灯昏黄。 蒋延原本就偏深的眸色衬得越发黢黑,但他眼睛里光芒暗淡,好似有什么东西早已熄灭,不像余寒的眼睛好像承载着星河。 蒋延抿了抿嘴唇,似乎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吐出这样一句:“我爸已经答应了你舅舅,绝对不追究,我也承诺了不会动你。你可以说实话。” “你以为我是怕你打我,才骗你说失忆了?”林寻眨了下眼睛,随即深吸一口气,直勾勾地回望着他,“我可以发誓我没有骗你。我也很想知道当时苏阿姨说了什么,我本来就是因为这个才去找她的,没必要装傻。这四年我的病时好时坏,忘记的事情不只这一件,如果你还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病历。” 第18节 蒋延没有接话,只是绷紧了下巴,极轻地点了下头,隔了几秒说道:“我相信你。” 事实上在问出这句话之前,蒋延已经在心里进行过一番自问自答和分析,而他心里的答案与林寻的更为贴近,只不过在情感上还不能接受,想要再刨根问底一次。 林寻松了口气,又低下头说:“我还要给余歆送卷子,没事我先走了。” 蒋延没吭声,只侧身让开前路。 林寻朝余家的别墅走,一路上都没有回头,直到来到门前,她拿出手机给余歆发了微信。 余歆跑出门口,接过帆布袋,打开袋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林寻轻声说:“回房间再拿出来,出结果了告诉我。” 余歆:“寻寻,你可真好!” 林寻没有提到刚才的小插曲,很快离开。 回去的路上再没有见到蒋延,林荫道上的气氛安静和谐,隐隐还残留着一点烟草味儿。 林寻脚下轻了几分,自觉在经过刚才的澄清之后,以后在补习班遇到蒋延就不会太尴尬了。 不管苏云死前在想什么,为什么撞车,蒋延那儿应该已经翻篇了。 余歆和蒋延会在一起,而她会走向余寒。 一切都会变好,也正在变好。 想到这里,林寻笑了。 此时的林寻不会想到,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余歆。 第15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翌日天色有点阴,像是大雨将至。 林寻一早就在院门口等余歆,余歆却迟迟没有出现。 林寻给余歆发了微信,也没有回应。 司机王叔催促了一次,林寻对王叔说:“我去余家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林寻跑得很快,不到两分钟就来到余家门前,可她按了几次门铃都没有回应,她又给余歆拨了电话,无人接听。 林寻只好折返,一个人去了补习班。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 余歆始终没有回复消息,连余寒都没有接电话。 林寻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到下午补习班放学时间,门口也不见蒋延出现。 林寻不禁想到前一天余歆让她帮忙买验孕试纸的事,难道真的测出来两道杠,还被家里人发现了,于是带着余歆去找蒋延理论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至于一整天一个消息都没有啊,以余歆的性格肯定憋不住。 天色暗了,林寻坐车回到别墅区。 她想了想,没有先回家,而是往余家走。 直到来到余家门前,却见到蒋延站在树下抽烟。 他脸色很差,人看上去很颓废,就靠着门前的树干,而且脸上还多了一点伤,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 林寻脚下迟疑,正想着要不要上前问一问,蒋延就发现了她。 这一刻蒋延的目光她永远都忘不掉,先是惊讶,随即是愤怒,就像是发现猎物的猛兽,原本还在树下舔舐伤口,下一秒就迅猛地扑上前。 林寻只感觉到一阵风刮到脸上,蒋延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瞪着她问:“你昨天到底给了余歆什么!” 林寻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声音也卡住了,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正要说出验孕试纸几个字,蒋延就再次开口,说了一句彻底将她打入深渊的话。 “你是不是故意的!余歆自杀了,你高兴了!” 林寻定在原地,五感几乎消失了,耳朵里只残留着嗡声,连蒋延身上的烟味儿都闻不见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几个字上面。 这之后蒋延说了很多话,全是指责:“你回来以后就没有一件好事!我妈说我姐就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害死我姐还不够,又害死我妈,现在还来害余歆,你图什么?!就因为你妈自杀了,你就见不得别人好,就要报复社会,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这话落地,蒋延推了林寻一把。 林寻向后趔趄,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这一跌,将林寻跌醒了。 她看向蒋延,从地上爬起来追问:“余歆为什么自杀?她真怀孕了?” 可是,可是怀孕也不用自杀啊…… “你说什么?”蒋延的反应比她还要大,“余歆怀孕了?” 林寻一时懵了。 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那是…… 就在这个时候,余家的屋门开了,出来的是余寒。 余寒看到在院门外对峙的两人,脚下停了一瞬,遂走上前。 林寻看向他,却见余寒低眉敛目地对蒋延说:“你先进去,帮我照看一下爸妈。我来问。” 蒋延咬了咬牙,没有和余寒起冲突,还扫了林寻一眼,说:“别轻易放过她。” 余寒没有回应,直到蒋延离开了,他才抬了下眼皮,看向林寻。 林寻仍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过了一天全世界都变了,明明昨天什么都好好的,生活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这一刻,余寒的眼神里没有光亮,除了悲伤还有少见的阴郁,上一次出现还是因为余歆和蒋延发生关系。 而他看她的眼神,不仅陌生,还有着深深地疑惑。 林寻忍不住问:“他刚才说余歆……是真的么?” 余寒点头,依然盯着她,似乎要看穿什么,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林寻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又问:“那她现在……” “救回来了吗”这几个字还没有问出口,余寒便极轻地摇了摇头,说:“早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割脉了,还吞食了安眠药。” 林寻脚下打晃儿,耳边的嗡嗡声又出现了。 余寒看了她一眼,说:“你跟我过来。” 余寒握住林寻的手肘,将她拽到一旁树下的角落,不等她站稳,便问:“蒋延说昨天看见你给余歆送了一个帆布包,里面装了什么?” 林寻扶着树干缓了口气,心里是一阵阵凉,她却顾不上消化这一切,努力将声音挤出来:“是一些练习册、卷子,还有一个验孕试纸。” 听到验孕试纸,余寒没有像蒋延一样惊讶,他平静得出奇,平静得让人害怕:“只有这些?” 林寻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只有这些。” 尽管她的脑子这会儿有点不听使唤,却还是抓住一些蛛丝马迹,她跟着追问:“不然还有什么?” 这样看来,似乎不是验孕试纸出了问题。 余寒咬紧了下颌,下巴绷紧了,他似乎忍耐了好一会儿,这才伸出一直放在裤兜的手,而他手里还攥着一张皱了的照片。 他将照片递到林寻面前,林寻定睛看去,登时傻了。 竟然是余歆的裸|照? 不,不只是裸|照,照片里的余歆显然已经昏迷了,像是刚和男人做完那件事,身上还残留着一些痕迹。 为了拍到她的正脸,还有一只男人的手入镜,它握着余歆的下巴正对镜头。 虽然只是看了一眼,林寻就足以断定,这只男人的手不属于蒋延——蒋延的肤色没有这么白,而且修车工的手会经常受伤。 林寻难以成言,直到照片被余寒拿走,他问:“你见过这张照片吗?” 林寻恍惚地摇头:“为什么这么问?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这话刚落地,她就反应过来:“你以为是我给余歆的?” 余寒盯着她看了两秒,似乎在分辨她脸上的情绪到底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随即说:“照片就夹在那几本练习册里。其他的都被余歆烧了,这张是漏掉的,被我发现了。” 怎么可能? 林寻睁大了眼睛,拚命回想着昨天种种细节,包括她领了练习册装到袋子里,中间见过谁,袋子有没有交给旁人等等。 然而无论她如何回忆,那个袋子只有她一个人接触过。再说,她也不认识照片里这个只露了一只手的男人啊。 想到这里,林寻忙问:“这个男人是谁?我认识吗?” 余寒:“你应该不认识。” 林寻:“是谁?” 余寒依然盯着她,说:“出了事蒋延才告诉我实话,那天他答应陪余歆去试镜,但他去晚了。等他到的时候余歆就在休息室里,已经……听下面的工作人员说导演有事提前走了。碍于当时棚内还有一些人,蒋延顾忌余歆的声誉没有当场声张,先将余歆带回家,想等她醒了问清楚再陪她去报警,可是……” 可是余歆被人下了药,不仅陷入昏迷,还生出一些幻觉。药效减退时,她正好听到蒋延叫她的名字,醒过来看到是在蒋延家里,便以为和她发生关系的人是蒋延。 以余歆的性格,她应当是对那些幻觉和自己判断尽信不疑的,否则她早就闹开了,也不会站在蒋延家门口说出那些话。 林寻:“为什么蒋延一直没有说?” 余寒:“他说不出口,他试探过余歆的意思,余歆说如果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她宁愿死,因为活着实在没有乐趣。” 也就是在这一刻,林寻想到有一次和余歆闲聊女性遭到性侵该如何面对,余歆说的是:“那我就没脸见人了。” 林寻下意识抓紧树干,指甲嵌入树皮的缝隙:“我不认识这个导演,照片我也没见过,不是我给她的……” 余寒:“我相信你说的,可这些照片的确是在练习册里发现的。白天我和警方接触过,他们说这个导演是惯犯,录制棚被查封前就已经跑了。在他家里找到大量女性受害人的照片,他们正在筛查,还没有查到余歆。” 余寒没有和林寻说太多,他出来似乎只是为了确认林寻是否和这件事有关,没多久就转身离开。 林寻在原地占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直到进门一屁股坐在地上。 门廊的柜子上放着她的书包,是王叔送进来的。 林寻呆坐了很久,拿著书包上楼。 她心里很空,也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19节 她很想大叫,很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可当她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后,脸颊又麻又疼,她才终于相信这不是梦。 余歆真的自杀了。 屋里没有开灯,林寻就这样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直盯着窗户。 不知过了多久,书包里传来手机提示音。 林寻正要将手机拿出来,却在打开书包时,瞥见两本练习册中间似乎夹了个什么东西,露出一道毛边。 拽出来一看,是一个塑料的快递袋,上面贴着收件人和寄件人。 收件人:林寻。 寄件人:幸露录制棚,王先生。 林寻只愣了一秒就将快递袋打开,可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又坐回到椅子上。 等等,难道有人给她寄了余歆的照片,是她将照片塞到练习册里的?可是这中间的过程她竟然完全不记得,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个王先生。 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对许亦为和余寒说,她没有再断片,而且很久都没有做噩梦了。原来不是没有再犯,而是更严重了,严重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了。 林寻来不及细想细节,快速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之前提过问题的论坛,找到网友们的分析和提议。 他们说,怀疑她有精神分裂,建议她尽早去看医生。 因精神分裂的患者往往会出现同一个症状,就是妄想有人要害自己,并且大部分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是身边的亲人或朋友。于是出于自我保护,患者就会采取一系列措施“反击”。 难道是她将余歆视为要加害自己的人,这才…… 不,还是不一样。 这些精神分裂的患者可以清楚地描述被害的幻觉,而她什么都不记得,她断片了,她只是做出“反击”的动作。 可她怎么会认识什么王先生,难道她早就预判余歆被强|奸,并且确认过,只是她自己忘记了? 可这个王先生为什么要给她寄照片,目的是什么? 不对,全都不对,这世界简直是疯了! 还是说,只是她疯了? 情急之下,林寻又一次拿出录音笔将这一刻记录下来。 录音持续了几分钟,又按停,随即回放。 不,还不够。 林寻又将之前的录音翻找出来,一段接一段地听。 直到这样两句对话响起—— “那是我妈的体检报告。她有精神分裂症?” “误诊。” 这是她和许亦为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上次她是一边录音一边在楼下找零食,录音一直没有停,连在书房里的对话都录了进去。而在对话之前,她看到了母亲许南语的体检报告和病历单。 她还记得上面写着这样一句:“患者表示能穿越时空,改变历史,相信自己有特异功能,还因此害死过人。” 害死了谁? 是不是就像她现在一样,莫名其妙地害死了身边的人? 许亦为还说,许南语为了解释自己的精神问题还去参加神学组织,试图从科学之外找到解释。直到有一天,她说她可以控制了。 是什么样的办法,母亲是怎么找到的? 林寻的思路混乱成一团,一时间很难理清,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许亦为求救,或是用精神分裂来解释这种她给余歆送裸|照的充满恶意的行为。 林寻只是凭着本能走进洗手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乱,眼睛有些红,表情充满了怔仲不安,而眼底深处还写着恐惧。 她将水龙头打开,试图像之前一样调出滴水声。 “嗒、嗒、嗒。” 随即盯住镜面,等待画面改变的那一刻。 可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然只有她,即将崩溃的她。 林寻的眼眶彻底红了,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心里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自心底响起:“哪有什么时空穿越啊,都是你的自圆其说。承认吧,你就是个疯子。蒋延说得没错,是你害死了余歆,你就是在报复社会,你见不得余歆幸福,你要毁了一切看不顺眼的事。” 林寻已经木了,刚才还能勉强做出一点分析,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快打开柜门,里面有个刀片。把它拿出来,就像你妈妈一样。” 像妈妈一样。 林寻照做了,打开镜门的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许南语从地上捡起塑料袋的画面。 那袋子里有一把水果刀,而这扇柜门里有一个还没拆封的刀片。 林寻拆开包装,将刀片捏在手里。 那声音又说:“用它来解脱一切吧,你妈妈和余歆都有勇气做到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母亲用刀子割破了颈动脉,余歆也选择了割脉。 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并不痛苦。 那声音开始教学:“如果你担心血液凝固,就将浴缸放满热水。热水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还可以令失血过多而变冷的身体感到温暖。失血会让人晕眩,就算没有因此死掉,这样泡在温水里也会觉得乏力,最终你会淹死。如果你还是害怕,那就吃一点安神药,利医生不是给你开过吗?” 林寻渐渐迷了心智,先将浴缸的水打开,又回到卧室将药找出来服下,随即就穿着这身衣服迈进浴缸,捏着刀片,准备对着另一手的手腕划下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林寻的动作顿住了。 手停在半空中,犹豫着,仿佛有两种力量在较量,她心里也有一瞬间地清醒。 魔鬼一样的声音再度响起:“还记得苏云和蒋延的话吗?你和你妈一样只会带来不幸,你就不该生下来,你害死了蒋延的姐姐还不够,还害死苏云,现在又轮到余歆……” 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落在水里,很快就被吞没。 “不疼的,就是一瞬间的事,血喷出来人就会失去意识,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你妈妈一样,你见过的。” 许南语的死在这一刻再度回放。 温暖的血液包裹住冰冷的手指,无论她怎么去补救,都堵不住母亲脖子上的血窟窿。 “还有余歆,她笑起来多可爱啊,她的生活多幸福啊,所有人都嫉妒她。你也是,你和班里那些同学一样,你就是嫉妒她,你恨不得她死。” 余歆的笑容相继浮现:“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爸妈都很爱我,我还有一个好哥哥,一个好男朋友,还有你这个好朋友。” 林寻的表情已经扭曲,在被眼泪搅乱的水波中映出一张痛苦的脸,唯有眼底的色泽幽深空洞。她好像看不到一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透过皮肤看着的血管脉络。 那声音贴在耳边轻声诱哄:“血管受伤会自动收缩减少流血量,你一定要很用力才行。只有这样做,余寒才不会怪你。” 余寒,余寒。 午后的微风,轻吻,永远带着笑意的目光。 再对比今天充满质疑的眼神,它分明在说,是她害死了他妹妹,就是她。 他已经后悔了,他应该听蒋延的,应该离她远一点——她只会带来不幸。 美好的一切,全都被她一手摧毁了。 林寻绝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毫不犹豫地举起刀片,用最锋利的部位朝手腕割了下去…… 第16章 chapter 15 chapter 15 “嗒、嗒、嗒。” 又是这种声音,是水龙头没有关严吗? 头好疼,意识就像是要被撕成两半。 她该吃药了,就是那种许亦为说吃了就不会再疼的药。 黑暗中,滴水声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你又失败了,又是一次重新开局的机会。你要记住,这次一定要记住,不要再忘记,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多少次,知道吗?” 重新开局,又失败了? 好耳熟的话,很像是她对著录音笔说的那句无厘头的对白,后来被许亦为听到了,她还搪塞了一个解释,说是在玩一个新游戏。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到底要记住什么,不要忘记什么? 直到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针扎一样地疼。 林寻终于醒了。 身上有风拂过,耳朵能听到鸟叫声和蝉鸣,鼻子能闻到植物的香气,远处似乎还有汽车的喇叭声响起。 这是哪里? 林寻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是坐着的,还是在户外。 她的头依然很疼,一手捂着头,另一手下意识抬到眼前,但她并没有在上面看到血和刀口。 她不是割脉了吗?她分明记得自己自杀了。 那些细节过于清晰,不像是梦境那么模糊:刀片、浴缸、温水、鲜血,还有…… 只是林寻没有茫然多久,身边就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女人的手还碰了一下林寻的肩膀。 林寻的身体跟着抖了一下,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倏地扭头看向女人,定了定神,才看清女人的样貌,眼睛瞬间睁大。 幻觉?还是死后见鬼了? 竟然是苏云?! 这是怎么回事?她死后第一个看到的人为什么是苏云?母亲呢? 第20节 为什么苏云看她的眼神还透露着一点心?这世界疯了吗,还是连她死掉了都没有摆脱幻觉? 还有这个地点也很奇怪,为什么是在苏云每天都会散步的小公园? 一连串的问号惊得林寻找不到语言,只能直勾勾瞪住苏云。 半晌过去,林寻渐渐冷静下来。 刚才苏云碰她那一下,感觉清晰,这会儿还有阵阵微风拂过,加上她的头仍在隐隐作痛——如果这是梦,五感不会这么明确。 林寻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手腕。 虽然没有刀口也没有流血,但皮肉上好像还残留着刀割一样的疼,疼得心脏都在收缩,这种感觉也很明确。 林寻深吸了一口气。 “你……”就在苏云开口并且要再度触碰林寻的同时,林寻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还向后退了两步。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林寻盯着苏云抬起一半的手。 只要看到这只手,她就会想到苏云从兜里拿出的那把刀,还将它扔到许南语面前。 不止如此,她曾经几次看到许南语拿着那把刀自杀,她还看到另一个自己——那个穿着体检服的“林寻”和苏云缠斗。 这些她都记得! 还有什么…… 哦,还有她不知道怎么就刺激了苏云,苏云冲出马路撞车,最终抢救无效身亡。 还有愤怒的蒋延、遭到迷|奸的余歆和因此大受打击的余寒。 林寻一边回忆着,一边又看向右边小臂的肘部,并用手指抚过那里,努力寻找着那道细小的白色疤痕。 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幻觉,还是在梦里,还是说她真的实现了穿越…… 现在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许亦为的话跳到脑海中:“她说她知道该怎么控制了。” 她问:“控制?控制发病吗?这个还能控制?” 许亦为:“是控制幻觉和失忆的问题,从那以后她就没有再产生过幻觉,也没有再失忆。” 人类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幻觉和失忆? 许亦为一定话里有话。 还有母亲的病历单,什么时空穿越、回到过去。 母亲控制的应该是……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遗传的就不是什么精神分裂,而是这种诡异的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能力?难道她真的与高维世界同频了,还是天外的声音听到她的愧疚和悔恨,愿意再给一次翻盘的机会? 无数个问号自林寻脑海中掠过,她盯着苏云的眼睛渐渐红了,而原先那种急于问清楚许南语自杀经过的心情,也被眼下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冲淡。 她太乱了,她需要想清楚。 当然,她依然想知道母亲自杀的真相,可是她没有把握,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一次断片,又一次将这一切搞砸,又一次刺激苏云去撞车。 她是真的有点怕了。 林寻深深吸了口气,向身后的小路看了一眼。 余寒和蒋延就站在那里,他们正在说话,还时不时朝这边观望。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无论如何她已经出现在这里了,这都是她心里声音的折射,因为想挽回一切的心愿太过强大,这才有了改变的机会。 就这样,林寻一步一步地后退,随即在苏云惊讶的目光中转身,脚下越来越快,头也不回地朝余寒和蒋延跑去。 远处的蒋延见到这番动静,也立刻朝苏云跑来。 在和林寻擦肩而过时,林寻看到了他脸上的急切,他也看到了林寻不同往常的眼神。但两人脚下都没有迟疑。 直到林寻跑到余寒跟前,她猛然想起在高中学校走廊里那一幕:她断片了,醒过神还以后以为自己被火烧死了。 那会不会是另一次穿越失败呢?她因此迎来了一次新的机会。 唯一不同的是,她对上一次记忆全无,而这一次她记得一切,真是万幸! 余寒握住林寻的肩膀,轻声问:“怎么样,你还好吗?” 林寻摇头,又一次习惯性地说出那三个字:“我没事。” 林寻调整着呼吸,抬头迎上余寒担忧的目光,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真好,余寒还是关心她的,没有怀疑,没有质问,也没有因为任何突发事件而生出嫌隙。 尽管她心里还是很慌很乱,一时定不下来,她想她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主动握住余寒的手,是令人怀念且心安的温度。 余寒有些惊讶,而后就听林寻说:“送我回家吧。” 余寒点了下头,又看向蒋延和苏云,苏云看上去很平静,蒋延和她一起坐在长椅上,母子俩似乎正在说话。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 一路沉默,给足了林寻整理和沉淀思绪的时间。 虽说她还没有适应眼下的发展,还有些不可置信,可长久以来误以为精神分裂带来的痛苦和不确定感几乎要将她逼疯了,眼下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她自杀后被救了回来,却因为失血过多和缺氧而陷入深度昏迷,此时就躺在icu病房监护,而现在她看到听到接触到的一切都是她的深度幻觉。 没关系,如果这一切假的,她愿意继续沉睡,因为在这里她还有机会洗牌重来,给这场幻觉一个好结局。 直到回到别墅区几乎都是余寒在说话,林寻始终心不在焉,只偶尔“嗯”一声,点头或摇头,连笑都很勉强。 余寒还以为是因为和苏云的对话不愉快,可他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事实上林寻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还是余寒无法解答的事: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真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那这个人应该是、也只能是许亦为。 许亦为,他和许南语关系一向很好,虽然走得并不近,林寻却能感觉到许南语对许亦为的信任。许南语义无反顾地选择自杀,其中一项原因就是因为有许亦为托底——她可以将女儿托付给他。 而许亦为呢,他对那件事什么都没问,也不追究,只是默默将所有事接管过来,按照他的方式处理安排。 这么多年了许亦为还收着那份身体检查,他一定知道什么。 林寻回到家里,许亦为正在书房。 厨房的锅里温着晚餐,是阿姨提前做好的。 林寻敲了一次书房门,问许亦为吃不吃晚饭,许亦为说已经吃过了。 林寻一个人吃完饭,洗了碗,又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随即第二次走向书房。 门板敲响,许亦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林寻推开门,往里面走了两步,问:“你让人研发的那种体力补充剂,能不能再给我一瓶?” 她是故意这样措辞的,尤其是“再”这个字,在这条时间线上许亦为还没有给过药。 许亦为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用词,停顿了两秒才将目光从资料上收回,隔着金丝边眼镜与她对视:“你怎么知道药已经到了?我还说过阵子再告诉你。” 林寻:“你之前提过一句。可能是你太忙了,忘了吧?” 这话回答得并不认真,但许亦为依然没有深究:“哦,是么。”随即就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放在桌上。 林寻打开看了眼,红色和蓝色的胶囊,和记忆中的一样——这瓶药就像是另一个佐证。 林寻问:“是不是吃了它,我就不会头疼了?” 许亦为:“怎么,今天又头疼了?” 林寻点头:“傍晚的时候疼了一下,针扎一样,现在好多了。” 许亦为定定看了她一眼:“那这个药你要随身携带,头疼了就拿出来吃,它缓解得很快。” 林寻笑了下:“谢谢。” 许亦为没有回应,目光变了变,随即又垂下眼帘。 林寻拿着药瓶,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许亦为问:“还有事?” 林寻盯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张桌子,就像是靠近这个充满迷雾和问号的世界一样:“你说我妈找到了控制的方法,指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依然是一项测试,用来测试许亦为的反应——提到母亲找到了控制方法这段对话,是在苏云撞车之后、余歆自杀之前发生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点。 许亦为靠近椅背,看上去气定神闲,镜片后的眼睛却眯了眯:“我记得你问过,我也回答过,我不知道。” 果然,明明还没有触发的对话,他居然能顺畅地接住,这说明他也有这段记忆。 想来也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家人,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基因。但她若直接问,以他的“谜语人”的作风,他一定不会老实告知。 林寻:“怎么会不知道?常理来说,你应该会察觉,也会问她的,对吗?” 许亦为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只是扬了扬眉。 林寻继续说出自己的分析:“你很关心她,因为这份关心你不可能一句都不问。你做事很有前瞻性,总能看到事情的全局,就因为这样的做事习惯,你一定会刨根问底,就算我妈搪塞你,你也不会妥协,你一定会追查。” 书房里陷入沉默。 这一刻的林寻身上出现了一种超出本身年龄的成熟和世故,好像结合了“两世”的智慧和观察所得,叠加了一层特别buff。 如果是自杀前,她不会对许亦为这样说话,更不会说这些话。 许亦为大约也察觉到了,但他一贯善于掩饰真实想法和情绪,只有眼底掀起一瞬间的风云,很快就归于平静,连余恢都找不到。 他只有二十八岁,却有这样的定力和洞察力。 林寻在心里感叹着,面上却没有丝毫放松,心里更是坚定,还摆出一副不得到一个满意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的表情。 直到许亦为漾出一点笑容:“我是很关心姐姐,我一定会刨根问底。但她所说的什么能力控制我没有查过——这是真话。我可以用我的名誉发誓。” 林寻:“你没有查过?为什么不查?” 许亦为:“因为尊重。她非常郑重地告诉我,这是她自己的事,她有她自己的决定,而且不会改变,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不管那个人是否出于好心。哪怕是你的亲生父亲也不可以。她还要求我不要介入她的事。” 这番话不像是假的,更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 林寻一时懵了,第一个钻进脑海的念头就是:妈妈为什么要这样要求? 第21节 消化片刻,林寻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我妈没有病,我也没有。那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可以和高维世界同频,实现回到过去的能力?不要告诉我这是我的胡思乱想,难道我妈这样问你,你也会这么说吗?” 她还记得在病房里许亦为是如何搪塞她的:“希望你不要继续胡思乱想,明明没事非要脑补出一点事。” 许亦为又审视她片刻才开口:“你相信现在的生活是真实的吗?” 林寻点头,起码她的纠结、痛苦都是真情实感。 许亦为又问:“如何证明?也许这只是一个虚拟的数据世界,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数据的一部分。” 林寻张了张嘴,忽然想起网上流传的一些说法:有人说这个世界有四分之三都是npc,随时随地地做任务,没有真实的自我;还有人说地球的磁场在频繁波动,比过去更加剧烈,因此平行世界交集的频率也在增加,比如有人掉了一个东西在地上,蹲下去捡却发现东西不见了,等到了第二天才发现东西就掉在那里等等。 林寻问:“你想告诉我这世界是假的?” 许亦为回答:“不,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凡事都有可能,任何你以为的真相、坚信不疑的事实,都有可能以另一个角度、另一种方式呈现,颠覆你所有的信仰和认知。你的认知越是坚定,被推翻时就越痛苦。所以不要轻易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件事。只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你就不会再产生幻觉。不管外面的环境如何变化,只要自己不变,就不会受到影响,以不变应万变。” 林寻一时费解,正要追问,许亦为又补充道:“这是你妈妈对我说的话,还说这是她找到自我控制的窍门,只要坚守住自己,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她都无所畏惧。” 第17章 chapter 16 chapter 16 坚定自己的信念,坚守住自己。 不管环境如何变化,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自己不变,就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这两句话在林寻心里翻来覆去地回放,但她仅仅是想还不够,还将它录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听,好像这样做就能明白母亲许南语在想什么,当年的她又是如何迈过这道关卡的。 冥冥之中这两句话也带给林寻一点力量,虽然她的人生只有十八年,回顾过去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好像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缺点、缺陷和不足。 她当然知道苏云的死是自己的选择,不是她让苏云去撞车的,可如果她当时能提前预见和苏云的对峙会导致那样的后果,她一定不会去。 现在这样就挺好,苏云好好地活着,苏云的生死没有因她而改变。 还有余歆。 余歆因拍广告片而酿成的悲剧不是她造成的,但既然她已经回来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看着事情走向悲剧,或许她也有机会改变这件事? 想到这些,林寻多了一点信心,好似在茫然模糊的人生中终于确立了一个小小的阶段性目标,而不再是随波逐流,整日纠结自己是否有病。 …… 翌日,补习班。 余歆又买了一大包礼物,分发给同学们。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一样嘴甜,嘴里叫着“余老板”。 一模一样的流程,半点没有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林寻提前去了洗手间等候,并将录音笔打开。 不过几分钟,林寻就将女同学在洗手间里说的小话完整地录了下来,趁着午休时间将余歆拉到楼梯间的角落里。 林寻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耳机递给余歆。 余歆看着林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隐约意识到将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看了看耳机,又看了看林寻,最终还是选择戴上。 随著录音地播放,余歆的脸色越发的白。 直到录音结束,余歆摘掉耳机,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寻看在眼里有些不落忍,可另外一道更为理智的声音却在告诉她:你这样做是对的,难道就因为不忍心,就眼睁睁看着余歆被耍得团团转?真以为一点小礼物就能买来友情吗?而你之前选择沉默不是因为不忍心,是你怕惹事,怕麻烦,你懒得管。 过了好一会儿,余歆才出声,声音很低:“其实早就有同学告诉过我了,叫我不要冲这个大头,还问我知不知道她们在背后都怎么说我。我哥和蒋延也不太认同我这样做,他们说如果我想献爱心,可以把钱捐给有需要的人,而不是拿它换所谓的好人缘,这都是没有意义的。” “对不起。”林寻的声音很轻,“这件事其实我之前就听到了,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想了很久,经历了一些事,才做了这个决定。” 余歆摇头,抱住林寻说:“寻寻你是为我好,我知道的。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即便看到了也不会提醒我,因为不关他们的事,不在背后冷笑有病就算厚道了。” 林寻接不上话,她虽然没有冷笑余歆有病,却是余歆口中那种看到了也不会提醒的人。 事实上,这件事就和生活中大多数事情一样没有对错,无论说与不说都没有错,只不过这一次她选择了说。 林寻没有想到的是,当事情说开之后,余歆的表现竟然一如往常。 同学与余歆说笑,她同样笑嘻嘻地回应,表面看去没有丝毫芥蒂,私下里却给林寻发了信息说:“谢谢寻寻,帮我省钱了。放学后请你去吃好吃的!” 林寻笑着回:“我还有两节英语课,你要陪我上吗?” 余歆发来一个痛苦的表情:“天呐,杀了我吧!那咱们还是相约周末吧。” 林寻:“好。” …… 周六,余歆拉着林寻去了梦城最火爆的ktv,余寒也在。 余歆是麦霸,不仅歌唱得可圈可点,舞台表现力也不俗,站在前面又跳又唱精力无限,好像怎么都不会累。 林寻拿着摇铃晃来晃去,直到余寒点完餐,坐到她旁边说:“余歆都跟我说了,谢谢你。” 林寻动作停下,歪头看向余寒。 包间里五光十色的光晃过两人的表情,余寒的眼睛比这里的光还要亮:“我早就说让她不要给那些同学买礼物,在别人看来那只是在炫富,并不会因为礼物的价值就回馈同样的真心。” 林寻说:“哦,我也只是刚好听到,就顺手录下来了。不值一提。” “不,你是真的关心余歆。”余寒这样说。 林寻没有接话,鼻子没由来的有点发酸,脑海中划过的是上一个结局中余歆最后的笑脸,以及余寒充满怀疑且颓然的模样。 正说到这,服务生将食物和饮料送了上来。 余寒将饮料倒出三杯,余歆放下话筒,拿起来就喝。 余寒又将另一杯递给林寻,林寻却没有喝,对余歆说:“女生出门在外,喝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哥哥递给你的当然没有问题,要是别的男人给你的,最好不喝。” 余歆差点呛着,放下杯子抹了下嘴,先是怔怔地看着林寻一脸认真的表情,随即伸出一手摸向林寻的额头:“寻寻,你没事儿吧?” 余寒也有点意外,没想到林寻会这么突然地“现场教育”,但他反应很快,说:“林寻说得没错,你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外面的人可不像我们这样,坏人犯坏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害你。女生在夜场被下药的新闻还少吗,有些药吃下去就跟打了麻醉一样,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别看是公共场所,看到不省人事的女生被陌生男人带走,有几个路人会路见不平?” 余歆捂着嘴打了个嗝儿,看看林寻,又看看余寒,一时还搞不清状况,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被上了一课。 随即余歆转向林寻,挽着她的手臂说:“寻寻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明知道我哥经不起激,你说一句,他能跟十句,尤其是在数落我这件事情上。” 余寒表情很淡:“就是这么说你都不往脑子里记。” 林寻忍着笑:“还不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漂亮的女生更容易招来麻烦。” 余歆被夸漂亮有点心花怒放,但很快反驳:“我漂亮是我的错吗,漂亮是原罪吗?” 林寻摇头:“漂亮没有错,是坏人太聪明了,还会看人下菜碟,看你这样漂亮又这么单纯,对谁都这么信任,就想从你身上占便宜。你总不能要求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和你一样善良的人吧,指望别人循规蹈矩可比中彩票还难。” “说得对。”余寒附和道,看向林寻的眼神充满笑意。 余歆下意识和林寻拉开距离,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寻寻,你是不是被我哥附身了?还是我哥塞了什么纸条给你,让你事先备好这些台词?” 林寻本想继续,想了想,随即换了一个更容易接受的说法:“哎,是我刚听说了一件事,一时有感而发。是我舅舅投资的公司里的一个女员工,她又年轻又漂亮,业绩一直不俗。可就在前段时间,她被一个合作过好几次的老客户害了,一开始也是饮料里下了东西,后来还被人拍了照片,不只是身体和精神的损失,名誉也毁于一旦。在出事之前她也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是很信任对方的。她很痛苦,认为自己并没有错,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但是悲剧已经发生了,说再多的对错又有什么用?就算全世界都指责那个坏人,她受的伤害也无法弥补。所以啊,无论我们多小心都不为过,更何况你还这么漂亮。” “真是太可怕了……”余歆听得一愣一愣,随即拿起矿泉水瓶,一边拧盖子一边说,“那……那我就喝这种密封的饮料,总没事了吧。” 林寻却说:“如果有人将药涂在瓶口,你这样一拧,因为气压差异,外面的空气挤进去,里面的水流出来,涂在瓶口的药就会和水融合。” 余歆呆住了。 余寒一声轻笑,在旁边助攻:“这就是为什么掉在污水中的矿泉水,就算是密封的也不能再喝。” 幸而这场“酷刑”并没有持续多久,余歆喝完饮料继续唱歌,林寻拿起摇铃左右摇晃。 余寒时不时看向两人,脸上始终挂着笑。 直到三人一起坐车回家,余歆刚下车就往家跑,嘴里嚷嚷着身上好黏,要马上洗澡。 林寻和余寒走在后面,不紧不慢。 天色渐暗,余寒清了清嗓子,第一句就是:“要不是你提醒余歆,她还被蒙在鼓里。谢谢。” 恐怕只是提醒还不够,林寻如此想着,嘴上说:“你不是谢过了?” 余寒笑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我早就说过她了,但我说一百句都不如你把事实摆出来更能令她相信,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安静了几秒,林寻才回道:“其实我也是这样。” 余寒站住脚,看向她。 林寻:“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转述,哪怕这个人是我信任的人。我总会想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告诉自己我没有这么差,那些人也没有这么坏,事情也许不是这样的,不要把人想得这么坏。” 余寒轻叹:“余歆比你大几个月,但性格上你可比她成熟多了。” 林寻:“这样很好啊,有爱她的父母,有你这个好哥哥,还有一个她一心一意喜欢的男生。” 余寒:“还有你这个好朋友。” 多么熟悉的对话:还有她这个好朋友。 林寻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在这时,余寒问道:“对了,你想好下一步了么,高考还是留学?” 又是一句让人熟悉的对白,同样的问题,不同的时空。 这本该是她生日那天的对话,没想到提前了。 哦,会不会是因为她提醒了余歆要有防人之心,因为这一点细节的改变,因此将这件事也提前了? “我选高考。”林寻很快笑起来,“不知道你们学校有没有适合我的专业?分数不要太高,冷门一点无所谓。” “当然有。”余寒面露喜色,“你想考我们学校?其实我本来也想这样提议。” 林寻点头,坚定地说:“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余寒的嘴唇动了动,随之波动的还有眼底的微光。 这个瞬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很意外,也很喜悦。 就在这个时候,树上落下一颗绿色的小圆粒,刚好掉在林寻的头顶。 缔造姻缘的小种子如此轻轻一落,林寻心里也跟着一动。 林寻明知故问:“啊,是什么掉到我头上了?不会是虫子吧!” 余寒笑道:“只是树种。” 他将绿色颗粒拿下来,示意她看。 第22节 林寻从他手心捏起种子,轻声呼了口气,随即说出那句台词:“还好有你,不然我已经跑回家了。” “这么胆小。”余寒说。 “不是胆小,而是害怕未知的恐惧。但是有你在,我就不怕了。”林寻的声音越发地轻,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他的影子,承载着所有美好。 余寒咽了下喉结,呼吸有些发紧,脑子也有点懵,没想到进展会这样快,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林寻将他所有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在余寒犹豫的瞬间,她说:“有件事我想和你解释清楚,那天是我有意骗你去见蒋延和苏阿姨。除了因为你和蒋延是发小,能帮我说几句话之外,还因为我最相信你——有你在,我会比较踏实。” 余寒深吸了一口气,因这句话的鼓励而抬起一手,轻轻拂过林寻的发丝。 林寻没有躲,直到他托起她的的下颌,她睫毛轻眨,先一步闭上眼。 她还记得,余寒的唇不仅温暖,而且会因为紧张而颤抖。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慢了,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 然而就在嘴唇似有若无碰到一起的瞬间,一束光却自远而近地打了过来。 那是一辆私家轿车,速度很慢,光线不算刺眼,却依然惊扰到站在林荫道上的小情人。 余寒率先抽离,对着那束光眯了眯眼,用手遮挡部分光线才分辨出车牌号,随即对林寻说:“好像是你舅舅。” 第18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许亦为? 林寻心里一紧,下意识回头,同样被光线刺到,随即就看到从后座上走下来一道挺拔的身影,可不正是许亦为么? 许亦为也看到了他们,隔着一段距离没什么表情,目光也只是自他们身上掠过,脚下一转便走进别墅。 林寻收回视线,见余寒略有担忧,对他说:“他不怎么管我的,不要往心里去。” 余寒是尴尬的,第一次亲喜欢的女生就被女生家长撞见,也不好意思和林寻多处一会儿,很快就让她回家。 临走前,余寒还不忘嘱咐:“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林寻觉得余寒真是多虑了,许亦为根本不会过问这些事,只要她不违法犯罪,不碰黄赌毒,天大的事他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 林寻回家时,许亦为正在厨房里煮热水。 林寻换了鞋,拐进厨房,就看到许亦为的背影。 他双手撑在台面上,西装外套已经脱掉了,这会儿只穿着衬衫和长裤,脚上是他的居家拖鞋。 林寻洗了手,打破沉默:“那个药效果还不错,比利医生开的安神药还要好。” 许亦为似乎正在想事,闻言醒过神,头也不回地说:“哦,那就好。” 这几个字简直是话题终结者,林寻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正常人来说难道不该关心一下,或者嘱咐两句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想到另一个话题:“刚才你看到了吧?我保证不会耽误学习。” 热水煮好了,许亦为一边做手冲咖啡一边说:“你成年了,这种事你自己把握好就行,不用和我交代。” 伴随着水流声,第二个话题也结束了。 也是,许亦为一向只负责出钱出关系,安排她的生活,思想教育一概没管过,他似乎更相信自然生长那一套,一点都不担心她长歪了。 林寻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大道理,比如一旦确定关系,有些东西要记得让男方去准备之类的尴尬话题。 见林寻迟迟没有离开,还在厨房里打转,许亦为端着咖啡转身:“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林寻点头,想了想开场白:“你到底是做什么职业的?我知道你有很多投资,但总有一个重点吧?” 许亦为:“赚钱就是重点。” 林寻:“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用来投资一些不容易生钱、回报率低的产业。”许亦为笑了下,“怎么突然对我的生意感兴趣,想帮我打理钱吗?如果是的话,可以考个管理或投资专业。” 果然聊天要投其所好,说到投资和钱,许亦为才愿意多透露两句。 林寻又问:“什么是不容易生钱的产业,既然不容易生钱为什么要投?” 许亦为:“比如医药行业,生物研究。比金钱更宝贵的是时间和生命,如果生命没有了,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这倒是,就算是穿越时空,也不可能把资产一起打包带走。 林寻看过一些影视作品,有的穿越只有身体,连衣服都不给一件,无论是回到过去还是走向未来都是光溜溜的,地点也比较随机,很容易就被当做变态。 还好许亦为是有钱的,无论怎么穿她不用担心经济来源。 有钱就可以办很多事,虽说她对金钱没有强烈的概念,但她知道因为许亦为,她也算过着享受“特权”的生活。 林寻很快深入话题:“既然你什么都投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无所不能的人,对吧?” 许亦为抿了口咖啡,听到这话慢悠悠抬起眼,好像是在琢磨林寻这句话的定位,以及自己有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他倚靠着案台,对上林寻直勾勾的目光,先眯了下眼,随即笑了:“我不是超人,没有你说得这么厉害,起码我没办法花钱买时间,也没办法令逝者复活。” 林寻紧紧盯着他,看到了他表情中的细微变化,虽然搞不懂他在笑什么,却隐隐从他的眼神和笑意中读到了一种“等待”的意味。 他在等什么,难道他猜到她有事相求,因此好奇她要求什么? 好吧,她确实有事相求。 林寻:“我不要求你是超人,只有一件小事儿希望你能帮我。这对你来说不难。” 许亦为:“听你的语气可不像是小事儿——先说说看。” 林寻鼓起勇气道:“这里有个录制棚叫幸露,里面有一些人渣,还有一个姓王的导演打着拍广告片的名义干一些肮脏龌龊的事,你应该有办法让他们关门,对吧?” 许亦为只扬了下眉梢,看了她片刻问:“你的消息确实吗,不会是是恶作剧吧?” 林寻点头:“确实,但我没有办法证明给你看。只要你让人去查,一定能查到我说的是真的。” 许亦为不置可否,又喝了口咖啡。 林寻见状又道:“或者就当做这是一个游戏、一个赌约?我和你打赌,要是我赢了,你就帮我这个忙,要是我输了,以后所有安排都听你的,怎么样?” 许亦为动作一顿,笑道:“这倒是可以考虑。” …… 对于林寻来说这是一项赌约,但在许亦为看来这更像是一场交易。 令林寻感到意外的是,许亦为没有刨根问底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从哪里来的消息,他只是在几天后给出一个结果:幸露录制棚被查封了。 具体名目许亦为没说,林寻忍不住追问,他只是说:“这种录制棚经不起查,随便一个理由只要坐实违规就可以了。” 林寻又问:“那个姓王的导演呢?” 许亦为:“没有导演姓王,你确定没有搞错么。” 林寻不确定,她只知道是“王先生”将照片寄给她,想当然地以为这种东西不可能转交他人手,应该就是导演本人寄的。但现在想来,也有可能是那个导演将照片密封在口袋里,再转交给负责寄收快递的工作人员?又或者是导演随便编了一个假姓氏。 可惜她没有记住寄件人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见到余歆,还没等林寻开口,余歆就先一步提起录制棚被查封的事,还唉声叹气地说自己原本想考艺术院校,希望多累计一些拍摄经验,没想到就这么泡汤了。 林寻想的却是,录制棚虽然停止使用了,但这件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只是查封了犯罪场地,那个即将犯罪的导演还在逍遥法外。 林寻问:“对了,找你拍片的导演姓什么呀?” 余歆说:“姓孙。咦,我没说过吗?” 林寻笑着摇头,已经开始琢磨该如何说服余歆放弃了,还要想办法督促蒋延,让他当天不要迟到。 结果林寻还没想到该怎么办,余歆就这样说道:“这两天蒋延更忙了,听他说汽修厂来了几个大活儿。我劝他不要总盯着这蚊子大点的肉,要有远见,要想以后,进娱乐圈不比修车来钱快吗?但蒋延很坚定,这事儿还被我哥知道了,说了我一通。” 余寒说,叫余歆少做梦,脚踏实地做人。 余歆完全听不进去,便和林寻吐槽,还问林寻,难道余寒和她在一起时也是这样老气横秋吗? 林寻笑笑不说话。 余寒在她面前当然不是这样。 她喜欢他眼中总是承载着星星一样的亮光,喜欢他不好意思时耳后根泛红的样子,也喜欢他为了掩饰尴尬清嗓子以及措辞时的努力。 短短几天,林寻就感觉自己从深渊回到了地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人受伤害,没有人死去,也没有人痛苦。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林寻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大概是经历过多次目睹许南语的自杀现场,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她已经有些相信宿命论了。 余歆这性格,大概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除非她亲眼所见或亲生经历过一次,否则是不会当回事的,而且还会心存侥幸,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因为这层认知,林寻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余歆打听孙导的事。 余歆的话匣子打开了,连回到家都会给林寻发信息,全然不知自己的言行已经被林寻全面“监控”。 …… 一周后的某一天,林寻一早醒来就觉得眼皮子跳得厉害。 以往睡不好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最近她不仅睡得踏实,头疼也没有再犯过,这还多亏了许亦为的药。 直到见到余歆,她神秘兮兮地对林寻说:“孙导联系我了,说另外找了个场地,临时租的,还叫我抓紧准备,这个周末叫我过去把片子拍了,他们后期还要赶着剪辑,金主爸爸已经在催了!” 林寻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唯有瞳仁紧缩了一瞬。 她看着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余歆,听着余歆说孙导如何专业,又说孙导人好,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她,可见她的能力有目共睹等等。 林寻问:“地点在哪里?” 余歆摇头:“他还没说。” 林寻:“哦,那孙导的电话你有吗,发我一份?” 余歆歪了下头:“怎么,你也有兴趣啊?要不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林寻:“微信就不用了,电话给我就行。” 在余歆狐疑的目光中,林寻面不改色地撒谎:“其实是我不放心你,留一个联系方式,万一有什么事我好报警啊。不然警察问我,我就只能说出一个姓。” 林寻的语气半真半假,余歆听得乐了:“能有什么事呀,我们都合作好几次了。” 第23节 林寻:“那可不一样,之前有蒋延陪你去,这次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去?” 余歆犹豫了一下:“如果蒋延有空那当然好,可是他最近又忙又累,我有点不忍心烦他。” 林寻接道:“要不我陪你去,你愿意吗?” 余歆先是惊讶,随即笑开了搂住林寻:“哎呀寻寻你怎么这么好,我当然愿意,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呀。你知道吗,我都不好意思问你,就怕我哥周末要缠着你,你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然后被他发现我去拍广告片。你可不知道我哥多精。” 林寻表现得非常淡定:“理由好说,他不会起疑的。”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对自己说: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第19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广告片拍摄当天林寻做了万全准备,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林寻还曾经建议余歆花点钱请两个“助手”陪她,实际上是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余歆不可思议地说:“天呐,我是什么镶金边儿的大人物啊?带两个助手,人家会觉得我耍大牌,说是保镖,人家觉得我小题大做,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而且和孙导合作好几次了都很顺利,这次突然带两个助手过去该怎么解释啊?孙导以后肯定都不敢找我了,只会觉得我不信任他的团队,觉得我有毒。” 在和余歆见面之前,林寻就给余寒拨了电话。 余寒正在余爸的公司,乍一听到余歆的行为,语气登时就变了,还说要立刻阻止余歆,还要告诉爸妈,一起教训她。 林寻连忙说道:“这种事就和谈恋爱一样,长辈越是阻拦就越是促成。就算她今天听你们的不去拍了,那么以后呢,她就真的不去了吗?再说眼见为实,余歆和这个导演合作几次都很愉快,她是不会相信他有问题的。至于这个导演的事,我也是因为录制棚查封以后问了一下舅舅才听说,既没坐实也没证据,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呢。” 林寻语速既轻又缓,很快就将余寒的情绪安抚住了。 这件事她想得真仔细,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孙导是人面兽心的人渣,她说什么都会被人怀疑,总不能告诉大家她是自杀导致穿越的“未来人”吧? 余寒沉吟几秒,问:“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当做不知道?如果这个人真像你听到的那样是个惯犯,你们两个女孩子去不是羊入虎口?” 林寻:“他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如果今天就是正常拍摄,拍完了我们就走,那你贸然过来,余歆肯定知道咱们通气了。恐怕下一次她连我都不会告诉,自己偷偷跑过去,那才危险。我想不如咱们约定一个时间或者暗号,如果到了这个时间我还没有发消息给你,你就进来。对了,你把蒋延也叫上,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 余寒听了,沉吟半晌。如果最终证明只是他们担心过度,直接杀过去,余歆只会相信孙导是被冤枉的。这就好比说一个人根据自己的猜测预见将有一场犯罪发生,这时候去报警,警察没有证据,就无法展开行动。 最终余寒只是叹道:“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林寻:“我也希望。” 林寻觉得整件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加上她之前就问过余歆,像是这样的广告片会有多少工作人员在,是否有男有女?还有,拍摄流程是什么,需要中场休息吗?期间是不是还要安排食物和饮料等等。 余歆说,她的剧本只占了一小部分,最终剪辑出来可能只有两三个镜头,拍摄时间不会太长,孙导的意思大概要一到两个小时。工作人员自然需要一些,灯光、摄影、道具、化妆加在一起最少也要六七个人,这还是最简陋的配置,复杂的拍摄可能要二三十个人。 林寻在挂上电话之后,将这些信息一并反馈给余寒便出了门。 这件事余歆不敢惊动家里,自然不会坐蒋爸开的车,林寻便让司机王叔将她二人送去临时拍摄地。 上了车,余歆才发现林寻背了一个双肩包装得鼓鼓囊囊:“你都带了什么呀这么多东西?” 林寻说:“吃的、喝的,还有一个大披肩。” 余歆怔住了:“大夏天的你带披肩做什么?还有这些吃的,你要去秋游吗?” 林寻笑道:“虽然你说他们会准备盒饭,但我想你吃了盒饭还要花时间补妆,而且吃得太饱脑子会变慢,会影响状态,所以饿了吃点小零食垫一下就好。披肩么也是有道理的,我是在网上看的,说有些不正规的地方会在更衣室装摄像头,可是你去拍广告又不能不换他们准备的衣服,到时候我就用披肩裹着你,你在里面慢慢换,就算有摄像头也不怕。” 余歆忍不住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呀?我都去拍过那么多次了,要真有也没办法,肯定都拍到了。” 林寻:“过去的事过了就过了,以后还是要小心,很多被偷拍的女生视频都会放到外网让人付费观看,你不希望也成为其中一员吧?” 余歆顿时收了笑,摇了摇头:“这种人可真恶心,为了一点钱干这种道德败坏损阴德的事。” 林寻:“我妈说过,有因就有果,所有不义之举都会遭到反噬,但就算恶人有恶报,也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恶人路上的牺牲品,总之小心点是没错的。” 余歆看着林寻好一会儿,眼神里再度流露出疑惑,就像是那天在ktv里的眼神一样:“寻寻,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像是变了个人?” 林寻:“我没有变啊,我一直是这样的。” 余歆:“是吗?” 余歆花了一点时间努力回想刚回梦城的林寻,再结合现在的她,怎么都觉得像是两个人。 但余歆这性格翻篇很快,别人遇到想不通的事会绞尽脑汁,她反而转眼就忘,没多会儿就被林寻切换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很快说笑起来。 …… 这之后的事一切都和林寻预想得差不多。 临时录制的场地不大,是一个已经陈旧且面临淘汰的录制棚,人数多了一定活动不开,幸而孙导只带了五个人来,其中还有两位是女性。 余歆换衣服的时候,林寻一直盯着,工作人员要给余歆拿饮料,林寻就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壶,还谎称余歆今天身体特殊,需要喝热的。 林寻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期待着余歆因为“身体特殊”而令人渣打消念头,另一方面又担心如果真的平安无事,就没机会戳破人渣的真面目,那么心里的石头就得一直悬着,不知道要防范到什么时候。 林寻默默观察著录制棚各个地方,还拍了照片发给余寒。 开始拍摄的时候,余寒的信息回了过来,林寻时不时看一眼余歆的拍摄进程,随即就见余寒说:“我已经叫上蒋延了,还问过他孙导的事。他说前两次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在场,孙导不敢怎么样。” 林寻问:“你们现在到哪儿了?到了以后先别进来,咱们还是以约定时间为准。” 余寒:“就快到了,放心。蒋延从汽修厂拿了工具,就算待会儿真刚上,我们也不怕。不过咱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如果时间没到,对方就不规矩,你响一声电话我们就来,还有记得打报警电话。” 余寒大概是在路上都想清楚了,一条一条嘱咐着。 林寻回应了几句,便又看向正在拍摄的孙导,那是个皮肤偏白的男人,身材略有发福,戴了一副眼镜,头发不算浓密,人也算不上油腻,一直是笑呵呵的,总之只看外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因拍摄时间不长,余歆没有脱妆,省去了补妆环节,化妆师已经先一步离开。下半场,林寻发现那两个女工作人员都走了。 直到整个拍摄结束,余歆长出了一口气,跟孙导聊了一会儿,听着孙导夸她有天分、有能力,笑得眉飞色舞。 林寻隔了一段距离,清楚地看到孙导的手落在余歆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又在她背上拍了拍。 林寻正要上前,孙导的手就滑开了,余歆也一副没走心的模样,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表演和孙导的夸奖中。 显然余歆对表演有着极度热爱,虽然她完成的只是一项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含金量的工作,对她而言却能因此获得的巨大的满足感、成就感。再加上这个孙导能说会道,一直在给她画大饼,恐怕余歆的自我感觉也受到影响。 两人没有聊多久,余歆就迎向林寻,还拉着林寻的手问:“怎么样,我表现得怎么样?” 当然好,但并没有好到惊为天人的地步。 林寻嘴上措辞道:“我觉得不错,但我不懂这些,就是个门外汉。” 她一时吃不准该不该泼冷水,又担心如果一味夸奖,会令余歆更加迷失判断。 余歆挽着林寻的手臂说:“连你这个门外汉都说好,那看来真是不错。但我是不会满足的,我这个人可贪心了,只要还有进步空间我就要继续努力,哪怕进步空间只有1%。” 就事业心这方面,林寻还真是自叹不如,一说起表演余歆就浑身放着光彩,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当演员,因为一次和镜头的结缘自此找到人生的意义和使命。 林寻在心里默默说:“而我回来的意义,就是阻止这场悲剧。” 换衣服时,林寻依然拿着披肩围住余歆。 余歆笑林寻大惊小怪,林寻也跟着笑。 直到换好衣服,有人敲了两下门,在外面说:“余歆好了吗,孙导叫你去看样片。” 余歆:“好的,王助,这就来!” 看样片时间不长,只有十几分钟。 期间余寒发来信息,问:“怎么样了?” 林寻回道:“目前一切正常,她在看样片,应该看完就会走。” 余寒发来一个松口气的表情:“那就好,等你们。” 信息刚回完,王助就走了过来,还将一瓶水递给林寻。 林寻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当着王助的面象征性地拧了两下,没拧开,便将水放在一边。 王助却把水瓶拿过来,“卡”地一下拧开了,又一次递给林寻。 林寻却没喝,看了眼孙导和余歆,问:“还不知道您贵姓?” 王助:“我姓王,是孙导的助理。” 王,会不会就是寄快递给她的那个王先生? 王助:“你是余歆的朋友?形象不错,要不要考虑和她一起拍片?” “我没有天分。”林寻将水瓶放在一边,随即赶在王助开口之前又道,“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 林寻很快往里面走。 事实上她并不想上,只在洗手间里洗了把手,盯着镜子里一脸狐疑表情的自己,怎么想怎么怪,尤其是那个王助。 三分钟后,林寻从洗手间出来,外面的大灯已经关了,只有角落的落地灯还亮着,大半间屋子都沉浸在黑暗里,而且四周安静得过分,连余歆的笑声和孙导的说话声都消失了。 不对劲儿。 林寻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拿出手机,快速按下余寒的手机号。 “余歆?”因为林寻在走廊里,视野受到阻碍,等她穿过走廊才看到外面。 余歆就坐在刚才看样片的椅子上,背对着她,低着头。 本该在旁边的孙导却不知所踪,连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也拿走了。 “余歆。”林寻又叫了一声,加快脚步,。 来到跟前一看,余歆歪着头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 林寻心里发紧,伸手推她都没有反应,还因为这一推而向旁边倒去,林寻连忙扶住余歆。 就在这时,林寻忽然感觉到这间屋子里有一股强大的存在感。 不,与其说强大,倒不如说是尖锐,让人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林寻根本来不及琢磨这短短三分钟的变化,只凭着本能朝右手边那片黑暗看去,正好对上此时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居然不是孙导,而是王助。 王助的表情与方才截然不同,看上去多了几分阴沉:“孙导已经下班了,这里只有我,和你们俩。” 林寻用手护住余歆:“你想怎么样?” 王助:“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形象不错,很欣赏,想单独给你们拍几张照片,以后要是有试镜的机会,我会帮你们推荐。” 林寻:“不用了,不需要。” “我已经报警了。”说话间,林寻按下报警电话,并按下免提,“趁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收手还来得及。” 本以为这话会制止王助,没想到他却说:“你这个小姑娘还挺逗的,给你们拍照片,你报什么警啊?” 第24节 这话刚落,王助就动作迅猛地冲向林寻。 尽管林寻早有防备,还是被他的冲势撞到一边,手机也掉了。 手机里传来接警员的声音,却被王助按掉。 林寻一边在心里期盼着余寒和蒋延快点来,一边爬起身,四下寻找可以反击的武器。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余寒和蒋延的声音。 “门怎么锁了?” “林寻、余歆,你们在吗?” 林寻要往门口跑,却在半路被王助拦住。 她警惕地盯住眼前这个步步紧逼的人渣,将声音扬起来喊道:“我们在,快来!快报警!” 很快,门外就响起敲击声。 同一时间,余寒也拨通了报警电话,并报上地址。 这些声音传了进来,不只林寻听到了,王助也听到了,可王助完全不慌不忙,只盯着林寻一人。 林寻说:“你就不怕吗?你给余歆下药,又攻击我,还把门锁上了对我们意图不轨,等警察来了你就完了!” 她知道自己和王助力量悬殊,最好是能在语言上吓退他。 王助却没有回应,他的脸迎着屋子里较为黑暗的一面,表情让人看不清,整个人的气场比刚才又多了几分阴沉恐怖。 敲击声仍在继续,王助一言不发,再次扑向林寻。 无论是速度还是体力林寻都不是对手,没几下就被王助压在地上。但他没有侵犯她,而是目标明确地掐住她的脖子,一上来就下了死手。 林寻震惊他的力量,所有挣扎和反抗都无济于事,只能睁大了眼睛瞪住上面这张脸。 她心里也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只是惊恐,还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这个人是谁,怎么回事? 上一个世界这个王助还寄快递给她,难道他们真的认识? 这样的疑问只持续了一秒就被挤出大脑,因为颈部脉搏受到强力压迫,林寻很快就感觉到眼前发黑,脑子发白,呼吸困难,眼瞅着就要陷入昏迷。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被人破开,光亮和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股脑涌入,还有两个冲进来的少年。 王助很快被他们撞开,其中一人和他打了起来,另一人则将林寻往后拉,直到拉到安全的地方。 林寻看不清人,听不清声音,只觉得空气突然涌入气管,几乎要将她呛死。 她只能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视线模糊,只隐约看到拉她的人又跑去查看余歆,随即也将余歆抱过来放下。 林寻这才勉强对上焦距,透过一层层生理泪水看向来人。 蒋延只和她对视了一眼就转身,那边余寒和王助已经缠斗在地上。王助一时不支,就被余寒瞅准机会压住。 余寒大概是真的气急了,加上年轻体力好,下拳又快又狠,一拳又一拳地朝他脸上招呼。 蒋延立刻奔向余寒,一边阻止他一边喊道:“够了,要打死人了!” 林寻扶着旁边的东西起身,这才看到王助脸上都是血,眼白翻出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再看余寒的手,她才发现他手上戴了一个东西,像是指虎。 余寒终于被蒋延拉住,跌坐在一旁,还用脚踹了王助一脚,随即转头看向林寻。 也正是这一刻,林寻看到余寒脸上和眼底还没有褪尽的疯狂和戾气,他半张脸被门口涌入的光亮照着,另外半张则对着黑暗的一面,光影交错间,她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样的余寒她还是第一次见。 余寒从地上起身,走向林寻。 林寻的目光也在随着他移动,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她的视线也随之抬起。 余寒问:“没事吧,脖子怎么样?” 林寻摇头,正要张嘴说话却又呛了一下,发不出声音。 “你先别说话。”余寒又道,“余歆呢?” 蒋延蹲下身子,看了看余歆:“被下药了,咱们得送她去医院。” 说话间,蒋延将余歆抱起来。 “好。”余寒的神态已经恢复如常,好像刚才那个要打死人的少年并不是他。 林寻落下目光,看向余歆,正要再次尝试开口,就在这时,另一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寻下意识转头,刚对上余寒,就感觉余寒就被一股冲力从后面撞了一下。 事实上,余寒已经感觉到背后有动静,但对方速度太快,他正要转身查看,却慢了一步,还因为这下冲撞而向前倾,一下子罩住林寻。 林寻只听到余寒发出一声闷哼,连忙将人扶住,也因为他矮下身体,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一张满是血污却散发着诡异笑容的脸——竟是已经被打晕的王助?! 一下又一下,余寒的背一连被王助捅了五下 余寒的脸白了,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即便林寻已经伸手去抢凶器,即便蒋延很快将余歆放下,冲过来阻止,还是晚了一步。 王助被蒋延揍倒在地,很快就是去抵抗能力。 余寒的腿软了下去,林寻抖着手努力支撑着他的身体,却还是随着他一起跪到地上。 直到余寒的头倒在她肩膀上,并咳出一口血,林寻这才看到遍布血污的背上扎了一把刀,刀身没入大半,紧贴脊柱。 第20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情况简直糟透了,直到余寒和余歆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林寻仍有些晃神。 余寒已经被推入手术室,林寻就站在手术室外,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连着扇了自己好几下。 很疼,她这才相信这不是梦。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尖阵阵发麻,隐约还能感觉到余寒留下的温度,上面还沾着余寒的血。 就在几分钟前,王助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警方正在联系王助的家人,另有民警询问林寻和蒋延来龙去脉,林寻因喉咙受伤说话艰难,几乎都是蒋延在说。 林寻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听进去蒋延和民警的对话。 蒋延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看向她。事实上到了这一刻蒋延都是懵的,当然他懵的地方和林寻不同,他对整件事了解得还不清楚,向民警描述时有一段前因是空白的。 现在唯一知道全貌的林寻却变成这副模样,她看上像是吓傻了一样,但她没有哭,更没有发疯,她异常地平静,甚至呆滞,就像是一场速度缓慢、无声无息地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蒋延描述完一遍情况,又进行一些补充。 人在经历突然变故时,思路会受到冲击,大脑需要一段时间冷静沉淀并且将纷杂的信息整理清楚,他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了。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更惨烈的往事——许南语的自杀现场。 蒋延再次看向林寻,虽然他还不知道前因,心里却留下一个问号,他总觉得林寻隐瞒了一些事。而在赶去录制棚的路上,因为太过匆忙,余寒根本来不及讲明。 不知过了多久,许亦为和余家爸妈相继赶来。 余妈急得哭了,随即听到余歆已经醒过来,连忙去病房看她。余爸脸色发白,手直哆嗦,毕竟直到下午余寒还是好好的。蒋延和蒋爸正在安慰余爸的情绪,生怕他一个激动当场晕倒。 许亦为径直走向林寻,将一个保温杯递给她。 林寻抬起头,一时眼睛发热,摇了摇头。 许亦为的表情很冷静,眼神平定,他就那样看着她,随即一把托住她的手臂将人拉起来。 林寻被迫起身,脚下无力,她还有些抗拒,不想离手术室太远。 许亦为说:“你脖子上有伤,及时处理了才能好得快,你才能尽快将事情告诉警方。” 林寻没有接话,却也不再挣扎,就这样被许亦为带去急诊室。 从头到尾许亦为都没有问过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弄成这样,为什么不及时告诉家长,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这些余家爸妈、蒋爸和民警问过的问题,他好像一个都不好奇,也没有情绪起伏。 直到林寻的伤口处理完,她的思路渐渐沉淀下来,这才看向许亦为。 许亦为就坐在旁边刷手机,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与她对视。 林寻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发了这样一条信息:“为什么不问我?” 许疑问反问:“我该问你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问了就能改变吗?” 林寻很想哭,可是她哭不出来,她心口像是被糊上一样透不过气,喉咙里也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不只疼而且承载着巨大的负面情绪。 如果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她一定比现在还要慌乱、六神无主。事实上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她心里的懊恼、悔恨远远大于慌张,甚至还有些绝望。 林寻继续打字:“还能挽救吗?” 许亦为:“手术没这么快结束,要等医生出来问过才知道。” 林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许亦为扫过这行充满急切情绪的字,轻叹一声,说:“等今天的事情处理完再说。你需要的是休息,还有,你要冷静。” 林寻快速打了行字“你叫我怎么冷静”,但没有发出就删掉了。 她闭上眼,努力压制住所有负面想法,命令自己将许亦为的话听进去。他说得没错,任何发泄性的情绪都没有帮助,她必须冷静。 林寻又睁开眼,用文字说:“所有可能性我都想到了,我连细节都注意到了。我不明白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只有几分钟,为什么出来就全变了?后面发生的事太过突然,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情况,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奇怪了,这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换一个人一定以为林寻产生幻觉,正在胡言乱语,许亦为却这样说道:“你说你都想到了,可你想到的只是你以为的变量。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行为,他人的行为你左右不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可能将你认定的‘万无一失’打破。‘一点微小的变化,可能会引起整个系统巨大长期的连锁反应。’你不是导演,这也不是在拍电影,你无法让所有人都听你的安排,按照你说的去表演,对吗?” 林寻怔怔地看着许亦为,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她忽然想起上个周末和余寒、余歆去唱ktv,因她规劝余歆一些话,回到别墅区就触发了和余寒的另一番对话。而她和余寒对话的触发时间,早于上一个世界的时间点。她当时还想过,会不会是因为她无意间改变了什么,才导致它的提前到来。 还有这次广告片拍摄,场地换了,是因为她让许亦为介入。她原以为强|奸余歆的男人是孙导,对他一直很防范,没想到却跳出来一个王助——这都和之前的情况不同。 想到这里,林寻低下头,再次感受到整件事的混乱。 改变一个因,影响无数个果。而在这场混乱中好像有一条逐渐清晰的线路,线的另一头是一个闪着亮光的目标点,它像是正在呼唤她,叫她顺着这条线去找它。 …… 这个晚上注定煎熬。 第25节 余寒接受手术之后就被送往icu,听医生的意思说这两天是危险期,需要密切观察,现在还不能确定病人是否能过得了这关。 医生还说由于余寒的脏器和颈椎都受到刀伤,希望家属能做好心理准备,因最好的结果是高位截瘫。 余妈崩溃大哭,余爸沉沉叹气,两人都有点支撑不住。 林寻本想上前,却被许亦为拉住。 许亦为对她摇头,又指了指着她的嗓子,她这才作罢。 许亦为去和余家爸妈打了招呼,又给民警留了联系方式,便带林寻回家,并对她说:“你现在留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上忙,他们最需要的是你说出全部经过。可你现在还做不到。” 林寻一晚上情绪低落,即便真的回到家也无法真正休息,她的精神世界正在经历天翻地覆,越来越多的疑问在脑海中聚集。 许亦为不是那种苦口婆心的性格,他若想说就会点拨一下,但不会掰开揉碎了讲,永远都是点到即止。 第二天一早,王叔依然按时按点来接林寻去补习班。 林寻不太想去,王叔却说:“许先生吩咐了,说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胡思乱想,最好还是去上课。医院那边有消息,他会随时通知你。” 结果一整天下来,林寻根本没有吸收任何知识点,她全程都在放空,班里的同学找她聊天,问余歆去哪儿了,她也没有回应。 直到放学,林寻坐车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许亦为。 许亦为穿着外出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正准备出门还是刚回来,见到林寻,他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林寻一怔,却还是接过。 许亦为很少做这样“体贴”的举动,她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 在许亦为的注视下,林寻喝了口水,刚咽下去就听到他这样说:“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讲……余寒,已经走了。” 语气平淡的一句话,林寻一下子呆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许亦为,焦距却逐渐模糊,蒙上一层水雾。 眼泪落下来,掉在手上,掉在杯子里。 许亦为无声地吸了口气,问:“你今天声带恢复得怎么样,能讲话了吗?” 林寻点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清了下喉咙才说:“能。” 许亦为又道:“先把医生开的药吃了,把水喝了,跟我去趟派出所。” 林寻没有回应,而是从包里将药拿出来,当着许亦为的面服下。 许亦为拿起她的小药盒,打开其中一格,露出红色和蓝色的胶囊:“这个也要吃,记得每天都不能忘,这对你的身体有帮助,你需要体力。” 林寻依言照办,并一口气将整杯水都喝了下去。 …… 林寻一路上都没有讲话,只是盯着窗户外面的出神。 到了派出所便开始走手续,在许亦为的陪同下,林寻坐在问询室里接受问话。 除了笔录还要现场录音,民警一边问一边记录,问得非常细致,林寻的回答也没有遗漏,包括她和余寒如何商量对策,为什么会叫上蒋延并带上那些工具,以及她从厕所出来之后所有情况急转直下等等。 一场问询长达两个小时,林寻出来后又喝了一大杯水。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等林寻从洗手间出来,许亦为说:“接下来咱们要去余家,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寻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 这后面的事,林寻脑子一直是木的,就像是机器人一样描述过程。 余家三口和蒋延自然不会像是民警的态度一样公事公办,她的这场叙述面临的全是眼泪、痛哭和抱怨。 林寻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余家爸妈指责他们太不懂事,为什么不跟家长打个招呼,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余歆更是懊悔不已,怪自己不该去接触孙导,应该多一些防人之心,随即又问林寻,既然她一早就知道孙导团队有问题,为什么不跟她讲? 林寻看着余歆崩溃的模样,连一句“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你还是会去”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的余歆倒是相信了,却是以自己被下药,以及余寒的一条命换来的“相信”。 幸而余家爸妈并非胡搅蛮缠的人,加上许亦为一直在周旋,折腾到凌晨终于放过林寻。 林寻跟着许亦为走出余家大门,一直低着头,她的脚正在发软,脑子正在发胀,无论和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林寻没有往后看,并不知道蒋延也出来了,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她。直到林寻和许亦为进了别墅,蒋延又在门口停留片刻,这才抬脚离开。 …… 林寻回到房间静坐了好一会儿,脑子还没理清思路就走进洗手间。 接下来的动作都是机械性的:打开水龙头,调整到滴水的程度;从柜子里拿出那枚崭新的刀片。 她这一次的心境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接受余歆的死,而这一次她很快就“清醒”过来。而唯一相同的就只有那越发沉重的绝望。 听着那“嗒嗒”滴水声,林寻盯住镜子,试图回想之前经历的场景。 但她试了几次都无事发生。 她又拆开刀片,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看着鲜血流出来。 然而等了一会儿,依然无事。 林寻又开始回忆之前的条件:睡前听了录音接收心理暗示,晚上就梦到过去的场景,而且都是曾刺激她生出心理阴影的场景,并非日常不起眼的小事。 林寻又回到卧室翻出录音笔,找到和余歆被强|奸有关的录音,回到浴室反覆听了几遍。 手上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她任由它滴血,如果血液凝固了,她就再补一下——她想血应该是必要条件。 可林寻这样反覆尝试了半个小时,她依然待在这间浴室里。 她还看了眼手机上时间,没有任何变化,于是渐渐失去冷静,开始烦躁,最终将浴缸的水打开。 上一次,她是出于极度的愧疚,不想活了才自杀。 这一次,她是主动尝试,自杀不是为了赴死,而是为了再活一次。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或许有一天,她会和电影《十二猴子》的男主角一样,在反覆穿越时空的过程中彻底疯掉。 林寻没有换衣服,水放到一半满,她就拿着刀片坐了进去。录音笔就放在旁边的台子上,正在反覆回放与这件事有关的录音。 她将自己沉进水里,闭上眼,听着自己的说话声和滴水声,再次沉淀下来。 但这一次却没有听到那道诡异的声音。 她分明记得它是如何鼓励她自杀的,还一步步教她怎么做。 为什么它不见了? 正这么想着,那道声音就出现了,好似就像在耳边,很轻:“你是不是在等我?怕了,还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担心没有我的引导,就这样一刀划下去,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死掉啦?是不是需要我的鼓励?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林寻没有睁眼,只是动了动嘴唇:“我求你。” 那声音“咯咯”乐起来:“这么轻易就求人呀,看来你是真的很绝望。好,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现在开始听我的:不要睁开眼睛,抬起你的右手。” 林寻抬起右手,手里还捏着刀片。 那声音又道:“将你的左手放在池子边,不要动。” 林寻继续照办,左手抬起时掀起一点水波,手架在池边还在滴水。 因为闭着眼睛,听觉会被放大,无论是水波搅动的声音还是滴水的声音都变得更加清晰。 “保持闭眼,现在将刀片贴在左手手腕上。” 林寻吸了口气,根据自己的感觉让右手挨近左手,让刀片的锋利贴到皮肉。因看不到,恐惧感也被削弱了大半。 “很好。接下来,你就……”那道声音开始下达最终指令。 然而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这一刻,浴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门板撞击洗手池发出剧烈的响动,不仅那道声音消失了,连林寻也惊坐起身。 刀片自手腕上错过,只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随即刀片就落入水中,林寻却顾不得这些,只能瞪住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许亦为。 许亦为只看了她一眼,就从架子上拿下浴巾,将她一把拽起来。 林寻本就有些乏力,被他这样一拽,脚下有些打滑,许亦为却速度更快地将她托住,并用浴巾罩住她的身体,随即将人扛到肩上,返回卧室。 许亦为又回到浴室将水放掉,关上水龙头,将水里的刀片冲进马桶,直到一套动作做完才回到卧室, 林寻正坐在床边发呆。 许亦为双手环胸地站在她面前,说:“解释一下你刚才的行为。” 林寻抬起眼皮,看着他回:“只要自杀,我就能回到过去。我之前成功过的,所有触发条件我都记得。” 许亦为皱了下眉头,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审判什么。 林寻看不懂他的眼神,直言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疯了,可你之前不是说我没有病吗?我妈的病例单上也是这样写的,她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你也说过,她已经找到控制能力的方法了。现在我也找到了,我要再试一次才能知道它是否稳定,我是不是真的找对方法了。” 许亦为吸了口气,隔了几秒才问:“如果自杀就能实现穿越时空,那么就事实上来说,你妈妈应该没有死,她只是穿越了对吗?” 林寻点头。 许亦为:“既然她没有死,为什么这四年来她没有回来看过你?” 林寻一下子愣住,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第21章 chapter 20 chapter 2 许亦为的话一直回荡在林寻脑海中。 一开始林寻还在想他是不是在卖关子?再转念一想,许亦为根本没有动机这样做,卖关子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能得到什么? 她想大概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在许亦为看来,现在的她还接受不了“真相”,那是即便她知道了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只会造成压力和困扰。 这天晚上,林寻没有再尝试自杀,那道诡异的心声也没有再出现过。 她思考着许亦为的交代,再结合他的处世为人去思考——他从来不当妈,不会念念叨叨,但吃药这种非常日常的小事却时不时挂在嘴边,难道是为了加强她的印象,产生心理暗示,令她尽快养成按时服药的习惯? 这种药一定很重要,难道不只是体力补充剂那么简单,而是激发她穿越时空的药引子? 然而这层想法刚生成,就被林寻推翻了。 不,在吃药之前她就有这个能力,只是不够稳定,总是一闪而逝,即便是回到母亲自杀的现场,也无法做到长时间停留,更不要说像这次长途穿越一样可以活动自如,通过自身行为影响他人命运了。她在梦里的穿越似乎只是扮演一个看客,而眼下这种则具有非常可怕地真实感。 唯一肯定的是,吃了这种药她的脑子会变得额外清晰,就连上补习班都不会犯困,想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时不时卡住、处于脑子不够用的状态。 林寻想了很久,直到凌晨才睡着。 第26节 她本以为会在梦里见到余寒,因余寒的死已经对她造成进一步心里辐射,然而再睁开眼已经天亮,昨晚一夜无梦。 林寻一如既往地去补习班,路上还在想,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一切都可以再重来,再改变,因此无论任何人死去,她心里都不用慌。 余歆没有出现在补习班,这在林寻的预料之内。 林寻提前向英语老师请了假,等下午高考班的课程结束就提前离开。 上了车,林寻交待王叔去之前去过的街心公园。 下车时,她只带着手机和录音笔往里走,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事。 这个时间苏云和蒋延还没有来,林寻再次来到上次的长椅前坐下,仰着头看着天空和随风轻轻摇曳的树梢,听着风声,嗅着植物的气息。 耳机里回响着她在这个世界的录音,她眯起眼睛,心里逐渐沉淀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上个世界她是当局者迷,总是慌乱、不确定,既疯狂又理智,以为自己就是个清醒的精神病,到了这个世界却有一种旁观者清的感觉,再遇到曾经触发过的场景还会觉得游刃有余。 不知道以后再穿越会不会像是那些科幻片里演得一样,越发冷静笃定,对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能烂熟于心,并且当每一个人都是“过路人”,不与任何人产生感情。 林寻闭上眼睛,却没有睡着,不到半个小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是个男生的声音,很熟悉。 她直起身看过去,果然是蒋延。 林寻这次没有忙忙叨叨地跑到跟前,而是不紧不慢地上前。 蒋延正在和苏云说话,苏云还回复了两句,情况比之前有所好转,随即他们一起注意到迎面走来的身影,看到是她,又一起站住。 林寻脚下却没停,迳直来到相隔三四步的地方,深吸一口气说道:“苏阿姨,我是林寻。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想找你聊聊。” 隔了一秒,她又补充:“请您帮帮我。” 这一次蒋延没有表现得像之前那样排斥林寻,虽然也说不上是欢迎,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林寻,没有阻止或拒绝,目光里却带着一层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蒋延总觉得林寻和之前不太一样,之前她毛毛躁躁地冲到这里,情绪还有着掩饰不住地忐忑,而且很明显她当时对自己的行为并不自信,因此才叫余寒一起来。 但今天的林寻不仅胆子大了,还多了一份异常地坚定和信念,他实在不懂,她哪儿来的自信?余寒刚走,余歆整个人都崩溃了,陷入深深地自责,余家爸妈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年,为什么当事人之一的林寻竟是这种状态? 蒋延还没开口,苏云就先一步问:“你还是想问我你妈妈的遗言?” “不是,但是和她、和那件事有关。”林寻先摇头,遂看向蒋延,“你不用回避,我不介意被你听到。” 蒋延心里的疑问越发醒目,直到林寻说:“苏阿姨,您的病是不是因为被一些事情刺激到了才会这样?刺激您的事不只是我妈的自杀,它在那之前就发生了,对吗?” 蒋延终于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于病情他都尽量不和苏云讨论,不想给她加强“你有病”这样的心理暗示,不希望她陷入反刍的漩涡,这对她的病情没有帮助。 林寻依然看着苏云:“我不是要揭疮疤,只是好奇,您是否见过一些科学无法解释、违背您的固有认知,甚至令其他人认为那是幻觉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都和我妈有关。” 林寻仔细想过,如果母亲和苏云真的曾是朋友,那么苏云一定会有所觉察,甚至是知情者。 “你……你猜到了什么?”苏云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好像重新认识林寻一样,同时也因为林寻的改变而感到混乱。 “我不只是猜到,我还见到了。”林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笃定,“我妈的自杀现场,警方说只有您一位目击者。可我知道不只是您,还有蒋延。” “蒋延”二字落地,林寻的目光缓慢移向他。 也就是这一刻,林寻在蒋延脸上看到了清晰地情绪反应,有惊讶,有闪躲,还有怀疑。 蒋延:“是谁告诉你的?” 林寻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苏云:“您相信我的话吗?” 苏云像是被林寻的话惊到了,一时恍惚,一时又摇头,说出来的话如同呓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原来是你……” 随即苏云又问蒋延:“延延,你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不是我的幻觉,对不对!” 蒋延却没有回答。 林寻微微睁大眼睛,虽然神态没有明显变化,心里却开始紧张兴奋。 现在的她越发相信时空法则,相信高维对低纬的影响力,相信平行世界之间是有连接的。 在平行宇宙里,每一个不同选择就会分裂出一个新的故事线,形成一个新的平行世界:比如在世界a中,许南语自杀时现场只有苏云一人;到了世界b,蒋延也赶到许南语的自杀现场;在世界c中,身着体检服的另一个“林寻”突然出现,还和苏云缠斗在一起;而到了世界d,又一个“林寻”无意间闯入,看到穿着体检服的“自己”和苏云缠斗。 这些故事交错进行,每一个细小的差别都在影响后续发展,形成新的结果。而这个世界的苏云通过意识感知到这些故事版本,这才生出所谓的“幻觉”。 这就像是“预知梦”的解释一样。曾有人说,人的意识在梦境中会与四维世界达成连接,梦到了“未来时间”才会发生的某个段落,醒来则会忘记大部分内容,只记得一闪而过的某一幕,直到这一幕在未来某一天发生了才觉得似曾相识。 林寻不禁在想,或许记忆断片和这种解释是同一套原理,是身体开启自我保护机制,不能让大脑超负荷承载多时空的信息量,因此选择优化删减,或者是基于所谓的时空法则,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逻辑? 林寻很快追问:“如果我告诉您,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能力,您愿意帮助我吗?” 苏云依然很混乱,喃喃问:“我能做什么?” 林寻上前一步:“告诉我方法!您一定知道的,如果您曾目睹我母亲运用能力,如果您还记得被她打乱的过去——那不是您的幻觉,有些事的确发生了,只是有人力干预产生了不同的后果。” 苏云的神情越发怔忪,因为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她的“幻觉”,还做出这样清晰地解释。 过去这些年,所有人都说,她描述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是她妄想出来的,因为她生病了。 林寻又问:“条件是什么,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血,还有一些声音引导?这个血量要在短时间内流失,却又不能太超过,否则就会造成真正的死亡,是这样吗?” 这是林寻花了一个晚上梳理出来的逻辑,她想母亲的自杀一定是下了狠心,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她是真的想死。 苏云努力回忆着,表情有些痛苦,话音断断续续:“我分明记得她受了伤,可是一眨眼却健康地站在我面前。我问其他人,他们都说没有那件事……她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候很虚弱,医生说她的检查就像是癌症晚期的患者。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慢慢恢复了,她还说是我记错了……” 林寻听着这一切,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字,一手下意识握住兜里的录音笔,它一直在录音。 直到苏云描述完,林寻这才扫过旁边始终不发一言的蒋延,蒋延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可蒋延没有阻止苏云,只是用眼神警告林寻。 林寻知道,蒋延一定觉得她也疯了,她的冷静只是表面的,实则已经受到余寒遇害的刺激,于是幻想自己能回到过去。 林寻没有一直强迫苏云回忆,而是见好就收:“谢谢您,我就不打搅了。” 可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就被苏云叫住,声音里带着哽咽:“如果这不是我的幻觉,我求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女儿?” 这是苏云说出的最完整的一句话。 林寻站住了,还听到蒋延叫了一声:“妈。” 林寻看向苏云:“你的女儿叫蒋媛?” 苏云:“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你都忘了吗?” 林寻摇头:“我不记得了……” 难道她从那个时期就出现过记忆缺失和断片的症状? 临走之前,林寻只说:“如果我真的能回到那时候,我愿意尝试。” …… 林寻一个人走出公园,比来时的速度快一些,很快回到车上。 车子绕着不远处的环岛走了半圈,等红绿灯时,林寻透过窗户看到从公园出来的蒋延和苏云。 他们就沿着路边的人行道走,临近傍晚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林寻收回目光,车子驶出路口,朝反方向驶去。 这个晚上许亦为没有回家,林寻独自吃了晚餐就回到楼上,拿着纸和笔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思路和苏云提供的线索写下来。 疑问一:穿越的条件是否是血和声音引导? 答:两者缺一不可,但不是任何声音都可以。 疑问二:苏云母亲身体时好时坏,这是否是时空穿越的副作用之一?比如她们都有记忆断片和头疼的毛病。 答:体力补充剂应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才研发的。 疑问三:自杀是必要的吗?上个世界的她到底死没死? 答:暂时无法确认,但大概率是死掉了。昨天许亦为阻止她自杀就是出于这种担心,也可能是认为她的体力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支撑第二次穿越? 疑问四:如果以上皆是,那许亦为一定是概念最清楚的知情者,远超过一知半解的苏云。这些应该是许南语告诉他的,是否还嘱咐过他一定要保密? 答:一定是这样,他怕她意气用事,害死自己。 疑问五:会不会从第一个疑问开始,她的推断和假设就是错的? 答:很有可能。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实猜测,她还没有进行第二次穿越。如果从第一个疑问就错了,那么后面几个也需要重新推理。 …… 翌日上午,补习班依然不见余歆。 林寻本以为余歆不会来了,犹豫几次,最终也没有联系她。 没想到午休刚过,余歆就一脸颓败地进了教室,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不只脸色差,连眼睛都是红肿的。 同学围住余歆问了几句,还有人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有人说,分手就分手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早说过那个修车工不行了。 还有人提议放学一起去逛街,说小店里新来了一些好看的文具,就看“余老板”愿不愿意赏脸了。 更有人起哄说,化悲愤为消费力,钱花出去了人就会开心。 也不知道是谁提到余寒,说他不仅长得帅还是富二代,还问余寒是否单身,问余歆要不要在她们之中选一个当嫂子。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接一根稻草,直到最后一根压下来。 余歆一下子站起身,吼道:“都给我滚!” 同学们惊呆了,谁都没见过余歆这样的表情,眼神像是要吃人,而且明明是她在吼人,为什么哭的也是她?简直莫名其妙! 同学们一哄而散,其中几个聚在班里一角议论纷纷,胆子大的还高一声低一声地阴阳怪气。 林寻来到余歆桌前,说:“我陪你去洗手间,先洗个脸。” 余歆却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离开教室。 林寻在后面跟着,和余歆相隔两三步。 这个时间午休将要结束,洗手间里没有人,余歆用凉水洗了把脸,从兜里摸出纸巾。纸巾被水浸湿断开了,在脸上擦出纸屑,余歆胡乱将纸屑拨开。 林寻在旁边默默看着,她们的眼神在镜子里对上。 不到一秒钟,余歆就将目光错开。 “你……”林寻本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生命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27节 铃声响起,但两人都没有挪动。 直到铃声落下,余歆才开口:“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主要责任也不在你。我不该怪你不告诉我,就算你提前说了,我也未必听得进去。这种事要自己经历过才能记住教训。我哥说,我这个性格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说得对。如果有机会改变,我只希望撞墙的人是我自己。” 林寻垂下目光,平静了两天的情绪就这样被余歆几句话勾得天翻地覆,一股脑涌上喉咙。 “但是我现在……”余歆哽咽道,“真的无法面对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寻极轻地点了下头,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身后的洗手间里回荡着压抑的哭声,像是要喘不上气一般,透着无尽的悲痛和自责。 林寻和余歆都没有回教室,一个在洗手间,另一个则到走廊的窗口吹风。 尽管余歆说得不清楚,林寻却能明白,她是整件事的参与者、目击者、见证者,只要看到她,余歆就会想起自己的错,想起余寒是因为什么才搭进去一条命。余歆无法面对她,就像无法面对自己一样。 而活着的人除了自责还要坚强,要继续活着,继续一复一日地自我谴责。 下午的课堂气氛十分低迷,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余歆等人几乎走光了才起身,林寻则收拾东西准备去英语教室。 此时班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却有一种空荡荡地窒息感。 这时,门口迈进来一道身影,林寻和余歆不约而同抬头,一起怔住了。 竟是从没有进过补习班的蒋延。 蒋延看了眼两人,走向余歆,问:“今天怎么样?” 余歆只摇头。 林寻正要走,蒋延又走向她,拦住去路:“能不能聊两句?” 不只林寻惊讶,余歆也看了过来。 林寻对上蒋延的目光,定了一瞬,点头:“好。” 第22章 chapter 21 chapter 21 林寻和英语老师请了假,便和蒋延、余歆一起来到走廊的尽头。 余歆等在十几步开外,林寻和蒋延就在窗前站定。 事实上,林寻对蒋延接下来的说词已有预感——蒋延是孝子,生活里他总是被动承受,少有主动的时候,除非是因为他的母亲。 他是为了苏云来的。 林寻率先问:“苏阿姨怎么样?” 蒋延吸了口气,似乎是在酝酿什么,看着她说:“还是老样子,但只要说话就会提到你和我姐。” 蒋延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已经有点皱了,上面是他手写的一串电话号码:“这是周医生的电话,她是精神科的大夫。我妈这几年一直在她这里看病,也许你会需要。” 林寻却没接,摇了摇头说:“我没病,也没有幻觉,我很清醒,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也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我可以分辨真假虚实。” 类似的话蒋延过去也听到过:“是不是幻觉需要医学的客观判断,不能只看主观上的认知。” “我知道,精神分裂的病人都很相信自己的主观认知。”林寻耐着性子说,“过去这四年,我每半年就要做一次身体检查,而且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蒋延没接话,纸条在手里捏紧了,攥成一团,又放回到兜里,随即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说:“我听说你舅舅投资了一家心理诊所。也是,以你家里的条件应该不愁看病的事,是我多余了。” 林寻:“你怀疑我有病,劝我尽早看,你是好心,我能明白。我想你今天来不只是要送这个电话,你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天你出现在案发现场,对吧?” 蒋延再次点头:“是谁告诉你的?” 林寻:“你和苏阿姨跟谁说过吗?” 蒋延摇头。 林寻:“既然只有你们二人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个问题一定在你脑海里反覆想了很多次,令你怀疑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哪怕只有1%的可能。” 蒋延咬了咬牙,道出猜测:“你一定是通过什么途径问到的,你只是在骗我妈。应该是她住院期间胡言乱语让人听见了,你就是从医院里打听到的。你家有钱,你是花钱买的消息,然后……” 听上去分析得很有道理,林寻将他打断:“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 蒋延顿住,皱了皱眉头,眼神比刚才深了几分,盯着林寻的脸好一会儿接不上话。 林寻继续问:“你是不是也想过,我是因为要报复苏阿姨对我妈做的事,所以才用这种话术刺激她?可如果我真要报复她,第一次到公园找你们的时候就不会什么都不说就走掉了。当时我们是一对一,你和余寒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要说什么刺激她很容易,你们根本来不及制止。” 林寻没有将苏云“曾经”冲出马路的故事告诉蒋延,因在这个世界没有发生过,他会说她是编造的。 但她还是想说服蒋延相信她的话,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他和苏云朝夕相处,有他帮忙兴许还能问出其它细节。 为了加强说服力,林寻努力回忆着一些已经发生的、客观存在的,且蒋延自己很清楚,而她不应该知道的细节,随即说:“你家是两室一厅,住平房,几户人家共用一个洗手间。你会在最外面的屋子里抽闷烟,心情烦躁的时候烟灰就弹在地上。你在客厅的单人床上睡觉,旁边是床头柜和沙发,电视正对着沙发。最里面还有一个面积狭小的卧室,那是你爸妈的房间,一张双人床就占了一半面积,还有一张小书桌,一个柜子。双人床的床单、被罩有一套是粉色和蓝色的条纹,买了很多年,已经洗旧了……” 林寻尽量描述得详细,一边说一边盯着蒋延,很快就在他脸上看到几分怀疑、几分惊讶,他也正在回忆着,似乎想分辨她的描述到底是她自己看到的还是听说的。 直到林寻问出他的怀疑:“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是余寒或余歆告诉我的?” 蒋延眉眼落下,定了定神,再度抬眼时给出答案:“余歆提过要来我家,但我没答应。余寒倒是来过,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你说的这些余寒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连床单被罩的图案都记得。还有,你居然知道我抽烟的习惯。” 林寻有些惊讶,没想到蒋延这么快就被说服了。 不,也不能说是被她说服,他在来之前八成早就在心里推理过无数次,他今天是来求证的。她还记得余寒说过,蒋延不只学习成绩好,逻辑思维尤其厉害。 就在这时,蒋延发问了:“我能不能知道上一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林寻:“在那里,余寒没有死,死的是……苏阿姨和余歆。因为我和苏阿姨第一次对话,她受到刺激跑出马路撞车了,最终抢救无效。余歆则是因为拍广告片那天,你答应陪她去,但你迟到了,余歆就在幸露摄影棚被人迷|奸。你比我和余寒早一步赶到那里,但咱们都没有看到孙导和王助,所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欺负了余歆。余歆醒来后还以为那个人是你,直到得知真相——割脉。” 蒋延的表情一直很稳,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微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他的眼神蕴藏着风雨,起起伏伏,不只是在消化林寻的话,也是在联系这个世界的前因后果。 蒋延问:“幸露被查封是因为你?” 林寻:“是我让舅舅帮了忙,但事实证明,只是查封犯罪地点没有用。” 蒋延又问:“你说了什么刺激我妈?” 林寻一顿,遂反问:“要是我告诉你我不记得了,你相信吗?” 蒋延:“不记得?” 林寻:“我一直有记忆断片的毛病,会忘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就在那一刻我犯病了,完全想不起来我说了什么。等我醒过神的时候,苏阿姨就用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是你和余寒赶过来将我们拉开。” 蒋延垂眸想了想,又问:“你之前问我妈,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血和声音引导才能回到过去。难道在上一个世界你曾经失血过多?为什么?” 林寻迟疑了几秒,声音渐低:“因为我以为是我害死了余歆,加上苏阿姨受刺激那件事,我就选择自杀。” 蒋延一直追着她的思路,接道:“结果自杀不成,却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林寻:“是。” 蒋延:“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再自杀一次?” 林寻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告诉蒋延她差一点就尝试了,还被许亦为阻止了。 蒋延却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一点端倪,又道:“果然和我猜的一样。我想了很久,今天来主要是想劝你,不管你说的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幻觉,自杀这件事都不要轻易尝试。或许它能帮助你再来一次,但也有可能会真的要了你的命。” 林寻:“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觉得这是幻觉吗?” 蒋延:“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告诉你我的感觉。这件事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一样,在盖子打开之前猫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这和你选择自杀是一样的道理。你在上个世界自杀,导致再来一次,不代表这个世界你也可以,也许这种机会只有一次。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曾经反覆成功过。可如果你能证明这一点,又怎么会不知道‘再来一次’的必备条件是什么?” 林寻惊讶于蒋延的分析能力,尤其是他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情况到听闻、接纳关于“再来一次”的描述,竟然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无碍接收,还反过来帮她梳理思路。 “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反覆回到过去,但我就是不能确定必备条件呢?”林寻撂下这个疑问,又道,“我回到我妈自杀的现场,看到你也在;我回来这里,阻止苏阿姨和余歆的死;这是两次穿越。但在自杀现场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能参与、阻止,我在那里也只停留了一两分钟。可这一次我可以留在这里生活,就像是我原本就属于这里一样。不同的是,自杀现场那次是我做梦的时候看见的。” 蒋延又一次浮现惊讶的表情:“只是做了个梦?” 林寻补充:“也不止,睡前我还听了一些和我妈自杀有关的录音,应该是对我产生了心理暗示。” 蒋延:“没有血?” 林寻摇头:“没有。” 安静了几秒,蒋延叹了一声:“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遗漏,那么血应该是关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真的死掉才能留在新世界,而不是只停留一两分钟。但我还是劝你不要轻易尝试,它经不起试错。”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蒋延眼里的真诚,心里情绪十分复杂。 哪怕是十分钟以前,她都不能想像这次回来会和蒋延有这样一番对话,蒋延会关心她的死活,她竟然会将这些听上去无比荒唐的经历告诉他。 上一个世界他们虽然称不上针锋相对,但彼此之间也发生过几次不愉快,有过冲突。 过了好一会儿,林寻才低下头说了句:“谢谢。” 蒋延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余歆走了过来:“你们到底在聊什么?和我哥有关吗?” 余寒的死太过突然,这几天余歆额外敏感,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很大反应,太多想不通的事堆积在她的脑子里,她想不通,整理不顺,如今看到一向没什么交集的林寻和蒋延竟然可以聊这么久,不由得的和余寒联系起来。 不是。”林寻扫过余歆眼神中的波动,只回了两个字就往英语教室的方向走。 余歆又看向蒋延,蒋延也没有回答,只说:“走吧,先送你回家。” 余歆虽然有话想说却还是忍住了,和蒋延跟在林寻后面。 就在三人快要走到教室门口时,教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有人在呼救,有人在尖叫,还有几名女生跑出门口。 林寻正好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纠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两个同学,男的手里拿着小刀,已经将女生逼到角落。 女生哭着求他冷静,男生却在喊:“跟我道歉,道歉!” 女生:“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又问:“为什么你要羞辱我,为什么要看不起我?!” 女生摇头否认,却语不成调,她已经吓坏了。 林寻记得他们是班对,男生一直追女生,女生家境不错,对男生的态度时冷时热。 已经有同学去叫老师和警卫,其余的同学都在门外站着,三两个靠在一起,没有人敢进去,只在外面劝男生冷静。 蒋延和余歆来晚了一步,就站在最外面。 当所有人都关注着教室里的男生女生时,唯有蒋延朝旁边瞥了一眼,刚好看到不知道何时脱离人群走进教室后门的林寻。 蒋延只定了一秒就意识到不对,他想穿过人群追上去,可林寻走得很快,她已经进了教室,快速来到前面。 堵在前门的同学们也看到她,有人在叫,有人在喊,都想让林寻出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林寻却从背后抓住男生,要去抢他手里的刀?! “抓住他,拿走他的刀。你不是喜欢救人吗?难道你想看着这个女生死掉?就算不成功也不要紧,这是刀啊,它能割破血管,流出很多很多的血,不是想尝试吗,快去试试啊,多好的机会!没关系,我知道你怕疼,我知道你没勇气再自杀一次,那就让这个男生来动手,怎么样?” 第28节 这道声音控制了林寻的大部分意识,一时间她只知道自己要去夺刀,而她心里那微弱的理智和反对声音则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林寻使劲了自己所有力气,甚至用手握住刀刃,疼得五官扭曲、面色惨白,还被已经失去理智的男生摔到地上。 可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缠斗中,林寻被男生拖着移动几寸,女生已经趁机跑出门口。 男生要追,林寻却从后面一把将他抱住。 男生再次将林寻甩向地面,已经赶到跟前的蒋延迅速抓住林寻的手,可因为上面都是血,刚抓住就滑了出去。 就是这一滑,令林寻向后倒去,后脑“咚”的一下磕在水泥台上。 也正是这一磕,林寻瞬间醒了过来,她听到了许多尖叫声,其中也包括余歆的,好像还看到了蒋延的脸以及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 她又一次闻到了血腥味,感受到从窗口涌入如青纱一般的微风,还有…… 哦,还有那熟悉的头疼欲裂。 林寻死了,再一次。 第23章 chapter 22 chapter 22 林寻猛然睁开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从位置上站起来,因动作突然,椅子腿在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教室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讲台上站着英语老师,连同四周的同学齐刷刷地看着她。 林寻还处于惊恐当中,一阵阵冷汗往下淌。 此时正值傍晚,西边的天空残留一点橘色。教室的门开着,从空调里用处的冷风和从门口钻进来的自然风汇聚在一起,滑过她的小腿。 英语老师来到林寻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充满恐惧的眼神,问:“你怎么了,林寻?” 林寻连嘴唇都在发抖,正要回答,却在张开嘴的同时感觉到憋在胸口的那团热源一股脑地往上涌。 她忍不住咳出来,并一手捂嘴,直到喷出一口充满腥味的东西,喷得满手都是,还穿过指缝滑过后背、落在地上。 林寻低头一看,愣住了。 周围传来同学们的叫声和惊呼声,英语老师也吓坏了。 数分钟后,林寻被送进校医室。 老师急忙联系许亦为,可许亦为的电话打不通。 校医为林寻做了简单检查,询问有哪里不舒服,林寻只是摇头,说:“吐出来我就轻松多了,您不用担心,这是老毛病。除了这个,我还会经常觉得头疼。” 林寻边说边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盒,将里面红色和蓝色的胶囊拿出来吃掉,又对校医和老师说,这种药就是用来治疗这些毛病的,吃过就没事了。 校医和老师还是半信半疑,提议送她去医院。 林寻想起在第一个世界看过的柳周医生,想着如果有时间最好“再”找她做一次催眠。这次会与以往都不一样,以前她看医生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而现在的她已不再纠结,她只想找到那些缺失的记忆。 不过看病的事还要往后放放,林寻笑着敷衍了老师几句,便躺在校医室的床上。 趁着老师和校医出门说话的时候,林寻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只一眼就拧起眉心——是一个让人扎眼的日子。 在第一个世界里,余歆就是这一天遭到强|奸。 问题是,这次她回来,是第一个世界还是第二个世界?这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幸露录制棚是否被查封。 林寻又拿出录音笔寻找痕迹,直到听到这样一段:“苏云和我妈以前是朋友吗?为什么她说她抱过我,说我不该生下来?” 她安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又翻看了手机的微信聊天记录,确定回到的是第一个世界,余歆就是今天拍广告片! 林寻拿起书包和手机就跳下床,跑到门口时刚好听到门外老师和校医的交谈声——有她们守在门口,她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林寻便拿出手机装作正在讲电话的模样,若无其事地拉开门,边走边说:“好的舅舅,我知道了,我没事,我这就回家。” 老师和校医一同看向林寻,问她感觉怎么样? 林寻笑着说:“真的没事了,舅舅让我现在回家,说要带我去诊所做个检查。” 就这样,林寻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出补习班大楼,出了门便开始狂奔,先叫了网约车,又在车上给余歆拨了电话。 毫无意外,余歆手机关机,于是林寻又拨通了余寒的电话。 余寒:“喂。” 多么真实亲切的声音。 林寻鼻子有些酸,用力吸了口气才问:“余寒,你现在在哪里?” 余寒:“我在公司,这就回家。” 林寻:“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告诉你,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余寒铭显一怔:“什么事,你说?” 林寻语速很快:“余歆去拍广告片了,地点在幸露录制棚,原本蒋延答应了和她一起去,但蒋延有事迟到了,我现在正在去汽修厂的路上。你家公司距离汽修厂比较近,你过来和我们汇合,然后咱们一起去找余歆。” “等等,你在说什么?”余寒听得云里雾里,“余歆去拍广告片了?这事儿她没跟我提过。蒋延迟到你是怎么知道的,余歆告诉你的?还有……” 林寻将余寒打断:“还有,那个拍广告片的孙导和他手下的王助都不是好人,那个孙导家里有很多女生的裸|照,那个王助也是个变态,他经常给女生下药,而且还有暴力倾向。咱们三个必须一起去,拿上工具,除了自保之外还要救下余歆——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再不去真的要来不及了,我还要打报警电话,咱们一会儿汽修厂见!” 林寻不等余寒反应就切断电话,很快又拨打报警电话,试图和接警员说明情况,还用了一些十分严重的字眼希望引起重视,比如强|奸、下药、裸|照等等。 接警员对林寻提到的情况十分在意,说已经通知最近的派出所,很快就有民警到现场查看。 通话结束,林寻抬了下眼,从后照镜对上司机的目光。 林寻说:“师傅,麻烦您快点,赶着救命。” 司机也听到了通话内容,应了一声,立刻改走小巷,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林寻跳下车就直奔汽修厂,冲进大门边找人边喊:“蒋延、蒋延,你在哪儿!” 正在里面忙碌的修车工全都好奇地看着林寻,林寻在原地打转,盯着他们问:“蒋延呢,他在吗?” 直到其中一个对她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往脚边看。 林寻低头,这才注意到距离自己最近汽车底盘外露出了一双小腿,他穿着汽修厂的工作裤,球鞋上沾着污渍。 就在这时,躺在底盘下面的少年滑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沉,眼神也不太友善,只瞥了林寻一眼就起身,拿起旁边的水瓶往里面走。 林寻二话不说跟上去:“你现在跟我去幸露录制棚,余歆正在那边拍广告。” 蒋延喝了口水,水渍自嘴边溢出一点,他抹了下说:“我这儿有个急活儿,晚点就去。” 林寻绕到前面挡住他的路:“那个孙导有问题,他对余歆图谋不轨。他还有个助手姓王,这个人有暴力倾向,胁迫女生拍裸|照。” 蒋延站住脚,不只是因为林寻挡在面前,还因为她的话。 四目相交,对视了两秒,蒋延笑了,却是冷笑。 蒋延:“你在我妈面前胡言乱语还不够,现在还跑到我跟前发疯。你为什么总盯着我们不放?你妈妈是自杀,我妈被你刺激是事实。你舅舅说你得了和我妈一样的病,叫我和我爸不要追究,放你一马,我当时还以为就是借口,可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林寻愣了一秒,瞬间明白了一切。 难怪在第一个世界里蒋延和蒋爸会那么轻易放过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追究。对于一个“疯子”他们能追究什么?这就像当年许亦为没有向蒋家追究苏云为许南语提供自杀工具一样。扯皮到最后无非就是经济赔偿,而这部分许亦为一向大方,给蒋家的远比蒋家能要到的多得多。 眼瞅着蒋延又要走,林寻再次拦住去路。 尽管这个世界的蒋延眼睛里全是厌恶和愤世嫉俗,可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林寻,何况她还有过一次说服蒋延的经验。 蒋延已经面露不耐,正要说出更重的话,林寻便先一步开口,“再次”一口气地说出他家里的格局和床上用品,包括他抽郁闷烟的习惯。 蒋延一时接不上话,定在原地,眼中厌恶未退,还夹杂着一些怀疑和震惊。 林寻又道:“余歆没去过你家,她要求过但你拒绝了。余寒去过,但那是小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你家现在是什么样,我却知道,因为我就是苏阿姨描述的那些幻觉中可以穿越时空的人。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我知道今天将会发生一场悲剧,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阻止,否则你会愧疚一生。如果我这样说你还觉得我疯了,那么还有一件事我可以证明……” 说到这里,林寻向蒋延逼近了一步。 蒋延没有动,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林寻靠近,直到近在咫尺,林寻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妈自杀那天你也在,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林寻话落又退开,目光笔直地迎向蒋延。 蒋延的表情又一次变了,从半信半疑转到震惊,说是风云变幻也不为过。 林寻耐心等了十几秒钟,还看了一眼时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蒋延却在这时候出声:“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去验证一下也好。” 林寻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说:“要拿上工具,那个王助有暴力倾向,他还有刀,会从背后暗算人,一定要小心。” 蒋延没有做声,很快走进屋里,又很快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工具箱,他将盖子打开示意林寻,里面不只有扳手、锤子之类,还有一个指虎。 林寻点头说:“我在来的路上已经报警,希望咱们赶到的时候无事发生。” 正说到这,林寻的电话就响了,是一个座机电话。 林寻接起,就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是派出所的接警员,说已经排民警到现场看过,那边刚拍完广告,一切运转正常,林寻提到的“受害人”余歆也在场,正在和导演一起看小片,人根本没事,只不过为了怕影响工作,就将手机关机放在休息室。 林寻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现在是还没出事,待会儿就会出事,能不能请民警半个小时后再过去一次?” 接警员问林寻:“你说待会儿就会出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你有线索提供,我们愿意提供帮助。” 林寻:“我只知道那个导演家里有很多女生的裸|照,他一直想对余歆下手。还有他那个助理也有问题,他会给余歆下药。” 尽管林寻语气很冷静,态度也没有问题,可这话听上去实在很荒唐。 接警员又问林寻怎么知道那导演一直“想”对余歆下手,她是如何知道的? 林寻回答不上来,接警员便向林寻解释,如果有罪案发生,警方会根据线索和证据采取行动,但如果罪案没有发生,警方不能预设、预见将有人要犯罪而去逮捕还没有实行犯罪的人。 这些道理林寻当然明白,她在第二个世界就是这样考虑的,所以才没有提前报警,而是等犯罪开始之后。然而事实证明了,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再说眼下也没有时间让她分析细节、部署计划,就只能病急乱投医。 就这样,接警员规劝教育了林寻几句,就将电话挂断。 林寻泄气地低头,直到等在旁边的蒋延说:“走吧,先过去看看。” 林寻点头,和蒋延一起走出汽修厂,正好余寒叫的车来到门口。 三人来不及细说,又一起坐上车,前往录制棚。 余寒是这里唯一一个还没搞清状况的人,却因为对林寻和蒋延的了解而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和谐和默契,这很诡异。 林寻坐在副驾驶座,在心里暗暗祈祷在这半小时的车程里千万不要出事。 坐在后座的蒋延小声向余寒道明情况,因要长话短说,将复杂的前情尽量精简,便没有提穿越时空的事,只说余歆将有危险。 第29节 余寒闻言没有表态,而是先拨了两次余歆的电话,仍然关机。 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便问:“林寻,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一直在看窗外的林寻醒过神,随口说:“哦,我总是听余歆提起那个孙导,觉得不太对,就让我舅舅帮忙打听,这才知道他那个团队有问题,还是惯犯。但我没有证据,刚才报警了,但是警察不相信。” 余寒半信半疑,原本清澈的眼睛蒙上一层忧虑,又问蒋延:“你也见过那个导演,你觉得有问题吗?” 蒋延摇头,说:“也许是因为我在场,他不敢怎么样。总之咱们过去看看,若真是个人渣,饶不了他。” 见蒋延这样的态度,连工具箱都带了,余寒不只脸色变了,心里也开始有几分倾向——毕竟林寻和蒋延算是半个“仇人”的关系,他们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放下成见联手,这比任何证据都来得更有说服力。 此后一路,余寒的眼神越发沉,没有再说半个字,紧绷的氛围如同即将离弓的箭。 快到目的地时候,余寒终于有了动作,他将工具箱打开,从里面挑了两件趁手的家伙,一个指虎,一个扳手,指虎套在手上,扳手就掖在后裤腰。 …… 下车后,蒋延和余寒飞奔在前面。 林寻尽了全力,还是慢了几步,她在后面喊:“休息室在二层!” 三人前后脚冲进录制棚,因为来势汹汹、脚步种种砸在地板上,很快就惊动几个正在一楼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 第一个迎上来的就是王助。 余寒没有理会任何人,更没有止步,目标明确地往二楼跑。 王助欲拦,却被蒋延眼疾手快地挡开。 林寻赶到时,余寒已经不见人影,她只看到王助和蒋延在说理。他们是认识的,但王助很生气蒋延带人这样闯进来,手里居然还拿着“武器”。 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迎上来,蒋延直接挡住楼梯口,嘴里说着:“没别的意思,只是上去找人。他是余歆的哥哥,担心余歆受欺负。” 王助:“那你们也不能硬闯啊,亏孙导之前还夸你有天分,余歆还为你说了不少好话,你们这也太浑了!我警告你们啊,要是出什么事,你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林寻趁着蒋延“一夫当关”便溜边儿蹭上楼梯,没想到才跑到一半,就听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里传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啊——救命,杀人啦!” 是孙导的声音! 林寻心里一咯登,脚下加快,蒋延也转身追上来,身后还跟着王助和其他工作人员。 哀嚎声仍在继续,但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戛然而止。 林寻和蒋延终于冲到门前,却又同时刹住。 孙导仰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头朝向门口,脸上是一片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地儿,连五官都看不出来。 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血,而余寒就骑在孙导身上,右手虽然带着指虎,手里还握着扳手。 余寒的手垂在身侧,他的脸上、身上、头发上都是飞溅的血浆,抬眼间,黑色的眼珠、露出下白的眼白衬在血污之下,周身蕴含着风暴,那是一种处在平静状态的疯狂。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就在这个瞬间与第二个世界的他重合了,林寻一时恍惚,不得不再次正视之前的感觉——余寒,也有暴力倾向。 可林寻并没有愣神太久,就在蒋延推开余寒去探孙导的脉搏和鼻息时,林寻也走向屋里那张破旧的双人沙发。 余歆安静地躺在上面,面色泛红,身上盖着一条破毯子,而她的一只手从毯子中垂落。 林寻来到跟前,将毯子掀开一角,足以看到毯子下光裸的身体。 事实上即便不这样做,她心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满屋子的气味儿,她第一次闻到还不懂,现在已经明白它意味着什么。 林寻闭上眼,再次被强大的无力感禁锢住。 直到门口传来尖叫声,来自王助和其他工作人员,林寻转过身,目光掠过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余寒,随即和面如死灰的蒋延的对上视线。 四周充满了工作人员的叫声:有人嚷嚷着报警;有人则一把带上休息室的门,从外面锁上;还有人在门外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警察马上就来。 就在这个时候,蒋延对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死了。” 第24章 chapter 23 chapter 23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没有人预先料到这样的情况。 余寒已经不是未成年,这种带着“武器”闯到别人的地方当场打死人的行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余歆被迷|奸,一旦警方介入会向犯罪嫌疑人追究刑事责任,可嫌疑人已经当场身亡,法律无法再向他追究。而余歆作为受害者,此后余生都将承受痛苦。 当天晚上,林寻三人被带去派出所,余歆则被送往医院。 余寒第一时间接受讯问,林寻和蒋延程度较轻,但也是目击者和参与者,分别在不同的房间做笔录。 余寒不知道林寻“穿越时空”的事,蒋延却是知道的。 蒋延没有隐瞒林寻告知的前情,林寻也对此直言不讳,两人的话听在警方耳中很快就做出判断:一个连续四年照顾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母亲,因此受到影响;另一个四年前受到母亲自杀事件的刺激,多次强调自己亲眼看到母亲自杀的现场,说可以回到过去,多半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许亦为、余家爸妈、蒋爸相继赶到,许亦为准备充分,不只带了律师,还有林寻的身体检查和病理报告,甚至连许南语那份病例也带了。 警方核实过资料,允许许亦为以监护人身份带林寻离开,并反覆强调让许亦为一定看管好林寻,该治病治病。 走出派出所,林寻还忍不住回头看,随即问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许亦为:“他们会怎么样?” 许亦为说:“张律师会留下来处理余寒的案子。蒋延的情况不算严重,但张律师不能一对二,他已经帮蒋家联系法律援助,稍后就会过来。” 这么短的时间,当余家和蒋家还处在不可置信的混乱中,许亦为已经安排好一切,就像有先见之明一样。若放在前面两个世界,林寻还会惊讶,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林寻站住脚,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的许亦为。 许亦为也停下来,侧身挑眉。 夜色笼罩下来,没有月亮,却有繁密的星星。 路灯旁许亦为的车已经等候多时,他们却站在路边看着彼此。 隔着几步,林寻像是再一次重新“认识”他一般,人还是这个人,却因为了解程度的不断加深、因为角度的不同而产生新的认知。 得知许亦为来了派出所,林寻生出的第一念头就是:为什么每一个世界的许亦为永远都是这样冷静、游刃有余?哪怕母亲许南语多次嘱咐、告诫许亦为,在她的女儿林寻身上将会发生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可这种“知道”和亲身经历相比是有本质差别的。 难道就因为许南语的提醒,许亦为一早就做好各种准备,以便迎接这一天?还是说他不只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还是和她一样经历过很多次? 林寻上前几步,站在许亦为面前:“我想帮他们。” 她指的是余寒和余歆。 许亦为垂下眼帘,客观分析:“按照现在的情况,余寒一定会接受法律制裁,张律师会帮他争取量刑。至于余歆,伤害已经造成了,咱们能做的很有限。身体上的伤害会愈合,但心理上的只能要靠她自己。” 这些道理林寻都能明白,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和秩序,即便能穿越时空也不是无敌的,不可能任意妄为,更不可能因为个人好恶、一己私欲去判定谁该死谁该活。 林寻:“下午学校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我的能力有限,没有钱也没有关系,但如果是你,一定可以阻止这场悲剧。” 许亦为却说:“你慢慢就会明白为什么不能轻易介入他人的因果。就算你能改变、纠正某件事,那也是一把双刃剑,最终一定会反噬。” 林寻轻轻眨了下眼睛,心里堵得慌:“所以你从来不告诉我真相,是因为告诉我也没有用,我知道得越多反而会痛苦,还不如不知道?还是说介入他人因果,会反噬到自己身上,你不希望我因为他人而受伤?” 许亦为错开目光,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林寻问:“如果我一定要这样做呢,我会怎么样?你要阻止我,还是帮助我?” 许亦为反问:“你哪次出事,我没有帮你?” 林寻点了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不再提要求,而是问:“类似的事,你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情况?累吗?” 许亦为似乎没想到林寻会这样问,与她对视片刻,遂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下又转身:“先回家吧。” 林寻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那背影和过去的某一刻的他重叠在一起了,可那画面很快消失,就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一路上,车内气氛低迷。 许亦为在看资料,林寻则看着窗外。 直到回到别墅,许亦为步履缓慢地走向书房,少了几分平日的果决。 林寻忍不住将他叫住:“我想接受催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那答案在我心里,我只能自己找。” 许亦为没有回头,脚下停了,说:“我来安排。” 林寻看着许亦为走进书房,关上门,又在原地静了几秒,便拿著书包上楼。 二楼空荡荡的,林寻回到房间,不再像第二个世界那样急于尝试回去的办法,她就像是平时一样换睡衣洗漱。 三个世界,三种心境,三种状态。 不得不说这很折磨人,也很奇妙,好似什么都变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每一个人都是当局者迷,而她却从一个入局者逐渐变成了旁观者。 她不知道这样的尝试还要经历多少次,是否一次比一次更平静、从容,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开始还会惊奇、崩溃,渐渐就倒背如流、烂熟于心,到后来觉得累了、泄气了,终于要放弃了,又发现了触发奇迹的关键。 在电影《复仇者联盟》第四部里,奇异博士说他看到了一千四百万个平行宇宙的结局,只有一个版本迎来最终胜利,但他没有说在这过程中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有谁会牺牲。 林寻根本无法停止自己的思考,忍不住想到自己身上——她所处的世界又有多少版本,要尝试多少次才能找到最“完美”的那个? 母亲许南语的自杀、许亦为的欲言又止,好似都在隐晦地指向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她和她的命运。 母亲的死,是否就是因为看过无数个结局之后做出的最终选择,所以担心她也走向同样的路? 难道就不能大家都好好的吗? 无论是余寒、余歆,还是蒋延、苏云,这里没有一个人是该死的。 “咯咯咯咯咯,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凭什么由你来决定?”就在这时,林寻再次听到自己身体里的声音。 林寻安静了几秒钟,在心里尝试与“她”对话:“你是谁,你是我吗?为什么你知道的比我多,你在我身体里多久了?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那道声音又一次笑了,笑声极尽讽刺:“你太贪心了,我只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就问了我这么多。你想一口气知道所有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明明是你自己忘记的。” 林寻抓住她话里的重点:“这么说,我原来记得一切?” 那道声音没有回答。 林寻想了想,虽然不了解这个“她”是什么性格、脾气,却隐约能感觉到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说好听点就是有个性,难听点就是阴阳怪气、我行我素。而且“她”和她不同,“她”对于周围这些人没有半点感情,无所谓这些人的生死宿命。 林寻在心里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道声音说:“这不重要。” 林寻又问:“那么在这个世界之前,我经历过多少个世界?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吧,就算我猜到了,也需要找人证实啊。” 那道声音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太多了,记不清了。” 果然。 第30节 林寻默默沉思着,她以为的第三个世界,可能是第三百个世界,因为某种时空法则以及大脑、身体的承受能力有上限,因此将之前的记忆删除或暂时封存了。 问:如果让一个人瞬间获得全世界的知识,这个人会发生什么事? 答:非死即疯。 林寻:“是不是只要我再死一次,就能重新开局?” 那道声音:“是。” 林寻:“也有可能因为太过虚弱而真的彻底死掉,对吧?不只是身体,还有意识。” 那道声音:“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真的死掉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林寻:“一定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活下来,不再遭遇这些痛苦,对吗?” 那道声音:“当然有,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又是这个论调,林寻已经会背了。 看来这就是“她”的性格。 这之后,林寻又问了几个问题,但那道声音不是不想回答就是“装死”。 直到夜深了,林寻吃了药,将今天发生的事录进录音笔,随即睡下。 …… 翌日清晨,林寻洗漱完便敲响许亦为的房门。 他的房间她从来没有进去过,这次也是一样,只站在门口。 许亦为才睡醒,身上穿着睡衣,眉头皱着,好像不太高兴有人打搅他的睡眠——她还以为他这种工作狂魔是不用睡觉的。 林寻说:“我想请假去找柳周医生做催眠。” 许亦为上下扫了她一眼,关门的同时落下一句:“楼下等我。” 林寻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直到许亦为下楼。 许亦为喝了半杯咖啡,吃了两片吐司,期间还打过两个电话,折返后说:“余寒行凶的工具是蒋延提供的,这点比较严重,但还是有辩护的空间。” 林寻接道:“是我提议要带上那些工具的。” 许亦为:“你有病,他们俩是正常人,相信一个病人的疯话本来就是他们判断有问题。不过蒋延照顾苏云四年,听多了这种疯话,是有可能受到影响。如果能证实他也有精神问题,这件事就容易解决了。不过余寒就没这么幸运了,同样的理由不可能两人都用。” 林寻:“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只能保一个?蒋延情节更轻,更容易脱身。” 许亦为:“从全局上考虑,的确。” 林寻半晌不语。 许亦为看了她一眼,又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余寒看到余歆的遭遇,作为哥哥愤怒是正常反应,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打死一个人,这说明什么?那个导演的头骨都被敲碎了,面部骨骼凹陷,余寒用的武器是指虎和扳手,他是一个有正常思考能力的成年人,难道不知道以这两件东西会要人命吗?还是说他知道,但因为肾上腺素激增,短期内降不下来,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林寻又一次看向他,没有着急回话,琢磨了一下才说:“你是想劝我想开点,以余寒的性格,就算这次不出事也会有下一次?除非他一辈子都不受到这种强刺激。” 许亦为点了下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了眼手机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 再次见到柳周医生,林寻不像上次那样拘谨。 柳周关心地问了几个问题,包括在经过一次催眠后有没有后遗症等等。 林寻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了问题,便提议开始催眠。 而且这一次,林寻没有要求许亦为陪在旁边。 直到准备好所有前期工作,柳周开始做引导。 林寻躺在躺椅上,心里无比地安定、宁静,前两个世界遗留的所有不确定在这一刻全都滚出了大脑。 她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去见苏云。 随着音乐声和柳周的引导,林寻很快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又是那个街心公园,又是那个长椅。 风很轻,树梢沙沙作响,可以嗅到植物的气息。 林寻睁开眼睛,再次看到了苏云,却是表情狰狞且即将崩溃的苏云。 林寻正在惊讶,就在这时听到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是你害死了我妈,那把刀是你买的,因为你要为你的女儿报仇,你要她一命还一命!你这个疯子,你以为这样做,蒋媛就能还回来吗!我告诉你,不管是在哪一个世界死的都是蒋媛!谁叫我妈有那样的能力,而你的女儿没有呢?你问问自己,如果你也有那种能力,当你看到你自己的女儿和许南语的女儿同时遇到危险,你会选择先保护谁?你会伟大地牺牲掉自己的女儿吗?!不是我妈不想救蒋媛,她试过了,但注定了一定要死一个啊,她也没办法!” 林寻就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只能傻在原地,放任自己的嘴说出这些恶毒的语言,她完全阻止不了。 是的,这只是一场催眠,而不是穿越,她无法改变在这里的任何事。 她也曾想像过自己用来刺激苏云的言辞,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想像力多么苍白。 这些话不仅陌生、密集,还透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因为许南语的选择,蒋媛才会死掉。 苏云是疯了,但她没有彻底地疯,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以接收到其他世界的“信号”,或许还看到过无数个蒋媛被牺牲掉的版本,产生记忆错乱。她知道这和许南语有关,于是才有了那把刀和许南语的自杀谢罪…… 是吗,是这样吗?除此之外,这其中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细节? 还有,是谁在借助她的口说出这番话?难道是那个教她如何自杀的声音? 然而林寻只来得及想这么多,面前的苏云尖叫出声,并向她扑过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苏云用力掐住,尽管苏云因为生病体力虚弱,这个瞬间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林寻没有支撑多久,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挤”了出去。 催眠中的场景开始更迭。 林荫道上,余寒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他很紧张,还有些局促。 她闭上眼,这个动作无疑鼓励了他。 他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 他的唇温暖而干燥。 直到那股突兀闯入的烟味儿将他们唤醒,他们一同看向那边,蒋延愤世嫉俗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和愤怒。 蒋延和余寒的声音交错响起。 “我妈的命不是命?她受不了刺激你不知道?你不要告诉我接下来你还想搞什么四人行大团圆!” “那余歆呢!我问你,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你是不是在报复,你这个变态!” 场景再度切换,视角疯狂旋转。 下一秒,林寻感觉到自己身边靠过来一股温暖,还带着小女生的香气。 余歆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和满足感:“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爸妈都很爱我,我还有一个好哥哥,一个好男朋友,还有你这个好朋友。” 天旋地转之间,林寻的身体抖动了几下,随即就听到柳周的呼唤。 她感觉自己从高处坠落,掉在柔软的椅垫上,睁开眼时,眼睛四周都是湿润的,脸上冰凉,身上更是一阵阵打颤。 林寻醒了,但这样恍如隔世的感觉已经不陌生,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柳周将林寻扶起来,并将一杯温水递给她。 她一口气喝了半杯,听到柳周问:“感觉怎么样?” 林寻将杯子握在手里,对上柳周有些担忧的眼神,轻轻点头,说:“我很好。” 这是四年来最好的一次,再没有什么事比头脑清楚,逐渐将真相拨开的感觉更好了。 第25章 chapter 24 chapter 24 “我很好。” 林寻拿出胶囊服下,又默默将水喝光,冷静得出奇。 再看柳周,她似乎多了几分疑惑。 林寻没有过多向柳周解释,直到柳周去找许亦为,就像过去的利嘉医生一样单独和监护人交待情况。 林寻就坐在屋里,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事实上她心里正在进行一场谈判。 林寻在心里呼唤道:“你出来,我需要和你谈谈。” 那道声音很快出现了,有些意兴阑珊:“就知道你要找我,说吧,要问什么?” 林寻却没急着发问,而是说:“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只知道你是女生,对吧?” 那道声音安静了几秒,蹦出一句:“这不重要。” 也是。 林寻没有坚持这个问题,很快步入主题:“为什么你要对苏云说那些话,是你编的还是事实?”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编造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 看来是事实了。 林寻:“所以是我和蒋媛只能活一个,我妈因为有这种能力而她选择保护我。苏阿姨知道了,就要我妈付出代价。” “她”笑了下,问:“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换做苏云,她就能伟大到‘舍己为人’吗?别傻了,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心理,保护自己的孩子是本能。” 林寻没有立刻接话,自然也不会谴责或评价。 评价轮不到她,因她是利益既得者,她得到了生命,便失去了侃侃而谈的资格。谴责就更不配了,母亲许南语给了她生命,还不止一次——不管这种“给”是通过什么手段,这都是许南语对她的爱,别人可以谴责,唯独她不行。 林寻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是我,是住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还是更高维度的生命?” “她”说:“这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什么都问你,你是吃白饭的?” 林寻:“……” 行吧,还挺拽的。 两“人”的对话没有持续多久,许亦为和柳周一起进来了。 许亦为问:“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第31节 林寻站起身,点头:“刚吃了药,我没事。” 许亦为点头,和柳周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林寻离开。 林寻的状态比来时更为平静,来时她心里还装着疑问,如今已经豁然开朗。 许亦为将她身上这种细微变化看进眼里,直到上车才交代下一步行程:“咱们需要去一趟派出所,还要补充一份笔录。还有,余寒要求和你对话。” 林寻怔了怔,许亦为又道:“这种面对面讲话不合规矩,派出所那边也是额外通融。你们的对话不会单独进行,会有民警在,会隔开安全距离。虽然这是余寒的强烈要求,说一定要见你一次,但你可以拒绝。因为就现在的犯罪事实和证据来看,已经足够移送检察院。” 林寻不假思索:“我愿意去,我没有理由拒绝。” 许亦为看了她一眼,并不意外。 林寻很快提出疑问:“你之前和警方说我有病,还给他们看我的病例,他们会因为这样就相信我有精神分裂吗?我在做笔录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我没病了。” 许亦为说:“就算你说一百次你没有病,他们也不会信。这就像是杀人犯不承认自己杀人一样,你这种行为在正常人看来就是精神分裂的表现。就算由警方安排医生再给你做一次检查,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据我所知,警方已经联系过利嘉医生,利嘉医生说其实他一直觉得你有精神分裂,尤其是妄想的症状非常明显,是我作为监护人和医院的投资人要求他保留看法,等到你成年再说。”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许亦为的未雨绸缪,林寻看向窗外,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当她以为自己疯了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说她没事,现在她终于正视自己的能力了,周围的人却都认定她疯了。 半晌过去,林寻问:“这就是现实社会的法则,对吗?” 活了十八年,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看清现实,而不再是以往那种混沌模糊的状态。 许亦为这样回道:“任何地方都有一套生存法则,摆在第一位的是遵循。” …… 直至派出所,林寻都没有再说过话,只是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什么。 而第二次笔录林寻表现得过于平静,完全不像是才经历过人命案的样子,负责问询的民警看了她好几次。 笔录补充结束,林寻被安排在讯问室的隔壁房,隔着一道单面镜看向对面,她旁边只有刑警,许亦为只能等在外面。 单面镜的另一边,屋子照得很亮,余寒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手腕上戴着手铐,他对面坐着两位刑警,一个负责提问和转达,另一个负责做记录。 虽然只过了一天,余寒却像是换了一副灵魂,并非温和的笑容和眼神消失了这么简单,连他的气质都在改变。 即便这样平静地坐着,他周身的戾气仍在,它是尖锐的,还带着血。 林寻听到负责提问的刑警对余寒说:“你要见的人已经在了。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余寒看向单面镜,虽然看不到林寻:“我听他们说,你说你是从未来回来的,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你才叫我和蒋延赶去现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林寻盯着对面的他,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说杀人者的眼神和正常人不同,那是一种随时都可以爆发的凶狠,少了几分人气,更多的是野兽一般的空洞、冰冷。 在刑警的示意下,林寻对着话筒说:“是真的。” 再由讯问室的刑警负责转达。 余寒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看似若有所思,却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又问:“你后来见过余歆了么?” 林寻回答:“没有。” 余寒说:“那你能不能去看看她,劝劝她?我爸妈年纪大了,因为这次的事一定很崩溃,一时顾不上她,可能还会怪她。她心理承受能力差,但人很善良,她也是受害者,不该承受这些,也不该为我的事负责。” 林寻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开口:“好,我会去找她,陪着她。” 余寒得到刑警的回复,点了点头:“谢谢。” 这话落地,余寒便垂下眼帘,不再与林寻对视。 林寻被刑警送出门,办完手续便和许亦为离开。 车子驶入别墅区,林寻忽然开口:“我想去看余歆,可以吗?” 许亦为原本在刷手机,闻言没有拒绝,而是说:“这一去恐怕要很久,先回家把饭吃了。” 林寻没有异议,回到家里时阿姨已经做好了几道菜。 林寻洗了手就在桌前坐下,从许亦为手里接过筷子,一口饭一口菜,嘴里就没停过。 见她还能保持胃口,许亦为一句话都没说,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夹肉。 一顿饭吃得过于安静,像是这样两个人一起吃饭,过去四年都很少见。 在林寻的印象中,许亦为的作息总是和她不同步,他的三餐不是按点吃的,而且他的进餐时间很神秘,每次问他,不是吃过了就是还不想吃,叫她先吃。 林寻一口气吃了两碗饭,终于停下筷子,就坐在椅子上放空。 许亦为吃饭速度较慢,碗里还剩了一半,他却并不着急,只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最后一点菜和肉。 林寻盯着那双筷子,又看向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房子里体会到烟火气,好像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普通人,就和这个世界上其他人一样普通。 林寻忽然开口:“网上有一种说法,说其实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一场大型虚拟数据,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是npc,每天就是反覆触发任务、完成任务,没有思想、人格和意识,只是凭设定好的程序运转。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我觉得你就像是npc,你的任务就是赚钱,然后花钱研究那种药,再帮我解决问题。” 许亦为笑了一下,咀嚼完最后一口饭,说:“那么,能让我这样有钱有能力有头脑的npc来辅佐你,你一定是不得了的人物。” 林寻没有笑,又问:“你说有没有一种npc,它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实体的?它只存在于我的大脑里,我的心里,只有我可以听到它的声音。它可能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体,所以可以将声音放在我的大脑里,给我提示。” 许亦为看过来:“你听到这个声音了?” 林寻点头:“很清楚,它不是幻觉。” 说话间,林寻睁大了眼睛,试图将许亦为每一个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然而许亦为却表现得尤其平和,隔了两秒才用一种半真半假的口吻说:“作为辅佐你的‘npc’,我只有一句忠告: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声音。” 林寻接道:“我的确不相信它。” “那就行了。”许亦为又是一笑,起身说,“走吧,先去余家。” …… 就像余寒预料的一样,余家的氛围简直一团糟。 一双儿女相继出事,余家爸妈的精神已经面临崩溃,一边绞尽脑汁希望能帮助余寒,一边照顾余歆,希望她能尽快恢复。 余歆遭受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余家爸妈都在尽力克制,没有将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但即便如此,在情绪失控时仍不免说上两句。 余歆对于外界的一切变化过于敏感,有时候即便爸妈什么都不说,她也会从对方的眼神读出一些东西。 余歆陷入深深地自责,她已经认定这件事都是由自己而起。 就在余歆的精神世界濒临崩塌的时候,林寻和许亦为登门了。 许亦为负责安抚余家爸妈,林寻则争取到一次和余歆单独说话的机会,她没有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很快就将余寒的关心和嘱咐转告给余歆。 余歆听到这些又一次哭出来,原本就红肿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林寻解释说:“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你的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你,警察去确认过,当时还一切正常,我们只能赶过去确认……” 余歆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哭消耗了大量体力,连脑子都变慢了,她问:“我听说你之前就知道会出事,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我以为我是从未来来的人,我在另一个世界经历过这件事,所以……”到了这一刻,林寻再无法像之前面对蒋延那样笃定,因余歆的表情和眼神充满了怀疑,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余歆说“你之前说自己有病,我还不太相信,以为你只是压力大。” 林寻叹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可要是我真的有病,我又是怎么预判的这件事呢?” 余歆:“也许是你听说了,你舅舅不是很厉害吗?” 林寻没有接话,她不是来争辩这个的,她只是希望余歆不要太钻牛角尖——尽管这听上去很不现实,她没有经历余歆遭受的痛苦,就没资格叫余歆坚强。 两人一时都没有言语,气氛令人窒息。 林寻目光游移,落在床头柜上的药盒,那是紧急避孕药的盒子。 林寻心里一点点往下沉,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余歆再过不久她就会怀孕,现在说了怕是余歆要再次崩溃,可如果不说,一个月后同样的事依然会发生。 就在林寻盯着药盒左右为难时,余歆忽然开口了:“那你能证明给我看吗?” 林寻点头,虽然没有准备要对余歆说接下来的话:“我能说出蒋延家里的摆设,包括细节。上一个世界的蒋延告诉我,这些连你和余寒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我就更不可能去他家里了。” 余歆很快问:“这么说你在之前的世界去过他家里?为什么去?” 林寻错开目光,声音很低:“就是在事发的同一天,蒋延答应陪你去录制棚,但他迟到了。余寒到处找不到你,就来问我,我翻了聊天记录才想起来你去拍片,于是和余寒一起找你。蒋延比我们快一步,先把你带回他家……” 余歆怔怔地看着林寻,直到林寻话落,余歆恍惚了一下,随即找回声音:“你的幻觉还挺详细的,连细节都注意到了。” 林寻:“这不是幻觉!” 余歆却笑了,笑得很苦涩:“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同情你还是同情我自己。” 林寻倍感无力,她很想说出更多的细节,比如这个世界的余歆没有告诉她的事,可她现在实在很乱,一时想不起那些,而且无论在哪一个世界余歆都是个很喜欢分享生活的女生。 林寻只好问:“你还要我怎么证明?” 余歆安静了几秒,将膝盖放平,身体向她倾斜,一手就撑在床上。 余歆看林寻的眼神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还有一些林寻看不懂的东西,它们一闪而逝,林寻只听到余歆说:“那你就告诉我后面的故事,我要知道结局。” 林寻闭上眼,前两个世界的绝望再度袭来。 睁开眼时,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为艰涩:“在那个世界,余寒没有杀人。那个导演拍了你的照片,还将它寄给你,你收到当晚就自杀了。我因为愧疚,也自杀了。” 余歆:“你因为愧疚?为什么?” 林寻:“因为那些照片是通过我的手交给你的,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事实上林寻心里已有答案浮现,应该是那个“她”,那道不知道姓名只能确定性别是女的声音。 “她”能操纵她的身体,短时间内掠夺她的意识,她偶尔断片的毛病也与此有关。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刺激余歆? 余歆“咯咯”笑了:“你听听,这话你仔细相信吗?因为几张照片就自杀,我有这么脆弱吗?” 当然不只是几张照片。 而是原本以为和心上人发生关系,没想到却是迷|奸——从天堂到地狱。 林寻深吸一口气,终于脱口而出:“还因为你怀孕了。” 几个字落地,余歆的笑声消失了。 屋里再度陷入沉默,比刚才更为窒息。 直到余歆看向床头柜上的药,林寻轻声道:“上个世界你也吃了药,但是……” 余歆不等林寻说完就将药抓起来,又抠出一颗往嘴里塞,直接咽了下去。 药滑入胃里,余歆没有抬头,头发蓬乱的覆在面颊两侧,她的眼泪落在腿上,声音充满了痛苦:“你走。” 林寻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希望你能记住余寒的话,不管这个世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生命都只有一次。叔叔阿姨已经经不起打击了。” 第32节 余歆的身体开始抖动,不知道是笑还是在哭,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压抑在身体深处的嘶吼,却被嘴唇关在口腔里。 林寻将门打开,余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如果你真的经历过这一切,你为什么还要刺激苏阿姨?你不知道她会撞车吗!就算她的死活你无所谓,难道你妈妈的自杀你也不在乎吗?!你为什么不回到四年前去救她?你连她都救不了,却跑到我家里来发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来加重我的愧疚吗!” 余歆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不解、痛苦、困惑,还有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发泄干净的情绪。 林寻没有回应,就在这样的哭声与嘶吼中,在那巨大的无力感从背后袭来时,快速走出门口。 第26章 chapter 25 chapter 25 那天之后,事情的走向越发糟糕。 林寻因为“有精神疾病”已经抽离在外,蒋延因情节较轻,加上动机是为了救人,且张律师帮忙,面对的刑事处罚并不算重。 只有余寒会成为这个案子最大的“牺牲品”。 余歆连续数日没有去补习班,余家爸妈一时也顾不上她。他们的人生经验更为丰富,经历的事情也多,经过几天的打击已经振作起来,开始频繁到林寻家走动——这时候就没必要再计较整件事是否是林寻牵头,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而且说到底,若不是自己的女儿非要去拍什么广告片,也不至于惹出这些麻烦。余寒杀人是为了保护妹妹,换做外人他根本犯不上。 林寻在家里见过余家爸妈几次,说话间都是关心和劝慰,虽然语言的力量在这一刻实在渺小。 林寻也从余家爸妈的话茬儿中听出一点苗头,他们心里都在怪余歆,连当着林寻这个外人的面不禁流露出几分,何况是关起门来。想必余歆的日子并不好过。 林寻提议去看余歆,却被余家爸妈婉拒,他们说余歆现在还在自暴自弃,而且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儿,不适合见人。 更糟糕的走向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余歆连续缺席补习班,余家爸妈为她办理了退学手续,同学们都在向林寻打听消息,但林寻却闭口不言。 班里是否损失余歆这样的学生,老师并不关心,受损失最大的是同班同学,他们已经习惯了向余歆伸手。 听说林寻家里也很有钱,连补习班都投资了,加上经过吐血事件,老师对林寻额外观照,甚至到了体贴入微的地步,小道消息很快传遍每一双耳朵,同学们已经开始培养林寻成为下一位“老板”。 就在这个时候,关于余歆的消息却在补习班里流传开。 那件事本来就捂不住,录制棚那么多人,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出去是迟早的事。 梦城地方不大,余家在本地颇有名望,余家两个孩子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个有望子承父业,一个自小就长得标致,没想到两人竟在一夕之间同时出事,而且还是强|奸案里的受害者和杀人案里的嫌疑人?!这样的骇人听闻的走向谁听了不吓一跳。 余歆连续半个月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复林寻的信息,林寻不知道余歆是什么情况,不知道余歆是否知道消息已经在周围传开。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关于“余姓男子因为亲妹妹被强|奸一怒之下杀死强|奸者”的新闻被人放到网络上。 各个媒体拟定的标题五花八门,而且颇有引导性,全是为了吸引眼球的用词。 像是杀人、强|奸这样案子,放在网上原本就很容易引人关注,何况这件事两者都占了,讨论热度直线拔高。 有人问,为什么要隐匿强|奸者的名字和照片,这是在保护犯罪的人吗? 于是很快就有圈内人爆料,听说是个导演,姓孙,拍广告的。 有人问,亲妹妹遭到强|奸,哥哥杀了强|奸者,请问哥哥得到奖励了吗?为什么不表彰,还要将人抓起来? 有人答,有认识的律师朋友说这个案子特别不乐观,因为这个导演遭到的每一下攻击都是致命的,连头骨都被打穿了,主观意图就是要杀人。 很多声音问天理何在:欺负女人的男人被杀了,死有余辜;保护女人的男人杀了该杀的人,竟然要坐牢?妹妹一天之内遭遇强|奸,还要看着亲哥哥因为自己而被抓,她会不会疯掉! 还有人说,这个强|奸者如果没有被杀,估计判几年就出来了,肯定比那个哥哥的故意杀人罪判得轻。 一时间,关于法理和人情的讨论焦灼在一起。 这个案子充分引起大众的好奇心,更吸引了一群挖料的谋利者。 不过三天,就有录制棚的工作人员将料卖给媒体,大意是说,这事儿根本说不好是不是强|奸,这个姓余的女生一直很巴结被杀的孙导,孙导跟他们早就说过好几次了。而且姓余的哥哥也不知道妹妹跑来拍广告片,她知道家里不同意,根本没跟家里说,自己主意可正了。 有人反驳,不是说了下药吗,不管这个女生之前有没有巴结,只要违背妇女意愿这就是强|奸。再说如果这个女生愿意,犯得上下药吗? 还有人说,哎,说来说去自己也要负责任,她要是不去,要是让家人陪着去,有一点防人之心,怎么会闹到这一步? 而后还有人爆料,说这个孙导是惯犯了,被他下药强|奸的女生有几个不知道,只知道他借助做导演的便利手里有很多女生的裸|照。 许多人恨得咬牙切齿,这种人渣就该死一万次,只可惜这个哥哥,大好前途和这种人陪葬,听说他还是重点学校的学生。 没几天,不只孙导的恶心事被扒了干净,连余寒、余歆的背景也相继浮出水面。包括余寒整个暑假都在父亲公司实习,是个非常上进且英俊帅气的富二代,以及一直传说长相标致、一心要进演艺圈的余歆,他二人的学生照也被发到网上。 这下已经不只是点名指姓了,而是被网友们从头到脚地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好似人人都是审判家。 一群人涌出来说:这个余歆看着就不是善茬儿,带相;哥哥是好哥哥,怎么摊上这么个妹妹;妹妹就是虚荣,去什么演艺圈啊,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不好吗? 林寻看着这些消息,心里逐渐不平静,她不知道余歆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该有多崩溃。 同为女生,她知道这种事对女生的伤害有多大,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治愈。更何况网上的言论带着满满的恶意,恶语伤人三月寒,上下嘴皮子一碰只图自己痛快。 林寻再次向余家爸妈提议见一见余歆,再一次被拒绝。 许亦为得知后,这样劝道:“现在余家焦头烂额,他们的心思都在余寒的案子上,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 林寻没有接话,脸色发白。 许亦为看着她好一会儿,问:“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你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林寻醒过神:“事情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叫余寒和蒋延过去,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余寒说让我帮他看着余歆,他说得对,余歆的性格不稳定……我这几天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亦为点了下头:“前几天她爸妈带她去看柳周医生了。” 林寻一怔:“她……” 没等她问出口,许亦为便回答:“很糟糕。不只连续失眠,精神崩溃,还出现抑郁症的症状,发展得非常快。” 林寻:“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许亦为:“我告诉你,你能做什么?你这段时间一直焦虑,就是因为吸收太多负面消息。我知道你同情她,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也替她分担不了。这一关她只能自己过。”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寻才轻声反驳道:“我同情她,并不是因为我自以为是可以分担痛苦,而是因为我很清楚这种糟糕的感觉有多折磨人。我被困在这种感觉里四年挣脱不出来,就像是我妈和苏阿姨一样……现在又多了余歆。” 道理人人都会说,林寻当然知道什么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悲喜自渡,他人难悟”,可要做到实在太难了,身在困局有几个可以心境清明、不动如山?劝别人想开点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寻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那天回来她什么都不做,就默默地等待事情发生,连余寒来问她有没有见过余歆,她都选择一问三不知,这样应该就能在事实上撇清关系吧? 至于通过她的手寄出去的裸|照,她可以每天检查两次书包,发现照片就处理掉,并且拒绝帮余歆买验孕棒,这样就不会成为“借刀杀人”的工具了。等到东窗事发,她再跟着掉两滴眼泪,只要掩饰住“知情者”的身份就好。 然而不管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多少次,林寻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明知道余歆将要被强|奸,却选择什么都不做。 如果她真能做到这一步,并且为此心安理得,她就不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完全可以在前面的世界里继续自己的生活,对周围的一切悲剧视而不见,做个所谓的真正内心“强大”的人,并对自己说反正见死不救也不犯法。 从这以后,许亦为没有再劝过林寻。 林寻与他的交流越来越少,每次对话都和余寒的案子有关,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奇迹。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总觉得许亦为也在变化,虽然它很细微,波动不大,似乎只是暗流涌动。 他看她的眼神透着一些她不明白的信息,好似明白了什么,好似放弃、妥协了什么,就像是一种他已经预见了结局并且等待它的发生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看守所传来一件噩耗,直接击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余家——余寒在看守所与人打架,受伤后被送往医院。 余妈哭得肝肠寸断,余爸的头发在短短半个多月里已经花白大半。 经过抢救后医生告知,余寒的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因为寸劲儿伤了一截颈椎,下半身将会瘫痪。 …… 不知道余寒瘫痪的事传到网上以后,网友们再次展开辩论,一方认为起码会从轻处罚,而且很可能不用坐牢,监外执行,另一方则认为坐牢总会出来,但残废是一辈子的事。 这件事对于余家来说,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接到了余歆的电话。 余歆的声音听上去很低,很沙哑,她只有短短几个字,说要见林寻。 林寻答应了,本想去找余歆,没想到余歆却先一步按响门铃。 林寻将门打开,看到已经不成人样的余歆,她就像是鬼魅一般站在门口,不止瘦了一大圈,还穿着宽大的衣服,娇小的身体罩在里面好似只剩下一副骨架。 她的眼睛下面有两块青紫,因为过瘦,眼窝凹陷,脸色发灰,头发像是蓬乱的干草。 林寻将余歆请进门,转身去给她到温水。 余歆喝了水,就握着水杯发呆。 林寻想了想,问:“要不要去我房间?” 余歆点头,放下杯子跟着林寻上楼。 两人的脚步都很轻,踩在铺着木地板的楼梯上。 这个时间许亦为不在家,阿姨也离开了,所以可想而知,当这道笑声突兀地响起是多么的吓人:“咯咯咯。” 这是林寻心里的声音,此前“她”沉寂多日就像是死了一样。 林寻心里发毛,皮肤上起了一片战栗,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问:“你笑什么?” “笑你啊。”那道声音透着不怀好意地愉悦,“她疯啦,你居然还敢接近她,真是不知死活。” 林寻回答:“她疯了,岂不是正合你意?你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她”又是一阵笑:“没错,所以我出来了,特意来欣赏接下来的好戏。” “她”似乎知道接下来的走向,林寻却没有再理“她”,她知道“她”在看,可她心里并不慌,事情发展到这一刻她已经有了觉悟,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 林寻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下两颗红蓝胶囊,随即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余歆,说:“我一直想去见你,但叔叔阿姨说你需要一个人冷静,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 这种感觉林寻并不陌生,一个被动的人突然变得主动,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找到了目标,另一种则是破罐子破摔。 林寻找到了目标,重新认识自己,有了努力的方向,于是才触发这样三个悲剧世界。而苏云无力改变命运,只能选择破罐子破摔,于是买了那把刀,让许南语当面自杀。 林寻自问,换做她是余歆,她能否就找到办法改变摆脱现在的困境?答案是“不能”,没有女生能从强|奸的阴霾中走出来,怀孕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余歆大概率是选择破罐子破摔。 余歆表现得尤其平静,但平静并不意味着没事,林寻永远都忘不掉杀死孙导后余寒的模样,也是这种诡异的平静。 正想到这,林寻就看到余歆伸出手,从卫衣的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是一个验孕棒。 林寻只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余歆说:“真让你说中了。” 林寻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林寻:“你说。” 第33节 余歆抬起眼帘,她的眼神透着死气:“你这么辛苦回到这里,为什么不提前阻止这一切?” 林寻:“我已经尽一切努力了。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去了录制棚,我还在教室里吐了一口血,被送去校医室……” 余歆却说:“可是我哥的笔录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是因为总听我提起那个畜生,觉得不对,这才让你舅舅去查,得知他的团队有问题。既然你是当天才回来,那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既然你一早就觉得不对,为什么不提醒我?” 林寻这才想起来,在他们赶去录制棚的路上她的确是这样对余寒描述的,她解释道:“这些事是我在之前的世界里经历的。我当时提醒过你,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余歆不由得笑出声,那笑声听上去阴恻恻的,声腔扭曲,好像下一秒就要化作鬼魅。 然而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这么说就是注定的,注定我活该。枉费你牺牲这么大,还跑回来救我……” 林寻词穷了:“你不要这样想。” 余歆没有接话,只是哭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只剩下哭声。 林寻将纸巾递给她,等她这一波情绪逐渐淡了,才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歆擦了把脸,脸色已经木了,声音也比刚才多了几分悲凉:“你不是说上个世界因为愧疚而自杀吗?你死了以后就回来这里?” 林寻:“是。” 余歆站起身,走向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眼睛里布满血丝:“所以只要你死了就可以穿越?” 林寻站直了,却没有往后退:“是。” 余歆手上越发用力:“那你就是不死之身,死了也等于没死,我理解的没错吧?” 林寻张了张嘴,实在无法向余歆解释,因她自己也不清楚自杀的那两个世界后来的故事线,按理说她在那里自杀了,她的身体就是死掉了,穿越的只是意识,和这个新世界的自我意识融合到一起。 她之前的断片问题应该可能也是因此引起的,因为时空扭曲或膨胀而受到挤压,因为意识融合而消耗了精神力量,两个世界的信息合并到一起会令大脑难以负荷,于是进行压缩。 余歆见林寻不说话,又道:“那你能不能再死一次?有这样的能力,应该不会畏惧死亡了对吧?” 林寻眼神波动,安静两秒还是告诉她:“就算我死了,我回到的‘过去’也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两个世界可能是平行线,我不能保证回去了,你在这里的处境就会改变。” 余歆脸上浮现出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怕了?” 林寻深深吸了口气,神色无比坦然,眼底深处却隐有情绪跳动:“说不怕是骗人的,任何人面对‘死亡’都有天然的恐惧。我怕,但我愿意再试一次,再一次去寻找破局的方法。这次我将更有经验,也更坚定。可是在那之前,我要告诉你另一种可能——就算我死了,在这个世界里的你也需要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余歆却没接这茬儿,就好像没有听到似得:“你有自杀的经验,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方式能让你舒服点走?我来帮你。” 林寻看了余歆一眼,抬脚越过她走向浴室,余歆立刻跟了上来。 林寻按照之前的经验将水龙头打开,调整出那种“嗒嗒”声,又去放浴缸的水,最后拿出柜子里的刀片。 余歆看着这一切,除了水龙头的操作不明白以外:“你要割脉?” 林寻抬脚跨进浴缸:“如果我因为失血过多滑进水里,你不要理我。” “你打算自己动手?”余歆又问。 林寻靠坐在浴缸边,看向余歆。 余歆对上林寻的眼神:“我今天来原本是要杀你的……” 林寻拿起刀片,说:“杀了我,你就要去坐牢。你爸妈再也受不住打击了。” 余歆笑了下,笑容又很快消失,眼泪再次涌出:“他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他们恨不得我消失,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林寻没有多问,不用问也知道这段时间余歆一定遭受不少埋怨和指责。 趋利避害、逃避责任是人性本能,在极端情绪之下,人都会倾向于责怪他人,仿佛将这些包袱压在别人身上,自己就能轻松一点。 当然林寻也看得出来,余歆对这个世界尚存一点留恋。 水位逐渐升高,超过一半时,林寻将水关掉。 她泡在水里逐渐安定下来,耳朵里听着那若有似无的“嗒嗒”声,感受着水蒸气逐渐将浴室填满,随即拿起刀片,将左手架在浴缸边。 她的手腕上没有半点伤痕,下刀的位置她却很熟悉。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抬起右手,对准左手手腕。 然而她的右手只落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手接住了。 林寻惊讶地看向余歆,余歆却拿走刀片,按住林寻的左手,说:“还是我来吧,要是一会儿你的血凝固了,我还是要补刀。” 话虽如此,林寻却感觉到余歆的手在颤抖。 余歆的眼泪落在林寻的手腕上,刀片举高了却没有立刻下手,而是问:“‘死亡’对你来说不是真的死,你一定会‘活’下来,对吧?” 林寻:“我会活下来。” 这一刻,她读懂了余歆的想法,余歆虽然下了决心,却又不够狠。 余歆看向林寻的眼睛:“你保证,你没骗我?” 林寻点头,却没有言语。 余歆闭上眼冷静了几秒,再睁开时,嘴里发出叫声,并对着林寻的手腕划了下去。 刀口很深,血滋了出来。 林寻疼得心脏发紧,却说不出话,也叫不出声,这种皮肉割开的感觉即便再经历一百次也不会习惯。 血液流到水里,流到地上,还有一部分粘到余歆的衣服上,余歆盯着那道血口子,看着血液涌出的样子,眼睛渐渐直了。 不过片刻,林寻已经觉得虚弱,也终于找回声音:“你走的时候把刀片冲马桶,赶紧回家,不要留痕迹。” 余歆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看向林寻逐渐苍白的脸,轻轻眨了下眼,随即站起身,没有走向门口反而一脚跨入浴缸,就坐在另一边。 余歆的半个身体沉浸水里,在林寻的注视之下如此说道:“我真的很过分,我太自私了。为了救我和我哥就选择让你去死。反正我活不活对这个世界也没有意义,除了我哥根本不没有人关心我,没了我,他会少很多烦恼。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我来陪你。不管你这次回去能改变什么,会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能好就行了。寻寻,你要记得,到时候不要管我,请你一定要救他!” 余歆一边说话一边掉眼泪,握着刀片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刀片锋利,划破了手指也没有感觉,就这样坐在浴缸的一边,看着另一边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林寻。 余歆将林寻的左手放进温水里,血液和水逐渐融合,没多会儿浴缸的水就有超过一半染成了浅红色。 余歆默默看着这一切,遂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用刀片对准脉搏。 刀刃划破皮肉,血液滑入浴缸。 两股血液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在水里舞动着、纠缠着,直到整个浴缸都被染红。 第27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头好晕,好疼,像是要裂开一样。 这样的感觉林寻并不陌生,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拿药,可是现在的她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嘿,醒醒,快醒醒!你要是再不醒来,你会后悔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又是这道声音。 林寻问“她”:“我是不是又穿越了?怎么你又跟我过来了?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头这么疼?” “她”回答说:“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就知道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可警告你,这么恶心的事我可不想经历,你最好快点给我醒来!立刻、马上,听、见、没、有!” 这还是林寻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愤怒的腔调,而且“她”的声音越来越响,十分吵人。 林寻终于不耐其烦睁开眼,没想到刚看清一点,就对上一个中年男人诡异的笑容,而且他还有点眼熟。 林寻根本来不及回忆中年男人的身份,全凭女性本能,一把将男人的脸推开。 中年男人大概没想到她会反抗,力气还这么大,叫了一声就跌到地上。 林寻撑着沙发背抬起上身,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处的环境,虽然头还是很晕眩,却一下子认出这是在幸露录制棚的休息室。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这个姓孙的畜生要对她做什么?! 靠,还用问吗! 幸好身上的衣服只是有些凌乱,还没有完全解开,要是再晚十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林寻顾不得衣服,忍住头疼不适,第一个动作就去抓放在沙发旁柜子上的奖杯。 奖杯很重,很适合当凶器。 孙导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刚要有动作,林寻就将奖杯扔了过去,扔的虽然不远,却足够砸到孙导的头。 孙导额头受到重击,又一次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林寻连忙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还不忘捡起落在地上的奖杯,来到孙导跟前蹲下。 这个男人其实没什么战斗力,他就是仗着一肚子坏和女性出了这种事不敢声张的心理,私底下还不知道欺负过多少女生。 这种事放在成熟女性身上都是重大打击,何况是未成年女生?恐惧、害怕会夺走未成年女生的所有心智,很难做出正确且勇敢的选择。 林寻看了看奖杯,又看向逐渐缓过来的孙导。 孙导对上她那有些算计和夹杂一丝凶狠的眼神,撑着地板往后退,边退边说:“你可别冲动啊,你别忘了,你还有照片在我手里!” 她的照片,什么照片? 林寻挑了下眉,没有顺着人渣的问题追问,而是说:“把你所有照片都交出来,不然我立刻报警。” 孙导:“你要报早报了,再说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叫你你不来,我一说有片子拍,有钱拿,你不还是来了?放心,事先说好的酬劳一分不少,但我也想要点好处,你总不能一点都不给吧!” 什么意思?不是第一次? 还有之前叫她来,什么酬劳? 林寻一时难以消化,因想得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疼正在逐渐消失,只是看着孙导从地上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 孙导始终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往门口的方向移动:“你冷静点。” 林寻也在移动,并时刻盯着他。 两人的走位渐渐发生变化,孙导已经接近门口,林寻也从原本的背对镜子变成了正对,这时她略微错了一下眼神,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愣了。 镜子里的女生长相标致,穿着打扮就像是cool girl,拼色毛衣和牛仔裤,妆容偏浓,头发还做了挑染。 但即便打扮成这样,林寻也不会认错,这不是她的脸,而是……余歆?! 就在林寻呆愣的同时,孙导已经握住门把。 “她”立刻跳出来提醒:“喂,他要跑了!” 林寻瞬间醒神,没有经过思考,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孙导后脑的头发。 孙导刚要回身反抗,下一秒,林寻手里的奖杯就重重地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一声闷响,连林寻的手都在跟着震动,孙导连叫都没叫就晕了过去,如同一坨被人抽调骨头的皮肉,无力地贴着门板滑到地上。 第34节 林寻往后退了一步,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和奖杯,随即再次看向那面镜子。 就在刚才,她的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根本不等大脑下命令,就带着满满地恨意向这个人渣发出攻击。 紧接着,“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咯咯咯,你杀人了!杀得好啊!怎么样,这种滋味儿爽不爽?” 林寻:“这是怎么回事?” “她”说:“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啊。恭喜你,成功夺舍。” 林寻又追问了两个问题,但“她”再没有回答过。 林寻在原地静静站了两分钟,消化着惊人的转变,试图将新身份和眼下的情况进行连接。 夺舍,就说明她“变成”了余歆。 那原来的余歆去哪儿了?为什么她占用的是余歆的身体,而不是别人的? 这样的问题刚冒出来,脑海中就浮现出她在上一个世界临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余歆也跟着迈进浴缸。在生命流逝到最后一刻时,她似乎还听到余歆说要来陪她? 难道就是因为两条生命在同一刻同一个地方逝去,因为她内心的执念和信念,并且向余歆承诺会再来一次,于是她才穿到了余歆的身体里? 可是,可是……根据这个孙导的话判断,她这次回来好像太晚了。余歆的遭遇已经发生,却不知道余寒和蒋延有没有出事? 想到这里,林寻很快将奖杯放在桌上,没有理会倒在门口的孙导,视线转了半圈,最终将沙发旁边地板上的背包拿起。 这是个女士背包,和前面三个世界余歆惯用的款式不同,因这上面有很多铆钉,牛仔布破破烂烂的,倒是与现在“余歆”的装束很搭配。而且背包的背带上还挂着一件黑色的女士短款羽绒服。 林寻将背包里的东西倒在沙发上,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余歆的身份证和手机。 开机密码毫无悬念,是余歆的生日。 而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一月。 一月,居然比前几个世界晚了几个月? 林寻又翻了翻其他东西,直到她打开余歆的化妆包,从一堆化妆品中拿出一个药盒,心情再次跌落谷底,坐在沙发边好一会儿没动作。 这是一盒避孕药,而且已经吃掉一半了。 林寻再次看向昏死过去的孙导,他的头在流血,但量不大。 没想到这一眼再度激发出心里的恨意,好像是从这具身体里生长出的念头,她忍不住想,刚才那一下真是不够用力,应该再狠一点,哪怕将他的头打穿都是他应得的。 林寻连忙闭上眼,深呼吸的同时将这股恶念压下去,不再看孙导,而是快速将包里的东西装回,又将沙发上有些破的铺巾拿起来,将桌上的奖杯裹住一并塞入背包。 接下来她又找出孙导的手机、相机和笔记本电脑,电脑在他的包里,相机就放在桌上,手机在他的裤兜里。 接下来的事林寻虽然是第一次做,但好歹看过小说和电视剧,知道要清理现场,尤其是自己的指纹——当然清理了意义也不大,她是来拍广告片的,肯定到处都是痕迹,而且工作人员都可以作为人证。 林寻用孙导的脸解锁手机,随手翻了几下就在里面找到七八个女生的裸|照,不用问,相机和笔记本里应该也都是这些。 林寻将几件东西装进背包,用力将门板拉开,迈过孙导的身体出了门。 楼下隐约传来说笑声,还有工作人员没有下班。 林寻脚上穿着轻便的靴子,落地时脚下很轻,趁着工作人员没有注意到她,一路跑出录制棚。 然而刚跑到马路上林寻就站住了,户外的温度又冷又阴,天色灰濛濛的,她看着街景和天边的余恢,一时茫然。 既然她变成了余歆,那么现在的“林寻”又在哪里? 现在的余寒和蒋延呢,他们都还好吗? 苏阿姨呢,是否仍然延续着撞车的版本? 如果真要发生什么事应该早就发生了,她这个时间回来还有什么意义——要是她能控制回到过去的时间点和地点就好了。 对了,还有许亦为,他…… 林寻站在路边站了会儿,直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这才拿出手机叫了辆车,上车后便开始划拉微信聊天窗口。 但奇怪的是,余寒、蒋延,甚至补习班同学们的聊天窗口都在,就是没有林寻的窗口。 怎么回事?难道她们之间出了什么矛盾把人拉黑了? 林寻想了想,将之前世界使用过的电话号码输入到微信里,结果却显示没有搜索到该用户。 她又将号码拨出。不到三秒钟,手机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空号?难道这个世界的“林寻”用的不是这个号码,还是注销了? 林寻想了一路,直到车子回到别墅区,林寻一下车就往里面跑,一口气跑到一栋别墅门前才刹住脚。 没有精致修剪的花园,也没有门口生长繁茂的蔷薇丛,这栋房子的外表光秃秃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就像是还没有售出的样品房。 林寻向后退了两步,忍不住想,莫非这个世界的“林寻”根本没有回来梦城? 她一边琢磨着这其中的差异,一边往余家的别墅走,快到门前时才发现这个世界的余家也有了变化,院子里堆放着很多纸箱子和杂物,看上去像是在搬家。 林寻踩上台阶,用指纹将门锁打开。 一楼十分空旷,大部分家具都用布盖着,只有厨房、饭厅和客厅的沙发像是正在使用,而且整间屋子有些阴凉,地板上都是灰,应该很久都没有打扫了。 林寻张了张嘴,正试图叫人,这时楼梯那里就响起脚步声,有人下来了。 林寻下意识转身,刚好迎上越过转角,面无表情的余寒。 “你去哪儿了?”余寒穿着一身冬季休闲装,手上抓着栗色的秋冬大衣,鼻梁上架着眼镜,漠然的目光透过镜片自林寻身上掠过,好像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的打扮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些,更像是个社会人,而且这还是林寻第一次见到余寒用这种眼神看余歆,好像他们不是亲兄妹,而是陌生人。 “我……”林寻刚吐出一个字就卡住了,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余歆”又去拍广告片。 余寒走进厨房,从热水壶里倒出一杯水,喝了两口看过来:“看你这副鬼样子,一定又去追你的明星梦了。” 林寻立刻用问题转移话题:“这屋子……咱们在搬家吗?” 余寒好似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我之前和你说过,看来那天你真是喝多了,根本没往脑子里记。这房子准备卖掉,新的住处我已经找好了,你跟我一起搬过去,以后不要再夜不归宿。等我把家里和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上学去。” 卖房子、夜不归宿、失学。 林寻消化着余寒话里透露的信息,试图整理出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余寒再次开口:“冰箱里有剩菜剩饭,你自己热了吃,我还要回去加班。爸妈的遗物我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就会捐出去。” 话落,余寒就一边穿上大衣一边走向门口。 林寻满脑子想的却是:这个世界余寒和余歆都活着,死掉的却是余家爸妈? 大门再次打开,风涌进来,本就阴凉的屋子像是和这个冬天融为一体了。 林寻被吹得打了个激灵,瞬间醒神,遂脱口叫道:“余寒!” 余寒站在那儿,侧身看过来,目光依然冷漠,却不是针对她,就像是对整个生活都失去激情,再没有追求世俗的欲望,连打在背上的冷风也毫无所觉。 林寻张了张嘴,在短短几秒钟对视中想了好几种问法,最终选择这样一种:“林寻,你还记得她吗?” 就在这一刻,林寻脑海中闪过的是她回到梦城后第一次与余寒、余歆重逢时的画面,余寒的眼睛里充满着热情,他的眼睛很亮,笑起来时额外好看。 余寒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变化,却不是林寻记忆中的模样,他只是挑了下左边眉毛,问:“谁?” “林寻。你不记得她了?”林寻重复道。 这一次,余寒连那细微表情都消失了:“不认识,你是不是又喝酒了?我走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第28章 chapter 27 chapter 27 别墅里只剩下林寻一人。 屋子空荡荡的,连咳嗽一声都有回音。 林寻静立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心里喊道:“你在吗?” “她”出来了,这次没有笑,而是一种恭候多时的口吻:“怎么样,想明白了?” 真是多亏几个世界的变故、悲剧对林寻训练有素,否则她还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冷静并展开思考,可能还会陷入“我是不是有病”这样的思想怪圈。 林寻问:“余歆还活着吗?” “她”的回答意兴阑珊:“当然活着,她要是成了一具尸体,咱们也进不来啊。只不过她的自我意识很微弱,已经关小黑屋了。” 林寻呼了口气,随即拿出手机核对时间。 这是余歆十八岁的秋天,但手机里记录的课程表截止到九月就停了,这之后的行程都和幸露录制棚有关,还有一些私人活动,这说明从九月下旬到现在余歆都没有去上课,主要是拍广告片赚钱。 还有那个孙导的话,他说酬劳不会少,还说手里有余歆的照片。 想到这里,林寻将孙导的手机、笔记本电脑和相机拿出来,就摆在客厅的长桌上一一查看。 笔记本和手机用的是同一组密码,里面有很多女生的裸照。 真是人渣! 林寻正准备将笔记本和手机格式化,却在一瞬间犹豫了——那个孙导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不管死没死,若是惊动警方再查到她这里,她总要拿出一些证据,令警方明白她为什么防卫过当吧? 想到这里,林寻又将裹着破布的奖杯拿出来掂了掂份量,她记得自己就打了两下,如果判定为防卫过当,应该也只有第二下才算。 女生力气有限,男人打击头部或许一下就要命了,女生却要好几下,所以就算这第二下将人打死了,应该也不至于判定有“故意杀人”的主观意图?她要真想杀人,起码要打个十下八下。 林寻将奖杯放下,又盯着它看了片刻,随即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一刻她是相信余歆的意识还在的,因为就在攻击孙导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经过自己的意识,好像是这具身体全凭本能的反应,有一股力量推动着那只手用力砸下去。 余歆恨孙导,她恨不得他去死。 尤其是孙导说的那句“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可见在这几个月里,他一定多次要挟过余歆。 然而余歆的意识实在微弱,她只拿到一瞬间的主动权,只打了那一下。 林寻忍不住再次发问:“咱们的对话余歆听得到吗?” “她”回答道:“也许吧。不过就算听到了,这具身体也不归她管了,听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寻又问:“那这个世界的林寻呢,为什么我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她”笑出声:“这就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你不是很喜欢找答案吗,又这么喜欢助人为乐,这回就一次性满足你。” 林寻安静了片刻,品着“她”有些心栽乐祸的语气和话里的深意,问:“既然要满足我,为什么回来的时间点不是去年暑假?这不是第一次余歆遭到侵犯。” 第35节 “她”说:“我已经说过了,答案要你自己去找,不要什么都指望我,我对她没有半点同情心,她遭遇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林寻不再提问题,转而拿出手机开始翻找线索。 微信里有几百个人的聊天窗口,近三个月联系的超过一半,她一一点看查看聊天记录,却发现这里面大多数对话内容都和借钱有关——余歆是借钱方。 这里面不乏过去经常对余歆伸手的补习班同学,言辞间全是冷嘲热讽,有的说“余老板也有今天啊”,有的说“您不是老板吗,怎么能跟我借钱呢”。相比之下,那些装死不回复和直接将余歆拉黑的还算“厚道”了。 也就是说,几个月之间余歆用借钱的方式被迫进行了一次朋友圈断舍离。 余歆很愤怒,在对话中有过激言辞,也有发泄性的语言,字里行间透露着她对人性的失望。 而借钱和频繁拍片,这两件事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余家需要钱。 至于为什么需要钱,余寒刚才提到爸妈的遗物,又说要回公司加班,还说要卖掉别墅搬家,想来多半是和公司经营有关。余家爸妈走得突然,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这对兄妹。 林寻回想起来,虽然许亦为很会赚钱,但她很少在这方面与他交流,对公司运营之类的一窍不通,凭她的认知也只能想到这些。 林寻又一次打开余歆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记事本,还有一支自动笔。 就在这时,她在夹层发现了一个香烟盒。 她将香烟盒打开看了眼,里面除了有几根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两片避孕套。 林寻定定看了两秒,将烟盒盖上扔到一边,随即翻开记事本。 记事本里记录着一些表演技巧、剧本解读,还画着分镜镜头,可翻开本子的后半段,却写着这样几行来往记录:某月某日,和某某发生关系两次,得九百元;拍片得两千五百元。 林寻皱了皱眉头,不用更多的证据,仅凭这些线索和那一抹想要砸死孙导的意念,已经基本可以判定,这个世界的余歆与此前被父母保护良好的她不同。 余歆之前拍广告片的酬劳并不高,但她不缺钱,哪怕不给钱也可以,而现在酬劳是以前的一倍。 余歆以前一向喜欢裙子,而不是牛仔裤,现在不只牛仔裤,还有铆钉、浓妆和挑染。 还有,余歆以前从不抽烟,还说要想办法帮蒋延戒烟。 这个世界的余歆对于身体也没有那么在意,不,应该说是即便在意也没有意义,她选择了更为实际的交换方式,用这具只有她本人在意而他人不在意的身体去交换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认同的流通货币。 这些事余寒知道吗? 余寒那样爱护自己的妹妹,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很崩溃吧? 林寻心里一时有些憋闷,就在这时余歆的手机亮了,进来一条微信,说:“明天来我家?” 应该是个男人。 林寻往前翻了翻记录,都是男女关系一类的对话和微信转账记录。 林寻将手机扔到一边,转而用孙导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先搜索“夺舍”的定义,又找到一个喜欢讨论暗物质和超科学的论坛,试图找到夺舍的要素和条件。 上面的回答五花八门,唯一一致的认知就是,被夺舍的身体,一定是原有意识已经死亡的身体,这才可能借尸还魂,重点就在那个“尸”字。 林寻摇了摇头,这方面她还是更相信“她”的话:余歆还有意识尚存,只不过很微弱罢了。 至于她为什么可以夺舍余歆,或许真和上个世界的死有关。 有人说,人在死之前会散发出巨大的能量,会产生强烈的意念和不甘心,对世界有留恋有遗憾,有未完成的心愿,因此会带到下一世,无论是欠债还是讨债都会延续下去。 或许是余歆的意念催动了她,令她回来成为现在的“余歆”,去改变这个世界的余寒和余歆的命运? 哎,如果余歆知道这一世的开局是父母双亡,余寒忙着整理债务,她自己则靠“卖身”补贴家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钱、钱、钱,林寻活了三个世界都没有发愁过的东西,没想到在这一世成了首要难题。 也就是就在这一刻,林寻再次体会到许亦为这个“衣食父母”的重要性。 林寻想了想,拿起余歆的手机输入许亦为的手机号。 电话响起有序的“嘟嘟”声,林寻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屏息以待。 响了将近半分钟,终于有人接起:“喂。” 只有一个字,熟悉的嗓音。 是许亦为! 林寻上来便叫道:“舅舅!” 她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像是听到了天籁。 可下一秒,电话就挂断了。 林寻的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又将电话打过去,并告诫自己说这次一定要叫“许亦为”,不要给他挂断的时间,最好要在三句话之内就说明重点,而且第一句要说:“我穿越回来了,我是林寻!” 然而无论她在心里如何默念这些既定台词,手机里却只剩下“嘟嘟”声,许亦为再没有接电话。 林寻有些懊恼,又翻出短信,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许亦为,我是林寻,我穿越回来了,我现在在余歆身上。我想见你!” 信息发出,林寻就耐着性子蜷缩在沙发上等待。 许亦为始终没有回复。 为什么?难道他不信她? 还是说因为在这个世界有另一个林寻,他根本不需要理会一个胡言乱语的冒牌货?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要先找到许亦为本人才行——可是怎么找? 林寻又一次上网搜索许亦为的投资消息,很快就在梦城搜到他的投资,不只有房地产、畜牧业、医疗业,其中一条消息还写到许姓商人与余家的企业有接触。 如果是真的,那余寒应该认识许亦为? 正想到这,肚子发出一声“咕噜”叫。 林寻拿着手机一边拨打余寒的电话,一边走进厨房,电话接通了,冰箱也打开了。 电话里是余寒充满疲倦的声音:“我在开会。” 而冰箱里居然只有一盒生鸡蛋,根本没有余寒所说的剩菜剩饭,他是不是记错了? 林寻将生鸡蛋拿出来,同时问余寒:“余寒,你认识许亦为吗?” 静默两秒,余寒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警惕,还多了几分严肃:“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寻:“找他谈……哦,谈个生意。” 这一次静默的时间更久,余寒似乎换了一个地方,再开口时警惕也变成了警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过什么。我提醒你,不要把脑筋动到家里的生意上,把你那些歪主意收一收,这种事不能开玩笑。这是公司最后一点希望,如果因为你毁了,我就报警抓你,亲兄妹也没得商量。” 电话切断,林寻愣在岛台前。 这大概是她印象中余寒对余歆说话最重的一次了,而且还透露了一些信息。 许亦为和余家的公司接触是真的,余寒在和许亦为谈生意。余寒知道余歆在外面做了什么,知道但不能认同,目前还处于容忍阶段,或是因为要处理烂摊子而顾不上管教她。 第三通电话林寻选择打给蒋延。 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先将要说的事情写下来,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像前面几个世界说服蒋延那样,说服这个世界的蒋延相信她是未来人。 是的,这件事她有过两次成功经验,她一定可以。 电话接通了,很快里面出现蒋延的声音,他是接电话最快的一个。 “喂,余歆。” 连他的声音听上去也亲切很多,没有许亦为的陌生,也没有余寒的冷漠。 林寻深吸一口气:“蒋延,我想和你谈一谈,你有时间吗,给我十分钟。” 蒋延问:“现在?” 林寻:“对,现在。” 安静了几秒,蒋延说:“等我,一会儿就到。” 林寻:“一会儿?你要过来吗?” 蒋延笑了:“是啊,我快到家了,先过来找你。” 啊? 林寻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出神,难道这个世界的蒋延家离得很近吗? 这里和她以往经历的世界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天翻地覆,她也没有像是小说和电影里那样可以在瞬间接收到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只能凭着现有物品给出的线索去解谜。 哦对了,在拼凑出完整的故事版本之前,她要先填饱肚子。 不到两分钟,林寻就在厨房里翻到一包方便面。 煮了五分钟,面还有点硬,她将火调小,盖上盖子,正打算再刷会儿手机,这时门铃响起。 林寻立刻跑出厨房,刚穿过客厅又折了回来,将那个奖杯和孙导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再将包扔到沙发旁的地上。 门开了,一抬眼就对上站在冷风中却面带微笑的蒋延。 他穿着卫衣和牛仔裤,外面是一件休闲款大衣,手里拎着双肩包,头上戴着鸭舌帽,典型的男大装束。 蒋延进门换鞋,同时对林寻说:“我姐一会儿就到,她买了好吃的,你……” 可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下一秒,林寻和蒋延同时发出声音: “你姐?” “你在煮什么?” 蒋延拔脚奔向厨房,锅里的水已经扑了出来,锅底还发出一股糊味儿。 蒋延关上煤气,将锅端到旁边的台子上,便站在原地叹气。 林寻跟进来,和蒋延一起盯着锅里的“面糊”,静了几秒她才看向他,问:“你姐?” 蒋延:“嗯,她买了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的菜,这锅东西就不要吃了。” “等等,你姐?!”林寻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几分,尾音还有点扭曲拐弯儿。 蒋延这才注意到她的怪异,与她震惊的表情对上,先是一笑,随即问:“怎么,不欢迎?” 林寻摇头:“那倒不是……” 是她还在消化。 蒋延的姐姐就是蒋媛,蒋媛如果活着,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已经全部推翻,她以往的认知一点都排不上用场了。 这么说蒋媛七岁那年发生的意外并没有夺去她的生命,难道蒋媛和林寻都活了下来? 蒋媛没有死,苏云就不需要记恨许南语,也不会疯,更不会买那把刀。 第36节 那么许南语是否也活着? “余歆?”蒋延叫了一声。 林寻醒过神,再次看向蒋延,这才重新注意到他的改变。 没有汽修厂那些污渍,他看上去清爽极了,身上也没有烟味儿,眼睛里也不再有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疲倦感和愤世嫉俗,再衬着这副浅淡的笑容,笑起来时微微弯起的眼睛,真像是五有四爱的好青年。 林寻问:“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就是你家里啊,生活啊工作什么的,还有叔叔、阿姨都还好吗?” 蒋延先是惊讶,随即笑道:“你怎么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似的,这才两三个月不见。” 林寻谎称:“哦,我是在练习表演,你就配合我一下吧,快回答?” 蒋延有些无奈,却还是回道:“我和家人一切都好。这不刚放寒假吗,我和我姐都是昨天才回来的。我爸妈还问起你们,知道你家里最近事情多,叫我们没事就多走动,能帮尽量帮。至于我姐,她和余寒的事你也知道,她还没有放弃……” 等等,蒋媛和余寒? 这个问号刚钻进林寻的脑袋,这时大门外就划过一道亮光,像是车灯。 林寻下意识走到窗前,看到的正是去而复返的余寒。 余寒下车时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衣领翻起来了都没有注意。 这时,院门外走进来另一道身影,是个女人。 女人叫道:“余寒!” 正准备走上台阶的余寒回过身,女人也缓步来到昏黄的廊灯下,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她手里还拎着两袋子外卖盒。 余寒背对着窗口,林寻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就着光线看到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不,应该说是女生,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 而且林寻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她就是蒋媛。 余寒似乎对蒋媛说了什么,蒋媛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他刚接过,蒋媛就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帮他整理衣领,动作十分细心。 林寻瞅着这副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画面,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头,直到蒋延将大门打开,笑道:“快进来吧。再不投喂,余歆就要把厨房烧了。” 第29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这之后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林寻几乎没怎么说话,就坐在桌前默默吃饭,听着蒋延、蒋媛和余寒说笑。 余寒不仅笑容变多了,声音比之前更温和,对话时没有丝毫不耐烦,也不是敷衍的短句,而这些改变都是因为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令他更愿意袒露相对柔软的一面。 林寻吃得不多,忍不住去代入余家现在的处境,她想余寒的压力一定很大,家里突逢巨变,他不得不休学,先帮家里渡过难关、清理债务,还要为这个颇有自己想法的妹妹发愁,每天一睁开眼就想到家里欠了多少钱,公司有多大窟窿要填补,没有好脸色也是可以理解的。 随即林寻又将目光转向蒋延,蒋延是席间说话最多的人,他一直在分享学校的趣事——原来这个世界的蒋延不仅上了重点大学,还是学生会干事。 至于蒋媛,她和余寒原本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蒋媛是学姐,席间和余寒聊的都是学校里的事,帮同学们转达对他的问候。 “别咬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寒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笑容浅了几分,视线瞥过林寻。 林寻一顿,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咬筷子,碗里的食物还没吃完。 “哦,好的。”林寻应了一声,便坐正了乖乖吃饭。 三人齐刷刷看过来,神色各异,好像都很意外她的反应。 林寻问:“怎么了?” 蒋媛笑道:“来歆歆,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肉。你太瘦了,多吃点。” 林寻点头,她知道余歆一直嚷嚷着要保持身材,不然上镜不好看,但林寻考虑得很实际,今天举起奖杯砸孙导后脑的那一瞬间虽然有爆发力,但这具身体还是不够健康,再说以后还要穿越,需要充足的体力——她还没有拿到这个世界的体力药,只要靠食补。 还有,也不知道孙导死了没有。 虽然她很不想理会这个问题,但它已经存在了,兜了一圈还是回到脑子里。 如果人死了,最早今晚、最晚明天,警方一定会联系她。如果半死不活,正在医院抢救,她也逃脱不了干系。 别的林寻倒是不怕,等警察找来,她将奖杯和孙导笔记本、手机、相机一起交出去,任谁一看都知道她是被逼无奈。 比较麻烦的是余寒这里,一旦惊动警方,就意味着余寒要抽出一部分精力为家里奔波,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和上一个世界一样,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林寻就这样一边想一边往嘴里送食物,不知不觉一碗米饭全都招呼到肚子里,还吃了很多肉,余寒见状脸色总算稍缓。 蒋延还将装牛肉的盘子放到林寻跟前:“慢点吃,都是你的。” 晚饭后,余寒拿着外卖盒和垃圾出门,蒋媛也披上外套跟了出去。 林寻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一盒红茶茶包,泡了一壶茶,见蒋延从洗手间出来,便若无其事地问:“欸对了,有个叫林寻的女生你还有印象吗?” “林寻、林寻……”蒋延侧身倚靠着岛台,“是你同学还是余寒的?” 林寻说:“哦,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小伙伴,怎么你们都没印象了,一个个的记性这么差?” 蒋延笑道:“你的小伙伴我都认识,哪有叫林寻的?” 这么看来,关于这个世界“林寻”的踪迹要她自己找了。不管是先找到“林寻”,或者是想办法见到许亦为,她有信心可以说服他们相信她,这样她就可以多个帮手,先把钱的问题解决了。 “你家里怎么样?”林寻问完才想起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又补充道,“叔叔阿姨的工作都还顺利吗?” 蒋延接过林寻倒好的红茶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说:“我爸还是老样子,一直在忙公司的业务。我妈换工作了,梦城去年新建了一家私立医院,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前阵子我妈被聘过去当护士长。” 林寻随口问:“私立医院,叫什么?” 蒋延:“南语,南方的南,语言的语。” 林寻刚端起茶杯,杯缘凑到嘴边停住了,她定了两秒,问:“医院的老板是不是姓许?” 蒋延:“对,看来你知道?就是余寒之前提过的投资人,叫许亦为。” 林寻撒谎不眨眼:“哦,我哥之前和我提过投资的事,好像正在和这个人谈,但不知道进度怎么样。你也知道他现在在家里话越来越少,总是报喜不报忧,我问了也不告诉我,我心里一点都不踏实。要是你知道什么,能不能跟我透露点?” 蒋延投来一眼,这双眼睛还和之前几个世界一样,看着很聪明很通透,还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睿智和洞察力。唯一不同的是,眉宇间少了一层前几个世界里如影随形地愤怒,那些负面的东西就像是笼罩下来的灰尘,如今灰尘一扫而空,露出真实而纯粹的内在。看来一个健全的家庭,对人的影响还是正向居多。 林寻正在心里默默感叹着,就见蒋延放下杯子,抬手伸到她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噢!”林寻捂住额头叫道,并透过指缝看到蒋延的笑容。 蒋延说:“现在知道关心家里了,看来是真的懂事了。” 林寻放下手,轻声说:“人都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成长啊。你还没回答我呢。” 蒋延叹了一声,说:“这话咱们哪儿说哪儿了,不要去问余寒。我听我姐说,他们的谈判不是很顺利,许亦为虽然有意向,但迟迟没有推进,好像还在观望。余寒这边已经尽一切所能去表现,许亦为提出来的要求他都做足了,但许亦为的态度还是很暧昧,余寒也搞不懂他在观望什么。我姐劝余寒两条腿走路,试着再找其他的投资人,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 林寻顺着蒋延的描述展开思路,忍不住问:“那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许亦为的家里人?要是知道他家里人的喜好,兴许可以‘曲线救国’呢?” 蒋延:“你想到的余寒早就想到了,许亦为只有一个姐姐,就是许南语,现在住在南语医院的精神科。要说许亦为最想要什么,无非就是家人身体健康,可他有那么多财富,还投资了医疗制药,都没能做到这一步,余寒又不是神仙……” 妈妈住在精神科? 许亦为只有一个姐姐?那林寻呢? 从蒋延口中得知的事实,几乎要耗尽了林寻的脑细胞。 她忽然觉得这栋房子很憋闷,后面蒋延的讲述都没怎么听进去,连手脚都开始阵阵发凉,心跳也越发快。 一个令她不敢细想的可能性自心底浮现,可她在心里叫了几次那个“她”,“她”都没有回应,就跟死了一样。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恐惧的事实了:全世界都好好的,只有自己消失了。 那她现在算什么,寄宿在余歆身体里的孤魂野鬼吗? 不一会儿,蒋延的电话响起,林寻趁着他走到窗边,便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和羽绒服往外走。 林寻脚下很快,踩下台阶时还险些摔了一下,可她没有停,沿着林荫道一路小跑。 但跑了没多久她就停下来喘气,再抬眼一看,前面那个路口的路灯下站着一对男女,男的个子很高,穿着栗色的大衣,女的穿着灰色的羊毛外套,正是余寒和蒋媛。 林寻定定看了几秒,在心里浮现出某种预感的同时,缓步朝两人靠近。 她看得很仔细,很专注,眼睛里塞满了冬季夜晚的色泽、昏黄的路灯,以及灯下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正在说话,但蒋媛说得更多。 余寒的手就垂在身侧,眼睛看着蒋媛,嘴唇抿着,下颌线也绷紧了,似乎在隐忍什么。 蒋媛表现得很急切,她说着说着就抓住余寒的手,他没有挣开,任由蒋媛紧紧攥着。 直到蒋媛停下来,先是深呼吸,令自己不要那么激动,随即她就踮起脚尖,仰头吻住余寒的唇。 余寒没有退,却也没有回应,半垂的眼睛甚至没有闭上,只是漠然地接受。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林寻也站住了脚。 不知过了多久,余寒终于抽出被蒋媛攥紧的手,握住她的肩膀错开距离。 蒋媛哭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怜爱和心疼,余寒却别开视线,也不知道是逃避蒋媛,还是逃避这份关爱。 而就在转头的同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林寻。 路灯的光就在余寒的头顶,光线笼罩下来,如灯下黑一般在他的五官上投射出一些阴影,而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生气。 …… 无论如何,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许亦为。 这是第二天早上林寻自床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接下来的唯一目标。 一整晚都没有接到警局电话,警报似乎已经解除了一半?这是不是说明孙导没有死?虽然很可惜,但她也因此少了一些麻烦。事情若闹大了,保不齐会像第三个世界那样传到网上。 林寻花了一点时间熟悉余歆摆放物品的习惯,又从衣柜里找出卫衣和冬季休闲裤换上,随便登上一双休闲鞋就出了门。 目的地:南语医院。 就在前一天晚上,林寻才检查了余歆手机里的余额,竟然有八万多块,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来说不算小钱了,但对于到处都是窟窿的余家来说还远远不够。 不止如此,林寻还发现余歆有记账和记录行程的习惯,她的每一笔开销都记在表格里,精准到毛。余歆在吃上面非常节约,还在网上开了二手店,将自己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包挂到上面去卖,仅仅是这部分就累计了两万多块——当然也不都是赚钱,有两次被买家坑了。 至于吃,林寻记得前几个世界的余歆有点贪嘴,尤其喜欢吃甜食,每次吃完了就会抱怨要胖死了,可下一次还是吃。 让余歆做到忌口并不容易,可现在的她做到了。 这些生活上的习惯改变都是从几个月以前开始的,可以说是生活的变故强迫余歆长大,令她从不在乎钱变得凡事都朝“钱”看。 第37节 从别墅区到南语医院不到半小时车程,林寻一路上都在看余歆和买家们的聊天记录。 这里面不乏一些找茬儿的买家,余歆耐着性子回答对方的问题,没想到回答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要对半砍。 面对这样的买家,有时候余歆会尽量说服对方,有时候忍无可忍就会怼回去。但余歆并不擅长对线,更不会骂人,买家的打字速度更快,一连骂了她三句,还反手将她拉黑。 从昨晚翻看余歆的物品和手机记录开始,林寻的情绪就一直被余歆的生活牵动着,她似乎变成了她。 什么叫残忍,就是将一个美好的东西当面摔碎给你看,再在上面碾两脚。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司机叫了一声,林寻连忙收敛心神,跳下车就往里面走。 进了大门,她没有急着走向问诊处,而是先拿了一份简章看了一会儿,这里面除了讲述医院的创立过程,还提到许亦为的名字。 直到林寻翻到精神科介绍那一页,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柳周。 林寻不假思索地挂了号,就按照路标引导去往精神科。 走到一半时,她还在手机里翻出苏云的微信,发了这样一句:“苏阿姨,我是余歆,我来您现在工作的医院看病来了。您在哪里,现在方便吗?” 不到半分钟,苏云就回了:“我在三楼,歆歆你在哪儿?你哪里不舒服,来看什么科?” 林寻坐着电梯上三楼,并回了三个字:“精神科。” 电梯门开了,门外是正在等电梯的苏云。 苏云一见到林寻就将她拉住,眼神难掩关心和担忧:“歆歆,你现在怎么样,先和苏阿姨说说?” 林寻倒是很冷静,见惯了心理医生,张嘴就来:“其实我这种情况已经有段时间了,失眠多梦,做噩梦的次数比较频繁,吓醒之后就很难再入睡,白天总是焦虑,没有心情做事,脾气好像也有变化,一时好一时不好,有点喜怒无常。对了,我挂了柳周医生的号。” 苏云叹了口气:“昨天延延回家还提起你,说你看着比之前要好一些,没想到……柳医生口碑不错,很多病人家属都反应她很有耐心。但是歆歆,其实医生能做得很有限,有些事还得靠你自己想明白。” 林寻:“我知道,您放心吧,这事儿先别告诉我哥,他最近在忙和许先生的商务谈判,我不想给他增加烦恼。” 苏云叹了口气,说作为长辈本该尽力帮他们,可是这种事她不懂,也插不上嘴,来医院这么久了也只远远见过许亦为一面。 林寻对苏云并不抱希望,接着问:“对了,听说许亦为的姐姐住在这里,医院就是以她命名的?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是不是他姐姐有精神病?” 苏云先是一顿,遂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寻解释:“我也不是八卦,就是好奇,可能是因为我现在也有精神困扰吧,所以想多了解些。”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苏云却没有深究,只将次当做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对大人世界的好奇心,以及对哥哥生意上往来的客户的关注。 苏云说:“他姐姐叫许南语,医院的确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她的病情比较复杂,对陌生人有点戒备,我会被聘请过来还是因为很多年以前和她有点交情,但这些年我也很少见到她。” 林寻又问:“那许南语到底是什么病?是不是精神分裂?” 苏云笑了下,说:“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再和你说了。” 林寻:“哦,是啊,对不起苏阿姨。” 苏云:“没事,走吧,我先陪你去精神科。” …… 再见到柳周,林寻表现得远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拘谨小心,在柳周看来甚至可以说是自来熟。 林寻快速将自己的症状描述了一遍,便对柳周说,其实自己之前看过别的医生,主要是针对记忆断片的问题,但病历本没有带。 柳周将林寻描述的情况记录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 林寻这样回答道:“我有时候会产生幻觉,觉得自己可以穿越时空,在来这里之前我不叫余歆,而叫林寻。在以前的世界里,我的母亲自杀了,父亲在我出生前就走了,我没见过他。母亲自杀后,我就和舅舅一起生活。至于记忆断片的毛病,之前的医生给我做过一次催眠治疗,我因此找到一点记忆,但因为我们一家人搬来这个城市,只能再找一个合眼缘的医生从头看起。柳医生,我觉得你就很好,刚才一看到你的介绍我就觉得找对人了。” 林寻的回答可以说是对答如流,而且不管柳周提什么样的问题,林寻的逻辑都能严丝合缝,好似对自己的答案非常有自信。尤其到了幻觉部分的描述,听上去就跟真的一样,而且对自己的亲身经历时空穿越的种种十分坚定。 以柳周的经验判断,除非林寻是在开玩笑,否则这些症状已经可以做个初步定论。 第一次问诊过程十分详细,林寻还在问诊最后要求做一次催眠治疗,并反覆强调自己做过催眠,对此没有排斥和抗拒心理,她只希望今天不要白跑一趟,哪怕做了没有效果也无所谓。 因梦城这样的小地方选择私立医院的人本就不多,何况还是精神科,柳周后面的安排很宽松,见时间还算充裕,在经过一番评估之后便安排林寻开始第一次催眠治疗。 正如林寻自己所说,她对催眠的流程很了解,躺下之后便主动接受柳周的引导,试图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状态。 但这一次和过去不同,林寻想找寻的并非自我,而是这个世界余歆的记忆:那些令余歆被迫坚强,放弃自杀,一直隐藏在余歆潜意识中的故事细节。 目标一经确认,林寻缓慢闭上眼。 第30章 chapter 29 chapter 29 这里是余歆的记忆,走马灯一样一幕接着一幕。 一开始,这些记忆的色调都是暖色的,有时候偏暖粉色,有时候偏暖黄色,余歆眼睛里的世界美好而绚丽,看到的笑脸居多,而她带给别人的也都是笑容和喜悦。 有小男生喜欢余歆,余歆婉拒时总是和和气气的,并且感谢对方的喜欢。 她身边聚集着许多女生小伙伴,有的讨好地叫她“余老板”,有的则亲切地叫一声“歆歆”。 余家爸妈以余寒和余歆为荣,儿子学习优异且有经商头脑,女儿则长相甜美,还是家里的开心果。 余家和蒋家算是世交,两家的四个孩子自小一起玩到大,余寒和蒋媛时常一起出双入对,十分般配,而余歆喜欢蒋延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原本一切都很好,直到余歆十八岁这一年余家生了变故。 余家爸妈葬身于一起连环车祸,公司也在同一年出现资金问题,有主管与外人联手坑了公司一大笔。 接下来的情况就如同那句话一样:“穷人乍富挺胸叠肚,富人乍穷寸步难行。” 余寒不得不因为家里的窘境而休学,试图以一己之力挽救公司。 所有人都说余寒不可能做到,这种情况哪怕是商界老鸟都只能摇头叹气,何况余寒初生之犊,社会经验有限,即便再有经商头脑也只是一个人,除非天降大慈善家。 就是从这个阶段开始,余歆眼里的世界出现变化,它从暖粉色和暖黄色变成了冷漠的冰蓝色、雾绿色,甚至是脏兮兮的灰色,进而成了黑色。 曾被余歆拒绝的男生得意起来,人前背后地侮辱她。曾一口一个“余老板”的女生也开始幸灾乐祸,连叫她“歆歆”的朋友都在避之唯恐不及。似乎每个人都在余歆身上找存在感和优越感。 余歆看到的笑脸正在逐渐减少,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变化。笑脸少了,恶毒的脸就变多了,还有各种猥琐的、恶心的、扎眼的。 林寻站在“余歆”的第一视角,亲眼看到了那个孙导的令人作恶的模样,听到他说出那些让人食难下咽的话,还尝到了从余歆眼角滑到嘴里的眼泪,是苦涩的咸。 这个世界的余歆遭到迷|奸,她没有报警,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痛苦、面对着导演的进一步压榨。 幸好余歆没有怀孕。父母没了,能保护她的人一下子少了两个,余寒累得都没时间睡觉,根本顾不上她,她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长大。 余歆出事之后,连续三天都没有见到余寒。 爸妈的丧事刚办完,余寒就睡在公司,强行将悲伤压下去,这连哀悼亲人都要点到为止,不能消耗太多精力。 余歆没有对余寒哭闹,没有电话骚扰,她知道哥哥要先将这个家撑起来——家在人才在,人在才有家。 这之后的日子他们缩衣节食,余寒整日和公司管理层以及财务、法务开会,余歆则开始清点变卖自己的二手物品,那都是一些她曾经很喜欢的东西。在经历人生巨变之后,那些“喜欢”也开始消减。 当有曾经喜欢过余歆的男生说可以给她钱时,林寻再一次通过余歆的视角看到了这个男生的表情、眼神,还有那不怀好意、意有所指的笑容。 余歆没有愤怒地骂对方不要脸,也没有指责他趁人之危,她表现得出奇地平静,和男生讨价还价了几句便去了他家里。 似乎在一夜之间,余歆原本积极的人生态度便转为漠然,对一切都失去兴趣。 东西可以少吃点,没必要在乎什么营养,凑合活着吧,先撑过这段再说。 钱,所有地方都要花钱,一切都是为了钱,钱才是最重要的。 以上这些就是现在的余歆的想法。不,应该说这是被夺舍之前的余歆的想法,她明知道孙导递过来的水里面下了药,就和第一次中招时一样,但她还是喝了。 她不想清醒地面对这个畜生,反正只要昏迷过去,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和未了的心愿,大概就是家里的难关吧? 还有,她想告诉余寒,她没有自甘堕落;她还想亲口告诉蒋延,她一直很喜欢他。 最后一篇记忆就在这一刻落下帷幕。 林寻醒了。 …… 林寻睁开眼,安静地看着天花板,没有言语,也没有记急着向守在一旁的柳周医生提问题。 眼角滑落两滴液体,她心里堵得慌。 那些情绪就像是休眠火山下浮动的岩浆,压抑得久了,随时都有喷薄而出的可能,它们翻腾着、跳跃着,每一下都在替这具身体原本的意识鸣不平。 余歆,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似乎是每一次悲剧发生时,人们都会发出的疑问。 林寻擦了眼泪,坐起身,接过柳周递过来的温水一股脑喝光,随即抹了把嘴,按照以往经验回答柳周的问题。 柳周一直注视着林寻,林寻知道柳周很不放心,因她看上去分明很难过,却又诡异地平静,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有些人在自杀之前就是这样的表现。 林寻对柳周再三保证:“柳医生,我真的没事。我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不会想不开的。不过有件事我还真的需要你帮我。” 柳周松了口气:“好,你说。” 林寻沉吟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是许亦为聘请过来的医生,你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疏导许南语。但我猜这项工作时常令你力不从心,因为许南语并不是一个听医生话的病人,她有一套自己坚信的东西。” 这些话并非林寻空穴来风,虽然她十四岁就和许南语分开,却对许南语的性格、言行记得一清二楚。 柳周听了先是一怔,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来找我真是为了看病吗?” 林寻点头:“有一半原因是。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见到许亦为就帮我传一句话,说我有办法帮助许南语。我不是骗子,就算是,许亦为很快就能拆穿我,我根本骗不了他什么。” 这番话落地,林寻就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和柳周一问一答。有些事就要说一半留一半,这样才能留个悬念给对方,提高帮她传话的可能性。不过从概率上来讲,柳周大概率是不会帮忙的,只会将此视为是精神分裂者的胡言乱语。 林寻离开看诊室,没有急着离开医院,而是四处溜跶。 住院处后面有一片花园,占地不小,虽然这会儿是冬天,却不难想像当春天来临时这里郁郁葱葱的模样。 草地上有一些病人在护工的陪同下散着步,冬日的暖阳落下,即便有风吹过也不会觉得冷。 林寻踩上草地中间穿插的小路,直到来到一座喷水池前。 水池里没有水,水池边坐着三两名患者,其中有一位女患者坐在轮椅上,她仰靠着椅背,正眼睛闭着享受阳光。 林寻绕着喷水池走了半圈,逐渐靠近女患者,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 女患者留着短发,头上戴着保暖帽,双肘加在扶手上,唇角好像还在笑。 林寻走近了,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眼睛一直盯着女患者。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她心里的跳动有多快,外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女生安静地站在水池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患者坐直身体,睁开眼朝林寻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终于对上,林寻微微吸了口气,感受到呼吸涌入气管的舒畅,还有心里升起的复杂情绪,有些不敢相信,还有些小心翼翼。 第38节 林寻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激动,又深吸了一口气,朝女患者靠近一步,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妈妈。”林寻在心里这样叫道。 是的,这个人就是许南语,林寻辨认许久才敢肯定。 这里的许南语和林寻印象中的母亲相差很多,她更瘦一些,因脂肪过少,面部骨骼过于凸显,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尖锐,面色是憔悴的,但那浅浅的笑容又是温暖的。 林寻没想过会这么幸运在这里找到许南语,自然也没有准备开场白,就这样和许南语对视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你好。” 许南语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她不仅平静,眼神就像是个正常人:“你好。” 林寻又朝许南语靠近一步,就坐在喷水池的台子上。 台子有些冰凉,但林寻无所谓,将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里,侧头看向许南语,问:“你叫许南语,对吗?这家医院是以你命名的。” 许南语点了下头,却没有出声。 林寻露出一点微笑,快速在脑海中组织语言,一时竟然不知该不该开门见山,如果太直接会不会吓到她? 她病得重吗?这里的她依然相信自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吗?还是说,这是一个她还没有觉醒能力的世界,她只是一位看到亲生女儿死于意外而束手无策,进而疯掉的母亲呢? 想到这里,林寻垂下眼,说道:“我今天是来看病的,挂的是柳医生的号。不过在这之前我就看过精神科,还一连看了四年。” 许南语终于开口了:“你的是什么病?” 林寻:“笼统地说就是精神分裂,详细来讲就是我会幻想自己有超能力,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还有,我会经常断片,忘记一些重要的事,不过穿越时空的能力是在我母亲去世以后才发现的。我心里有着很强烈的执念,我想回到她离开我的那一天,试图阻止一切。我还有朋友在去年遭遇不测,我也曾经回到那个时刻挽救她的人生……” 说到这,林寻停了下来,再次对上许南语的视线。 许南语一直看着她,也就是在这一刻,林寻注意到许南语眼睛里多了一些东西,它们跳动着,却又很谨慎。 林寻继续道:“但很可惜,我每改变一件事,就会导致另一个更糟糕的后果,我心里很愧疚、很难过。我知道那些不是我的错,可我又不是全然无辜的旁观者,我知道自己有一点责任。” 这话落地,又过了一会儿,许南语才问:“你是说,你已经回去过了?” 林寻点头:“是啊,还不止一次。” 接下来的对话,就像是两个真正的精神病人的交流,好似都在用自己认知的世界观和对方进行碰撞,哪怕这时有一个正常的旁听者,都会觉得她们疯了。 许南语:“那你回去的方式是什么?” 林寻:“死亡。自杀或者他杀都可以。” 许南语:“你每次都成功吗,没有失败过?” 林寻:“是的。如果失败了,我应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许南语:“除了死亡呢,没有别的条件吗?” 林寻:“还需要一些声音引导,但我有种感觉,我的能力正在进化,应该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不需要引导了。” 安静片刻,许南语又问:“所以你回来这里,是为了救某个人?” 林寻:“我的本意是这样,但我回来以后发现我想救的人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挺了过来,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虽然接下来的问题还是很难,但我想她是可以的。” 许南语笑了下:“这不是很好吗?” 林寻:“是啊,我还在这里意外见到了早已去世的母亲。我很开心,这真是意外收获!” 林寻的笑容越发浓厚,而且真诚。 许南语直勾勾地盯住她,尤其是她的眼神。 几秒的沉默,许南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寻张了张嘴,几乎就要说出“余歆”二字,可她的声音却像是卡住一般,直到再次开口,她决定冒险一试:“我姓林,叫林寻。” 就在这一刻,林寻清楚地看到许南语的瞳孔略微紧缩,双手一下子抓住扶手,身体朝她的方向扭转。 许南语的身体紧绷着,神情中出现的却不是林寻以为的惊喜,而是警惕和防备居多。 林寻屏息以待,直到许南语思考了一会儿,问:“能不能让我摸一下你的手?” 林寻点头,将手从兜里拿出来,伸向许南语。 随即她就感觉到许南语手指的颤抖,先是试探性地触碰她的手背,在感受到那切实的温度之后又一下子将她抓住了。 许南语又一次看向林寻的脸,这次更为仔细,好似要在她脸上找寻什么人的影子。 林寻却说:“这不是我的身体,我回来以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没有‘我’,我现在借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这话落地,许南语攥得更紧了,眼睛里的不确定与小心翼翼也在这一刻转变。 “你,你是寻寻,这不是我的幻觉吗,这是真的吗……”许南语的声音近乎低吟,有些颤抖,有些不确定。 林寻努力压抑的情绪也逐渐泄露,她控制着声腔,希望它听上去更乖巧、温柔一些:“是啊,我是寻寻。我的母亲许南语,在我十四岁的时候自杀了。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一直在寻找真相。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在我五岁以前曾经遭遇了一场意外,当时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蒋媛的女孩,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而我的母亲选择了我。因为这个选择,蒋媛的母亲苏云要她偿还那条命,于是……” 这些细节一条条涌入许南语的耳朵,许南语的呼吸越来越重,她努力调整着、消化着,一手下意识捂住心口,试图让那激动的心跳减缓一些。 林寻忍不住挨近许南语,一手小心翼翼地环住许南语的肩膀,另一手帮她轻抚胸口。 她们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贴得越来越紧,没有言语,只有心跳地共振。 林寻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许南语经历过什么,但通过刚才的表现不难理解,她一定也生出过幻觉,或许也曾尝试过穿越时空,但失败了。而这个世界就是以蒋媛生存,林寻死亡为开局的故事版本。 既然这个世界不该有林寻的存在,那么她的意识回来了,这个世界还能成立吗?所谓的时空法则会否已经出现裂痕,是否会迎来秩序纠正的那一天? 林寻的脑子实在有些混乱,因为亲人重聚一时无暇想太多,只恨不得将这一刻停留下来,并在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可以,留在这里也好,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不重要,只要她知道自己是林寻,和母亲可以团聚,这就够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这时就有一道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将她们拉开,把人送回去。” 林寻下意识抬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许亦为就站在前面不远处,也不知道看了她们多久。 许亦为和前面几个世界相比变化不大,差不多的穿衣品味、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年纪,一身秋冬装束简约干练,从头到脚只有黑灰棕三种颜色,身形上似乎瘦了一点,颌骨线条分明犀利,整个人衬得更为冷淡,更加不近人情。 雪上加霜的是,要面对一个许亦为就已经够难了,没想到许亦为身边竟然还站着另外一道身影,正是眉眼阴沉的余寒。 真是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尴尬的场景了,林寻一时哑口无言,根本没有一对二的准备。 许亦为的目光很快自林寻脸上掠过,只抬了抬下巴,一同跟来的护士和护工就将林寻“请”到一旁。 “寻寻,寻寻……”许南语慌乱地要去抓林寻,却被护士挡开,她们推着她的轮椅快速走向住院处。 林寻看着许南语回头看自己的焦灼模样,并没有冒失地追上去,她知道一定要先让许亦为相信认可自己,否则下次再见许南语就难了。 可林寻还没组织好语言,余寒已经忍耐到极限,几个箭步来到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给我回家。” 林寻一声不吭地被余寒拉着走了几步,看似听话,却在经过许亦为时一把拽住他的大衣袖子。 许亦为没有甩开,只是低头看着她的手,又看向她。 余寒也回过头来,脸色越发难看:“放手,你还没闹够!” 林寻终于出声:“请你给我几分钟,和我谈谈!我保证我没有胡闹,我也不是要骗你的钱,我要和你聊的是许南语,还有林寻!” “余歆!”余寒的声音已经濒临愤怒。 林寻却没有看余寒,只盯住许亦为。 直到余寒抓住林寻的手,要强行将她拖走,许亦为开口了:“三分钟。” 第31章 chapter 30 chapter 3 余寒知道许亦为时间宝贵,只能在短短几秒钟就做出判断,先将余歆拉到自己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音量说:“哥哥求你不要搞砸这一切,公司已经没有时间等我去找下一个投资人了,爸妈留下的产业不能毁在我手里。” 这还是林寻第一次听到余寒用这样卑微且带着恳求的语气说话——又是一个“第一次”,一个接一个,每一个世界的余寒都在颠覆她记忆中的模样。 若还在第一个世界,林寻或许无法接受,不只是不能接受周围这些人和事的变,也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固有认知被打破。 有人说,世间万物都是自己内心的折射,笑脸会映出心中的笑,恶毒的嘴脸也映出心中的恶,人人都是用来窥见真实自己的镜子。 林寻经历三个世界来到这里,只是一抹没有实体的意识,只能借助余歆的身体苟活,她窥视了余歆的记忆,看到了不同于前面世界的人事物,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有千面,心有千变”。 她的心在这一刻定了下来,看着余寒隐有波动、惊疑未定的眼睛,反手握住他的手臂,这样说道:“余寒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会没事的,我保证这一次我不会搞砸。” 也是这一刻,林寻感受到心里涌上来一股能量,虽然它很微弱,还带着一点酸楚和自惭形秽,却又在她和余寒手握彼此的时候发出温暖的光。 这是余歆残存的意识。 林寻垂下眼,松开余寒的手,转头走向许亦为。 她很早就失去亲人,却意外地从余寒、余歆的情谊中明白了一些东西:余歆不想活了,却在生命的最后恳求她救余寒;余寒可以为了余歆杀人,也可以为了守住父母留下的产业而舍弃自己的一切。 直到在许亦为面前站定,林寻深吸一口气,迎向许亦为平静的目光。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虽然没有防备和警惕,却始终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林寻咬了咬牙,第一句便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研究一种基因药,它是用来补充体力的,患者如果有头疼、记忆断片的问题,只要吃两粒就会得到缓解。” 许亦为依然没有表情,也没有如她预期一般问她哪来的消息,只是将手插进大衣口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寻吃不准许亦为是怎么想的,又道:“我不是要骚扰你的姐姐。在你看来,我是余寒的妹妹余歆,可事实上我并不是余歆。我叫林寻,是许南语的女儿。哦,不,应该说是我的意识现在暂住在余歆的身体里,我的意识是林寻,我是从其他世界来的,我可以穿越时空……我没有疯,这不是我的幻觉,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需要证据,你可以问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我一定能回答上来!” 林寻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同时在脑海中整理着细节,比如许亦为的饮食习惯,许亦为书房里的布置,许亦为喜欢的颜色,甚至包括许亦为的睡衣上面是什么颜色的条纹、什么样的暗色图样等等。 虽然这样整理下来,林寻发现她对许亦为知道得并不多,但这些也够了。许亦为注重隐私,外人不可能了解他这么私人的事,而她知道。 对了,他还有个怪癖,竟然用滴水声做手机铃声。 然而,就在林寻做足准备迎接许亦为的问题时,许亦为却说了这样一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是否如意了?” 什么意思?林寻不解。 许亦为的语气慢条斯理:“这种将一个已经破碎的世界拼起来,做救世主的感觉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东西就算拼起来了也无法令裂痕消失?你可以去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介入、改写他人的因果,但你无法保证他往后的人生就能否极泰来、一帆风顺。人生改变了,人格、性格也会发生变化,经历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并记录在基因里。从某个角度来说,强行改变就是摧毁,只不过是慢性的,看似无害罢了。” 这番话换一个人必然无法理解,林寻却都听懂了:“你,舅舅,你记得我?” 然而这个问题刚落下就被林寻推翻。不,许亦为不可能记得她,这个世界的“林寻”早就死掉了,这说明许南语并没有成功动用能力,那么许亦为应该也没机会见证一切。 可是如果他不相信,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呢? 就在林寻自我矛盾时,许亦为再次开口:“你说的那种药我可以提供给你。虽然我觉得你应该用不上——你已经保全了所有你关心的人,自然就不需要再使用能力。” 林寻怔了怔,却顾不上头皮发麻的感觉,直言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昨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还挂她的电话? 林寻忽然乱了,顾不得整理来龙去脉,只看到许亦为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并对她说:“时间快到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接说吧。” 林寻张了张嘴,脑子有些卡壳,几乎脱口而出:“我希望余家公司的问题可以解决,主要就是钱的问题。” 第39节 许亦为眼神很淡,好似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以。” 林寻又道:“我还想再见妈妈。” 许亦为:“当然。” 缓了两秒,林寻绞尽脑汁地梳理思路:“还有,还有……哦对了,我昨天打了一个导演的头,他姓孙。我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警察现在还没来找我,所以我想应该是没死,可能是重伤被送进医院了。他手里有很多受害女生的照片,有一部分被我带走了,我想……” 许亦为没等她描述完,便将话接了过来:“我会让张律师和你联系,想怎么处理你向他咨询。” 林寻愣了一秒,随即说:“谢谢。” 许亦为终于有了表情,似笑了下,带着点自嘲。 随即他抬脚越过林寻,却在擦肩而过时站住落下这样一句:“这就是你要的完美世界?如果是,其他的就没必要再执着,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好好生活下去吧。” …… 许亦为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多少事? 直到许亦为走远了,林寻才在冷风中醒过神,回身看时,许亦为似乎刚结束和余寒的对话,脚下正朝住院部大楼走去。 林寻后知后觉地想追上去,余寒却走了过来。 待余寒走近了,林寻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依然有着疑问和惊讶,同时还有着隐隐浮动地激动。 余寒问:“你都和他说了什么?他居然答应投资了。” 林寻随口找了说辞:“只是告诉他咱们家里的难处,我想他这么爱护自己的姐姐,还为了她投资了一家医院,应该是个很重视亲情的人,所以……” 这话纯属瞎掰,在她心里,许亦为从来不是一个亲情感浓厚的男人。 如果他是,他当年就不会放过给许南语递刀的苏云。以许亦为的能力,绝对能让蒋家求生不得,为许南语的死付出更沉重的代价。她甚至没有见过许亦为为了许南语的死流过一滴眼泪,哪怕是一丁点的伤感,他就像是没有感情神经的机器人。 但这些事余寒并不知道,他虽然有些半信半疑,最终还是选择暂时相信林寻的说辞:“这倒是,虽然在外面他从没有提起过家人,不过有些人是这样的,越是不提反而越在意,那些总挂在嘴边的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随即余寒呼了口气,难得对林寻露出笑容,还说:“我刚才还以为你跟他提了什么交易,现在看来是哥哥想多了。” 话落,余寒就抬手揽住林寻的肩膀,带着她往来路走。 “什么交易?”林寻追问。 余寒:“没什么。” 林寻看着余寒如释重负的侧脸,虽然慢了半拍却还是明白了:“你不会以为我要那什么他吧?怎么可能呢,我疯了吗?!” 余寒“嗯”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的确很难。” 林寻正要反驳,不就是挑染了头发,衣服穿得比较有个性吗? 余寒又道:“以后要多吃点,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十八岁还能长身体,要把缺失的营养补回来。来年的高考一定要去参加,收收心,要真想进娱乐圈也得先考上专业院校。” 尽管余寒的笑容还是很少,似乎已经被几个越来的重创打击得失去所有正向情绪,这一刻的语气却温和了不少,令人熟悉的叮嘱、念叨也回来了。 林寻低着头微笑着,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还在这难得的温馨氛围中感受到一丝来自“余歆”的喜悦。 几分钟后,林寻和余寒一起走出医院大门口,余寒又落下几句嘱咐便返回公司。 林寻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影,不禁扬起笑容。 这个冬天总算没有那么冰冷,风还在,却有暖阳。 无论如何,她担心的三件事都有了着落:余家会转危为安;余歆的后患有机会清除,那个人渣会被送进监狱;而她还可以见到妈妈。 然而林寻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余寒的车子消失在路口转角,而她心里也再次想起那道突兀的声音。 “咯咯咯,真是天真。” 林寻脸上神色不变,只在心里问:“你又要干什么?” “她”说:“看戏啊,我还能干什么。” “她”每次出来都没好事,没事也不会出来闲磕牙,都是有目的的。 林寻对“她”的出现规律已经有经验了,懒得追问“她”这次冒泡的目的,而是选择反客为主:“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第32章 chapter 31 chapter 31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她”笑着说:“怎么,才在许亦为那里尝到甜头,就迫不及待地来忽悠我了。行啊,先说说你要交易什么?” 林寻丝毫不客气:“你教我穿越的窍门和规则,告诉我如何能不需要媒介就能实现,最主要的是不要再用死亡作为代价。” “她”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这么快就膨胀了,得一想二。” 林寻接道:“我知道没有你,我根本做不到。这不是膨胀,是虚心求教,你就告诉我愿不愿意教我吧?” “她”又笑了:“是交易,不是教你。” 既然是交易,肯定要付出代价。 林寻问:“你想要什么?” “她”说:“现在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话虽如此,林寻却觉得“她”好似已经胸有成竹了,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这么快揭露谜底。 林寻的想法刚浮现,就听到“她”说:“你刚才问我能不能不需要媒介就完成穿越,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能穿越的人,给再多媒介和引导都没有意义,可以穿越的人需要也不是媒介和引导,而是能否坚守心里的执念,欲望是否足够强烈。也就是说,执念越强的人辅助的约束就越小,兴许有一天还可以实现身穿,或者随意来去自己并不存在的世界,任意夺舍他人的身体。” 林寻忍不住问:“方法呢,如何做到?” “她”说:“你要站在这里学吗?先去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 林寻很快叫车回到余家的别墅。 回到房间,将卧室门关上,林寻又按照“她”的指使来到洗手间,快速将水龙头调整出滴水声,并用手机将声音录下来。 随即林寻在镜子前站定,对“她”说:“我曾经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自己,那是真的吧?” “她”回答道:“当然,那是你的执念在作祟,只是那时候你还没有意识到,也不会控制。现在你看着镜子,集中精力,听着滴水声,尽量去想像一个你去过的地方,想像在那个地方的你正在做什么,所有东西都要尽可能详细。” 林寻半信半疑:“这样做就可以穿越?” “她”说:“不一定,也许吧,就看你的个人意愿是否强大了。当它的波动足以和高维世界同频的时候,就在那个瞬间抓住它,就有可能切换到你想去的地方,甚至精准到某一个时刻。” 也就是说,地点和时间都可以自己选择? 林寻仍有怀疑,却又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梦——据说做梦就是与高维世界同频的重要途径。如果那些梦境里的穿越都是真的,起码可以说明死亡并非是必要条件? 林寻沉淀片刻,没有再向“她”提问,而是集中精力地盯住镜子中的自己,将所有思路都汇聚起来,去掉所有乱七八糟的思考。 然后她问自己,如果真可以实现自由穿越,那么她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最想改变的是哪件事? “嗒、嗒、嗒”,滴水声一直在继续。 林寻缓慢闭上眼,就像是接受催眠时的状态,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开始只是模糊的轮廓,慢慢变得具体,具体到每一个细节。 而与此同时,林寻还感觉到身体里升起一股力量,很充沛,富有生命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在发生变化。 因闭着眼睛,身体的其他感觉会变得更为敏锐,她甚至觉得浴室的温度变了,比刚才要热一点,湿度也更高,隐约好像还有风声和气流涌动。 林寻皱了皱眉头,尝试着睁开眼睛,摆在面前的依然是一面镜子,但镜子的款式却和余歆浴室里的不同。 直到她将眼睛完全睁开,有些怔忪地望向镜中的自己,眨了下眼睛,又见到里面的自己同样也在眨眼。 这是她的脸,不是余歆的。 而且她还穿着一身令人眼熟的体检服? 林寻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并用手触碰,是温热的,所有触感都很真实。 随即她又转身看向这个洗手间,这里绝对不是余歆的浴室,更像是……像是原来那家私立医院vip楼层的洗手间。 “这里有什么可回来的?你的执念可真奇怪。”就在这时,“她”的声音出现了。 林寻却没有回应,她也有一瞬间的疑惑,为什么是这里呢?但转念一想就有了答案,这里是她回到梦城之前第一次经历诡异事件的现场,虽然它看上去微不足道,她却因此昏迷了小半天。而且从这天之后,她的生活彻底改变。 林寻再次转身,再次看向镜子,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 滴水声仍在继续,她身体里的力量源源不绝,还有种跃跃欲试的迫切感,而这一次的聚精会神比刚才更为快速顺畅。 “嗒、嗒、嗒。” 心里涌出更强烈的欲望,当它充盈的那一刻,林寻再次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温度一下子高了很多,湿度也更大,空气里还弥漫着植物的气息和一阵阵发霉的味道。 林寻果断地睁开眼睛,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随即看向四周。这是梦城的郊区,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是那栋废屋。 她没有犹豫,抬脚就往废屋跑,脚下的拖鞋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直到林寻冲进废屋门口,屋子里已经有人在了,正是许南语和苏云。 苏云的一只手已经摸向口袋,正准备将它扔给许南语,林寻就在这时冲进屋里,并毫不犹豫地奔向苏云。 许南语和苏云同时被这个不速之客打断,苏云甚至还没看清是谁,就被来人扑倒在地上。 林寻目标明确地去抢夺苏云兜里的刀,苏云很快意识到,用手将那里捂住。 虽说十四岁到十八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林寻的样貌变化却不大,很快许南语和苏云就将她认出来。 许南语叫道:“寻寻!” 而苏云在看清林寻的脸之后,竟比刚才更加激动,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蒋媛,想到自己的那些幻觉——看着蒋媛一次又一次的死掉。 苏云尖叫出声,同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瘦弱的身体很快反压林寻。 林寻一时不支,被苏云压在地上,脖子也被苏云掐住。 林寻用力挣扎着,两人缠斗时苏云兜里的刀掉了出去,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许南语将那个装刀的塑料袋捡起来,并将刀拿出,看了看刀刃,又看向林寻和苏云,叫道:“苏云,记得你答应我的,我死了,咱俩的事就翻篇了!放过寻寻!” 听到许南语的声音,林寻和苏云一同停下来。 林寻极力挣脱苏云,并将人一把推到地上,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许南语。 可即便如此,还是晚了一步。 第40节 许南语果断地用刀锋对准颈部动脉,果断扎了下去。 血喷出来。 林寻扑向倒在地上的许南语,粘得满手都是。 “该走了。”林寻还来不及绝望,“她”的声音就自心底发出。 而这一次的“她”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讥诮的笑意,它听上去十分沉静。 下一秒,林寻就被那股力量拉走。 眨眼的瞬间,她已经趴在私立医院洗手间的瓷砖地上,看着撑着瓷砖沾满血的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脑袋里也开始出现一阵阵地钝疼。 钝疼持续了没多久,就变成了针扎一样的疼,疼得逼出眼泪。 然后,林寻又听到“她”说:“余歆要死了,再不回就回不去了。” 林寻根本来不及提问,那股力量便再度袭来,将她意识从身体里抽离出来。 等她再睁开眼,意识已经回到余歆的身体里。 虽然她和这具身体已经很熟悉了,这次回来却还是生出一阵排异反应,除了头疼还有摆脱不掉的晕眩感。 随之而来的是深埋在这具身体里的挣扎、悲伤、后悔、自惭形秽,还有一股想就这样死掉的愿望——这些都是余歆的情感。 林寻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在地板上,心里是一阵阵憋闷,让人喘不上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十五分钟,那些复杂负面的情绪才一点点收了回去,好似风暴过后的海平线,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唯有海浪上漂浮着的船只残骸可以作证。 林寻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感受到余歆的心情,她无暇细想,体力几乎消耗殆尽,脑子也不听使唤,缓了很久仍无法爬起来。 这个事实令她意识到,不管是否死亡,时空穿越对人类身体造成的副作用都是不可消解的。而且刚才她连续实现了两次穿越,一次是意识,一次则是身体。 就在林寻试图将这一切整理清楚时,“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学会了吧?没想到你第一次就能身穿,还能选择时间地点,虽然还不熟练。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已经满足你的愿望了,有母亲还有朋友在,你的小世界已经很完整了,还离开做什么呢?除非你和我一样,很享受这种打破时空法则、游离在秩序之外、无所不能的感觉。如果以后你还想多体会几次,我是绝对赞同的。不过你要记住,每次离开都不能太久,毕竟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似乎很亢奋,还在话语中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 林寻忍不住将其打断:“许亦为说过,任何地方都有一套生存法则,摆在第一位的是遵循。” “她”先是一顿,随即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搞笑,夺舍就是在违规啊,还说什么遵循?!”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就在这个瞬间,林寻想明白了一切。 不,应该说是她早就明白了,只不过每一段都是断开的,而现在是终于融会贯通了…… 第33章 chapter 32 chapter 32 虽然林寻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两天,心里的疑问却一直层出不穷,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所谓的“时空法则”。 林寻还不知道这套法则的具体规律,但她知道什么是质量守恒定律,这是自然界的基本规律,哪怕是时空穿越也逃脱不掉这一点。 如果质量守恒定律是正确的话,也就是说不管这个世界发生何种变化,总质量将保持不变。 林寻没有惊动那个“她”,而是默默整理着思路。 第一个世界,她不知道为什么寄了裸|照给,余歆自杀了;她被“她”控制了嘴说出一些刺激苏云的话,苏云发疯撞车。 第二个世界,她试图制定一个完美的救人计划,却导致余寒和王助相继死亡。 第三个世界似乎略有不同,先是苏云撞车,不过她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后回去的,然后是余寒杀死了孙导,最后是余歆自杀…… 这样算起来,就是三条人命,比前两个世界都多了一个,三个世界的质量不同。 思路走到这里卡了一下,但林寻很快就联想到自己,如果是以她自杀为分界线,那么在她自杀之前,第三个世界死掉的就只有苏云和孙导,并不包括余歆——余歆是在她自杀之后死掉的。这样似乎就达成了质量守恒? 再说现在这个世界,死掉的是余家爸妈,其他人都好好的。 可是……可是如果是以她的死亡为分界线的话,那么现在她回来了,打破了原有质量,这是否意味着将有人死掉? 没想到林寻的思路刚走到这里,“她”的声音不请自来:“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就想到呢,脑子转得还挺快嘛。” 林寻一怔:“你能读心?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说:“当然,我就住在你身体里,和你共用一个身体啊。” 林寻:“好,那你能不能回答我,我的担心有可能发生吗?” “她”笑着说:“不是可能会发生,是一定会发生!期待么?” 期待个屁。 林寻心里跟着一紧,脑子里快速过滤了一遍名单,随即问:“是谁?” “她”不答反问:“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果然,又是余歆。 林寻闭上眼将脸埋进双手,就这样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落下结论:“是因为夺舍。” “她”说:“当然。我已经说过了,夺舍就是最大的违规,你这个笨蛋!” 林寻:“可你之前说过,就是因为余歆的意识仍在,我才有可能穿到她的身体里。” “她”又是一声笑,冷冷的:“是啊,如果是尸体,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进不来,可我没说进来以后她的意识就不会死掉啊!两个人的意识共用一具身体真是太挤了,人类共存本来就是要抢夺资源的,要不然也就不会有战争了。这本来就是一场较量,弱者注定会被强者吞噬。” 原来是这样…… 这很像是女人孕育孩子的过程,胚胎要长成人,就需要掠夺母体的营养。如果怀了一对双胞胎,那么在肚子里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斗争”。有些双胞胎生下来,一个身体好一个身体弱,而有的只会生下来一个,因实力过弱的那一方被彻底“吞噬”。 林寻:“难怪你刚才说叫我不要离开得太久,久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她”说:“余歆本就意识微弱,这具身体的能量也不如你原本的身体,而且你进来以后一直在消耗,她这点能量根本供应不起。” 林寻:“如果我离开这个世界,余歆真会死掉吗?” “她”回答道:“从现在她的求生欲和意识能量来看,她已经没有心力、也不愿意再支撑自己活下去了。因为你的出现,因为你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三两下就替她解决问题,她已经选择将一切都交给你了——这你应该有感觉。” 是的,林寻有感觉,但她一直不确定那是什么。 她只是感觉到余歆的意识在遇到一些刺激时会有一瞬间的强烈反应,但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就像是躺平的状态。 “她”继续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帮她,请问你有没有想过,你什么都替她完成了,这可以说是帮,也可以说是一种对她本就不多的生存意志的剥夺?只要接下来钱的问题顺利解决,余家脱困,余寒恢复学业,孙导受到法律制裁,余歆也就没有再支撑的理由了。” 林寻许久接不上话,心里是一阵阵地害怕,不由得想起前面几个世界的余歆的选择。 而在这个世界里,余歆虽然表现得坚强有韧性,一个人默默吞掉所有屈辱,究其原因却并不是她本性变了、性格更强悍了,而是余家刚经历父母双亡的重创。如果余歆也选择了自杀,这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余寒一定会崩溃,那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林寻:“可这到底不是我的身体,如果余歆的意识死掉了……” 没等林寻问完,“她”就先一步回答:“等经过排异期,等这具身体完全接纳你、为你所用,余歆的意识就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哪怕她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丝留恋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消失’是早晚的事,最多也就几个月吧。” 说到这里,“她”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对了,在她走之前你别忘了跟蒋延告白啊,这是她最后一个心愿。你送佛送到西,可不要给她留遗憾。呵,现在看你们还真是好朋友,她临死之前她叫你不要管她,一定要救她哥哥——你做到了。她感谢你,于是就将这具身体交给你。正好她不想活了,你出现了,她就刚好解脱。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上个世界她杀了你,这个世界她把命给了你。” 林寻:“你闭嘴!” “她”却笑得更为猖狂:“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惺惺作态了。不要跟我说你不忍心,你下不了这个狠手。来都来了,你现在走,余歆也会死,倒不如留下来,以她的身份和妈妈团聚,许亦为还会认你。你看这个世界多好!” 是啊,这样是很“好”。 苏云和蒋媛都活得好好的,蒋延前途坦荡,没有浪费他的好成绩。余家虽有波折,但余寒和余歆都在为了延续家族而努力。最重要的是许南语没有死,虽然在现实世界都认为她“疯”了,这种疯是无力改变女儿的死造成的,而现在已经不需要改变了。 林寻安静了许久,既没有对着空气说话,也没有心理活动,久到连“她”都察觉出不对,不禁发出疑问:“你在想什么?” 林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听不到她的心声,一时顾不上细究,只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说:“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说吧。” 林寻问:“在今天以前,我虽然可以穿越,却无法选择去哪个世界、哪个时间点,这一切都是你决定的。所以这个世界也是你选的,对吗?” 几秒的沉默,“她”的回答既轻且清晰:“没错,这是我为咱们俩精心挑选的。喜欢吗?” 尽管已经猜到这一步,林寻的皮肤上还是忍不住浮现鸡皮疙瘩,连指尖都在发麻:“所以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反问:“我什么要告诉你?我负责选择,你负责探索答案,分工很合理啊。” 林寻没有纠缠这个问题:“所以你才会那么痛快地将自由穿越的技巧交给我,因为你根本不怕我离开。我若是走了,余歆很快就会死掉。我不明白,你算得这么准,为什么还要跟我做交易?我有什么能给你的?” “她”说:“交易么还是要做的,要有契约精神。我现在就可以将我的条件告诉你:就是你不得离开这个世界,你要用余歆的身体生活在这里。” 林寻不解:“为什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说:“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我不想回答,反正等有一天时机成熟了你自然会找到答案。” 林寻忍不住皱眉,虽然“认识”了有段时间,却还是无法习惯“她”这种性格和交流方式。 林寻:“要是我毁约呢,要是我连余歆的死都不管,执意要走呢?” “她”说:“哦,这我也想过了,是有这种可能。如果你真这么想不开,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挑战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带你去任何你不想去的世界——折磨你。” 林寻没有即刻发问,而是顺着“她”的狠话揣度。 就在这时,“她”又落下这样一句:“还有一件事你也该好好想想了。” 林寻:“是什么?” “她”说:“记得苏云说过的那句话吧,她说你就不该生下来。这就是我的提示,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 “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寻想了整整一天。 而这一天“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林寻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存在。除此之外,林寻还觉得身体有些虚弱,肚子饿得特别快,刚吃完饭不到两个小时就又饿了。 在这段时间里林寻想了很多事,可无论她的心理活动如何激烈,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这令林寻不禁开始设想某种可能性:“她”的出现是否也会受到制约呢?也许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她”只是在装腔作势地隐藏自己的弱点? 再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敌的,万物相生相克是不变的自然规律,就好像有毒蛇出没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一样。 林寻想了想,假设每次穿越都要消耗大量体力,按理说“她”的能量应该也会被削弱才对。而且穿越是“她”主导的,时间和地点都是“她”定的,消耗应该会更大吧? 或许“她”提出让她留下来的条件,告诉她如果离开得太久余歆就会死,都是为了防止她过度使用这种能力的一种说辞? 如果这些推论都成立,那么这一天来“她”应该正在休眠。 为了证实这一点,林寻在心里不断地进行心理活动,还刻意去想一些违背“她”的念头,比如她想离开,她一定会离开,不顾任何人死活! 结果,“她”没有一点反应。 第41节 确认了这件事之后,林寻立刻开始整理计划,总体来说有两点: 第一,按照质量守恒定律的说法,这个世界多了她的意识,那就注定会清除另一个人的意识,应该就是余歆。那么如何做到她离开之后,余歆不用死? 第二,这次离开她要去哪里?是否存在着那样一个新世界:妈妈还活着,蒋媛的悲剧还没有发生,妈妈不会因为二选一而愧疚地自杀。 如果真有这样的地方,她愿意永远留在那里…… …… 就在林寻绞尽脑汁想出路的同时,余家的公司也传来好消息。 傍晚余寒提早回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浅笑,他买了很多吃的用的给林寻,又叫了蒋媛和蒋延来家里吃饭。 席间余寒开了一瓶红酒,喝到微醺时,他低声与林寻道歉。 不,应该说是对余歆说的。 余寒的话很轻,林寻听得并不很真切,却能从他微红的眼眶以及温润的声音中听出愧疚和后悔。 可惜余寒酒量一般,加上喝得急,不到两杯酒醉了,林寻就和蒋媛一起将他扶上楼。 这还是林寻第一次进余寒的房间,而她根本不知道他摆东西的习惯,直到蒋媛先一步进了浴室,拧了一块毛巾出来给余寒擦脸。 林寻看着蒋媛的动作,只能站在原地发怔。 余寒嘴里说着呓语,蒋媛声音温柔地应着他。 林寻最终一言不发地退出门口。 透过门缝,林寻靠着墙站了一会儿,隐约还能听到蒋媛的安抚声。 其实有些事实早已摆出来了,只是被她忽略掉了,而这一刻它就隔着这扇门上演着,一再提醒着她——你该面对现实了。 如果不是母亲使用能力改变她的命运,按照世界的正常运转,余寒和蒋媛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无论是林荫道上那个吻,还是余寒对她的关心,原本都应该属于蒋媛。 就因为她活了下来,拿走了蒋媛的既定命运,还影响到整个蒋家的未来。 而现在,蒋媛的命运可以正常运转了,她又要拿走余歆的命。 难道她的人生,一定要有某个人的性命作为代价吗? …… 林寻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想了多少,她的脑子一直很乱,直到到酸涩的情绪渐渐落下了才缓步下楼。 蒋延正在收拾厨房,林寻见状立刻上前帮忙,同时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做这些?还是交给我吧。” 蒋延笑了下,又从善如流地将林寻拿走的盘子拿回来,动作利落地放到水下冲洗:“还是我来吧,你最不喜欢做家务了。” 林寻没接话,又拿起干净的布,擦拭着已经洗干净的碗盘。 这之后好几分钟两人都没有交谈,只有水声和碗盘的碰撞声。 林寻垂着眼睛,看似专注手上的工作,心思却在百转千回。 也就是在这一刻,林寻再次感受到余歆的情感,温柔地如同流水一般,隐约还有些悲伤。 这毕竟是余歆的身体,余歆的所有细胞将一切都记录下来,情绪虽然细微,却也在影响林寻,无论是开心、痛苦,对余寒的依赖,亦或是对蒋延的喜欢。 林寻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感受到喉咙里好似堵了什么东西。 蒋延问:“你突然这么安静真不习惯,在想什么?” 林寻声音很低:“事情一下子解决掉了,感觉很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 蒋延说:“你要这么想,天无绝人之路,就算门关上了,还会留下一扇窗。” 林寻看向他的侧脸,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闪过的是前几个世界里那个愤世嫉俗的少年。若按照正常的命运安排,“他们”本应该像现在的他一样。 蒋延感觉到林寻的注视,转过头笑了。 四目相交,林寻忽然感觉到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还有些雀跃——她知道这是余歆的心声,此时的余歆一定也透过这双眼睛看着蒋延。 林寻张了张嘴,嘴唇却有些抖动:“蒋延,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话音落地,林寻就清楚地蒋延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他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顾不上。” “那你觉得……”林寻忍不住再次开口。 可就在这时,心里出现另一道声音:“够了,不要说了!已经不需要了。林寻,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林寻不禁愣住。 这不是“她”的声音,而是……余歆?! 第34章 chapter 33 chapter 33 林寻感受着心里的呼唤,忍不住问:“余歆,是你吗?” 隔了几秒,余歆才回应:“是我,这几天你做的事我都看到了。虽然我并不认识你,但是能在其他世界里和你成为朋友,我很开心。我原本以为我这样的人不会有朋友的……” 林寻一时接不上话。 这个世界的余歆的确很孤独,当余家落难时,落井下石的人一茬儿接一茬儿,除了蒋家人就没有人关心过他们。 余歆轻声说:“我记得我哥跟我说过,不要对自己生活的世界抱有期待、投入太多情感。世界就是冰冷而客观的,它不是人,没有感情,也没有同情心,不会偏向任何一个遭遇苦难的人,所以不要去期待会有人理解我的喜悦、悲伤。如果将情感放在这种期待上,一旦落空,回报的只有失望、难过。再说也没有人有义务与我共情,每个人都是自我的,管好自己就行了。我那时候还反驳他,说他冷漠、冷血,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对的。就是因为我太看重这些东西,受到打击时才会那么难受……只有你不一样。寻寻,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也很愿意将我的身体交给你,衷心希望你和你的妈妈可以团聚。” 林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这样你会死的。” 余歆:“没事的,反正我原本就不想活了啊。” 林寻:“不,一定有解决办法,你相信我,不要放弃。” 余歆却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半晌没有言语的蒋延再次开口:“歆歆,其实人生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追求,它们都是有意义的。” 林寻和余歆一起看向他。 蒋延扬起一抹笑容,将最后一个冲洗干净的盘子递给林寻,一边擦手一边说:“你还要参加来年的高考,到那时候你只有十九岁,人生还很长。等余寒解决公司的事,他还要继续读书。等你上了大学就会知道,大学校园有很多和以前不一样的精彩,你会认识更多朋友,视野会变宽,看事情也会更长远,会有机会吸收到更多元的知识,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等出了社会还会接触到各种各样有趣的人。” 林寻垂下眼,没有回应蒋延,而是在心里问余歆:“你要不要尝试一下接管这具身体,和他说几句话?” 余歆没有回答,林寻却感觉到心中生出犹豫的情绪。 下一秒,林寻就听到自己开口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以前都是我太执着了。” 这是余歆在说话。 就在这一刻,林寻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体会到余歆的心情,就好像她也喜欢着蒋延,并为自己的这份喜欢感到快乐。虽然蒋延变相的拒绝令她有些失落,但这早就在预料之中,失落只是一时的,不会钻进去就出不来。 “余歆”笑了一下,又道:“要是去年夏天你跟我说这些,我一定听不进去,还会觉得你只是在敷衍我。我那时候真是太钻牛角尖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非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要和这个人幸福一辈子,若是不能在一起我就过不去,我就输了——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傻。” 这话落地,“余歆”将最后一个盘子擦干净,又对蒋延笑了一下。 随即余歆又在心里对林寻说:“寻寻,我已经知足了,我没有遗憾了。” 林寻立刻劝道:“不,你的人生才开始,往后还有很多精彩等着你。你难道就不想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吗?这一次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活,只是为了你自己。相信我,我会想到办法的。” 余歆喃喃道:“更大的世界?” 林寻:“对,你有没有听过那六个字,天地、众生、自己。” 余歆再次重复着林寻的话:天地,众生,自己。 林寻感觉到余歆的犹豫、向往和好奇,又一次说:“不会太久,我保证。” …… 临近晚上八点钟,蒋延和蒋媛一起离开,林寻却没有回房间洗漱,前脚刚关上门,后脚就打电话给许亦为。 电话响了将近半分钟才接起来:“喂。” 林寻深吸一口气,说:“我需要那种药,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几秒的沉默,许亦为回道:“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就过来吧。” 话落,他那边率先切断。 林寻拿着手机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去哪里?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遂抓起外套冲出门口,一路跑向前几个世界她和许亦为住过的别墅。 直到跑到大门口,触目所及依然是光秃秃的院景,而这一次院灯是亮的。 林寻将院门推开,拾阶而上,刚要敲门就注意到门上的密码锁,她只犹豫了一秒就在上面输入一串熟悉的数字。 下一秒,门开了。 林寻推门而入,走进这一室温暖,她的心跳得很快,看到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客厅摆设,感受着扑在眼睛上的温度,不由得红了眼眶。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穿着居家服的许亦为从里面走出来,他一只手拿着马克杯,另一只手拿着药瓶,目光透过镜片扫了她一眼,脚下一转便走向厨房岛台。 林寻立刻脱掉外面的鞋子,只穿着袜子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 许亦为问:“要喝茶吗?” 林寻点头,先去洗了手。 待林寻折回,刚在岛台前站定,许亦为就将热茶和药瓶一起推到她面前。 林寻盯着它们,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明明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间屋子是来这里以后第一次踏足,但这一刻却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我还以为你不住在这里了。”林寻这样说道。 许亦为:“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林寻:“不,我是来要答案的。这一次我想清楚了,不管是死是活,死要死个明白,活也不能稀里糊涂的。” 许亦为没有看她,而是直视着前方,唇角牵动了一下。 林寻抬起一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我不知道‘她’是谁,‘她’知道很多事,也知道如何穿越到指定的世界、指定的时间。在前面的世界里,我感觉到‘她’在操纵我的身体,我因此自杀或被杀,死了好几次。现在‘她’教了我穿越技巧,交换条件就是我不能离开这个世界,要以余歆的样貌生活下去。但这样一来余歆就会死,她的意识会被吞噬,这就等于让我亲手杀了她。我不能将自己的利益建立在他人的性命上,可我若是离开了,余歆依然会死——这是‘她’告诉我的。” 许亦为一边听林寻的描述一边吹着杯子上面的热气,热气蒙在镜片上,形成两片白雾,他便将眼镜摘掉,问:“你要离开?” 林寻盯着他:“我说的故事你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原来你知道这么多。” 第42节 许亦为没有半点表情,也没有回应她的感慨,而是问:“你是想让我告诉你不伤人性命就能离开这里的办法?” 林寻点头:“是。” 许亦为终于看向她,深邃的眸色中划过令人熟悉的情绪,是妥协和了然。 林寻有些不能确定地问:“你答应了?” 许亦为喝了口茶,说:“首先你需要充足的体力,要按时吃药。” 林寻:“没问题!” 许亦为:“你离开了,她的生死也就与你无关了,你想干涉也干涉不了,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力。再说你也不能管她一辈子。” 这倒是,她总不能走了再回来看看余歆有没有事吧,回来了不就等于再次夺舍吗?既然要走,就要赶紧彻底,不再回头。 林寻问:“所以只要我离开了,我说的那个‘她’不会为难这里的人?” 许亦为似是笑了一下:“‘她’针对的只是你,你都离开了,别人引不起‘她’的兴趣。” 林寻想了想:“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执意要留在这里,这里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 许亦为却没有接话。 林寻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太久,又道:“等我把体力养好了,我就离开。到时候……” 说到一半,她的话顿住了,许亦为却听懂了:“你妈妈的事不用担心。” 林寻低下头:“谢谢。” 许亦为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将她面前的杯子拿走,将茶水换成温白开,说:“吃药不能喝茶。记住,体力很重要,博弈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一定要抓住、要珍惜、不要退缩、不要犹豫。” 林寻看向他,将这几句话记在心里。 许亦为一向话不多,但只要是他的叮嘱一定是重要且对她有用的。 林寻将药瓶握在手里,隔了好一会儿才问:“舅舅,你穿过多少次,能告诉我吗?” 许亦为刚举起杯子,又放下,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林寻怔怔地看着他。 这应该是许亦为第一次正面回答,等于承认了他也是穿越者。 林寻又问:“那你频繁使用它的时候,也是像我这么大么?是因为哪个人,还是为了改变哪件事?” 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那一定是某种强烈的执念,就像现在的她一样。虽然知道自己太过执着,而这并非优点,却无法做到不去执着。 许亦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任何世界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林寻点头:“记得,第一条就是遵循。” “现在告诉你第二条。”许亦为掀起眼帘,目光平定,“如果你的答案会影响对方未来的选择,请保持沉默。” 林寻接道:“意思是,不要轻易介入他人的因果?” 许亦为:“至于你刚才的问题,也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你会找到答案。就算到时候你的答案和我的不同,那也是属于你的,而不是受我影响。” 这话落地,许亦为就拿着杯子走向书房,最后又落下一句:“明天张律师会和你联系,早点休息。” …… 第一条,遵循自然规律。 第二条,不要轻易介入他人的因果。 以后应该还会有第三条、第四条…… 许亦为的话在林寻心里反覆徘徊了几天。 没有“她”的骚扰,林寻难得清静,可以不受干扰和影响地想一些事。而在现实生活中,林寻也在张律师的提议之下,将孙导送进警局。 孙导没有死,只是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几件物品消失了,知道是余歆拿走的,出于心虚不敢声张的心理,没有惊动任何工作人员,只独自到医院包扎。因检查出脑震荡需要观察,之后几天孙导一直在住院,直到警察找上他。 这一次,余歆的丑闻没有扩散到网络上,警方找到多名女性受害者配合调查,加上有林寻提供的证据,孙导要入罪并不难。 因为按时吃体力药的缘故,林寻的气血、力气恢复得很快,在“她”休眠结束之前还时不时与余歆聊天。 余歆说她也感受到体力比以前更加充沛,似乎脑子也更清楚一些。而且在得知孙导被捕之后,余歆明显松了一口气。 林寻趁机劝余歆朝前看,余歆便问林寻,是不是怕离开后她会想不开自杀? 随即余歆这样说道:“自杀应该是不会了。只要身体还能喘气儿,我愿意学着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将期待降低,去迎接未来的生活,多关爱自己。无论好坏都是我自己的因果,我自己受着。” 这之后,余歆又问林寻下一步打算。 其实林寻也说不清楚应该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才是最恰当的时机,她只是每每在夜深人静时用“她”教的办法集中精力尝试穿越,若失败了,就再等一天。 而每个白天林寻会去医院看望许南语,一待就是大半天。 林寻试着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许南语,许南语听了虽然不舍,却说尊重她的选择。 许南语还说,对她来说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起码她知道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觉,原来穿越时空是真的。尽管林寻会离开这个世界,但只要能在其他世界好好生活,她作为母亲已经很欣慰了。 其实人类和动物很像,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父母,去寻找自己的天地,看尽众生,再透过众生看清自己——天地万物都是明镜,照见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内心的善与恶、美和丑。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个凌晨,林寻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再一次尝试使用能力。 她的手机里播放着滴水声,她的脑海中充满了过去的画面。她感受着自己身体里源源不绝的能量,和强烈的想要离开的愿望,她就躺在这股能量中间,如同婴儿在母体中充满了安全感。 就在这一刻她生出预感:应该就在今晚。 然而,当这层预感出现时,同时出现的还有那道久违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她”的语气听上去很不友善,像是质问。 林寻没有回答“她”,只集中控制者精神力,尽可能地将她要回去的场景细节化。 “她”感受到林寻的意图,叫道:“你给我住手!” 林寻却笑了,不只感觉到“她”的慌乱,还仿佛看到新世界的大门开启。 而就在她的意识自这个世界消失的前一刻,林寻对余歆说:“再见。” 林寻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她”的怒吼声。 林寻笑着回了一句,就像是在安抚闹脾气的熊孩子:“只是一场旅行而已,你慌什么。” 第35章 chapter 34 chapter34 下一秒,林寻就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很安静,很和谐。 这里是夏天,有点热,还有潮湿的微风。 街心公园,正值黄昏。 林寻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站在面前的苏云。 她成功了! 她回来了,回到苏云撞车的十五分钟前! 林寻看着苏云憔悴的面容,露出笑容,说:“我听说您生病了,是因为目睹我妈的自杀,受了刺激。其实我也是,我这四年一直有记忆断片的毛病,还会生出一些幻觉。” “你……”苏云怔了怔,“也是因为许南语的死?” 林寻点头,虽然依然是十八岁的模样,气质却与往日不同,看上去更从容、更笃定:“孩子与母亲的羁绊远胜过和父亲的,你作为母亲应该可以感同身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是我害死了蒋媛,我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我只是希望你记得,你还有一个儿子,他叫蒋延。” 这个世界的苏云仍处于茫然中,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小辈面已经经历过四个故事版本,她喃喃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许南语和你说的?不,不可能……” 林寻没有给苏云走神的时间,很快说:“你的女儿和我的妈妈都已经离开了,可你还活着,你的儿子还活着,请你多看看他。如果你就这样走了,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听到这话,苏云朝远处的蒋延看去,蒋延也正盯着这里,看上去很紧张。 这几年苏云清醒的时间不多,她凭着仅有的记忆不太确定地问:“都已经过去四年了,这么久了,延延应该已经上大学了。” 林寻轻轻摇头:“他没有考大学,他上了职高。是因为要照顾你,他不能离开家太远的地方,他现在已经职高毕业,在一家汽修厂上班。” 这话落地,林寻就站起身,起身的瞬间忽来一阵头晕,但相比之前的头疼欲裂,这样的副作用已经算非常温和了。 而她心里已不再焦虑,不再纠结,只有如释重负。 苏云见林寻要走,追问:“你不想问我许南语的遗言了?” 林寻吸了口气,背对着苏云说:“我知道我妈一定很放不下我,可她来不及跟我交待,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我原因——她的苦衷我已经明白了。很抱歉,我今天不该来,吓到您了。” 抬眼间,林寻看向不远处的余寒和蒋延,他们一同看这这里。 林寻扬起笑容,却没有立刻走向他们,她闭上眼,再一次尝试使用能力,全然不顾自己刚刚回来,还需要时间休息。 “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愤怒:“你这个骗子!我不会放过你!” 林寻如此回道:“有本事你就阻止我。不阻止,我可就走了。” 这一刻林寻十分肯定,“她”并不能随心所欲、随时随地就能拿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之前几次只是让“她”钻了空子。 头晕目眩的感觉再度袭来。 世界开始旋转,林寻一直在试图稳定自己,直到慢下来。 这里是在一间公共洗手间,温度阴凉潮湿,还有一些腥味儿。 林寻睁开眼,双手就撑在洗手池边,镜子里映出来她的脸,脸色有点白,眼睛里却流露着神采。 林寻轻轻眨动眼睛,直起身,对着镜子露出一抹浅笑,有点冷,随即她走向最里面的隔间,“砰”的一声,将那扇堆放清理工具的门一脚踹开。 门板撞到隔板上又弹了回来,发出响声。 林寻从里面翻出一瓶没有稀释过的消毒水,又从随身包里拿出迷你装的保湿喷雾,将小瓶子里的保湿液倒了,再将消毒水灌进去。 就这样,林寻揣着消毒水,头也不回地走出洗手间。 外面的走廊悄无声息,而她的脚下不再犹豫,几个箭步就来到录制棚的外间。 是的,就是这里,第二个世界的临时录制棚,王助就是在这里对她发出攻击。 此时的余歆正昏迷在椅子上。 第43节 林寻没有去查看余歆,而是径直走向王助藏身的那片阴影。 猫在阴影里的男人有些惊讶,没想到林寻会朝自己过来,而林寻的表情因背着光,看上去不仅阴冷,还透出一种令人心里发毛的决绝。 王助只迟疑了一秒,林寻就将消毒水拿在手中,对着他的脸喷了过去。 王助发出叫声,同时将林寻的手打开,遂狼狈地躲到一边,嘴里骂着脏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余寒和蒋延的声音。 林寻十分冷静地回应:“有人要害我们!” 余寒和蒋延立刻开始砸门,林寻则警惕地盯住王助,并暗暗惋惜,消毒水竟然没有喷到他的眼睛,但也够他受得了。 王助意识到脸上的液体是什么,立刻将外套脱下来擦拭。 林寻的举动无疑激怒了他,他甩掉外套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朝她扑过来。 无论是体型还是体力林寻都不是对手,她很快就被王助压在地上,再次被他掐住脖子。 林寻却没有挣扎,而是直勾勾盯住王助的眼睛。 林寻的眼睛又明亮又锐利,王助似乎也从她的眼神中感应到什么,手劲儿松了些。 林寻看进他眼底那令人熟悉的阴鸷和讥诮,冷笑道:“果然是你!” 第一个世界,借她的手寄裸照,借她的嘴刺激苏云,对她洗脑,令她自杀;第二个世界,夺舍王助的身体攻击她,杀害余寒。 一直都是“她”! 王助眯起眼:“你又骗我!” 林寻:“你杀了我这么多次,我骗你一次怎么了?” 王助再次收紧力量,用力掐住林寻的脖子,说:“那我就再杀你一次!” 脉搏再次被压迫住,林寻逐渐呼吸困难,可她并不慌,而是用手摸向王助的裤兜。 很快,她就从里面抽出那把小刀,那把第二个世界要了余寒命的刀。 砸门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林寻也终于凭着最后的意志力,抬起双手,一手托向王助的下巴,另一手将刀刃扎进他的脖子。 血喷了出来。 王助松手了,跌向一边,并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出血口。 林寻侧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眼泪喷了出来,和喷溅在脸上的血混合在一起。 门开了,余寒和蒋延冲了进来,却被眼前这一幕惊住,随即他们一同跑向她。 就在这时,“她”离开王助的身体,声音在林寻心里响起:“你这个疯子!你杀人了,这个世界的你也会坐牢的!” 林寻却笑了:“这叫正当防卫!你这个笨蛋!” 余寒和蒋延已经来到身边,将林寻扶起来,余寒一边问她哪里受伤了,一边四下寻找伤口。 林寻摇了摇头,只笑着闭上眼,并再次集中精神。 临走之前,林寻听到了他们叫她的名字,她很想回应,可她体力已经消耗一半,后面的事就要来不及了——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立刻离开! 直到画面再次切换,林寻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 这个世界依然是在梦城,场景却有变化,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林寻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这里是没有身体的,只是以一抹意识的形态存在,这就意味着她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为什么会没有身体?难道这个时间的她还没有出生吗? 然而林寻刚生出这个念头,“她”就跳了出来:“没想到你会回来这里,真让我意外。我还以为这里的一切你都忘记了,居然能调动潜意识里的记忆,看来那些药没有白吃。” 是啊,想像中的场景越详细具体,越有助于确定时间和地点。 但林寻没有理会“她”的感叹,她正急于寻找落脚点。虽然她不知道这是哪个时间点,为什么她会回来,但她猜一定和自己心里的缺失有关,她必须把答案找出来。 见林寻不回答,“她”却不甘寂寞地继续问:“我一直都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为了余家人一次又一次付出,为什么不多为自己?为了不相干的外人值得吗?” 显然余家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她”心里却还有疑问。 林寻叹了口气,茫然地看着四下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反问:“什么是为外人,什么又是为自己?” “她”想了想,举例说:“什么是为自己么,哦,你可以回到过去买个彩票,中大奖啊。” 林寻:“我不缺钱。再说中奖换来的钱只能满足一时的欲望,换个世界我也带不走。” “她”又道:“那就回去找个你讨厌的人出口恶气啊,或去认识一些有名望的厉害人物,成为他们的朋友,或直接穿到某个明星身上,享受流量、名利和掌声,或拿走一些将来会大红大紫的作品,将它提前创造出来,接受世人的崇拜、追捧……” 林寻:“我没有讨厌的人,没有想结交的厉害人物,没有追求的明星,没有剽窃的兴趣,更没有需要被人崇拜、追捧才能填补的心理缺失。” 林寻不禁自问,如果是穿越四个世界之前她或许会迷茫,因那时候她连一个小小的短期目标都没有,不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选、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虽然有一定的自我认知,却建立在“精神分裂”这一点上。 可现在不一样了,眼下她的自我认同前所未有地明确,而且还是现实世界这些名利、物质都无法满足的领域。 “她”说:“所以说你无趣啊。你的人生就是为了他人而活。” 林寻安静了几秒,没有顺着“她”的话回答,而是说:“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所以才利用我的手寄照片给余歆,再借王助的手杀余寒。你知道这两件事会激发我要回到过去的强烈意愿,你一直都在预判我的动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她”笑了:“是啊,我可太了解你了。只有激发你的意愿,你才会奋不顾身地去改变。余家爸妈不是因你而死,你就没有想过回去,我也激发不了。但是说穿了,余寒和你的感情就跟纸一样薄,他可以为了挽救父母的产业而耗尽心力,为了自己的妹妹遭到□□而杀人,为了你呢,他做过什么?你和余歆的友谊就更可笑了,就算她是你唯一的朋友,也不值得你穿来穿去啊,你图什么,助人为乐吗?” 林寻也不禁笑了:“我的穿来穿去还不是你主导的?时间、地点我有得选吗?你总是问值得不值得,看来在你的思维里,做每件事都要有目的、求回报——回报值得才做。帮人、救人在你看来也是一种利益计算,要有实际所得才去做,有损失就不值得做。” “她”的笑声尤其尖锐,声音也阴沉了几分:“等你再多穿几次就不会这么天真了,到时候你会变得跟我一样。或者我举个简单的例子给你,现在有个人溺水了,他很绝望,在水里不停地挣扎,感受到死亡地逼近。而在岸上有一群人正在围观拍照,大部分都是陌生人,但还有一小部分是溺水者的熟人。这些人没有一个跳下水,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们都在想什么吗?” 林寻接道:“他们之中很多人都不会游泳,没有能力去救。” “她”说:“错,他们之中会游泳的远比你认为得要多。有人想,真是太麻烦了,还要弄湿自己的衣服;有人想,我太累了,懒得下水,反正我不救也会有人去的;有人想,见死不救又不犯法,这么多人都在看,都不去救,就算有道德谴责也有一群人陪我,那些谴责我的人也只会说说,让他们下水,他们也不会去的;还有人想,要是我救了他,还搭上自己的命,那我多倒霉呀。至于溺水者的熟人、朋友,他们则忙着评判溺水者的价值——这个人以前对我好吗,值得我下水吗,救了他我能得到什么?一句感谢?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终于下水了,但很可惜,他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你知道这时候围观的人是怎么想的吗——啊,还好不是我,看来不下水是对的,谢天谢地!你看,这才是人啊,趋利避害,复仇是最爽的,救人是最傻的。我很乐意做你的向导,带你一起欣赏这五花八门的人性、五彩斑斓的利己主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那最后几个字落地很轻。 林寻耐着性子听完,忍不住再次叹气:“你一直跟着我,那么我上课的时候你应该也听到了,这是哪个老师教你的?‘为己’指的不是损人利己,先考虑个人得失,一定要自己得到而他人失去,而是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得失,都是对自己‘为人’的修正,最终‘成为’更完整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即便你真的无所不能,任何想要的东西都能唾手可得,你也不会满足。因为你觉得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凡事都要为你服务,你心里的黑洞只会越来越大,多少东西都填不满。” “她”问:“笑话,计较得失有什么错,我做人就是这样的准则啊,犯法吗?我就是欲壑难填,不愿意吃亏,就是得到全世界也不满足,这是因为我的欲望足够强大啊,而且我的欲望和能力匹配。” 林寻反问:“那在你来之前,你有过朋友吗,有亲人吗,有你关心的人吗,被人关心过吗,有人帮助过你吗?他们在关心你、帮助你的时候,是否也在计算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她”说:“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不需要有。” 林寻:“也是。按照质量守恒定律,有人得到就会有人失去,和你做朋友一定要经常吃亏给你才行,你的亲人面对你大概也只有防备和算计。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和你有一样的想法,那么当我遇到困难时,也不会有人帮我。” “她”说:“所以要自己变强啊,为什么要等人帮助呢?我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我有现在的能力已经无敌了。就算溺水的那个人是我的朋友,我都可以坦然地站在岸边拍照打卡。这个朋友没有了就再换一个喽,就算一个朋友都没有又怎么样呢,我有什么实际损失吗?哪怕有一百个人在我面前淹死,我都能心安理得。” 林寻懒得再费口舌:“你真是病得不轻。” “她”乐不可□□你呢?你也有病,但不是精神分裂,而是性格有缺陷,所以你才要成为什么更好的自己。而我已经很完美了,没有进步空间,自然就不需要改变啊!你亲情缺失,你就要去救母。你友情缺失,周围的人除了余寒和余歆没有人愿意跟你做朋友。他们不嫌弃你有病,你就被他们感动了,告诉自己你还有可取之处。然后你又被自己拥有的能力感动,你就用这种能力去弥补缺憾——你的世界破碎不堪,你就要建设一个完美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要所有关心的人和关心你的人都活得好好的。好在啊,你的朋友圈就这么几个人,要是再多一些,你忙得过来吗?” 林寻没有再顺着“她”的思路走,更没兴趣展开辩论赛,却因为“她”里的透露而豁然开朗:“所以你选中我,是因为我的缺陷?你制造意外让我遭受打击,被愧疚感淹没,再趁我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对我洗脑,让我自杀。” “她”说:“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是我没耐心铺垫,自杀是最快最省力的办法,一下子就把你的能力激发出来了,要不然我还要一步步引导、教你,太麻烦了!可惜啊,第一个世界我虽然促成你自杀,第二个世界你就不想自杀了,可见同样的方法不能使用两次。” 林寻继续是顺着“她”的逻辑去思考。 “她”总是在说“为自己”,凡事都要用“值不值得”来衡量利益得失,以“她”这种行事准则,制造这样一连串的不幸,“她”又能得到什么呢?总不能是单纯的损人而不利己吧? 只是当这个疑问刚生出,答案就在脑海中浮现,林寻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发凉,尽管现在的她没有身体。 “你要夺舍。” 就像她被引导占据余歆的身体一样,以及“她”曾操纵王助那样,“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夺舍她的人生?! 静了两秒,“她”发出前所未有开心的笑声,清脆极了:“穿越不就是夺舍吗,不管你使用的你自己的身体还是别人的,这都是在不属于你的时空夺取他人的人生啊!” 随即“她”又兴高采烈地宣布:“恭喜你,完成新手村教学任务,欢迎来到新世界——“人性测试”游戏正式开始!” 第36章 chapter 35 chapter 35 什么?!人性测试? 林寻刚要反应,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她强行往前拽。 风声呼呼的,还伴随着“她”那兴奋的笑声。 直到这种拖拽停了下来,林寻的意识仍飘在空中,不由得俯视脚下的湖泊。 “她”轻声说:“游戏的第一关,两人同时溺水,该救谁,不该救谁?你只有三分钟做决定,倒计时开始。” 这话落地,林寻的视线逐渐清晰,这才发现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落在水中,还被水流冲向湖中心。 这时,有另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从湖边下水,试图去救湖中的小女孩。 视角拉近了,林寻一时只觉得两个小女孩看上去有些眼熟,却顾不得分辨她们的身份,只能动用自己的意识,第一时间“冲”入湖中小女孩的身体,控制小女孩的四肢游往岸上游。 然而当林寻变成小女孩后,遭遇的却是灭顶之灾。 这样小的身体,这样瘦弱的四肢,体力也即将耗尽,四五岁大的年纪根本无回到岸边。 水很快呛进肺部,连咳都咳不出来。 最终,小女孩溺亡。 林寻刚完成一次濒死体验,意识一下子回到空中,一时缓不过来。 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当中:“第一次尝试,失败。真是糟糕的示范啊!” 林寻没有理“她”,很快做出第二次尝试,这次她选择“冲”入湖边的七八岁女孩的身体,要用这具身体去救湖中的小女孩。 结果可想而知,七八岁的女孩根本拖不动四五岁的女孩,两人一同溺水。 “她”的声音又出现了:“啧,又失败了,而且比刚才还要白痴!” 林寻正要再想其他办法,“她”却及时出手,将林寻“拉”住:“你就不想知道命运是怎么安排的吗?她们的最终结局是两个都死掉呢,还是有幸活一个?” 林寻没有回答,正要挣脱“她”的控制,这时,她就看到从岸上不远处冲过来一个路人,而且毫不犹豫地跳下水 与此同时,七八岁的女孩也正在奋力游向湖中女孩,路人距离七八岁的女孩更近,他一把拽住女孩,将她往岸上带。 最终,七八岁的女孩获救了,湖中四五岁的女孩溺亡。 林寻看着溺亡女孩痛苦的表情,看着那张还没有长开的小脸,视线渐渐发直,心里也因此生出一种诡异而复杂的感觉,好像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也跟着死掉了。 第44节 直到“她”的声音响在耳边:“感觉怎么样?” 林寻终于问了出来:“她是谁?” “她”反问:“你说呢?” 林寻只觉得身体像是浸泡在湖水里一样冰冷:“是……我?” “她”笑了:“那个救你的小女孩,就是蒋媛——两个只能活一个。惊喜吗?” “可是……可是我明明活下来了。”林寻说。 “她”说:“那是因为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这话落地,湖面的画面就飞速旋转,直至倒退回至年幼“林寻”溺亡前的场景。 七岁大的蒋媛已经下了水,正奋力游向林寻。 就在这时,路人出现。 路人就像之前一样快速冲向蒋媛,可就在他快要接近蒋媛时,却突然转了个方向,游向更为弱小的“林寻”。 结果“林寻”被路人救上岸,而蒋媛却因为湖水的冰冷、用力过猛而抽筋,等路人再转头要救蒋媛,蒋媛已经被冲到更远的地方,最终溺亡。 为什么游到一半换了方向?这是怎么回事? 林寻心里的疑问刚刚浮现,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拽了下去,很快钻进年幼的“林寻”身体里。 路人正在按压年幼“林寻”的腹部,水被她咳了出来。 林寻醒了,正要坐起身,却被陌生的路人一把搂住。 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嘴里哽咽道:“寻寻,寻寻,你没事就好……” 林寻愣了愣,她分明不认识这个男人啊——他是谁? 直到她就听到对方说:“是妈妈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里除了庆幸,还有更沉重的复杂情绪,那是在女儿获救和导致蒋媛溺亡这两种事实的拉扯中所产生的痛苦。 “妈?”林寻终于开口,“是你穿过来救我的?” 听到这话,穿到路人身体里的许南语也愣住了,她缓慢地拉开距离,看着还不到五岁的稚嫩的脸,不确定地问:“你怎么……” 林寻飞快地说:“我是林寻!我今年十八岁了,我回来了,是因为……因为在我十四岁那年,你会因为这次选择而愧疚自杀,苏云也会因此疯掉……反过来,如果你没有救下我,蒋媛就会活下来,你会一直住在精神病院,以为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觉。所以我想回来改变这一切,我希望……” 林寻脸上不仅有水,还有涌出来的眼泪,她终于明白了许南语的痛苦。 听到林寻的描述,许南语先是笑,却比哭还要难看,随即说:“没想到你也激发了这种能力。好,现在你听我说,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 林寻来不及发问,就听许南语说道:“你是在梦城出生的,我曾经尝试带你换一个地方生活,但你的身体很不稳定,经常生病,只有在这里才能健康长大。但生活在这里,到了这一年你一定会出事。我试过在溺水这天我将你关在房间,这样你就能躲过去,可是几天之后又会发生其他意外,一个接一个,根本躲不完。而且每一次你和蒋媛都会在一起,如果我没有我的干预,每一次都是蒋媛得救。可若是我改变这件事的走向,蒋媛就一定会死。所有办法我都尝试过了,但你们之间只能活一个。我没办法,我只能先选择保护你。” 林寻一时接不上话,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样的命运安排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尤其是当她经历了四个世界之后体会更加深刻。 许南语再次搂住林寻,声音哽咽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如果我当年没有生下你,那么按照既定轨迹,蒋媛会平安长大。根据质量守恒,我将你生在不属于你的时空里,这里就一定会有人消失。为了平衡秩序、弥补漏洞,我也需要付出代价,但我不后悔。所有的错都在我,你不要再回来试图改变,没有用的,因为这里面还有一条很重要的规则……” 许南语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直到林寻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从身体里抽离出来,不只飞到了天上,还从这个世界抽离出去。 而就在最后那几秒钟里,许南语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记着,同一血缘的穿越者不能存在同一时空……” 可惜这后面的话林寻没有听到,她也来不及去琢磨前半句的意思,她心里的执念仍然很强烈,它们翻腾着,很快又将她推入下一个世界。 林寻又一次回到湖泊上空。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赶在许南语出现之前先一步“冲”入路人的身体,然后飞奔向湖面。 没想到就在路人的脚刚沾到水的瞬间,林寻却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弹了出去,又一下子飞到天上。 一阵天旋地转,林寻看到路人游进湖里,并又一次在半路改向年幼的“林寻”。 显然,路人已经被许南语操控了,是许南语将林寻的意识挤出去的。 林寻咬了咬牙,又一次动用意念要回到几分钟以前,而“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幸灾乐祸:“累了就说一声啊。” 林寻不信邪,第二次尝试终于操控路人的身体游向蒋媛,而且已经抓住蒋媛的手。 她正试图带着蒋媛一起游向年幼的“林寻”,希望用这种方式将两人都救下来,可路人的身体体力有限,何况要多带一个小孩,严重拖慢速度,结果还没有游到“林寻”身边,“林寻”的身体就被冲得更远,直至被湖水淹没…… 第三次,林寻利用路人的身体拔足狂奔,提早几秒钟赶到湖边,并大声叫着蒋媛的名字,叫她先回来。 蒋媛听到叫声,回头看来,林寻也在同一时间冲进水里。 可林寻刚游到年幼的自己身边,蒋媛就在返回的途中手脚抽筋,最终溺亡。 如此反覆,林寻不知道自己试了多少次,悲剧就在眼前一次又一次上演。 她的能量也越来越弱,可以明显感受到它正在逐渐干涸,到后来她已经无法完全控制路人的手脚,而且穿回来的时间点也开始发生误差,甚至最后一次回来时,路人已经在许南语的操控下救了“林寻”,蒋媛已经被水冲走。 林寻也没能再找到机会和许南语对话,没机会问许南语那句话后面的内容,直到她的力量彻底耗尽,才听到“她”意兴阑珊地哈欠声,随即她就被拽入一片黑暗。 这里看不到天也摸不到地,林寻不知道这是哪里,存在于哪一个时空。 林寻虚弱地叫道:“妈妈!” 但这里没有许南语。 林寻又叫:“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出现了,声音很淡:“怎么样,这回明白了吗?” 林寻趴在黑暗之中,整理着思路说:“这种能力应该可以继承,但同一血缘的穿越者不能存在同一时空……难道我十四岁那年就已经激发出能力,我妈的能力才会消失,对吗?所以她知道当年选择自杀就是彻底了断,她是要用自己的命给苏云一个交代……” “她”回答道:“没错。” 林寻回顾过去,难怪在第四个世界里许南语是没有能力的,并且始终因为没能成功救下“林寻”而痛苦地生活在幻觉里。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和第四个世界的许南语共存。 林寻又问:“还有那句话,什么叫将我生在不属于我的时空里?” “她”说:“就是字面的意思啊,你根本不该生下来,强行创造一个没有本该不存在的生命,就会覆盖、共用另一个人的生命轨迹,那个人就可能会替你消失。蒋媛就是那个牺牲品。” 隔了几秒,“她”的声音又轻柔了几分:“可是你妈妈不后悔,她爱你,她给了你生命,不顾一切地救你。她无力挽救蒋媛的命运,就只能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林寻接不上话,她在黑暗中缓缓坐起来,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思索着未来。 如果她不该生下来,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如果她不属于这个时空,又该属于哪里,哪里才是根?既然起点就是错的,又该如何寻找正确的下一站呢? “她”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怎么样,要不要牺牲自己,拯救蒋媛?其实是可以做到的,只要你穿回母体,回到还是胚胎的时候。” 林寻先是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如果我回去了,你是不是也会跟着我去?你也会死吗?” “她”说:“你死都死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林寻:“因为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选中我?难道我的身体和你最适配?” “她”说:“你又来了。我说过多少次了,答案要你自己去找啊,等我都嚼烂了再喂到你嘴边,还有什么滋味儿呢?” 林寻叹了一口气,像是已经容忍到极限,语气充满了讽刺:“说真的,来来回回围着我转,你不烦吗?就像你说的,我的世界就这么大点儿,我就认识这么几个人,剧情你都背下来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就算反覆回去改变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换汤不换药。你以前不会是做导游的吧,一年到头出入同一个景点,每天都在做同样的导览介绍,日复一日,你真的不会腻吗?还是说这种凡事都在预期中的剧情才让你有安全感,你就喜欢这种腔调?那我只能说你病得比我还要严重,因为你想当的是上帝!” 那最后几个字,林寻的语气明显多了几分同情。 这些话成功挑动“她”的情绪,“她”越听越不爽,尽管知道林寻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生。或者说是在林寻面前,“她”根本没必要压抑情绪、控制愤怒,“她”想干嘛就干嘛,根本不用顾忌压抑。 而在发怒之前,“她”这样问道:“为什么你要激怒我?” 林寻说:“你之前搞的那些阴谋诡计实在太low了,要不是我当时身体不好,以为自己有病,你根本钻不了空子。让我教教你吧,这世界上除了阴谋还有阳谋,就像我现在激怒你的目的一样,我知道你会报复我,你会使用你的力量让我付出代价。反正我躲是躲不掉的,倒不如刺激你,让你尽快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她”不禁乐了:“这才成功穿越了几次就这么膨胀啊?你也太自信了!好啊,你要长见识,那我就成全你!” 阴恻恻的笑声再度响起,林寻刚做好心理准备,就感觉到身体的突然失重,好像正在极速降落。 四周仍是一片黑暗,林寻不知道这种失重感要持续多久,只觉得心里发慌,所有的脏腑都像是悬在半空没了着落,她的手挥舞着,试图在黑暗中抓住一个支点,然而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未知的恐惧将她团团包裹住。 “啊——” 一声尖叫之后,林寻的身体终于掉落在一片柔软之上。 黑暗消失了,一室温暖。 林寻终于有了身体,而身体下面的触感也是真实的。 =第二卷~故事二:囚笼= 第37章 chapter 01 囚笼 chapter 01 头疼,又是头疼,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不,这和以往的头疼还不一样,好像除了穿越时空的副作用以外,还有一些别的,就像是……哦,就像是喝多了那种宿醉的感觉。 可是,她不会喝酒,也不喜欢喝酒啊。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林寻的意识里,林寻终于睁开了眼睛。 靠。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几乎要冒烟,第一反应就是想骂脏话。 这是哪里,哪个时空,又是哪个时间点? 林寻躺在床上,耐心等待着晕眩感慢慢消失,同时转动眼珠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女生的房间,布置很精致,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色彩是斑斓的,颇具艺术感,而且无论是细节摆设还是用品都不是廉价货,有的来自知名品牌,有的则符合小众审美。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房间大部分女生都会喜欢。 林寻从仰躺的姿势改成侧躺,撑着右边手臂抬起上半身。窗帘紧闭着,只有一缕光线从窗帘下缘透进来,不难分辨外面应当是阳光明媚。 她抬起右手揉了揉额头,这才发现整个右手手臂都是光裸的,再低头拉开薄被一看,只有内衣裤。 这不符合她的睡觉习惯,她不会穿内衣睡觉,但会穿整套睡衣,绝不裸睡,最低限度也会套上一件宽大的t恤。 林寻愣了愣神,终于从床上坐起来,脚刚踩向地面就碰到扔在地板上的衣裤。 她将衣裤捡起来,刚展开就闻到一股酸味儿,同时看到上面呕吐的痕迹。 呃,她昨晚喝醉了吗,还吐了自己一身? 第45节 林寻又下意识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果然还残留着酒味儿。 她先开薄被直接下床,并拿着脏衣服走向浴室门。 浴室门里有亮光,隐约还有窸窸窣窣的水声。 是谁,她在这个世界的室友、朋友,还是……等等,她现在到底多大,这是宿舍还是她租的房子?她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一串问题接连浮现,林寻根本来不及细想,脑子沉甸甸的,只是一手放在门把上,下意识往下按。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气蒙在林寻脸上,除了水声,还有换气装置发出的“轰轰”声。 林寻抬了下发沉的眼皮,视线向右移动,掠过湿漉且半敞着门的淋浴间,满了半拍才转向右边的洗手池。 洗手池前竟然站着一个男人,而且光裸着上身。 他正对着洗手池搓洗一件男士t恤,面前的镜子映出他的脸,当林寻推开门时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视线就在镜中与她交汇。 “……” “……” 一阵沉默,林寻只觉得脑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嘴唇动了动,徘徊着“抱歉”“对不起”“打搅了”好几个蹩脚版本的开场白,但最终她只是退出门口,一言不发地将门合上。 之后长达十秒钟的时间,林寻都在对着门板“面壁思过”,脑子慢半拍的映出刚才看到的画面——男人的宽肩往下收,腰线清晰,下面穿着牛仔裤,前胸她是没看到,但是那张脸、那张脸、那张脸! 怎么是蒋延?! “靠!”这个字终于从林寻口中发出,她快速眨了眨眼,不信邪的又一次推门。 这一次不再有流水声,蒋延手里正拿着吹风筒,在已经湿了大半的t恤上来回吹着。 蒋延没有看她,只用余光往这边瞥了一下门口,还没等林寻询问,便先一步问:“你不穿上点?” 林寻低头一看,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比刚才力气更大,声音更响。 接下来那两分钟,林寻根本来不及细想来龙去脉,只能凭着自己用东西的习惯快速打开衣柜,随便找出来一身居家服套上。 里面衣服都是她喜欢的款式和品牌,但比她记忆中的要更成熟一点,颜色也更鲜艳,再看房间布置,大概率是她的卧室。 但是蒋延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寻坐回到床沿,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并展开思考。 他让她穿衣服,说明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是宽衣解带的关系。他虽然借用了她的浴室,但是就刚才那一幕而言,应该是她吐了他一身,他只能在这里冲个澡,并在水池那儿将就地洗一洗t恤。 还有,她虽然只穿了内衣裤,但除了宿醉她没有其他生理反应,显然他们没有发生任何不可描述的事。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醒过神,又将刚才掉在地上的脏衣服和裤子捡起来,随即从裤兜里翻出一支手机。 刷脸解锁,手机上显示着时间。 她定定地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现在的世界居然是上一个世界的……四年后?! 那她现在二十二岁了? 林寻又在屋子里愣了会儿神,随即将窗帘打开。 阳光涌入,不仅晃眼而且温暖。 林寻又开了半扇窗,让微风驱散这屋里复杂的气味儿,遂一边盯着窗外开展思路,一边听着从浴室里传出的吹风机的声音。 时间过了四年,她应该上了大学,但还没毕业。所以这里很可能是她租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 果然,从窗户看出去,楼下路过抱著书本、背著书包的男生女生,四周环境郁郁葱葱,人行道整洁干净,远处有几座教学楼。 现在有很多学校都建得像是小型社区,不用出校门就可以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而她租的单间就在这个小型社区里面。 所以蒋延和她是校友?他也参加高考了? 那余寒、余歆呢,蒋媛呢? 正想到这,浴室里的声音停了,门板上响起“叩叩”两声,门开启了一道缝,就听到蒋延的声音:“我准备出来了,你好了吗?” 林寻应道:“啊,好了。” 她的声音又沙又哑,声带还有点疼。 林寻清清嗓子,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再一转头,就见蒋延从浴室出来,上身已经穿好t恤。 “那个,你、我……”林寻咽了水,试图问他前情,“昨晚我喝醉了,是你送我回来的?我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为什么是你送我?” ——咱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蒋延看了林寻一眼,脸上没有笑容,甚至是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静:“准确地说是清晨。只能我送你,其他人和你一样东倒西歪。本来我只打算送你进门,但你吐了我一身。” “哦。” 林寻抓住一个关键词:其他人。听上去像是某个同学聚会,大家都很投入忘我,只有蒋延置身事外。 “你还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啊,居然没喝醉。”林寻说。 蒋延已经回过身,从门后捡起一个男士背包,拿在手里又去开门,门打开的瞬间才说:“我先走了。” 林寻没有叫住蒋延,直到门板关上,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她这才坐回到床沿。 隔了几秒,林寻在心里叫着:“你在吗,出来?” 却没有人回应。 林寻心里更生出问号,就想起之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上一次“她”也是因为受到时空穿越的副作用,进而消失持续一段时间。 林寻还记得在上一个世界激怒了“她”,让“她”把招数都使出来,而后就来到这里。所以是“她”将她拉入这个陌生的二十二岁世界,结果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被迫进入休眠状态? 疑问升起的同时,林寻不由得警惕起来。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想得到什么,是否想进一步利用她,这次都不能让“她”如愿。 当然在这个基础上,她要先了解这个世界,了解现在的自己。 不过在这之前,她要先确定一件事。 林寻很快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女生,确定是属于自己的脸,而不是夺舍他人。 当然,这张脸比十八岁的她更为成熟,轮廓也更细致,婴儿肥褪去少去,眼神里也不再只有懵懂无知。 林寻又就从手机里找到许亦为的微信窗口,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舅舅?” 不管怎么样,先和衣食父母联系上准没错。 不一会儿,许亦为回了:“药吃完了?” 简单四个字,就道出许亦为和她之间投喂和被投喂的关系。 没等林寻打完字,许亦为又发来一句:“我这有事,晚点让人给你送过去。” 林寻没有继续追问许亦为,洗漱过后就坐在书桌前翻找过去的痕迹。 嗯,按照课表和时间显示,她现在正在上大四,基本上没课,但学校有一些活动要参加,还有论文答辩要完成,偶尔还会打打零工。再看手机里的余额,显然打工不是为了赚零花钱,而是为了体验生活。 林寻很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包,将手机和纸巾等物品扔进去,便拿着包出门。 她租的这套公寓楼是一门一户,每层有三户,从地图app上显示,这里是m大的单身公寓。说白了就是老楼改建,简装之后租给在校生,一个月要三千多。 林寻一路开着导航,手里还拿着校园地图,从单身公寓走到哲学系的教学楼只需要五分钟——她就是这个系的学生。 m大建设颇为全面,路的两旁都是绿化带,这个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在上课,少有人闲逛。 眼瞅着教学楼就要到了,刚好从楼里走出来一个女生,见到林寻就扬起笑容,还迎面朝她走来。 林寻站住脚,先向后看了眼,直到女生来到跟前,问:“林寻,考虑得怎么样?” 林寻扬了下眉,反问:“考虑什么?” 女生:“你不是吧,都问你好几次了,玩失忆就没意思了!” 女生的语气虽然在抱怨,却有点伏低做小、讨好的意思。 林寻笑了下:“我昨晚喝多了,能不能再提醒我一下?” 女生像是要翻白眼,却忍住了,耐着性子回答:“体大、联谊、三缺一。想起来了吗?” 林寻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并在心里画下一个惊叹号:“联谊,我?你确定没搞错?” 女生:“还要我说多少次呢,人家就指名要认识你呀,哲学系多少年才出一个美女呢,连外校都知道了!” 美女,她? 林寻出门前照过镜子,二十二岁的她比十八岁更突出一些,但也就是眉清目秀的范畴,并不是多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第一眼美女,起码距离余歆那种还差得远。 林寻:“哦,我再想想吧,这两天有点忙。” 话音落地,林寻就越过女生,在没有搞清楚自己身处的状况和“她”的阴谋之前,她可没心思参加任何活动。 女生在后面叫道:“那我晚上再联系你啊!” 林寻抬手挥了挥,因为女生的话对二十二岁的自己有了一层新认知。 都说自己看自己和他人看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而她对自己的认知一向是精神上有问题,性格比较平,人缘不好,家里有钱。但现在看来,这个即将完成大学学业的林寻远比她以为得要外向活泼,起码一个性格比较平的哲学系女生还不至于声名远播到校外。 而且刚才翻看衣柜的时候,她发现里面的衣服不仅色彩鲜艳、款式多变,比较常穿的衣服都是短款居多,很衬身材。 林寻在教学楼一层逛了一圈,一边看展示柜里的照片和奖杯一边翻看微信记录,一条接一条,仅仅是一个小时内就有十几个人给她发消息。 当然大部分都是没有没尾的,比如“起了吗”“中午吃什么”“晚上你来吗”,还有一个直接叫她“宝贝”的。 二十二岁的林寻人缘竟好成这样,这四年发生了什么,她是被打通任督二脉了吗,否则怎么会从i人变成e人?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令林寻熟悉的对话框跳了出来。 余歆:“抱歉寻寻,我最近实在太忙,明儿就要进组了,本来说好要约饭的,现在看可能不行了。” 看来二十二岁的余歆仍在朝梦想前进,没有放弃。 林寻笑了笑,回道:“没事,那就再约吧。对了,余寒最近怎么样?”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窗口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却持续了好一会儿,接着出现这样一句:“他出来以后还在适应社会,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我想还是多给他点时间吧。” 出来以后? 林寻怔住了,难道…… 林寻盯着对话框正准备措辞试探,没想到头疼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而且来时很凶,针扎一样,还伴随着脑震荡一般的晕眩感。 林寻一时站不住,只好扶住旁边的墙,身体蹭着墙壁往下滑,直到靠坐在墙角。 与此同时,无数个令她陌生的画面也拚命挤入脑海。 第46节 第一幅画面,那是十八岁的“林寻”靠在病床床头,她看着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许亦为,这样说道:“我不想回去梦城,我想留在这里,我也不留学,我会复读,我要参加高考。” 许亦为神色很淡,眼神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似乎对她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会感到意外:“想好了?” 林寻坚定地点头:“想好了。不过虽然不回去,在那里我有两件事想处理一下,希望你能帮我,可以吗?” 许亦为:“说说看。” 林寻:“我要举报一个叫幸露的录制棚,里面有一个姓孙导的广告导演,他迫害过很多未成年女生,我希望他能得到法律制裁。” 许亦为点了下头:“还有呢?” 林寻:“还有,其实在梦城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同龄人,聪明、肯学,只是可惜家里有困难,因此放弃考大学的机会。我想以我妈的名义帮助这些人。” 许亦为扯了扯唇角:“你指的这些人,包括蒋延吧。” 画面一转。 “林寻”正坐在家里接电话,她的脸色很凝重,而手机里则断断续续传出余歆的哭声:“律师说这次非常不乐观,我哥的案子判定了,还会坐牢……怎么会这样,寻寻,我该怎么办?爸妈刚走,他就打伤人……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非要去拍那个广告片,要不是我哥听说那个导演有问题,他也不会跑去保护我……我哥还说,还说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我没事,都是我害了他。” 画面再次旋转。 这一次是在大学校园,“林寻”和几个女生走在林荫道上说说笑笑。 微风和煦,阳光正好。 迎面走来一个表情淡漠的男生,其中一个女生小声说道:“是蒋延。” 另一个说:“我一直觉得他很帅。” “我也觉得!” 唯有“林寻”收了笑,瞬间安静下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蒋延,直到和他擦肩而过。 这之后还有一些稀碎且一闪而逝的场景。 比如“林寻”和一个长相斯文的同龄男生一起走在校园里,男生拉着她的手。 这是谁?大学男友? 林寻正试图看清男生的模样,然而下一秒,她身边就换成一个身材高壮且穿着运动装的男生,对方还搂着她的肩膀。 但这幅画面也没有持续多久,后面还有四五个不同类型的男生快速切换,一个接一个,有的像是在依依不舍地挽留她,有的则像是在纠缠,还有的红了眼眶看上去很痛苦地指责她。 林寻一直处在震惊当中,直到这些画面终于停下来。 林寻靠着墙角缓了好一会儿,等到余痛消散才扶着墙起身,遂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额头上汗珠涔涔。 这个世界和以往的穿越都不一样,她可以读到这个“林寻”大脑中的记忆,虽然并不多,而且闪回速度过快,但总算不是一知半解。 林寻边消化边走出教学楼,站在温暖的阳光下才觉得没那么冷。 前面不远就是食堂,她现在急需热量补充。她的体力药应该是吃完了,出门前她翻了所有抽屉都没有找到。而且以她的习惯药瓶应该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并且会在包里放一个迷你药盒,但包里并没有找到。 食堂里,窗口还没有开大锅饭,只有小灶。 林寻没有在包里翻到饭卡,先补办了一张,买了两个菜,随即找位置坐下。 可她刚坐稳,面前就坐下一个短发女生。 短发女生穿着清凉,还佩戴着大牌的基础款首饰,架在桌面的双手上还带着水晶手串,上来就说:“体大的事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最好不要去。向青介绍的那几个真的不太行,她就是利用你,你去给她充场面太掉价儿了。” 向青?哦,就是那个问她联谊的女生。 林寻没有问短发女生的身份,只不动声色道:“我没说要去啊。” 短发女生明显松了口气:“害,我就说嘛,她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居然还到处说你已经答应了!” 林寻顺着话茬儿说:“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让我去。” 短发女生:“还不是因为你和班草那个宿舍四个帅哥都约会过嘛,结果他们一个个的到现在都忘不掉你,而且这事儿越传越邪乎,我听过的就七八个版本了。对了,昨晚那谁不是还跟你求复合吗!” 一个宿舍四个帅哥,都约会过?! 林寻还没消化完,又听短发女生说:“哎,不过昨晚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你在我前面就醉了。” 林寻正准备搪塞,就听小灶窗口吆喝了一声,她立刻起身取餐。 待两菜一饭端上桌,短发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吃这么多,你昨天还说要减肥!这么多碳水,你疯了你!” 林寻塞了一口米饭到嘴里,说:“吃饱了再减,我要饿扁了。” 哪知一口饭还没咽下去,短发女生的目光就越过她,脸色微妙了。 林寻正要回头,身边的椅子就坐下一个男生,皮肤白净,戴着眼镜,一身的书卷气。 短发女生笑容古怪地站起身,临走前说:“记得微信哈。” 林寻点了下头,转而就听书卷气男生说:“昨晚,对不起。” 第38章 chapter 02 chapter 02 “昨晚,对不起。” 林寻:“嗯?” 只回应了一个单字,带着疑问,看来昨晚发生了很多事啊。 男生的耳朵红了:“我酒量不行,本来是想壮胆,没想到出糗了。” 林寻又吃了一口菜:“哦。” 书卷气男生长相周正,林寻一边吃菜一边看着他纠结的脸色,同时在脑中闪过的记忆里翻找与他有关的画面,直到翻出这样一幕——这个世界的“林寻”正走在前面,书卷气男生紧紧追在后面,狼狈地求她听他解释。 直到“林寻”倏地站住脚,转身盯住男生,这样说道:“方裕我问你,你是不是和高露开房了?” 非常地出其不意,还带着一点讥诮。 “靠。”林寻咽下嘴里的食物,发出感叹。 方裕听到了,先是一顿,遂飞快地说:“我那天也是喝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干那种事,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寻寻,你相信我。” 即便眼前这张脸再好看,林寻也瞬间没了胃口,她放下筷子,靠着椅背双手环胸。 虽然她穿过来时间不长,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林寻”,但有些女性心理是共通的。何况她可以隐约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爱憎和比她更外放的性格,它们正时不时向她发出信号,偶尔也会产生共鸣。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还是单纯地睡觉?”林寻非常直接地问,虽然有些惊讶自己的不够迂回,却也因此还感觉到一丝占据上风的痛快。 或许这个“林寻”的原有性格,也感染到了她?凡事都很直接,没有拐弯抹角,似乎也挺好。 “我,我也不确定,我酒醒之后就……”方裕盯着林寻犀利的眼神,解释道,“总之就是在我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最多也就……小做了一下。” 林寻有点想笑:“你那里有没有进入她那里,你居然不确定?那是你的感官出了偏差,还是身体机能有问题?做就做了,没做就没做,什么叫小做了一下?” 方裕的脸彻底红了,是恼怒的:“你小点声!” 周围同学虽不多,却已经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窃笑。 林寻只左右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说:“我要吃饭了,请你不要影响我的胃口。再不走,我会更大声,明天你的事迹会传遍同学圈。” 方裕自然不服,可他不敢拿自己的颜面去赌,因此只支撑了五秒钟就羞愤离场,临走前还不忘撂一句狠话:“你会后悔的!” …… 和方裕的对峙是林寻十八年以来做过最痛快的事,当然她很明白这种变化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林寻”原有的性格影响。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仅仅过了四年,二十二岁的“林寻”就变成这样。 难道说一个人在不同的平行宇宙性格也会发生改变?因为经历的不同,因为思想不同,因为做出的选择不同,而这些“不同”除了会改变事情的走向之外,也会折射回来,转化成当事人性格的一部分? 哦,是不是就像是余寒和蒋延的那种“改变”? 不知何故,林寻忽然有一种她虽然穿进自己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身体,却好像只是暂住、借用的错觉。 饭后,她一路往单身公寓溜跶,和来时一样一边走一边回顾信息,时不时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待另一个自己与现实世界的人发生的各种纠缠,就像是在看连续剧。 林寻发现其中有一个叫肖东的男人,不只对话框置顶了,聊天内容非常甜蜜暧昧,电话往来也是目前最频繁的,“林寻”还给他备注了“现男友”。 林寻看得专注,并没有注意看前面的路,直到来到公寓楼下,面前忽然出现一道挺拔的影子目标明确地挡住她的去路。 林寻急忙站住脚,抬头的同时还在想,不会吧,又是一个追求者? 没想到林寻刚对上男人近在咫尺的笑脸,鼻子眼睛都还没看清楚呢,男人就先一步俯下身来,并一手托起她的下巴,明显是要吻她。 林寻下意识一脚后退,急忙用手挡住男人的嘴:“你干吗?” 男人顿住,笑容不改地问:“还在生我的气?昨晚是我不对,可是我爸那里也离不开人,我昨天一直在医院,真的出不来。” 林寻又退了一步,这才看清男人的模样,单眼皮、高鼻梁,头发梳得整齐,看上去比自己大几岁,像是已经成熟的社会人,虽然穿着休闲装却更偏向商务风,不像是学生。 男人又是一笑,这时拿起一个女款背包,放到她手里说:“你也太粗心大意了,这是你昨天落在饭店的包,是你同学替你拿回来的。” 林寻:“我的同学,谁?” 男人:“好像姓高,我没记住。” 林寻打开包往里面看了眼,应该是她的东西,和纸巾放在一起的有个迷你药盒,药盒里还有两粒红蓝胶囊。 男人见林寻不再追究昨晚的事,就势搂住她往公寓里走。 林寻没有反抗,而是问:“你刚说你爸住院了,现在怎么样?” 男人:“已经过危险期了,我找了护工给他,养一段时间就能接他出院。” “哦。”林寻应了一声,试探地叫了声,“肖东?” 肖东笑容温和,低头看她时:“是不是不生气了?” 这应该不是肖东第一次进出林寻的公寓,他的动作很自然,进单元门以后没有东张西望,而且很清楚林寻住在第几层的哪一门。 林寻始终在暗中观察肖东,并不急着发问。 肖东一直在说话,但语速不快,不是那种话痨型的男人,无论是外形还是谈吐都像是有些社会经验和阅历,知道进退,是很懂女人的非直男选手。 林寻又在心里画了一个问号:二十二岁的“林寻”好这一口? 林寻将公寓的门打开,肖东非常自觉地换鞋,她这才知道鞋柜里的男士拖鞋是谁的。 不过这双拖鞋看上去很新,鞋底也只是沾了一点灰,可见肖东不算是这里的常客。她也没有在浴室或是衣柜里发现男士用品,说明他不会留在这里过夜。 哦,那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肖东洗过手就在椅子上坐下,林寻问:“喝什么?” 第47节 肖东看了眼时间说:“我不能久留,晚点还有一个会。” 林寻还是倒了杯白水给他,看似随意地问:“我那个同学,就是姓高的,她有没有跟你说昨晚的事?” 肖东笑道:“没有。不过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林寻只发出一个单音,心里拿不定主意,面上却在装腔作势,“那就考考你。” 肖东喝了口水,将杯子拿在手里:“饭店的监控我已经看过了。你喝醉了以后就到门口吹风,有个男同学出来纠缠你,拉拉扯扯地还要亲你,你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自己还差点摔倒。然后又有一个男同学出来,和他打成一团,你还在旁边鼓掌。” 林寻不由得睁大眼睛:“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实际内容比我描述得还要精彩,要不要我拷贝一份给你?”肖东却很正经,“我还记得最后送你离开的男生看上去很清醒。我事先和前台经理打过招呼,一定要看好你,那个男生就给前台报了身份证,留了电话,经理这才放人。” 林寻总算听出来一点端倪,昨晚聚会的饭店应该和这个肖东有些关系,起码是说得上话的,否则饭店经理没必要听肖东的吩咐。 至于那个报了身份证、留了电话的男生,不用问一定是蒋延。 林寻靠著书桌桌沿,歪着头打量肖东片刻。 肖东问:“在看什么?” 看我自己的眼光。林寻这样在心里回答。 而她嘴上问的却是:“还记不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要听你描述你的视角。” “又要考我?”肖东说,“是因为我和你舅舅有生意上的往来,我偶然得知他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外甥女。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给我出了不少难题,我追了你大半年,一路过关斩将,你这才允许我做你的男朋友。” 听到这里,林寻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他的用词,不是“做我的女朋友”,而是“允许我做你的男朋友”。 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是卑微讨好型的,而且看上去很自信,甚至有几分自负,可他却知道在用词上调整“主仆关系”,好似是他在仰视她。 肖东注视着林寻的笑容,遂将杯子放下,来到她面前站定。 林寻这才发现肖东比自己以为的要高一点。 他轻抚着她耳边的碎发,这样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学校里那些愣头青追求你,你很轻易就答应和他们约会,却要处处刁难我?” 林寻回答不上来,这部分回忆她也没有读到。 肖东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案,很快又道:“后来我想到一个答案。” 林寻问:“是什么?” 肖东笑道:“因为那些小男生太简单,一眼就可以看穿他们的想法,他们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会很有成就感,所以你答应得轻易,拒绝得也很容易。至于我,在你眼里我应该是比较特别的,你喜欢的是尊重你、欣赏你,但不失原则,也不盲目迁就、讨好你的男人。” 林寻眯了眯眼睛。 这番话说的,不仅夸了她,还变相地自夸,真是不得不感叹她在这个世界选男人的眼光。 肖东轻抚林寻面庞的手始终没有挪开,他的目光温润动人,在她整理思绪的时候,微微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一触即离。 林寻没有躲闪,只是看着他,随即就听肖东说:“我该走了。晚上一起宵夜?” 林寻迟疑了两秒:“我还不确定,晚上再说?” 肖东:“好。” 林寻将肖东送出门,又折回到屋里静了片刻,忍不住再一次尝试呼唤:“你在吗,不会死掉了吧?” 依然没有人回应。 眼下这种既然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真是很奇妙,不像是穿到自己的身体里,倒像是重生小说里的那种设定,夺舍了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身体,需要从头熟悉自身性格和环境。 林寻又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很快翻到自己的行程表。 按照原定计划,这天晚上她是准备去24小时超市上夜班的,但在这行行程旁边还加了一个括号,写着:“待定,可以调班。” 而在微信窗口中,还有几个新的对话框跳到前面。 第一个是向青:“体大的男生又联系我了,我知道你还没有决定,只是告诉你一声,只要你一句话,他们随时可以。” 第二个对话框是24小时超市经理发来的:“晚上值班没变动吧?” 第三个则来自刚才在饭堂见过的短发女生,名叫邓爽:“晚上出来high不?临时有个局,有个追我的富二代,他叫了一群朋友在xx酒店,说让我也来。我还没答应,但他都约了好几次了,再推就不合适了。可我又不想一个人去。” 林寻一手托着腮,再次为二十二岁“林寻”的受欢迎程度感到惊讶。一个晚上,算上现男友的宵夜邀请竟然有四个约定挤在一起。 她划拉了一下手机,率先回复超市经理:“晚上来不了了,正要和您说。” 经理抱怨道:“行吧,我就知道。下次早点说。” 向青的留言林寻直接跳了过去,转而对邓爽说:“没问题。不过是什么样的局?有没有着装要求?” 邓爽:“哎呦,你来了就是我最大的面子,穿什么都无所谓啦!” …… 第39章 chapter 03 chapter 03 傍晚,许亦为的助理将体力药送上门。 林寻趁机问了几个问题,助理的回答就像是在打太极,一问三不知,但态度很礼貌恭敬。 不知何故,林寻总有一种这个世界的“林寻”和许亦为关系并不亲近的感觉。当然过去她和许亦为也说不上多亲近,但在这里却好似又多了一道隔膜。难道是因为她因为要上学从家里搬出来住的缘故? 助理离开后,林寻从药瓶里拿出两粒药塞到嘴里,随即翻看了她和许亦为的对话记录。 许亦为的答案永远很简短,不是说忙就是在忙的路上,感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林寻”也很少回家。 林寻的直觉告诉她,这四年时间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或许只是小事,却在无形中将许亦为和“林寻”的距离拉远了。 只是眼下没有时间深究,眼瞅着和邓爽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林寻从衣柜里找到一件休闲上衣,搭配牛仔短裤,又在包里塞了一件夏季外套便出了门。 邓爽叫的车已经等在学校大门外,林寻一路小跑,隔着一段距离招了招手。 直到走到跟前,林寻才发现邓爽从头到脚打扮得“闪闪发亮”,不仅化了全妆,卷了头发,连衣服都是某牌刚上架的新款。 不只林寻惊讶,邓爽也瞪大了眼睛,似乎被林寻这身“随心所欲”吓了一跳,先是夸张地“哇”了一声,然后抱住林寻说:“果然是天生丽质,随随便便都这么漂亮!” 邓爽夸得很勉强,林寻听出来了,但林寻还来不及多问,邓爽就先一步上车。 林寻低头看了看自己,正要坐进车里,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男生的嗓音:“林寻。” 很淡定,也很耳熟。 林寻回头,竟是蒋延。 林寻:“有事儿?” 蒋延没有多言,只是从兜里拿出一个小东西,递到她面前:“你的,掉我包里了。” 是一个口红。 林寻打开盖子看了眼,是非常耀眼的大红色:“你确定是我的?” 说话间,林寻对上蒋延的目光。 蒋延平定地陈述事实:“我昨天只送了你。” 林寻:“哦,那谢谢了。” “不客气。”蒋延只落下这三个字,就率先转身。 林寻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隔了几秒才上车。 此后一路几乎都是邓爽在说话,话题一个接一个。这里面大部分内容林寻都没有印象,只时不时应一声。 也不知道邓爽的性格是否本就有点人来疯,还是表演型人格,一会儿夸张地形容林寻的男人缘,一会儿又感叹追求自己的都不怎么样,随即又问林寻和男朋友肖东的进展——他那么高傲,林寻是怎么脱颖而出的? 林寻只说:“我不觉得难,因为是他追的我。” 邓爽翻了个白眼,说林寻得瑟。 林寻没接话,只是看向窗外。 车子很快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邓爽说追她的那个富二代定了包房,人都差不多都到齐了。 两人到前台登记后,很快来到电梯间。 电梯门映出光彩照人的邓爽,以及一脸平静的林寻。 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之下,邓爽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连化妆的心情都没了,有心事吗?” 所以她之前的风格,都和现在的邓爽一样吗? 林寻说:“哦,有点头疼,昨天的宿醉还没过劲儿。” 正说到这,电梯门开了。 门里走出来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妆容精致,举手投足的优雅。 林寻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与女人擦肩而过。 女人却在门外转身时叫了一声:“林寻小姐?” 林寻顿住了,邓爽也好奇地睁大眼。 林寻:“你是……” 女人笑着自我介绍:“mandy,肖总的助理,咱们见过的。” 哦,肖东的助理。 林寻也扬起笑:“你好。” 电梯门合上,楼层上行。 安静了几秒,林寻正在琢磨mandy那种意有所指的目光和笑容时,邓爽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这么漂亮的女助理,你要有点警觉哦。我的直觉很准的。” 林寻没接话,但她知道邓爽指的是什么。 邓爽挨了过来,又挽住林寻的手臂:“当然,我知道以你的条件,就算他们真有什么你也不怕!男人多的是!” 这话之后,直到两人步入聚会包房,又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 林寻再没心思顾忌邓爽的警告,脑海中的问号越来越多,它们齐刷刷地将mandy挤出思考范围,很快就堆成了小山高。 包房里光线五光十色,这里所有人都非常投入,说是醉生梦死也不为过。 第48节 刚进来的时候,邓爽做过一轮介绍,但林寻根本没记住哪个是追求邓爽的富二代,因这里几个雅痞男看上去都差不多。 再者邓爽似乎和他们每一个都很熟,而且态度暧昧,偶尔还会有肢体接触和小动作。 看得出来邓爽很享受这里的氛围,虽然她和其他女生交集不多,似乎还有较劲儿的意思。 而林寻就像是闯入一个陌生环境的局外人,不只是格格不入,还有一种被围观的感觉,似乎每个人都在看她,每个人都在背后议论着什么。 林寻这种游离在外的感觉自然也挂到脸上——她根本笑不出来,尽管她已经很努力了,那表情看上却非常勉强。 她也没有参加任何看上去很有意思实则很无聊的节目,她甚至在想,他们真觉得很好玩吗,真这么开心吗?难道只有她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吗? 邓爽看出来林寻的不在状态,补妆的时候还问她是不是宿醉还没过劲儿,要不要找人送点药,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林寻回答不上来。 事实上,她刚才翻看了手机相册,发现其中一个分类装的都是二十二岁的“林寻”和邓爽的聚会照片。这里面每一张照片,“林寻”都打扮得和邓爽一样夸张,就像是抓着短暂的青春时光要可劲儿造,充分燃烧每一个细胞似的。 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林寻”,这种陌生感比上个世界夺舍余歆的感觉还要割裂。 她后悔了,她今晚真不该出现在这里。 酒过三巡,林寻的忍耐力终于到达极限,将邓爽拉到一边提出想要离开。 邓爽撑了一晚上的笑容也终于落下,趁着角落没别人,这样说道:“其实我来的时候就想问你,你今晚到底怎么了?不化妆也就算了,来了这么久连个笑脸都没有,什么活动都没兴趣,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林寻解释道:“我问过你着装要求了,你说随便。” 邓爽叹了口气,看得出来是真的无奈、费解:“是随便啊,可再随便也要差不多吧!再说你哪次不是最出风头的那个?咱也不是第一天出来玩了,你今晚是不是故意整我啊?就算是我让你来陪我的,你也不能这么拆我的台吧。” 林寻定了几秒,没有接话,却也没有生气。 她完全能理解邓爽的想法,今天聚会的女生每一个都打扮得光鲜亮丽,仿佛这里是一场选美大会,唯有她置身事外,在这样五颜六色的灯光下衬着一张脸像是鬼一样,不笑也不闹。 这样的林寻和过去判若两人,邓爽必然无法接受,只能认定她是故意搞破坏。可是林寻又不知道该如何融入,更不知道二十二岁的“林寻”在这种场合应该是什么样。 “抱歉,我先走了。你好好玩。”林寻知道自己解释不清,只撂下这句话就往外走。 邓爽没有阻拦,只是将脸别向一边。 经过沙发区时,林寻刚好听到一个女生说:“装什么纯呀,全场就显她了。” 另一个女生接话:“就是啊,一直端着,显得自己多清高……” 林寻没有回嘴,反正也不认识,没必要和nobody浪费情绪。 没想到她刚走几步,身后就发出一阵骚动和尖叫声。 林寻下意识回头,却见邓爽已经来到两个女生面前,她一手抓住第一个女生的头发,另一手直接扇了下去。 女生被打了,立刻挣扎反抗。 旁边的几个富二代也跑过来劝架,场面一时混乱,直到邓爽被人拉开。 严格来讲,邓爽是占尽上风的,可她的脸色却非常难看。 邓爽的骄傲不允许她再留在这里,只站在原地瞪着说闲话的女生一会儿,便一把拍开富二代的手,迳自走向林寻,拉着林寻离场。 …… 相比包间里的热闹,酒店外面是一片冷清。 邓爽走在前面,手机频频发出微信提示音,她却没有看,只是对着夜空不停地深呼吸,灯火辉煌的酒店早已经被两人甩在后方。 林寻默默跟着邓爽并在心里措辞,她正要追上她说点什么,邓爽却先一步站住脚,转身看过来。 林寻率先开口:“刚才谢谢你。但那种人,没必要跟她理论,更没必要动手。” 只是这话刚说完林寻就后悔了。 她们是哪种人她并不了解,或许邓爽了解,而且多次打过交道,以后还会继续打交道,并不是所谓的“没必要”的关系。 邓爽点了下头,显然还在情绪上:“你说得对,我连她叫什么都没记住,只是见过几面罢了。我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今天是我让你陪我过来的,可你全程都跟个姑奶奶一样。我就不明白了,你来都来了,装给谁看呢?她们当着我的面说你,其实是说给我听的,她们是在打我的脸。人争一口气,我今天要是选择忍气吞声以后就别混了!林寻,你以后要是这样再甩脸子,不买任何人的面子,麻烦你提前说一声,不要让我像傻子一样替你圆场!” 发泄完一通,邓爽便径直走向路边,完全不想听林寻的解释。 刚好有空车经过,邓爽抬手将车拦下就坐了上去。 林寻就站在路边目送出租车离开,又立了片刻,看看前方,又看看来路,一时迷茫。 所以“林寻”和邓爽只是酒肉朋友兼塑料姐妹花吗?她好像明白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荒唐。 林寻没有急着叫车回学校,而是沿着街边走。 这里靠近绿荫带,路灯不多,隔很远一段距离才有一点照明,马路上车辆也比较稀少,偶尔能听到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 林寻走了几分钟,边走边想事情:似乎有隔膜且几个月都见不到一面的许亦为;醉生梦死的聚会和紧追不舍的联谊邀请;此起彼伏的前男友;主动送她回公寓的蒋延;还有一个塑料姐妹花。 想着想着,林寻站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时远时近,好像是在身后,又好像是在她心里。 林寻终于在心里问:“是你吗?” 但没有人回应。 林寻皱了皱眉头,诡异的感觉却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她又问了一次:“你是不是在看?为什么不出声,你在想什么?” 仍然没有人回答。 下一秒,前面不远处的路灯闪了一下。 林寻看了过去。 就像是为了回应她一样,路灯又闪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坏掉了。 林寻捏紧手心,不想再在这里久留,很快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然而就在林寻低头的同时,目光却瞄到地上多了一道影子,而且它正从后方贴近她,它的手里似乎还举起了什么东西,像是要…… 林寻心里一紧,正要转身,后脑勺就落下一道重击。 “咚”的一声闷响,林寻倒向地面。 …… 林寻再次回到黑暗之中。 她顾不得强烈的不适感,再次呼喊道:“你出来,出来!” 这一次“她”居然回应了:“感觉怎么样?聊聊体会吧。” 林寻缓了口气:“之前叫你,为什么装死?” “她”说:“这是对你的测试啊,又不是对我的,我为什么要理你?” 林寻:“那现在呢,怎么又愿意出来了。” “她”说:“不止这次我会出来,以后你每一次game over我都会出来。就当是随堂小考吧,我是来出题的。” game over? 林寻问:“难道我死了?是谁在后面偷袭我?” “她”说:“这就要你自己回去确认了。你回想看看白天都接触过谁,感觉谁跟你有仇呢?” 林寻不说话了,除了纷乱的信息之外还有震惊。 她没想到再次开局是这样的模式,而且这么快就结束了。所以这就是“她”的新招数、新世界——看似很生活化很平静,却暗藏危机? 一串人名此起彼伏地出现在林寻脑海中:蒋延、邓爽、尚青、方裕、高露、肖东,还有回忆中不知名的前男友们。 隔了好一会儿,林寻才发问:“找凶手就是这次测试的终点?是不是我完成了,就算通关?” “她”说:“是。” 林寻:“就这么简单?” “她”居然会设置这样容易的关卡,这样轻易就放过她? “她”笑了:“你觉得简单,那你可以试试看,要死多少次才能通关。不要忘了,你的体力是有限的,死太多次,很有可能会真的噶掉。” 林寻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问:“那这个世界是虚构的还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二十二岁的我,真的是我吗?” 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的性格在经过四年之后会有这么大的改变,说不上是好还是坏,每个人的为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无谓比较,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回答说:“当然是你了。是否是虚构的,你自己没有感觉吗,我有必要为了考你,就虚构一个世界出来吗?” 林寻没有接话,心里又生出一个新的问号。 但林寻还没有道出疑问,就听到“她”说:“好了,你该回去了。记住,找到凶手,是这次考验最终也是唯一的任务,祝你好运!” 下一秒,林寻就被一股力量挤出黑暗。 她根本来不及去适应,就感受到刺目的光线笼罩住眼皮。 林寻醒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头疼和晕眩感,就好像宿醉还没有退去一样。 前天她到底喝了什么假酒,居然能宿醉两天? 这个念头钻进大脑,林寻费力地睁开眼,下意识坐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回到了三千多块一个月的单身公寓。 靠,昨晚她被人打了闷棍,是谁把她送回来的?报警了没,附近监控拍到是谁了吗? 正想到这里,林寻抬起手臂看了看,又掀开薄被看向身体。 她穿的居然是前一天已经换下来的内衣裤?谁给她穿上的? 还有…… 林寻的双脚踩下床,站起来时还有点打晃儿,她一手揉着发酸的太阳穴,脚下发软地走向浴室,隐约地好似听到了流水声? 嗯? 林寻的手比她的脑子快了一步,在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同时,手已经落在把手上。 轻轻一按,浴室门开了。 一室水气扑面而来,浴室的排风扇打开了,发出“轰轰”声。 流水声由弱变强,她的目光循声而至,缓慢地移动到站在洗手池前的男人身上,宽而有棱角的肩膀,向下收窄的腰线,还有镜子里与她对视的那双眼睛。 又是……蒋延?! 第49节 是他将她捡回来的? 林寻张了张嘴,立在门边正要提问,就见蒋延垂下眼帘,这样说道:“给我几分钟,马上就好。” “哦。”林寻发出一个单音,喉咙又干又疼。 几秒的间隔,流水声仍在继续。 蒋延低头看着衣服,又问:“你要不要先穿上点?”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第40章 chapter 04 chapter 04 林寻快速找了一身衣服换上,随即将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展开一看,果然有呕吐的痕迹。 所以她的确回到“昨天”早上了? 这次穿回来的时间点和过去不一样,并不是随机生成的。 不,也不能这么说,前面几个世界也不算是随机,时间点都是“她”定的,“她”有自己的一套规律。 唯一不同的是,前面的世界不局限在某一天当中,时长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几天。而这次连24小时都不到。 她的任务就是找凶手,那么凶手是不是一定会在晚上那个时间点出现?她掌握的线索和嫌疑人名单是否就局限在白天接触过的npc里? 林寻一边琢磨一边从裤兜里翻出自己的手机,一时也顾不得生理上的宿醉,脑子里又跟着浮现出两个疑问: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许亦为和她疏远了?这个世界的凶手是谁,“她”是否早就知道,只是拿这个世界做测试,还是说连“她”都不知道? 正想到这里,浴室门开了一道缝,蒋延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准备出来了,你好了吗?” “好了。”林寻说。 蒋延走出浴室,就和“昨天”早上一样已经穿上刚刚吹干的t恤,看向她的目光很淡,表情过于平静。 林寻却与“昨天”不同,她一直盯着蒋延看,生怕漏掉什么细节:“谢谢你今早送我回来。” 蒋延注意到她的措辞:“不客气。原来你没有完全喝醉。” 林寻:“哦,就是还有那么一点意识。” 蒋延扯了下唇角,似乎没有多聊的意思,转身从门后拿起自己的包。 林寻见状,又问:“昨晚你为什么没喝酒?” 蒋延:“我今天上午还要面试。” 原来如此。 林寻上前两步,虽然还没想清楚要问蒋延什么,身体已经诚实地挡在门口。 机会难得,可能之后一整天都不会再见到蒋延,她必须一口气把能问的都问清楚了,随即指了指他的包,问:“我的口红是不是掉你包里了? 蒋延与林寻对视了两秒,随即半信半疑地将包打开,翻了两下,果然从里面找到一支口红。 林寻:“对,就是这个。除非还有别的女生将口红落在你这里。” 蒋延只是将口红递给林寻,说:“我先走了。” 林寻却纹丝不动,还尴尬地笑了笑。 蒋延扬了下眉梢,问:“还有事?” 林寻快速说道:“那个,余寒和余歆他们最近还好吗?我微信问过余歆,本来想约饭,但她一直都很忙。” 蒋延听到林寻的问题,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讶,好像这个问题不该从她嘴里问出来似得,却不知道是惊讶她对余歆的关心,还是惊讶她和余歆的关系。 林寻正在疑惑,蒋延反问道:“我听说你给她介绍了圈里的资源?” 还有这回事? 林寻一时接不上话。 蒋延淡淡地扫了林寻一眼,又道:“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作为介绍人,你并不是完全置身事外,你有义务先一步判断对方的人品。余歆很相信你,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介绍的人她不会防范。” 等等…… 林寻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我介绍的资源有问题?” 难道说是这个世界的“林寻”曾经做过什么不靠谱,令余歆感到为难的事? 蒋延却说:“我没有暗示任何事,我要来不及了。” 林寻又盯着蒋延的表情,停顿一秒,终于让开门口。 蒋延离开了。 林寻仍立在门口,并在心里叫道:“你出来,我需要提示!” 没有人回答。 这很奇怪,难道在这个世界进行当中“她”是拒绝给提示的?只能她自己摸索?可是蒋延说一半留一半,他欲言又止的那些话是什么,她又该如何摸索?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转而拿出手机翻看她和余歆的聊天记录,一页又一页,内容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分享生活日常的废话,并没有多少重点。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林寻”似乎和余歆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不过这些话题都与学习和补习班无关,基本上都是买买买,包括服饰品牌的分享,哪家网红店值得去打卡,拍照修图什么软件好用,在网上发布分享如何更吸引眼球等等。 林寻一边看一边皱眉,总觉得微信里这个“林寻”的语气和自己不像是一个人,反倒更像是“她”。往好听了说,这个“林寻”的生活多姿多彩、充实有趣,但往难听了说,就是将简单的生活复杂化,过于沉迷物质享乐。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方式,林寻可以理解,但作为一个穿越者,任何世界的精彩长远来说都不具备任何意义,因为它们“稍纵即逝”,换一个世界就清零了。 还有,这个“林寻”很少在微信里提到余寒,这一点也与她的心情不同。 当然这一点也可以解释,这个世界的“林寻”没有在十八岁那一年回到梦城,对于余寒的记忆仍停留在十四岁。但即便只停留在十四岁,余寒也是她的初恋啊。一直和初恋的妹妹兼最好的朋友保持联系,怎么会很少问起余寒的情况? 林寻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翻到两段比较有内容的聊天记录。 第一段是“林寻”给余歆介绍剧组资源,还提到选角副导演。余歆很高兴,满口答应下来,还说稍后会感谢“林寻”。 到了第二段,是余歆主动联系“林寻”,说已经见过副导演了,但是感觉不是很适合,随即不好意思地道歉,很感谢“林寻”一直想着她,但是她太不争气了。 从这两段对话之后,“林寻”和余歆的约饭就一再推迟,每次都说“有时间吃饭”啊,却没有真正见上一面,且两人的话题又一下子退回到买买买这个“安全区域”。事实上这些对话内容和邓爽的没什么区别,形容成是另一个塑料姐妹花也不为过。 看到这里,林寻好似明白了什么。 莫非蒋延那些话里有话地暗示,指的就是介绍副导演的事?难道事实并非余歆在微信里说的不争气,而是另有隐情? 林寻静静想了一会儿,却没有因此纠结太久,只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她”能跳出来回应,到时候一定要问清楚。 目前最紧要的问题还是要先找到凶手。 听“她”的语气和描述内容,凶手出现的节点大概率就是在今晚,且一定会出现——她的时间可不多了。 心思一定,林寻很快进浴室梳洗。 半个小时后,林寻就拿着手机离开公寓,她的头发还有点潮湿,脸上没有化妆,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天”发生过的细节。 林寻边走边打电话给许亦为。 响了几声,电话里传来对方占线中的提示音。 林寻又改发微信:“舅舅,我需要体力药。” 许亦为很快回复:“我这有事,晚点让人给你送过去。”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回答。 林寻想了想,这样措辞道:“舅舅,是不是我成年了,你就不管我了?” 其实她还想再补上几个字,比如“你有点冷漠”,只是打了又删掉,一时吃不准还用什么口气和这个世界的许亦为对话。 还有,他们的边界感设定在哪里?如果说这个世界的“林寻”是现在这样外放的性格,那么许亦为是不是也变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林寻面前就突然跳出一道人影:“嘿,林寻!” 林寻吓了一跳,思路也断了,抬眼一看,正是向青。 向青笑着问:“考虑得怎么样?” 林寻“哦”了声,很快反应过来:“体大、联谊、三缺一?抱歉,我今晚没时间。” 向青接道:“可是人家就指名找你呀,哲学系多少年才出一个美女,你的名声连校外都知道了!” 林寻耐着性子:“可我今天真的不行。” 向青却还不放弃:“没关系,我晚上再联系你,也许到时候你就改变主意了呢?” 林寻勉强笑了下,迳自越过向青。 向青还在后面喊道:“要回微信哦,不要装看不到呀!” 林寻没有回应,走了几步才转身看了眼,向青正在朝反方向走。 林寻眯了下眼睛,不由得想到这个向青也在嫌疑人名单里,但就目前看,向青似乎没有充足的动机攻击她? 收回视线,林寻又一次看向手机,只见许亦为回了这样一条:“是不是没钱了?” 林寻:“钱还够,只是合理地提出疑问。” 许亦为没有接这茬儿,而是说:“先去忙了。” 呃,这回真不是她的错觉,这个世界的许亦为真的是冷漠隔膜buff叠满了! 林寻定了定神,又看向四周,右手边是教学楼的大门,但这一次她没有进去,而是继续沿着林荫道往前走。 走了不一会儿,余歆的微信发了过来:“抱歉寻寻……本来说好要约饭的,现在看可能不行了。” 林寻快速回复:“没事的,我随时可以,等你ok的时候再约。对了,记得帮我问候余寒。” 窗口上方再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一会儿浮现一会儿又消失。 直到余歆回了三个字:“没问题。” 林寻站住脚,盯着这行字一时若有所思。 余歆明显有保留,这应该也不是她的错觉。 “肖东。”正在林寻愣神时,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林寻下意识抬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绕过教学楼的侧面,前面就是林荫道的分叉路。 肖东原本正在往这边走,如果不是被叫住,很快就会和林寻走个正对脸,而此时的肖东已经转过身,背对着林寻的视角。 第50节 从肖东的来的方向迎上来一个女人,蓬松的卷发,合身的套装,脚踩着高跟鞋,手里还拿着一个女款的休闲包。但这个包不是女人的,与她的穿衣风格也不相配,而是这个世界“林寻”的包。 林寻回忆了两秒,这才想起来女人的名字,mandy。 紧接着,林寻就看到mandy将包递给肖东,还笑着说了两句话。 因有段距离,加上女人声音不高,林寻没有听清。 肖东接过包,似乎回应了一句。mandy便笑着伸出手,非常自然地在肖东的袖子上拂了两下,好似是沾了什么东西,也可能是在抚平上面的褶皱。 几乎同一时间,“昨晚”邓爽的警告在耳边响起:“这么漂亮的女助理,你要有点警觉哦。我的直觉很准的。” 林寻张了张嘴,发出无声地一个字:“哦。” 她很快就收起思绪,并没有上前宣告主权或质问审判两人关系,而是选择转身走另外一条路。 严格来讲,她和肖东没什么感情,目前为止还是陌生人。他有没有和女助理暧昧,发展到什么程度,算不算是脚踩两条船,她都不关心——要是被凶手得手,她又要重新开局,哪还有闲心追究这些道德问题? 不过这个mandy,是不是也有嫌疑呢? emmm,可是敲闷棍这种行为和mandy的优雅和不紧不慢实在不相符,mandy还穿着高跟鞋,应该跑不快吧?“昨晚”她虽然来不及看到凶手的样貌,却能感觉到对方的身手灵敏、动作迅速。 林寻不知不觉地走进食堂,闻到饭香味儿就将刚才的思路甩到一边,随即叫了两盘小炒,找了位置坐下。 毫不意外的,她刚坐稳,面前就坐下另一个女生,邓爽。 林寻扬起笑容,脑海中浮现的是“昨晚”的龃龉和口角。 邓爽的开场白没有丝毫变化:“体大的事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最好不要去……” 林寻抬了下手,将邓爽打断:“我没答应向青。我今天不舒服,哪里都不想去。” 邓爽笑了:“我就说嘛,你怎么会答应向青呢,这不像你啊。体大那几个穷小子,也要你看得上才行啊!” 林寻接道:“嗯,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我去。” 邓爽果然接道:“害,还不是因为你和班草那个宿舍四个帅哥都约会过嘛……昨晚那谁不是还跟你求复合吗!” 班草,四个帅哥,昨晚。 林寻一手撑着头,装作头疼的样子问:“班草他们宿舍,你不说我都忘了,哪四个来着?” 邓爽翻了个白眼,只将林寻的“失忆”当做宿醉后遗症:“你这什么记性啊,周飞、方裕、高泉,还有刘希希。你不是吧,你和他们都约会过的呀!” 林寻默默记下名字,自然也注意到“方裕”这两个字。 这时,窗口叫餐了。 林寻将两菜一饭端过来,再次勾起邓爽的惊呼:“这么多碳水,你疯了你!” 林寻没有回答,刚吃一口饭,邓爽的目光就越过她微妙地瞟向身后。 很快,邓爽离开,对面的位子又换成前来求和的方裕。 林寻一边吃饭一边观察方裕,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同时想像着如果方裕是凶手,那么他的动机会是什么。 方裕的台词就和昨天差不多,先是道歉,然后求原谅。 这一次林寻却没有针对方裕和高露是否发生关系而盘问,只这样说道:“我和你已经分手了,普通同学之间不存在责怪一说。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 这样说够明白了吧? 没想到方裕明显一怔,抿了抿嘴唇又问:“那你是原谅我了?” 林寻耐心解释:“分手的意思就是说,我连原谅你的资格都没有。” 方裕强调:“那就是原谅了。” 林寻忍不住叹气:“行吧,随便你怎么理解吧。” 方裕:“那咱们……还有可能吗?” 林寻忍着怼回去的冲动,只摇了下头。 方裕脸色顿时变了:“可你刚才不是说原谅我了吗?” 林寻一时无言,只在心里默默吐槽:就你这种理解能力,“林寻”是怎么看上你的,就因为你这张脸还能看?算了,nobody,不要置气,不值得浪费情绪。 林寻清清嗓子,十分平静:“不复合和原谅你是两回事。你和高露开房是你的选择,不复合是我的选择。这话能听明白吗?” 林寻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可她和方裕之间不愉快地争执早已引起周围同学的注意,相比方裕的绯闻也早有流传,此时已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方裕的耳朵已经红了,这是恼羞成怒的征兆,显然林寻直接的目光和吐字清晰的“开房”令他很难下台,他已经在钻牛角尖,认定了这两件事就是一回事。 方裕:“是,我是去了,就这么点小瑕疵,你犯得着抓着不放吗!你就没犯过错,真当自己是天仙了?” 林寻:“???” 林寻没有反驳,方裕也没给她机会开口,狠话撂下,掉头就走。 林寻盯着方裕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发出一个字:“靠。” 这个方裕的人格,居然这么容易激动,这么容易上蹿下跳、一点就着? 直到林寻吃完所有菜和饭,若有所思地走出食堂,又一次接到了邓爽的微信:“我去,听说方裕回到宿舍就发脾气,骂你骂得可难听了!高飞气不过替你说话,还跟他打了起来!快告诉我,刚才你都说了什么?” 打架?“昨晚”好像没有这一段吧。 林寻反问:“他都骂了我什么?” 邓爽:“我也不是很确定,是别的宿舍的男生听到几句,说犯贱什么的,还说要给你教训,让你小心。害,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也就这点背后骂人的本事,我就不信他还真敢。” 让她小心,给她教训? 就是这一刻,方裕的嫌疑直线上升。 第41章 chapter 05 chapter 05 从食堂出来后,林寻没有改变行程,仍按照前一天的路线返回公寓。果然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等在楼下的肖东。 隔着一段距离,林寻不由得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这个有款有形的男人。 说实话,若不是让她看到肖东和女助理mandy那样缺乏边界感的肢体接触,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分数会更高。 怎么说呢,许亦为是个严苛的人,能与他做生意的人没有扶不上台面的。肖东既然是许亦为的生意伙伴,还能博得这个世界“林寻”的青睐,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只是话说回来,肖东有几分是真的喜欢“林寻”,又有几分是因为她的身份呢? 许亦为和“林寻”的关系有些疏远,这件事肖东是否也看出来了?如果肖东看在眼里,是否就说明他对“林寻”本人的喜欢更多一些? 哦,许亦为没有别的亲人了,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噶掉了,“林寻”就是唯一继承人吧? 这个念头自林寻心里一闪而过,当然作为穿越者她已经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再说根据以往经验,总是她“死”在许亦为前面。 可是作为肖东一个被“禁锢”在小世界里的npc,他是否更看重这一点呢?如果肖东是奔着谋财害命来的,制造什么杀妻案,首先要先是法定妻子才行啊。眼下非亲非故的,肖东杀她能得到什么? 就这样,林寻站在原地开起小差,目光仍落在肖东身上,只是逐渐放空。 直到肖东看到林寻,不知她为何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笑着走过来,碰了下林寻的手臂,又顺势抓着她的手。 林寻醒神,就听肖东笑问:“怎么站在这里愣神儿?” 林寻也露出笑容,很淡,抽手的同时从他手里拿走自己的包:“咦,这不是我的包吗,你是特意拿来给我的?” 肖东接道:“是啊,你也太粗心大意了,就这样落在饭店里。还好里面没有重要物品。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林寻打开看了眼,其实少什么都无所谓。 随即林寻想起“昨天”肖东的话,他说是“林寻”的同学交给他的,可她明明看到的是mandy。 林寻问:“包是谁给你的?” 肖东面不改色道:“你一个同学,好像姓高。” 林寻没有拆穿肖东,也没有追究他和mandy的关系,她的思路都集中在找凶手上:“谢谢了。” 肖东闻言不禁挑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林寻没有回答,看了看公寓门,对肖东说:“我吃得太饱了,不想回去,咱们走走吧。” 肖东点头:“也好,很久没有一起散步聊天了。” 林寻一手拿着包,另一手被肖东拉着,两人的步速不快,看上去很悠闲,林寻心里却徘徊着几个问题,心思一个接一个地动。 “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有心事?”肖东一直在注意林寻的变化,将她这一刻的若有所思看进眼里。 林寻问:“你爸怎么样了?” 肖东:“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昨天没能陪你,都是我不好。” 如果是为了照顾自己的父亲,哪里有不好一说呢?像是这样无论什么事都会主动认错的男人,女人总会愿意多几分宽容。 林寻:“谁都有忙不开的时候,谁没有亲人需要照顾呢。昨天的事只是小事,你爸爸没事了就好。” 这话在林寻看来,只是待人接物中非常自然地回答,肖东听了却难免惊讶,看她的眼神还多了几分深意和探究。 林寻问:“怎么了?” 肖东笑道:“看来你真的有心事,连说话都不一样了。” 林寻趁机问:“差别很大吗?那在你眼里,我之前都是什么样的?” 肖东恍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又要考我?” 林寻没接话,从肖东“这两天”的回答中不难看出来,“林寻”对他总是考验多一些,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刁难的成分。 肖东拉着林寻的手,随口数了几件他们共同经历的小事,虽然和林寻的性格不大一样,她也已经见怪不怪。 直到肖东话落,林寻看似随意问了句:“你的助理是叫mandy对吧?” “是啊,怎么突然提起她?”肖东反问。 林寻:“没什么,就是好奇身为助理,要为老板服务到什么程度。我小舅舅的助理是男的,有时候连他的衣食住行都会涉及。” 听到这里,肖东站住脚:“吃醋了?” 林寻摇头:“如果我说只是好奇,你信吗?” 肖东显然不信,却也没有解释什么,沉吟两秒之后这样说:“她有工作能力,但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将她调岗。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任何人都没有你重要,我重视是咱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以前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工作上,但现在和将来的我,生活永远会排在工作前面。” 言下之意就是,在遇到林寻之前肖东以工作为主,但现在有了林寻,林寻便摆在第一位。 第51节 到此,肖东的嫌疑在林寻心里直线下滑。 他的诚恳和慇勤姑且不论有多少是真的,就说今晚凶手动手的时间点,如果凶手真是肖东,他根本没必要在动手之前铺垫这些,又是甜言蜜语又是楼下等候的,根本没有意义啊。 再说一个生意人有什么动机和必要去攻击生意伙伴的外甥女呢,还是用打闷棍的方式?直接绑架勒索不是更符合生意人的思维模式吗? 林寻和肖东边走边聊,一路上遇见不少同学。有的同学主动和林寻打招呼,林寻便微笑回应,但她发现这里面男生居多。 肖东似乎也注意到了,却没有表示。 两人走到校园外,肖东的车就停在路边,mandy见肖东出来,下车迎接。 林寻神色淡漠地看向mandy,mandy却是笑容可掬:“林寻小姐,你好。” 林寻眨了一下眼,想起“昨天”的mandy对她也是现在这样的称呼,用的也是现在这种笑容。 “你好。”林寻又看向肖东,“你去忙吧,回头再联系。” 肖东示意mandy先上车,随即问林寻:“晚上一起宵夜?” 林寻说:“我还不能确定,晚上再联系。” 肖东没有强求:“也好,晚点打给你。” 林寻保持着微笑目送肖东上车,又看着车子远走。 她歪着头看着路的尽头,一时没有立刻离开,直到背上突然落下一个力道,伴随着一个女生的叫声:“嘿,看什么呢!” 林寻吓了一跳,回头看清来人,原来是邓爽。 邓爽看了看林寻的脸色,又问:“怎么白得跟鬼一样,宿醉还没好,吃药了吗?” 林寻摇头,她是有点累,但不是因为宿醉,更多的是因为时空穿越的副作用。 邓爽很快又问:“对了,晚上有个局,就是追我那个富二代,要不要陪我去呀?” 上次的不欢而散很快浮现在林寻脑海中,她下意识回答:“我今天状态不好,去了也high不起来,会扫你兴的,还是算了。” 说话间,林寻还拧起眉头,装作一副因头疼而不耐烦的模样。 邓爽有些失望:“你是认真的吗,也许你晚上就好了呢?” 林寻:“还是不要了,你好好玩吧。” 邓爽“唔”了一声,似乎要继续说服林寻,林寻的余光刚好瞥见此时正从校园门口走出来的一道人影,脚下一转便迎了上去。 “我先去处理点私事……那个,蒋延!” 别说邓爽,蒋延也感到一丝意外,他站在原地,看向快速跑向自己的林寻,又扫了眼邓爽,问:“有事?” 林寻向后面看了眼,对邓爽摆了下手,随即在邓爽惊讶的目光中拉住蒋延的外套袖子,向旁边走了几步,问:“你之前说那个副导演的事,说我有义务考察他的人品,其实你是话里有话对吧,到底有什么内情,方不方便告诉我?” 说话间,邓爽已经离开,林寻向后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蒋延注意到林寻的动作,仿佛明白了什么,抽出自己的手臂:“她已经走了。其实你并不是要打听余歆的事,只是拿我当挡箭牌。” 林寻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不,我是想知道的,我很关心余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 但是,今天时间紧迫,只有半天时间,容不得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这些人际关系里的细节。 蒋延扯了扯唇角,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那就晚上再说吧,我还要赶去下一场面试。” “晚上?”林寻不确定地问,“几点,在哪里?” 蒋延目光停顿,就像是为了测试她的诚意似的:“你不会忘了吧,超市夜班,到时候见。” “哦,到时候见。”林寻来不及多问其他,蒋延便转身离开。 林寻又拿出手机查看微信,不仅看到向青的联谊邀请微信,还有那条24小时超市经理发来的消息。 这一次,林寻快速回道:“没问题,我今晚可以值班。” 经理似乎很惊讶:“你确定?那我就不找人调班了。” 林寻:“确定。” 就在这一刻,超市夜班的选择给林寻开辟了一条新思路。 上一次她被人打闷棍,是发生在某五星酒店几百米外的便道上,四周很黑,路灯相隔比较远。那么这一次她不去那家酒店,而是改去24小时超市呢?那个凶手还会跟来吗?如果跟来了,说明凶手对她的行踪很熟悉,或者说一直在跟踪她? 但是在24小时超市里那个凶手又该如何偷袭呢?超市里有监控,灯也是亮的,凶手总不会蒙面吧? 其实只要凶手敢跟过来,能让她看到对方的脸,余下的事就好办了。 不过要真这么简单,这个世界的“林寻”怎么会困在这种死循环里?而且这还是“她”出的难题,总觉得藏了什么陷阱…… 第42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转眼到了傍晚,许亦为的助理“再次”送药过来。但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他还多给了林寻一张信用卡副卡。 林寻看着新开的副卡半晌没有动作,临出门前才给许亦为发了微信说:“谢谢金主舅舅,可我真的还有钱。” 她有看过余额,以她的消费水平足够用了。 许亦为却回道:“我要出国一段时间。” 林寻不假思索地在对话框里打字,嘴里还跟着念了出来,直到打到标点符号才停下,怔怔地看着这行字:“你是怕见我吧,每次你打发我都会用出国、出差当说辞,然后塞一堆钱打发我。” 这句话林寻并没有发出,这根本不是她心里想的,可她却打了出来。难道是这个世界“林寻”的心声,这就是“林寻”和许亦为的隔膜所在? 可是为什么许亦为不想见“林寻”?“林寻”隔三差五就疯狂刷卡,会不会是什么迟来的叛逆期,为了引起许亦为的重视?毕竟“林寻”刷的是副卡,许亦为一定会有短信提示。 林寻快速把这句话删掉,想了想,又打了另外一句:“好的,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吧。” 不过很有可能等不到,今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她到现在还没有头绪,可能还会重启。 许亦为没有再回信息,林寻很快换了身衣服就拿着包和手机出门。 24超市的地址距离不算太远,林寻叫了辆车,不到十分钟就来到门口,下车后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向周围扫了一圈。 天色已经暗了,路灯亮起。 林寻左看右看,总觉得这里有点眼熟。直到她往便道上走了十几米,又抬头看向上方的路灯,拿出手机看了眼定位地图,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距离“昨天”那家五星酒店只有二百米的距离。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路灯闪烁了一下。 林寻再次抬头,路灯就像是回应她一样,又闪了一下。 林寻盯着路灯一步步往后退,记忆一股脑涌入脑海。 是这里没错了,她就是在这儿挨得闷棍。 我去,凶手今晚会不会继续在附近蹲点?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凶手为什么会知道她“昨天”出现在这里呢?是看到她出入酒店,还是因为知道她在这家超市值夜班? 呃,如果现在和超市经理请假,是不是来不及了? 林寻刚想到这里,身后出现一道声音:“你在发什么呆?” 林寻一下子醒过神,回过头便迎上蒋延的目光,他还上下看了她一眼,又问:“是不是又不想值班了?经理在里面,还没走。” “哦不,我只是在想事情。”林寻说,“先进去吧。” 林寻率先迈开步子,蒋延跟上。 然而没走几步,林寻又停下来,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上班?这里给的钱很多吗?” 小超市能给多少钱,但总有吸引人的地方吧,不然“林寻”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打工? “你问我?”蒋延停下来,用一种林寻看不懂的目光注视着她。 林寻点头:“这里还有别人吗?” 隔了几秒,林寻站着没动,依然在等他的答案。 蒋延这才收回目光,说:“你没有跟我说过为什么,但我有想过。也有同学猜测过,怀疑你是因为我在这里才跟过来的。” “啊?”林寻不由得发出惊讶地感叹。 不会吧,“林寻”真是这么想过吗,那“她”图蒋延什么呢,难道是因为集邮癖?倒也不无可能。这个世界的“林寻”似乎很喜欢帅哥,男友一个接一个。 林寻的思路刚走到这里,就听蒋延说:“但我知道那些人猜测的都不对,因为他们不知道八年前那件事。” 蒋延的态度很客观,语气也很平静。 林寻不禁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八年前,也就是她十四岁的时候,蒋延的母亲苏云买了一把刀,并将那把刀交给她的母亲许南语,许南语就是用那把刀当着苏云的面割破颈部动脉。 结果,苏云因精神分裂而接受监管治疗。两年后,苏云被丈夫和儿子蒋延接回家,蒋父因此无心事业,加上家里环境本就不好,蒋延选择职高。 这个世界的“林寻”后来建议许亦为成了助学基金,因为有资金支持,蒋延晚了一年参加高考,这才考上现在的大学。 想起以往种种,林寻不由得茫然起来,说是恍如隔世也不为过。这些明明才发生过不久,她还多次经历了母亲自杀现场,现在却有一种非常遥远的感觉。 当然,对她来说遥远,对蒋延来说或许就像是昨天一样,他心里应该还有个结,也不知道苏云买刀的动机。于他而言,蒋家在道义上的确需要对许南语的自杀负责任。 见林寻半晌不说话,蒋延又道:“其实我也问过我妈她到底和许阿姨说了什么,但她真的不记得了。她有时候会胡言乱语,我也不知道那些话是真是假。” 林寻反问:“所以,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件事才跑来这里打工的?” 蒋延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停顿两秒又道:“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你舅舅对我们家有恩,我也想把当年的事弄清楚,尽快给他、也给你一个交代。” 蒋延充满了诚意,林寻看着他,试图去代入他的心情,却不知道他心里是负担更重一些,还是道义上的压力和愧疚感更多一些。 林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站在这里告诉蒋延,其实她去过自杀现场,她知道为什么苏云要许南语自杀谢罪,这还关系到她和蒋媛的命运,是她占用了蒋媛的生命轨迹吧? 蒋延对她心存愧疚,对许亦为心存感激,事实上却是她欠了蒋媛的。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许亦为应当是知道的,虽然她还不了解为什么每一个世界的许亦为都是“无不知”的状态,好像没有盲区一样,但她想,许亦为对蒋延的资助多半也是为了弥补那件事。 想到这里,林寻又错开视线,心里五味杂陈。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钱的确可以买命。”这是许亦为在之前世界说过的话。 她当时还不能理解、认同,现在却有些明白了。命还不了,人力实在有限,能还的就只有钱了。在法律触及不到的领域,金钱虽然不是万能的,却好过口头上的一句“对不起”。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的呢?”林寻忽然开口。 虽然她还是不清楚“林寻”来超市打工的真实用意,却很肯定“跟踪”蒋延并不是“林寻”的意图。 蒋延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透着微妙的含义,也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释怀了。 第52节 林寻正在疑惑,就听蒋延说:“我已经知道是我误会了,也终于知道你是因为什么。” 林寻立刻摆出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哦,你是怎么猜到的,说说看?” 蒋延又是一笑,侧身指了一下马路斜对面的写字楼:“你现在的男朋友叫肖东,那里就是他的公司。我还去面试过。” 啊? 林寻顺着看过去,震惊了。 蒋延又道:“他下班后经常会过来陪你一起宵夜。” 林寻呆呆地站着,心里跟着浮出几个问号,此前已经推翻掉的猜测在这一刻正疯狂打脸——她真是太武断了,居然离得这么近,那是不是说mandy和肖东并非毫无嫌疑?先不说动机,起码在行凶时间和地点上这两人都很方便? 只是林寻来不及想太久,超市经理很快出来找人,看到她和蒋延站在路边大眼瞪小眼,便将他们叫进去。 蒋延率先返回,林寻只能收敛心神跟上。 这之后林寻就和蒋延一起忙着交班,并努力记住工作细则。 可事实上无论是盘货还是算账,林寻都会时不时走神。对她来说找到凶手、生死存亡才是更重要的事,即便她想拿出一部分精力放在工作里也是力不从心。 蒋延大概看出来林寻不在状态,没有多问,摆出一副就算林寻不来,他一个人也可以做到的姿态。 天色黑了,上班族陆续涌入超市。 林寻的思路被一波波人群打断,根本来不及细究,只能尽快跟上蒋延的速度,尽量不给他添乱。 幸而货品的所有价格都录入在系统里,扫码结账的工作并不算难,偶尔会有客人问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林寻能记住的会第一时间答覆,记不住的就根据逛超市的经验帮客人一起找。 如此你来我往,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多,林寻终于歇了口气。 她就站在柜台里直勾勾看着前方放空,蒋延出来、进去几次,她都没有动,只觉得整个人都木了——这比集中精神听课要累上一百倍。 直到蒋延折回来,看了眼林寻,说:“今天这么拼,真有点不像你。” 所以这个世界的“林寻”到底是什么样的? 林寻缓慢地闭了下眼,反问蒋延:“我之前是不是经常拖后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蒋延没接话,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不知为何,林寻却愣是“读”出一点端倪,隔了几秒,说:“谢谢你的包容。” 蒋延明显一怔,目光里包含诧异。 林寻不由得自嘲:“哦,看来我过去很少道歉啊,为人也不怎么样,比较自我。” 蒋延又收回目光,再次沉默。 趁着这会儿没有客人,林寻看了看门外的道路和路两旁的树木,又问:“我为什么会喜欢肖东呢,我之前和你说过吗?” 蒋延摇头:“没有。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估计是前一天喝了假酒,宿醉劲儿还没过,我忽然有点失忆了。”林寻找完借口,又问,“那咱们一起上夜班的时候,我都和你聊过什么,总不会不说话吧?” 蒋延:“不记得了。” 这明显不是真话,潜台词就是:“我不想说。” 林寻没有刨根问底,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之前你不是说会告诉我余歆那件事吗,现在能说了吗?” 蒋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看过来一眼,又挪开。 林寻见状,直接走出柜台站到他跟前。 蒋延叹了口气,依然看着货架,问:“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林寻:“你还什么都没说呢,我该知道什么?” 几秒的安静,蒋延的声音低了几分:“那个副导演要占余歆的便宜,说他选角都是这样的惯例,还说余歆进这个圈子,就该心里有数。不过看在是你介绍的份上,可以少给她安排几次。” 什么意思?少安排几次什么? 林寻晃了一下神,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蒋延委婉地表达。 林寻:“你们不会以为我也知情吧?” 蒋延再次反问:“你真不知道吗?” 林寻本想脱口而出说“我不知道”,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为什么卡住了,并且再一次从心底涌出另一股念头:“知道又怎么样?这圈子就是这样,怪我喽?” 林寻一时愣在当场,再次惊讶于“林寻”的变化,可她无法指责,也没有资格。 蒋延扫过林寻,自然将她的表情看在眼底,他却没有再说什么,迳自走向下一个货柜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林寻就这样站了两分钟,遂一言不发地回到柜台里,拿出手机翻出余歆的对话框。 然而她试了几次,道歉的话打了又删,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发出。 她又翻了翻前面的内容,直到来到余歆面试副导演前后的对话,又反反覆覆看了几遍。这一次她读到了许多欲言又止,以及余歆没有说破的原因。这之后她们的对话就都是买买买相关,虽然余歆一如既往地轻松自然,却明显不再当她是好朋友了。 林寻不禁问自己,失去余歆这个朋友对她来说很致命吗? 答案是不,尤其是当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甚至不知道该属于哪一个时空之后,这些世界里存在的人就都变成了过客和“npc”。 她终将离开,和任何人生出情感纠葛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前几个世界,她曾经付出过真情实感,她曾经有过很深的执念,她曾经为了不慎导致余寒、余歆的死亡而陷入自责、愧疚,拚命要回到悲剧之前改变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细微的变化。 性命大于一切,哪怕她可以无数次地重生,依然会这样看待。重生、穿越也不意味着无所不能,否则母亲就不会永远死去了。 生与死本身没有意义,就像这世间万物一样,人类、植物和动物的繁衍生息、寿终正寝,或死于天敌,或毁于天灾,本身都不具备意义。是人有了思想以后,将这一切赋予意义。 她相信自己的坚定的信念,也明白生死的意义,无论穿越多少次,她都希望依然保持最初的心态。 但她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成为许亦为——经历太多、见得太多,便只能顺其自然,既然不能挽救,那就用金钱来解决问题。 这些思绪在林寻心头徘徊着,转而又想到和余歆的相处,想到自己曾经费尽心思却改变十八岁的那场悲剧。 这个世界的“林寻”必然也经历过,她实在不懂,既然经历过为什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她”可以不阻止,也可以见死不救,却不该去故意介绍那种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难道“她”认为二十二岁的余歆已经足够坚强,也豁得出去,不会再为了那些事而自暴自弃? 不,她不相信“林寻”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一点恶意,也不相信“她”是后知后觉。 想到这里,林寻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她试图平静下来,尽快将思路整理清楚。 还有,那个凶手是否和这个世界“林寻”的行事风格有关?如果“她”连余歆都可以随意出卖,就不要说其他人了。 任何人都可能会生出一时恶念,这里面或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过往,指不定有多少人恨着“林寻”。 就在这时,超市的门从外面拉开了。 一阵风涌入,林寻下意识抬头,没想到进来的却是脸色紧绷、穿着靓丽的邓爽。 林寻刚要开口,邓爽已经来到柜台前,双手环胸地问:“你不是宿醉吗,我还以为你今晚在公寓里休息。” 林寻“哦”了声,谎称道:“吃了点药好多了,正好今晚缺人,我就过来了。” 邓爽:“这里缺人可以找别人啊,你不是一直都这么说吗?我今晚也需要你陪我啊,你既然好了,怎么不跟我说呢?你是不是不想应酬我,你大可以直说。” 邓爽边说边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微信,示意林寻。 林寻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微信群里有一个人将她在超市柜台打工的照片发了出来,还冷嘲热讽了几句,说邓爽一直在外面吹牛,其实根本没有多大面子,好闺蜜宁可在超市值夜班也不乐意搭理她。 林寻:“我不知道有人会偷拍,我不是故意的。” 邓爽冷笑:“你总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你每次的行为在我看来都是故意的。嘴上说得好听谁不会啊?林寻,已经多少次了,我也是要面子的,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林寻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为“林寻”辩解。而且这样听起来,似乎“林寻”对邓爽说一套做一套已经是惯犯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地站着,邓爽一副不打算走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打算理论清楚,还是等待林寻的解释。 林寻想了想,趁机问道:“那你到说说看你都容忍了我什么,不要随便给我扣帽子。” 她学着“她”的口吻,还怕不够拱火儿似地扬了扬下巴,一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理直气壮。 邓爽听了,先是睁大眼,遂笑出声:“非逼着我说出来是吗,好!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肖东的?” 林寻疑惑地回答:“因为他是我舅舅的生意伙伴啊。” “都这时候了还装傻?”邓爽说,“是因为我带你去参加聚会,你就是在那里见到了肖东!当着我的面,你说你对他没兴趣,后来你得知肖东一直在争取和你舅舅的合作,就让人故意透露自己的身份给他知道,引起他的注意。哈,你以为这些小动作很高明吗?就算我没有明确说过,你也应该猜到我对他有意思啊。你就是故意的!” 第43章 chapter 07 chapter 07 邓爽居然对肖东有意思? 林寻完全没看出来,她记得“昨天”提起肖东时,邓爽还说肖东一向高傲,还问她用了什么方法,如何脱颖而出。 林寻当时只随口回答:“我不觉得难,因为是他追的我。” 如今回想起这段,林寻心里一紧,站在邓爽的角度听,八成觉得她是在得瑟、装相,明明使了心机手段,却说是肖东追的她。 林寻不知如何解释,脸色还有些尴尬,邓爽见状更加来气:“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肖东看上的不是你这个人,否则你不会找人告诉他许亦为是你舅舅。你就是自卑,不自信,学校里没有女生愿意和你做朋友,只有我愿意跟你玩。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挺可怜的,家里虽然有钱但是没人真正喜欢你。别人说你人品有问题的时候我还替你说过话,但现在看来,难怪你会混成这样,你就是这种性格。我告诉你林寻,人在社会上不可能永远独来独往,总有需要朋友时候,劝你一句别太膨胀了!” 这些话八成是邓爽憋了很久的心里话,今天的事严格来讲也不值得扯出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也许换一个情景未必会说出来,大概是邓爽忍了太久终于到了极限。 林寻怔怔地看着邓爽的表情,被她说得有点懵,还有一种替人背锅的荒唐感,然而她知道自己辩解什么都没用,更不可能当面说过去让邓爽受气的那个“林寻”不是她。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邓爽依然瞪着林寻,她看上去比林寻还要委屈,似乎在等待什么。 林寻眨了下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世界的余歆,想到几分钟前蒋延告诉她的那件事,于是抿了一下嘴唇,低声说道:“对不起。” 因为小超市里过于安静,甚至可以说气氛低迷,林寻这三个字就显得额外清晰,非但站在对面的邓爽愣了一下,连货架后面装作自己不在场的蒋延也下意识朝这边看了一眼。 至于林寻,她一时也分不清这三个字是对邓爽说的,还是对余歆,她想了想又道:“我没想到原来你包容了我这么久,是我太自我了,完全没有意识。我想你以后也不用一直憋着,有什么不痛快就直接告诉我,没必要忍让,更不需要退让。” 邓爽半晌没有接话,神色有些复杂。 林寻想着,或许邓爽也在等林寻一个道歉,或一次示弱,朋友之间本就该互相包容,毕竟人人都有缺点。邓爽大概也知道以“林寻”的性格不太可能道歉,却还是希望得到一个,以抚平内心的不甘。然而当林寻真的道歉之后,邓爽又有些不适应,因这实在不符合“林寻”的为人。 邓爽根本没有准备后面的话,前面的控诉也是一时冲动才脱口而出,她就这样站在柜台前和林寻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才憋出一句:“肖东可不是个长情的人,没必要跟他动真感情。要是你和以前一样只是随便玩玩,就当我没说。” 这话落地,邓爽就头也不回地离开超市。 门开了又关上,风涌进来又逐渐平息。 林寻看着门口出了会儿神,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昨天”她被攻击的时候是在邓爽离开后不久,却也不排除邓爽去而复返的可能——其实邓爽也有嫌疑。但就今天看来,刚才这番对峙应该算是翻篇了,邓爽应该消气了吧? 邓爽离开后,林寻和蒋延就没有再说过话,蒋延一直在盘货,偶尔会有顾客上门,但流量不大,林寻一人足以。 期间肖东发过信息,林寻没有心思和他一起宵夜,只说:“今天在值夜班,但很累,只想赶紧做完回去休息,你早点回家吧。” 第53节 没想到几分钟后,肖东还是来了。 超市门发出声响,林寻抬眼见到是肖东,只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却见肖东面带微笑地走向货架,随意拿了几样熟食加热,又看向林寻。 林寻只好走出柜台,坐在他旁边问:“吃完宵夜还要加班吗?” 肖东说:“打算回去,明早的飞机。” 林寻没有胃口,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又问:“对了,你认识邓爽吗,我同学。” 肖东神色平静:“有点印象,怎么了?” 林寻摇头,完全没有分享或吐槽的欲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人行道,这个时间从窗前经过的人很少,基本上都是刚下班的上班族。 片刻后,一道清瘦且穿着黑衣黑裤的影子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几乎要将他和地面上的影子融为一体。 林寻原本双眼发直,直到那人影走近了才逐渐聚焦,恍了下神,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来人透过玻璃窗看了她一眼,迳直推门而入。 林寻下意识转头,视线直接越过肖东看向走进门口的男人——余寒。 四年不见,余寒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不仅人瘦了一大圈,肤色也深了些,头发剃的板寸,五官走向越发犀利冷硬。 不知道为什么,余寒好像没有认出她似的,进门后看都没看她,直接走向货架挑选物品。 林寻从椅子上下来,小声对肖东说:“我去招呼客人。” 她快速回到柜台里,默默等待余寒挑选完东西过来结账,想了想,又给蒋延发了条信息。 然而信息还没发出,蒋延就从里面出来了,见到余寒便笑着上前,两人时不时说笑两声,声音压得很低。 林寻抬眼朝那边看去,因有货架遮挡,只能看到一点侧身,她没由来的感到一丝紧张,脑子一时空荡一时凌乱,竟然不知道待会儿照面了该说什么才比较自然顺畅。 再看肖东,似乎没有注意到林寻的异常,他正在看手机。 片刻后,余寒和蒋延一起过来了,林寻匆匆看了他们一眼,又落下。 待余寒走近,林寻才屏住呼吸说:“好久不见。” 简单四个字,相隔了一个世界,这还是林寻第一次见到经历过牢狱之苦的余寒。 “嗯。”余寒只回应了一个字,很冷淡,看样子没有要叙旧的意思。 也是,在这个世界他们已有八年没见。 林寻快速将他选购的商品扫码,余寒按照金额付款,随即拿着东西出门。 蒋延对林寻说了句:“我离开一会儿,有事叫我。” 林寻点头,见蒋延也出了门,和余寒就站在距离超市不远的路边站着说话,余寒从塑料袋里拿出刚买的三明治,一边拆包装一边回应。 隔着一层玻璃,林寻不经意地望过去,就着昏黄的路灯,只见余寒大口大口地吃着食物,颌骨上咬肌浮动,他似乎很饿。 林寻又收回视线,直到肖东走过来问:“认识?” 林寻抬眼,点头:“嗯,小时候的朋友。” “姓余的那个?”肖东又问。 林寻有一丝惊讶,看到肖东脸上的笑意,反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肖东意有所指:“从你的态度。” 林寻没接话,心里却在想,是这个世界的“林寻”和肖东提过曾有个初恋,还是他调查过? 肖东却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我该走了。” 林寻点头:“好。” 肖东抬起一手,在林寻的头发上拨了一下,便笑着离开。 林寻目送肖东的背影,目光再一转,不知什么时候蒋延和余寒已经朝向这边,好像还在看她。 林寻本想出去打个招呼,或是询问余寒的近况,可她刚犹豫了一小会儿,余寒便转过身,再次走向马路对面。 余寒的步幅很大,没多久就没了踪影。 很快,蒋延回来了。 蒋延说:“我去后面整理垃圾。” 林寻将他叫住:“余寒都和你说了什么?他最近好吗?” 蒋延站住,这样说道:“不能说好,但最坏也就这样了,以后会好的。” “那他……”林寻措辞吐出两个字。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蒋延便意会道:“他没有问起你,之前余歆也和他提过你。” 林寻皱了一下眉,虽然蒋延没有特指什么,她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哦。” 林寻不再发问,蒋延又看了她一眼,片刻后走进里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失,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说去整理垃圾的蒋延迟迟没有回来。 林寻发了微信问他还有多久,蒋延也没有回复。 时间逼近凌晨,眼瞅着今天就要过去了,且许久没有客人登门,林寻终于绷不住了,很快推开里门,打算去仓库和休息室找人。 可仓库和休息室也不见蒋延的影子,林寻找了一圈,只有超市后门还没打开过。 后门对着后巷,后巷就是对方垃圾的地方,林寻一边拨打着蒋延的手机一边来到后巷,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点手机铃声,好像离着有点距离。 林寻脚下略有迟疑,心里很快蹦出两个念头:第一个是通常在惊悚电影里,主角明明预感到暗处有危险折服,去了多半要出事,却还是要去;第二个念头则是,虽然说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不去查看,等天亮再说,可万一要是蒋延出了什么事呢? 两种念头交织在一起,林寻心里纠结着,脚下错着步子,一点点朝声音的来源移动。 走到一半铃声断了,林寻再次拨号。 堆放垃圾的垃圾道中间有几个大型垃圾箱,还有分叉小道和杂物间,铃声似乎就是从杂物间传出来的。 林寻叫道:“蒋延,蒋延?!” 没有人回应。 林寻心里越发紧张,在靠近杂物间时,铃声再次断开。 这一次,林寻没有再上前,而是低头拨打报警电话,身体里的所有神经都紧绷在一处。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巷子口挂了一盏用来照明的小灯,今晚的天空没有明月,只有一片星星,整体亮度不够,手机发出的亮光打在林寻脸上,有些晃眼。 报警电话拨通了,里面响起接警员的声音,林寻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她瞥见地上的影子,心里先是一紧,遂出于本能地转身,并且因为前一次挨闷棍的教训,脚下还迅速朝旁边躲了一步。 巷子狭窄,林寻又动作太快,身体一下子撞到阴冷潮湿的墙壁。 下一秒,林寻的手机就被一股咄咄逼人的力量打掉了。 屏幕依然亮着,来人一脚踩了上去。 林寻瞪大眼睛,一手四下摸索着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很想努力看清对方的样子,可这样暗的光线,她只能看到对方戴了口罩,头上还罩着兜帽,穿着一身黑,正在朝她逼近。 林寻的嗓子几乎要卡住了,可她还是控制着声带,努力发出声音:“你为什么要杀我?你是谁!” 来人没有回答,在林寻话音落地之时,一下子扑上来。 他动作更快,身手更敏捷,林寻出于本能向旁边躲避,同时脑海中划过好几个嫌疑人画像:蒋延、余寒、肖东,还是方裕? 林寻被对方压到地上,她拚命蹬踹着,心里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一连串的脏话。 她知道这次又要完蛋了,该死的“林寻”,再见面她一定要问清楚怎么回事,“她”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直到对方一手掐住林寻的脖子,另一手不知道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对着她的口鼻按了下来,她猝不及防地吸入一股带有特殊香味的气味。 林寻的意识很快迷失,手脚不再挣扎,眼皮落下之前,只看到天上的一点星星。 第44章 chapter 08 chapter 08 林寻第二次回到黑暗里,如果再开局就是第三次重启。 她没有立刻出声,而是沉浸在黑暗中整理思绪。就在这短暂的宁静中,她感觉到黑暗中有一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当然这不属于她,而是“她”发出来的。 林寻不禁细想,这个黑暗的世界到底是哪里,是她的内心世界吗,还是某个现实世界与高维世界联通的中转站? 这个世界似乎只有她和“她”两股意识,起码目前看是这样的。那么姑且将这里认定为是她的内心世界好了。这就说明她的内心住着两股意识,但不知道这两股意识是如何生成的,是原本就是一体后来分裂了,还是有一个是入侵者——就像她夺舍余歆一样。 想到这里,林寻又开始整理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信息。 第一次她没有看到凶手的样子。 第二次她看到凶手的正面,却没看到正脸,而且光线昏暗。当时她趋于劣势,背靠墙壁,因为要向后躲身体矮了一截,加上凶手一身黑,几乎与当时的环境融为一体,小巷空间逼仄,而她内心本能地恐惧。这种种因素加起来令她觉得凶手十分“高大”,像是一个个子很高、颇有力量的男人。 可如今想来,倒也不能完全将性别卡死: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起码就身手矫健和灵活度来说,女人也可以做到。 如果是男人,攻击方式或许会更加粗暴,犯不着要从背后偷袭,或使用特殊气味的麻醉剂,单单是力量上就足以压制她。这说明凶手也没有把握正面对刚有绝对优势。 至于那种麻醉剂,林寻以前从未闻过,可她记得在化学课上学过,有一种经常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有毒液体名叫三|氯|甲|烷。它的味道有些刺激而且带有甜味,含剧毒,可致癌,有麻醉作用,对脏器有损害,用量过重会致命。在许多案件中,凶徒都会采用这种有毒液体侵害受害人。 林寻不知道她吸入的量到底有多大,但既然现在已经回到黑暗中,就说明她已经死掉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她被迷晕之后凶手补了一刀。 无论是哪一种方式,这是否都说明凶手并不是孔武有力且没有脑子的人?无论是男是女,他的手法都不够直接,有点迂回但省力,否则他直接掐死她就好了,就像前面世界里那个王助一样。当颈部动脉和气管受到一定力量的挤压,很快就会大脑缺氧、休克,甚至死亡。 再来就说动机。 现在刚经历过两次重启,说实话,林寻才刚记清楚人名,连对方的性格以及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林寻”有什么矛盾前史都没搞清楚,暂时还无法下定论。 目前已知的是性格不稳定的方裕,心里憋了一股气,大概是想给她一点教训。 而邓爽在两次重启中都和她起过争执。不过在服装上邓爽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她在附近藏了一套衣服,等到要攻击她的时候特意换上? 哦,还有两次重启在位置上都占据便利的几个嫌疑人:肖东、蒋延和mandy。 当然这里面最先排除的就是mandy,林寻还记得她身上有一股颇有女人味的香味儿,而在小巷子里林寻并没有闻到。 至于肖东和蒋延…… 肖东的动机她始终搞不明白。他应该没有杀她的意图,除非是绑架?可是为什么要绑架呢,这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和许亦为的生意往来有关。 蒋延么,林寻思来想去,认为嫌疑最小、动机最难成立的就是他。 许亦为对蒋延有恩,蒋延对她下手图什么呢?说是升米恩斗米仇似乎也不适用于这里,因蒋延不仅受到恩惠,还因为苏云的事而对许家感到愧疚。 哦,除非蒋延已经知道蒋媛的死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可能性微乎其微——连苏云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事,更不可能和蒋延说明白。 第54节 最后就是坐过牢已经性情大变的余寒。 林寻实在不想往余寒身上想,就个人情感上来讲,她宁可凶手是蒋延也不希望是余寒。 但如果余寒是因为余歆的事所以要给她一个教训,或是通过绑架她而勒索许亦为,就目前余家的情况以及余寒的潜在危险性格来看,似乎也是可以成立的。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的情感和理智开始交战。 然而第一场战役还没有持续多久,黑暗中就出现另一道声音——“她”已经按耐不住了。 “喂,别装死了!” 林寻在心里叹了口气,像是哄小孩一样的口吻:“你又要闹了吗。” “她”反驳道:“什么叫又啊?是你太没用了,这么轻易就噶了!” 林寻注意到“她”的用词:“所以你比较有用?那你上次坚持了多久,有没有抓到更多的身体特征?” “她”哼了一声:“起码比你久。” 就这几个字,林寻已然确定自己的猜测:“果然,这是属于你的世界,或者是你夺舍而来的世界。你之前经历过多次死亡,但即便是你这样自信都无法逃出轮回。我猜唯一解开的办法就是找到凶手,而你做不到。你树敌太多,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你也没有耐心一个个去尝试,于是才将我扔进这个死循环里。” 几秒的沉默,“她”没有任何反驳,林寻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问:“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她”这才开口:“我有什么需要辩解啊,我可是受害者。” 听听,永远这么理直气壮。 林寻懒得和“她”争辩“她”种下的那些恶因,每个人的性格和认知都不一样,辩是辩不明的。 林寻只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是不是也该跟我分享你掌握的线索了?” “她”又一次安静了,似乎是在犹豫。 林寻耐心地等待着,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反正“她”要是继续隐瞒,她也可以选择不配合,即便重开也会彻底躺平,不作为,不找凶手,绝不让“她”平白利用。 片刻后,“她”像是想通了,这样说道:“我记得有一次重启,我直接跑回家住了。我觉得那里是最安全的,但结果还是被人杀了。” 跑回家还能被杀? 林寻:“具体说说?” “她”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许亦为在这里也置办了一些房产,其中有一套别墅是林寻上大学以前和他一起居住的。上大学以后林寻就在校区里租了单身公寓,许亦为大多时间住在公司的套间里。从那以后,许亦为和“林寻”的关系就开始疏远。 这段听上去还算顺畅,林寻却一下子觉得不对。 许亦为并非是那种因为距离拉开、联系变少,就会疏远关系的性格。在许南语自杀之前,许亦为和她们母女一直来往不多,林寻没见过他几面,甚至在他成为监护人之前林寻还有点怕他。可是就因为许南语的嘱托,后来那四年许亦为没有一丝抱怨,全程接管林寻的生活、学习,将一切都处理得妥当到位,满足她所有要求。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林寻”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才导致许亦为的疏远。 “她”又往下说,那次重启“她”回到原来住的别墅,还给许亦为打了电话,希望他能赶回来。可许亦为却因为工作理由而拒绝,还叫“她”锁好门窗。 “她”的确是将门窗锁好了,晚上没得吃就叫了外卖,还让外卖小哥将食物放在门口。 结果那一次,“她”竟然是被毒死的! 听到这里,林寻惊讶地问:“毒死,你确定吗?什么毒?” “她”说:“我怎么知道什么毒,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吃完东西以后我就觉得很困,很快陷入昏迷。等我再醒来又回到那天早上,我这才知道我死了。” 林寻只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下毒的是外卖小哥,还是商家?这可能吗?凶手怎么知道你要点哪家饭,还是说凶手认识外卖小哥,或打扮成外卖小哥?这也太无所不能了……不对,有点说不通。你除了吃外卖还吃了什么?” “她”停顿了两秒才回答:“吃了体力药。” 林寻再次惊住了:“药里有毒?!” “她”说:“我也是这么怀疑的。但我看你也吃了,你就没事啊。” 等等,如果是体力药有问题,那么能接触药的人就只有许亦为和他的助理。 林寻问:“许亦为的助理你查过吗,靠谱吗?” “她”说:“我承认,我对他的态度是比较一般,但我觉得应该不是他,除非他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林寻问,“比较一般的意思是?” 以“她”的为人,不用问也知道有多恶劣。 “她”冷笑着:“我是发过脾气,但那也是因为他办事不力啊。拿着这么高的薪水,就要将金主伺候到位啊。我对他不满,那一定是因为他让我不满意呀!” 行吧。 林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问:“刚才不是说了吗,助理新送来的药我也吃了,我没事,所以应该不是。” “她”没接这茬儿,而是突然来了句:“其实我还怀疑过许亦为。” 林寻:“你疯了?” “她”说:“你不懂,一次又一次真的很崩溃,除了我自己我谁都怀疑过了!你再多经历几次就会明白。” 林寻问:“那好,你觉得许亦为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她”又一次沉默了,林寻还从“她”的态度中感受到一点心虚。 林寻:“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却回道:“告诉你对这件事也没有帮助,你不要忘了你是来找凶手的。既然你吃了药没有中毒,那就说明我之前不是吃体力药中的毒,可能是吃了别的。但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外卖,也可能是放在家里的零食?反正你也接触不到。” 还是不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寻刚要细想,就被“她”打断:“好了,现在咱们汇总一下线索,先来说说你怀疑谁吧?” 林寻开始点名:“肖东。” “她”说:“不可能,他完全没有动机,他爱我都来不及了。” 林寻真想翻白眼:“那就邓爽?” “她”说:“我怀疑过的,我还试探过她,到现在都没排除嫌疑。” 林寻问:“你拿她当过朋友吗?” “她”说:“你怎么不问她有没有拿我当朋友呢?她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还不是因为我的背景吗,她一开始动机就不纯。” 林寻:“那你是怎么试探的?” “她”说:“我就直接说,我感觉有人要害我,而且就在晚上,然后观察她的反应。” 林寻:“她怎么回答?” “她”说:“也没什么,就说我想多了,劝我宽心,还说晚上和我一起出去high。总之邓爽还在怀疑名单上,因为每一次重启她都要和我吵一架,她的怨气真的很大呀!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mandy。”林寻叹气,“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她身上有香水味,但昨晚在巷子里我没闻到。” “她”说:“你傻啊,她会自己来吗,可能是雇的人呀!” 林寻:“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么任何人都可以雇人了。” “她”说:“不,其他人比如邓爽、方裕,我觉得他们不会花这种钱,mandy的话可能性比较大,而且她一直很讨厌我。” 林寻:“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她”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当然是因为男人啊!她喜欢肖东,如果我不出现,她没准就得手了。” 林寻:“呃,你们到底喜欢肖东什么?” “她”说:“帅,事业成功,高冷。有明确的人生目标,不会被感情绊住脚,也不会为任何女人停留,可他却愿意为我放下身段。我是肖东第一个对外承认的女朋友,这说明我值得,我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排在他的工作前面,足以改变他的人生目标。” 林寻明白了:“所以你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自己被特殊对待的优越感,你觉得自己很优秀。” “她”说:“随便你怎么认为,反正选他比学校里那些小帅哥要好。mandy也不瞎,还在肖东身上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她不甘心也很正常。可是没办法呀,谁叫她不会投胎呢,谁叫她没有许亦为那样的舅舅呢?呵,别怪我没警告你,这个女人可不简单,私底下她帮肖东联络许亦为的时候还带了几分私心,肯定也做过巴上许亦为的美梦。” “好吧,那就将她也算在内”林寻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些,她总觉得“她”一次次失败是被逻辑困住了,陷入了思维怪圈,于是又道,“下一个,方裕。” “她”说:“哦,他的嫌疑最大,我真是烦死他了,牛皮糖一样难缠!而且我还发现果他跟踪我,他还知道我在超市打工。” 林寻随口一问:“就因为被你甩了,他就这么大怨气?按理说,学哲学的男生不应该这么不稳定啊。” “她”说:“哪是什么哲学系,他是学化学的。” 化学? 林寻愣住:“我刚才在小巷里好像就是中了三|氯|甲|烷……” “她”跟着叫道:“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林寻的脑子一时有点乱,连忙又问:“那你试探过方裕吗?” “她”说:“当然,我就说我感觉我今晚要死掉了。他却说如果我死了,他就给我殉情。啊!他是不是有病啊?谁要他殉情啊,死了还要阴魂不散!” 林寻:“……” 林寻忽然觉得头疼:“那么蒋延呢,他在你的名单上吗?” “她”说:“在,不过我觉得他没本事知道蒋媛的事。其实比起蒋延,我更怀疑余寒。” 说到这里林寻就来气:“你为什么要针对余歆?” “她”理直气壮道:“因为之前为了她牺牲太多,她欠了我不止一条命啊。我只是介绍了一次资源给她,同不同意在她自己,全凭自愿啊。我不是说过了吗,社会就是大型的人性游戏试炼场,就算她这次拒绝,以后进这个圈子躲得掉嘛?” 林寻:“所以你觉得,余寒可能会因为余歆的事恶意报复?” “她”说:“反正他嫌疑很大。” 林寻:“那你有没有试过走别的路线?比如出事这晚不离开学校?余寒是个外人,总不能跑到学校里来行凶吧?” “她”说:“没用的,这个人无孔不入,连我家别墅都能下毒。” 所以讨论了一圈,又回到这里。 凶手的能力有点超出预期,而“她”又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被折磨几次之后就越发焦躁了。 “她”问:“你想好了没?想好了就重开吧。” 林寻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连忙补了一句:“如果我再叫你,你要立刻出现,知道吗?” “她”不耐烦地回:“知道了知道了,之前不是怕给你线索太多,影响你的判断吗?” 这话落地,林寻还来不及回答,下一秒就感觉到身体失重,在黑暗中不断坠落。 没多久,林寻就掉在熟悉的柔软床铺上,身体感受到温暖,太阳穴两端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一下接一下。 林寻醒了,再一次。 她没有犹豫,很快睁开眼睛,撑起身体,忍着头疼将衣柜打开,拿出一身居家服换上,遂又将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直接推开浴室的门。 流水声溢出,热气蒸腾。 第55节 站在洗手池前的蒋延面露惊讶,透过镜面看着林寻。 林寻却径直走向摆放在角落的洗衣机,按了几下就将脏衣服扔进去,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 蒋延刚要出声,林寻便来到旁边,靠着淋浴间的墙壁,双手环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今天早上是你送我回来的。” 蒋延收回惊讶的表情,注意到林寻用的不是疑问的口吻,就像是在陈述已知事实。 他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林寻:“你没有喝酒,你的衣服是被我吐脏的。为了送我回来,你还给饭店报了你的身份证,留了电话。” 蒋延嘴唇微动,反应了一秒才说:“原来你没有完全喝醉。” 林寻摇头:“不,我醉得很彻底,但我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穿越回来的人。” 说话间,林寻也在观察蒋延表情里的细微变化。 第45章 chapter 09 chapter 09 蒋延会是凶手吗? 如果是,盯住他就好了。 如果不是,那她就会多一个帮手。 ——其实我是穿越回来的人。 蒋延只是一怔,将衣服上的水分拧干净,拎起衣服抖了几下,问:“你是不是酒精过敏?” 他怎么不说她是酒精中毒? “……”林寻也猜到他不会一下子就相信,又道,“我知道你在梦城的家是什么样,我还知道余歆十八岁的时候会在那里遭遇一次非常不好的事,还有……” 林寻没有给蒋延插嘴的机会,一口气将蒋延家里的种种细节描述清楚,包括余歆原本是会被孙导侵犯,而后因为她让许亦为介入才没有酿成悲剧。只是没想到余寒还是因此犯下故意伤人罪。 一开始,蒋延的表情还带着几分半信半疑,到后面,越听怀疑越少,随之而来的是掩饰不住地震惊。 不过蒋延一向聪明,加上逻辑清晰,当这些本能情绪落下之后,很快就展开理智思考。 “如果你是穿越回来的,那么这是第几次?”蒋延一下子抓住重点,“你是被迫触发的能力,还是你主动采取的?” 林寻解释道:“我可以主动采取,但这几次我都是被迫触发。原因我现在说不清,我能确定的是我现在陷入了死循环,从刚才醒来到晚上凌晨以前,这一天会不断重复,除非我能找到突破口。” 蒋延问:“那么重复的原因是什么?” 林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观察蒋延的表情,虽然蒋延已经相信了,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不是凶手。 “怎么了,不方便说?”蒋延等了片刻没等到,又问,“对了,我想用一下你的吹风机。” 林寻醒神,这才想起来蒋延一直光着上身,而他们聊得太过投入,都没有在意这一点。 林寻将那件湿漉漉的t恤抽走,转身来到烘干机面前,打开开关并将湿衣服放上去,随即又折回房里,从衣柜中拿出一件干净的男女同款的t恤递给蒋延。 “干净的,我还没穿过。” 蒋延说了声“谢谢”,快速将t恤套上,回到屋里,就见林寻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他。 林寻:“我记得你上午有个面试,要不咱们单约一个时间,你再帮我分析一下?” 蒋延顿住:“我上午没有面试啊。” 林寻也愣了一下。 但下一秒,两人就同时反应过来。 蒋延:“这是我‘之前’告诉你的?” 林寻:“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 虽然这件事蒋延不可能有记忆,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抱歉。” 林寻摆了摆手:“算了,也不是你的问题,都是我之前的为人不讨人喜欢,而且我知道你是因为余歆那件事——那个副导演,对吧?” 蒋延嘴唇动了动,却是欲言又止,他将矿泉水瓶拧开,喝了口才说:“我还以为你没有感觉。” 林寻品着他的潜台词:“因为我是个很自我的人,只关注自己的感受?” 蒋延没接话,但看上去是这个意思。 林寻并不介意蒋延怎么看她,起码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她只在乎一件事:“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一天,我不想再循环了。” 蒋延看了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下,说:“如果能永远停留在某一天,未尝不是好事。起码不会变老。虽然只有一天时间,却可以选择不同的路线,就算违法犯罪了也没关系,第二天醒来就重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秒,又道:“就像是那种一日囚电影一样。比如《土拨鼠日记》,看过吗?” 林寻在床边坐下:“可这样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一点意外和惊喜都没有。人只有顺其自然地成长、衰老才能明白生命的意义。” 蒋延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惊讶这话是她说出来的。 林寻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等等,你刚才说一日囚电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她曾经就和“她”产生过一些争执,她还说了一些挑衅的话,其中有这样一句:“你以前不会是做导游的吧,一年到头出入同一个景点,每天都在做同样的导览介绍,日复一日,你真的不会腻吗?” 这句话对“她”刺激很大,这之后“她”就将她拉入那片黑暗,然后将她放到这个死循环世界里。 想到这里,林寻不禁扶额,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蒋延见状,问:“你想到什么?” 林寻摇头,无力道:“不重要,现在还是先解决死循环的问题,就是你说的一日囚。那部电影我没看过,你能不能帮我总结一下规律?” 蒋延静静看着她几秒,随即起身,将放在门后的男士背包拿起来。 林寻跟着说:“对了,我有个口红掉你包里了。” 蒋延将口红拿出来,又拿出纸和笔,折回来坐下,说:“现在咱们来梳理线索。” 林寻点头,只听他说:“第一条,根据那些电影和我的个人感觉,死循环一定是因为出现了一个不得不立刻解决的困境,就像打游戏一样,你要过了这关才会进入下一关。也就是说,在这一天里一定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你还没有解决掉。先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当然知道,就是被杀。 林寻抿了抿嘴唇,却没有立刻回答,只问:“还有呢?” 蒋延大概看出来林寻有所保留,没有刨根问底,又接着说:“还有第二条,一般会陷入死循环的人都是性格上有些缺陷,人缘不太好的人,这一点你也符合。” 客观倒是很客观,但也挺不客气、挺伤人的。 林寻瞪了他一眼,没接话。 蒋延继续道:“我看的那部电影,最后主角是因为解决了自己的性格问题、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寻找到了更好的自我,还获得了爱情,死循环才终于结束。不过这些问题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认识到的,而且在寻找突破口的过程里,他还和那个小镇上的每一个年轻女人都谈了一次恋爱。” 林寻若有所思地接话:“等等,你该不是让利用这一天去经营人缘吧,什么时候修复完所有交恶的关系,什么时候才结束?可你举的例子只是电影啊,放在现实里好像不太可能。有些交恶可不是轻易能修复的。” 这话落地,林寻抬眼,这才注意到蒋延眼神的变化,那里面的情绪已经从试探变成了了然。 随即就听蒋延说:“看来我的分析没错,你陷入死循环和人缘有关,你要解决的难题就在这里面。但你要先找到问题所在。比如你交恶了一百个人,只有其中一个是关键,可你却只找到九十九个,忽略掉最关键的那个,那也是无用功。” “哪有一百个这么多。”林寻头疼了,“所以我该怎么找到那一个呢,如何确定就是他呢?” 蒋延:“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你认为有可能的人都记下来,一个一个去尝试。不过一天时间有限,你可能要尝试很多次。” 林寻:“……” 蒋延并不知道林寻的重启是要经历死亡,见她脸色难看,还劝道:“往好的一面想,这不是很有趣吗?你反覆过同一天,趁这个机会了解身边每一个人,但在时间的维度上你没有一点浪费。你还可以去学习一些课程,或者去学一门小语种,当你已经完全熟练掌握之后,对别人来说只是刚经过24小时。如果现在科学家都有你这样的奇遇,人工智能就不再是人工智障,只要‘一天’就足以攻克技术……” “我谢谢你安慰我。”林寻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遂话锋一转,“我的怀疑名单第一个,就是方裕。” 蒋延问:“你觉得你被困住是因为他?根据是什么?你们只是同学关系。” 方裕当然没有这么重要,但林寻不想给蒋延时间思考:“就在今天,只要我去食堂,他就会来找我麻烦。不过开场白都是求复合,等我拒绝之后,他就会恼羞成怒,不管我说得多么客气委婉。总之他不能接受分手,他觉得问题就出在他和……一个女同学开房那件事情上。” 蒋延点头:“那你想怎么解决?要不要和他复合试试看?” 林寻:“不可能,如果真的因此顺利进入下一天,难道我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吗?” 蒋延没有提供方法,又问:“那下一个是谁?” 林寻:“现男友肖东,还有他的女助理mandy。emmm……可能邓爽也要算在内。邓爽和mandy都喜欢肖东,肖东跟我……不是真爱。” 蒋延一边记录一边低头笑了。 林寻问:“你笑什么?” 蒋延说:“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 林寻:“你早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你会知道?” 然而林寻刚问完就想到了,小超市就在肖东公司的斜对面,他们公司的人会来买东西,可能会在超市里聊上几句,又或者肖东与在一起会被蒋延看到。 蒋延没有回答林寻的问题:“还有吗?” 林寻点头,停顿一秒才说:“还有余寒。” 蒋延笔尖停了,掀起眼帘看过来,眼睛里流露出货真价实的震惊,好像在说:“你疯了?” 林寻解释道:“我也不想怀疑他,但余歆那件事我猜他会怪我。” 蒋延又落下眉眼,想了想说:“就目前来看,肖东和余寒感觉更接近答案,距离你的情感诉求也更接近。既然是针对你而设置的困境,那一定是你非常在乎的人和非常在乎的事,是搁在你心里而你一直在逃避的问题。肖东那边我帮不了你,但余寒我可以帮你约他,把话说清楚,把心结解开就好了。” 这一刻林寻真的很想告诉蒋延:不,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这不只是心结,还关系到对方的杀人动机!如果把话说清楚就可以抹除动机,她愿意和他们每一个人都促膝长谈! 当然,蒋延的笨办法也可能会起到效果,反正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就在这时,蒋延又道:“没了吧。” 蒋延边说边收拾纸笔,准备起身,林寻却有没动,还看了他一眼,一副要说不说憋得很辛苦的模样。 蒋延:“难道还有?好吧,你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还有谁?” 林寻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动作缓慢地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竖起来一根,指尖正对着蒋延。 蒋延眼睛里写满了荒唐。 林寻却像是在看什么犯罪嫌疑人。 气氛一时低迷,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直到蒋延找回声音:“我之前是不喜欢你,但我和你没有矛盾,有时候会出面帮你是因为许先生和余歆的关系。而且就算和我交恶,也不至于会成为你的心结,你的困境不可能是因为我。” 林寻依然沉默着,表情却很丰富,好像还有点意有所指。 第56节 蒋延将林寻这种表情看在眼里,渐渐琢磨出端倪,说:“我感觉你应该有一件很重要的线索没有透露,因为你在防范我,可你又不想一个人,你需要一个帮手?但我不懂,你防范我什么呢,难道你怀疑的这些人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不得不说,蒋延的嗅觉简直跟狗鼻子一样灵。 林寻垂下眼睛,依然不语,就在这时心里想起“她”的声音:“你是不是傻啊,你干嘛和他说这么多啊?这些分析你自己不会吗,他根本没有贡献啊!现在倒好,还让他猜到了。” 林寻回道:“你才傻,你之前试探了那么多人,你有成功过吗?起码蒋延有智商,还提供了一条新思路:杀人动机和心结。” “她”说:“哼,我唯一的心结就是要把那个王八蛋找出来,然后把他大卸八块!” 林寻不再理“她”,对蒋延说:“如果我说是呢。这个人确实伤害过我,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蒋延先是一怔,随即思索道:“如果是直接对你造成的伤害,那首先就要判断他的性别。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身体条件,还有伤人的手段都不同。” 林寻说:“我目前觉得男女皆可,还没有非常清楚地判断。” 蒋延扫了她一眼,很快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然后拿起来示意她看:“有些方式是不可能男女皆可的,比如性侵害。” 林寻一时无言,只能点头。 蒋延在这几个字上打了个叉子,又道:“男女皆可的,可以使用武器,比如刀,也可以下毒,但下毒需要有毒药来源,要么是购买,要么是自己调配。” 下毒,果然又回到这里了。 两次与毒药相关的死法,一次是在自家别墅被人毒死,还有一次在小巷子里,对方用的是三|氯|甲|烷。 林寻:“方裕是化学系的;肖东有钱有人脉,要买这些应该不难;邓爽也认识一些富二代,其中不乏‘人渣’;还有余寒,他坐过牢,应该会认识一些狱友,有这样的门路也不稀奇。” 蒋延一边写着,林寻一边补充,还提到出事的地点。 直到蒋延落笔,说:“这么看来,这些人都不能完全排除嫌疑——连我在内。不过我可以先帮你把余寒约出来。另外还有一个办法。” 林寻问:“是什么?” 蒋延:“你可以找其中一个人一起过完这一天,不要落单。下次重启再约下一个,以此类推。” 林寻张了张嘴,有点无语:“我人缘这么差,谁会愿意跟我一起过啊,你么?” 蒋延没有回答,只笑了一下就将写满字的这张纸从本上撕下来,放到旁边的书桌上,遂起身道:“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林寻没有挽留蒋延,蒋延先一步去浴室将自己的衣服换上,出来又道:“有事给我打电话。等我约好余寒给你消息,晚上见。另外为了避免见到方裕,你今天就不要去食堂了。如果你担心外卖也不安全,就随便找点零食。总之尽量躲开会起冲突的人。” 林寻边听边点头,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蒋延又看了她一眼,拉开门出去了。 门板合上,林寻刚折回到书桌前,“她”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我看,他的嫌疑最大。” 林寻回道:“你的直觉有问题。如果是他,他根本没必要等晚上下手,清晨送我回来之前就可以。” “她”说:“怎么可能,那家饭店有监控,经理和服务生都看到是他把你带走的,你要是死了,警察会立刻将他逮捕!” 林寻:“好,那你说说看他的动机是什么?” “她”说:“得不到就毁掉呗,他看上你了!” 林寻觉得好笑:“你真的有病。” 话落,林寻不再理会“她”的意见,迳自坐在书桌前分析起来。 刚才她并没有告诉蒋延,其实她还怀疑许亦为和他的助理,虽然她想不通许亦为的动机。 林寻将他们也写在名单上,随即问“她”:“你有没有试过和谁一起度过这一天?” “她”的语气很不好:“我约过肖东,不过他要赶去机场,其他人我还能找谁啊?哦,你倒是可以试试找方裕,他会很乐意的。” 林寻:“你有毒吧。” “她”又建议:“那就余寒好了,晚上见面了你就死赖着,看他会不会动手?对了,还有蒋延的态度。” 说到这,“她”又话锋一转:“欸,会不会是他俩联合作案啊?” 林寻没接茬儿。 “她”不厌其烦地继续提供馊主意,一条接一条,林寻始终左耳进右耳出,直到在梳理细节时,笔尖来到邓爽的名字旁。 林寻突然问:“你之前应该和邓爽去过那个派对,对吧?” “她”说:“是去过,怎么了?” 林寻:“那结果呢?” “她”说:“结果我们玩得很开心啊。你以为都像你,人都到场了还摆脸子。” 林寻:“我是问最后的死因和遇害地点。” “她”说:“不知道,不记得了,当时喝了很多酒,肯定是在酒醉以后被人杀掉的。” 林寻好一阵无语。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林寻”曾经死在那个派对上,那邓爽的嫌疑不就变大了?除非这个名单上还有什么人也曾经出现在派对上,而她并不知道。 林寻追问:“那晚去参加的人都有谁,谁和你有过过节?” “她”笑了下:“哈,我怎么知道,我从来不关心别人怎么想。他们要讨厌我,我能阻止吗?我也没有必要为了讨好他们而改变自己呀!看不惯是他们的眼睛有问题。” 林寻正要怼回去,这时门外响起门铃声。 接着,肖东的声音传了进来:“林寻,你在吗?” 第46章 chapter 10 chapter 10 “林寻,你在吗?” “在,稍等!”林寻应了一声,却没有急着给肖东开门,而是先将蒋延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要测试肖东是不是凶手并不难,和他多接触还可以顺道测试一下mandy,而且邓爽参加聚会的酒店和肖东的公司也很近。 林寻点开手机看了眼,已经收到十几条微信,其中包括向青、邓爽和余歆。 林寻没有理会向青的联谊邀请,先给余歆回复了一个字:“好。” 接着又回答邓爽晚上的邀请:“今晚可能不行,我有点事要出去,可能很晚才结束。” 话落,就见邓爽窗口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林寻没有看,很快走到门口,开门后对肖东笑了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肖东抬了下手,示意她说:“你把包落在昨天的饭店里了,特意给你拿回来。” 林寻让开门:“哎呀,我太粗心了,谢谢。” 肖东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进门后换了鞋,便去洗手间里洗手。 林寻就站在门口,只见肖东在洗手池前站定,目光却往旁边的架子扫了一眼,架子上正是那件蒋延刚换下来的t恤。 肖东洗了手才问:“我听饭店的人说你喝断片了,是谁送你回来的?” 林寻微笑着眨了下眼睛,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肖东是知道的,何况蒋延还留了自己和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而且蒋延刚走,肖东就来了,兴许两人在外面撞见了? 林寻:“同学送我回来的,叫蒋延。” 肖东跟着林寻回到屋里,又问:“哦,男同学?” 林寻:“算是发小吧,我在梦城长到十四岁才离开,他也是梦城人。” 肖东:“嗯,我好像有点印象,你之前说你舅舅在你老家资助了一些你的同龄人,是不是也包括他?” 林寻:“是啊,我舅舅对他有恩,他帮我也是为了报恩。” 肖东笑了笑,没接茬儿。 林寻虽然没有丰富的男女交往经验,却也从肖东此时的表情和气场中感受出一点端倪,那是一种上位者的领地受到侵犯的防备和不悦,但出于风度而按下不表。 林寻在心里问“她”:“就你的经验而言,肖东是不是介意蒋延了?” “她”说:“男人啊可不能只看表面,男人都是很小气的。” 林寻没回应,转而靠近肖东,一手挽住他的手臂,轻声问:“吃醋了?” 肖东眼底的意外深了几分,眼睛映出林寻的模样,随即笑意浮现:“怎么会,我对咱们的感情很有信心。” 林寻歪着头“哦”了声,借此判断出这个世界的“林寻”除了不会对肖东说“谢谢”以外,也不会像刚才那样撒娇试探。 肖东语气柔和了几分:“晚上一起宵夜吗?” 林寻回应:“可以啊。你晚上是不是要加班?要不就在你公司吃吧,反正我原本也要去那附近。” 肖东:“值夜班?” 林寻摇头:“哦,是蒋延约了另一个发小,我们三个叙一下旧。” 肖东的笑容又淡了几分。 林寻问:“那宵夜过后呢,你有别的安排吗?” 肖东:“要赶去机场,出差几天。” 林寻:“那我送你去吧,反正我明天也没别的事,晚点回家也没关系。” 话落,林寻也不等肖东回应,拿起手机和包,就拉着他往门口走:“其实我今天一天都没事,干脆我陪你去上班吧!” 肖东大概从未体验过被林寻“纠缠”的滋味儿,直到“半推半就”地被林寻拉出门口,来到停靠座驾的路边,这一路上他问了好几次,这才终于肯定林寻并不是随便说说逗他玩。 在车边等候的mandy见到两人一起过来,又见林寻也跟上车,有些惊讶,却没有表露,上车后便一如既往地向肖东汇报工作。 林寻就当自己不在场,一心二用地刷着手机,当然也听到他们谈论的内容,而且有一些和化工厂相关。 林寻忍不住问“她”:“肖东也做化工生意?” “她”说:“是啊,这很奇怪吗?” 林寻:“我不信你没有怀疑过。” “她”说:“那又怎么样,肖东有动机吗?” 林寻:“越是不可能的人,越有可能是啊。你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有找到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因为那是一个你从未怀疑过的人?” “她”说:“就算是他,你跟着他也没用,他不会自己动手的。” 林寻没有接话,又点开手机找到许亦为的微信窗口。 她心里徘徊着一个念头,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林寻”都对许亦为做过什么,才导致许亦为这样疏远她,这件事乍一看是对她不利,因为许亦为的疏远她就少了一个“保|护|伞”,但换个角度看,这似乎也是一个试探许亦为底线的机会? 第57节 还有,即便她藉着“林寻”的嘴说出一些不礼貌、没大没小的话,干一些出格的事,许亦为应该也不会算在她头上……对吧? 念头逐渐成型,林寻在微信里发了这样一句:“舅舅,我想结婚。” 隔了好一会儿,许亦为回了:“钱不够了?” 这是什么脑回路,他以为她是在变相博关注,为了多要钱? 林寻的胆子更大了一些,打算再没皮没脸一点,反正是“林寻”的锅:“我已经在这里死了很多次了,人生苦短,短到只剩下一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及时行乐!刚好肖东很喜欢我,我想和他结一次婚也没什么,反正明天醒来就归零重来了呀。对了,户口本你放在哪里了?” 又过了一会儿,许亦为说:“药是不是也没了,晚点我让助理把卡和药送过去。” 林寻:“你为什么回避我的问题,你不喜欢肖东吗?他好像还比你大一点,是不是叫你一声舅舅,你觉得把你叫老了?” 林寻不知道许亦为的容忍底线在哪里,也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但只要想像一下就觉得很爽。 许亦为终于正式回应:“他不适合你,他是因为你的身份才接近你。” 林寻继续发疯:“哦,原来你也是这么看的。那好吧,我觉得你那个助理也不错,让他把户口本一起带来吧,我不和肖东结婚,和他结也可以啊。反正他是你挑选出的人才,不会差的。” 许亦为许久没有言语,直接跳出来叫嚣的是“她”:“你是不是有病啊啊啊!你能不能披着我的马甲干这么愚蠢的事!你不要以为都算在我头上,你就不用付出代价,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寻慢条斯理地说:“那你惹了这么多麻烦事,凭什么叫我给你善后呢?你看我说了这么多,许亦为都没有意识到壳子里的意识换芯了,可见你平时就是这样颠三倒四、胡作非为,我现在的表现也算贴合人设呀。” 没想到两人正吵到这儿,许亦为的微信就发了过来:“你是谁?” 第47章 chapter 11 chapter 11 “你是谁?” 林寻盯着这三个字,半晌没有动作。 “她”却先一步按耐不住了:“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么愚蠢的行为就不是我的作风,穿帮了吧!” 林寻在心里回应:“那你的作风是什么?夺舍、寄裸|照、上王助的身掐我脖子?” 林寻边说边翻白眼,怼得毫不客气,遂带着这口气回复许亦为说:“我能是谁,当然是你的亲外甥女。” 接着林寻又补了一句:“不用让助理给我送药和卡了,我跟肖东去他公司了。” 隔了好一会儿,许亦为才发来四个字:“注意安全。” 林寻也不再理会许亦为,直到听到“她”嚷嚷着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以为让许亦为知道现在的林寻是你,就会有什么不同吗?你真是太天真了,他才不会,他在这个世界就是冷漠模式。” 其实林寻早就觉得不对了,经“她”提醒,正好问道:“为什么他会开启冷漠模式,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反问:“我能做什么?” 是啊,“她”能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乍一听似乎很令人费解,因为许亦为并不是那种容易情绪失控,轻易就被惹怒的性格。再说“她”就算再出格也就是对外人,许亦为应该不会在意那些。 除非“她”威胁到许亦为的生意,败光了家里的资产?当然这听上去也很不可思议,许亦为才不会将资产和生意交到“她”手里。 林寻忍不住问:“是不是和肖东有关?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在生意上帮肖东挖自家墙角了?” “她”说:“怎么可能啊,这多掉价啊!” 林寻没接话,放下手机往旁边看了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mandy已经汇报完工作,车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了。 而肖东目光带笑,此时正看着她。 林寻问:“怎么了?” 肖东说:“在给谁发微信,表情这么丰富。” 林寻说:“小舅舅。” “小舅舅。”肖东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叫他。” 这么说,“她”一直在肖东面前称呼的是许亦为? 肖东问:“聊得不愉快么,吵架了?” 林寻耸了下肩膀:“不算,就是一个晚辈对一个长辈的正常抱怨而已。太过关心,会觉得没有自由,太漠不关心,又会觉得可怜没人疼。” 说话间,肖东的公司到了。 林寻下车后,非常自然地和肖东并肩而行,mandy跟在后面,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卡卡作响。 林寻距离肖东很近,见一路上的员工都在向她行注目礼。 林寻没有在意他人眼光,只专注在自己的问题上:“对了,我和你说过吗,这两天有个朋友警告我了。” 肖东问:“警告什么?” 林寻:“说让我小心你,说你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和我在一起。” 说话间,两人已经在电梯间站定,门板上映出三道人影,mandy在后面低眉顺目,看不出在想什么,林寻则透过光可鉴人的门板打量着肖东。 肖东笑问:“那这个朋友是男还是女?” 林寻:“女的。这和性别有关系吗?” 肖东:“如果是男的,说明他想挖我的墙角,如果是女的,说明她想挖你的墙角。” 他还挺自信的。 林寻笑出声:“我感觉她是喜欢你的,但你和我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和这件事并没有直接关系啊。也许你就是因为我的身份呢?” 肖东点头,随即反问:“那我要如何证明呢?” 林寻想了想说:“也不需要证明。我若非要你自证,那是我不够自信。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件事。” 肖东扫了她一眼,似乎要说什么,电梯到了。 三人一起坐电梯上楼,将近半分钟的沉默时间,mandy就像是个透明人,除了她身上那股存在感非常强烈的香水味。 林寻低头刷着手机,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这香味虽然充满了女人味,却不算很浓郁,也不刺鼻,并不会因为闻得时间久而觉得腻,连她一个女生都很喜欢,不知道肖东每天闻着是什么感觉,真的不会想入非非吗?其实想也没事,性幻想是人类本能,肖东又是一个事业心强的男人,四处扩张底盘属于男人本性,何况成功人士尤其喜欢将异性也视作可以争夺的地盘之一。 走出电梯,mandy并没有一直跟着两人,走到一半时就转到秘书室。 林寻侧身向后看了一眼,遂跟着肖东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虽然是林寻第一次踏足此处,却没有半点拘束,进门后就直奔沙发组,坐下将包放在一旁。 肖东洗了手便走向茶水吧,还问:“喝什么?” 林寻:“咖啡好了。” 林寻默默打量着办公室的格局,宽敞明亮,采光极好,摆设不多,简单且简约,色调偏暖一些,与肖东平日的装束打扮以及性格有些不符。 林寻问:“这办公室是按照你的喜好设计的?” 肖东随口回道:“不是,是找的设计公司,统一做的。我个人没有要求。” 林寻又问:“就算找设计公司,也会提供一个大致方向啊,总不可能让他们随意发挥。那家公司是mandy找的?” 肖东端着咖啡折回,将杯子递给林寻,随即笑道:“的确是她安排的。为什么这么问?” 林寻看了眼杯子里的黑色液体,说:“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直觉准不准——她喜欢你。” 林寻非常直接不客气,而且判断精准,连基本的试探也省掉了。 肖东的表情有细微变化,除了惊讶林寻竟会将话题拐到这里,还有些意外林寻的态度。 她说的不是“她是不是喜欢你啊”或“你对mandy怎么看啊”,而是直接道出事实,再看他的反应。 肖东只有两秒的停顿,就很快做出回应:“我可以将她调岗。” 果然,和之前的回答是一样的。 林寻笑着问:“调岗的意思是,你不希望因为她引起我的误会,破坏咱们的关系,但你和你肯定她的工作能力,不希望失去一个优秀员工,对吗?这么看的话,还是咱们的关系更重要一些。” 肖东闻言,低笑出声,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声音比刚才温和了几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今天比以往要伶俐一些?” 林寻反问:“你是夸我变聪明了吗?” “她”立刻蹦了出来:“呵呵。” 林寻没理她,只听肖东说:“就是感觉好像重新认识一样。” 林寻没有接他的话茬儿,而是将话题往回引:“真是可惜,她喜欢你,你却喜欢我小舅舅。” 肖东刚喝了口咖啡,差点被这话呛着,他一手捂嘴,皱着眉头瞪向林寻。 林寻笑着说:“没错呀,如果我不是许亦为的外甥女,咱俩未必会在一起吧?” 肖东叹了一声,放下杯子问:“看来问题真的出在你舅舅那儿,是不是吵架了?刚才在车上你就不对劲儿。” 嗯,肖东还算细心,对“林寻”也有一定的了解。 林寻继续引导话题:“是有点分歧。” 肖东又问:“是因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林寻想了想:“也算和你有关。我今天对他说,我想和你结婚。”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幸好这次肖东没有喝水,但目光中依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愕然。 林寻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愿意。” 肖东的情绪很快平复:“你这么突然,谁都会吓一跳。但婚姻是大事,需要从头规划。” 林寻想像着,如果是“她”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做派,随即有样学样地往后靠,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那你就想多了,我说结婚只是一时兴起,真要是从头规划,我肯定跑得比你还快。” 肖东扫过林寻的表情,以及她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的姿势:“那你说完以后,你舅舅是什么反应,是不是说你了?” 林寻点头:“他说我胡闹,然后又问我为什么。” 肖东:“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林寻:“我就告诉他是因为一个梦。” 肖东:“和我有关的梦?” 林寻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梦里有很多人,我在那里死了很多次,我很想找到凶手是谁,但我看不到他的样子,而且那个梦很真实,我很害怕。” 肖东摇头笑了笑,好像她说的理由很荒唐:“就因为一个梦。” 第58节 “是一个非常真实的梦,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和我的生活一样”林寻说补充道,“就好比说你上午给我送回来的包,真是你本人从那家饭店拿回来的吗?我梦到是mandy去取的。” 肖东眉梢挑起,嘴唇动了动。 林寻又道:“在梦里,我看到是她拿给你的。你告诉我,我梦到的对不对?” 肖东的眼神再次变了,却并非相信林寻真的做了什么梦:“看来你真的很介意mandy。” 林寻摇了下头,忽然问:“肖东,你杀过人吗,或者说你有没有试过买凶杀人?” 肖东这次没有那么惊讶了:“难道在你的梦里,是我杀了你?” 林寻没有正面回答:“但我想不通你有什么动机,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咱们没有结婚,我死了你分不到我的财产,许亦为还会追究到底。除非你要绑架我,用来威胁许亦为。或者是你和许亦为有仇,你是复仇者。” 林寻每说一句,都会注意看肖东的表情,看他对哪一点的情绪波动更大。 然而直到林寻话落,肖东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他始终看着林寻,脸上带着一点浅笑。但不知何故,林寻却觉得肖东的目光比刚才深沉了一些,他似乎在用一种全新的眼神审视她,像是在确定自己的判断。 林寻没有挪开目光,就这样与他对视。 没想到就在这时,“她”在心里发出一句感叹:“看看,这就是我挑的男人,多帅。” 林寻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回道:“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他可能是凶手。” “她”说:“我和你赌十次穿越,不可能!” 两人正在争吵,肖东的手机响了。 肖东收回目光,起身去接电话,林寻看着他走向窗口的背影,很快走向门口。 “她”问:“你去哪儿?” 林寻:“洗手间。” 门开了,林寻回过身又看了肖东一眼,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奇怪,是在哪里见过呢? 林寻按照“她”的指路,很快找到女洗手间,刚进去找了个隔间,就闻到一阵熟悉的女性香水味儿。 是mandy,她正在隔壁发语音:“肖总凌晨要出发,我要送他去机场,晚上恐怕不能和你吃饭了。” 对面回复了,也是语音:“没关系,我晚上也有事,正要和你说。”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要比mandy年轻一点。 林寻托着腮坐在马桶盖上想着,所以肖东出差是真的,mandy还会一起跟去机场? “她”这时说:“看吧,我就说了不会是他。” 林寻没有继续听mandy发语音,率先离开洗手间回到肖东的办公室。 他已经结束电话,见到她说:“我下午还有个会,中午来不及陪你出去吃了,要不叫外卖?” 林寻:“好啊,我吃什么都行,没忌口。” 肖东拿起手机发了两句话,应该是吩咐mandy。 林寻就坐在沙发边喝咖啡,接着从包里翻出小药盒,放在茶几上。 药盒是透明的,从外面可以看出来里面装着一红一蓝两种胶囊。 肖东拿起来看了眼,问:“总是看你在吃这两种药,是你小舅舅公司研发的产品?” 林寻点头:“用来补脑的。” 肖东:“可这两粒药颜色不同,都是补脑的?” 林寻:“是啊。” 肖东将药盒还给她,仿佛随口一问:“既然效果一样,为什么要成两种颜色,这显然是为了区分效果。” 林寻不禁怔住了,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想过,因她想当然地认为,它们之间是一种补充关系,会互相激发药性。 反观提出问题的肖东,撂下这个话题就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很快专注于电脑里的工作。 林寻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着药盒发散思维,想到一半又问“她”的看法:“你有没有我问过许亦为,这两种药分别负责什么?如果分开吃会怎么样?”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答:“这有什么可问的,我一点都不好奇。我提醒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凶手。” 林寻又拿出手机给许亦为发微信:“体力药为什么是两种颜色呢,一定要一起吃吗,我要是单独吃会怎么样?” 等了半分钟,许亦为回道:“这两种药里面有的成分放在一起会起反应,只能分开。服下之后,经过人体运化,这些成分会更有效地融合。” 这答案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林寻却直觉地认为,许亦为没说实话。 林寻沉默了片刻,许亦为的窗口上却闪现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他发来这样一句:“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我叫阿姨提前准备。” 林寻愣住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躲着我吗,我回家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叫你回来你还说你要出差,只是用钱打发我。” 又过了片刻,许亦为回道:“你应该没有药了,晚上见一面,正好把药给你。” 林寻:“哦,不让助理给我送了?怕我见到他纠缠他?放心吧,我又不知道户口本放在哪里。” 这一次,许亦为沉默得更久,久到“她”再次跳出来指责林寻:“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今晚有许亦为在,你就不用死掉了!这个世界的bug就可以解除了!” “她”的话刚落地,肖东的办公室门就从外面敲响。 肖东应了一声,推门进来是mandy。 mandy手里拿着两套外卖盒:“肖总,林寻小姐,午餐已经买好了。” 不等林寻起身,mandy已经来到茶几前,动作娴熟利落地将外卖盒拿出来,用湿纸巾擦干净,再打开摆放好。 林寻接过筷子,说了声谢谢,mandy转而又从茶水吧倒了一杯温水,折回来端给林寻。 “林寻小姐,请慢用。” 林寻回了个笑容,直到mandy离开,这才想起还没有吃药。 她将药盒里最后两颗胶囊放进嘴里,又喝了口温水咽下去,这才开始吃饭。 饭菜很香,林寻边吃边看向肖东,他正微微皱着眉头盯着显示器,似乎正在处理什么棘手问题。 林寻没有打搅肖东,只慢条斯理吃着食物,脑子里的事情一件跟着一件,比如今晚的选项,到底是去超市和蒋延、余寒汇合呢,还是回家和许亦为在一起呢? 如果是前者,会有一定危险,如果是后者,即便过了今晚,会不会到了明天,又会落入下一个死循环?凶手始终没有找到,杀机没有剔除,这就意味着危险会一直在。 林寻想得专注,大概吃了小半盒食物,心口和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适,而且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一下下往上涌,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顶上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腹绞痛,来势汹汹,就像是有刀子在割肚子里面的肉,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 靠!中招了! 林寻暗骂了一声,扔下筷子,双手捂住肚子,正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向不远处的肖东呼救。 然而她的身体刚直起来一点,那股劲儿就顶到了喉咙口,“扑”的一声,鲜血喷了出来。 林寻盯着前面喷溅状的血液,眼前开始发黑,意识正在远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好像看到了肖东朝自己跑过来,似乎还听到“她”的声音,但那声音实在很虚弱,她没听清。 第48章 chapter 12 chapter 12 林寻又一次回到黑暗里,还没缓过来,就听到“她”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就知道是她,我就知道!我是不会放过她的,这次回去要先下手为强!” 林寻躺在黑暗中,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生气似的:“那你打算怎么先下手为强?他还没动手,你就先给他一刀吗,然后被警察叔叔带走?还有,你说的他是谁,mandy还是肖东?” “她”说:“当然是mandy啊,水是她倒的,饭是她买的。肖东给你的咖啡不是没有问题吗?至于怎么先下手为强嘛,我还要想想……” 林寻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肖东还没有完全排除怀疑,他给我的感觉也是目的不纯。” “她”反驳道:“就算肖东也有杀机,他也不会在自己的地盘动手啊,那里可是他的办公室,出了什么事他跑得掉吗?” 林寻:“同样的道理,肖东说不清楚,难道mandy就说得清楚?你也说了,水和饭都是mandy准备的,这手法不是太明显、太低级了吗?” 此言一出,“她”沉默了。 林寻也没急着继续发言,同样陷入沉思。 再来到这个死循环一日囚世界之前,林寻从未想过会和“她”有这种紧密地合作,恐怕“她”也没想过。 然而到这里以后,两人已经逐渐变成了利益共同体,互相纠错的同时,也能藉由对方的嘴和脑找到自己的思维漏洞,令逻辑更圆满。这也算是一种查缺补漏吧。 就这样,双方顺着对方的思路思考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林寻和“她”几乎同时开口。 “她”说:“我想到一件事。” 林寻:“我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两秒的停顿,“她”跟着说:“我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如果是mandy,她用这么明显的方法的确很蠢。我之前一直被这个凶手耍得团团转,谜底怎么会这么简单?” 林寻:“是啊,这次在办公室中毒,我反而觉得mandy的嫌疑已经排除了。她身上那种香水味儿非常特殊,我在小巷子里遭到攻击的时候就没有闻到。” “她”说:“那也不可能是肖东啊。” 林寻:“之前打闷棍,后来又用三|氯|甲|烷,很有可能是肖东指使人绑架。当时我的行程肖东是知道的:我和邓爽去酒店参加聚会mandy看见了,她会告诉肖东;我在小超市打工,肖东也亲自来确认过。凌晨他就去了机场,具备充分地不在场证明,然后他再找人下手。” “她”又一次反驳:“好,你说前面两次是绑架,我不反对——打闷棍可能只是想打晕你,结果下手重了,把你打死了。三|氯|甲|烷也可能是一不小心量用大了,不慎导致死亡。那么这次呢,这种下毒的量明显就是奔着要你命去的,这哪里是绑架啊,就是故意杀人!他怎么会找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下手,他疯了吗?” 这样分析倒也有点道理,虽然林寻依然觉得肖东哪里怪怪的——这个男人有些深沉,好像藏了一些秘密。但不得不说这三次动手,在手法上略有差异。 如果说前两次肖东都有嫌疑,那么这次肖东的嫌疑反而没那么大了。 林寻:“难道想杀你的不止一个人?你注定了就会死在今天,不是死在a手里也会死在b手里?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真是多行不义。” “她”立刻叫道:“喂,差不多得了,你是来找凶手的,不是来教训我的!” 林寻又道:“你说你曾经死在自己家里,那天晚上你只吃了外卖。这次我死在肖东办公室,一样也吃了外卖啊。难道凶手有机会将毒下在外卖里?这也太神通广大了。” “她”说:“算了,干脆什么都不要吃了,开局后你再去一次他的办公室,试试看如果只喝咖啡还会不会中毒。” 林寻果断拒绝:“我不去。” “她”说:“多好的机会啊,你可以一样一样测试,看毒药到底在哪里啊!” 林寻说:“就算知道毒药在哪里有什么用,最主要的是找到下毒者,然后从源头将这个人去除。我问你,要是这次回去喝咖啡没有中毒,一天不吃东西也没有中毒,那么到了第二天呢,我要继续绝食吗?下毒者会因为我侥幸逃过一天就放弃杀人计划吗?他早晚还是会动手,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有,就算在肖东的办公室没有中毒,也可能会在晚上遭到袭击,难道我以后都不出门了吗?这个人真是太神秘了,不管行程是什么,他都有本事跟上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细节被咱们忽略掉了……” 这话落地,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出声:“你刚才问想杀我的是不是不止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解释了?” 林寻叹气:“那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任务也变重了。” 第59节 “她”又问:“那这次回去你要选什么路线?” 林寻说:“反正肖东的办公室我是不会去了,就算这次的事不是mandy和肖东做的,能将下了毒的外卖送进去,这个人必然和他俩有关系,我才不要再去送人头。” “她”停顿了两秒,发出“呵呵”笑声:“我看你是想去见余寒。” 林寻:“是啊,现在还在用排除法阶段,我去见他有什么问题?不要忘了,这件事是你种下的祸根。” “她”怼了回去:“去吧去吧,我不拦着你!你就是还心存幻想,不让你们见光死一次,你是不会收心的。” 林寻不再回应,很快在黑暗中闭上眼,等待再一次地坠落。 “她”又唠叨了几句,随即将林寻“推”向现实世界。 …… 林寻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掉,直到身体落在柔软的床铺上,再次醒来。 睁开眼睛,头依然在疼。 林寻从床上起身,脚下还有打晃儿,她快速从柜子里拿出一身衣服换上,又翻出一件男士t恤,然后一把推开浴室的门,看向洗手池前的蒋延。 目前还处于一无所知状态的蒋延,正用一种惊讶且略有困惑的眼神看着林寻,林寻却直接走上前,将手里的t恤递给蒋延,又从他手里拿走湿漉漉的那件,转身放在烘干机上。 在林寻看来,目前所有的npc都是大傻子,连凶手也是一样,没有人知道她接下来的路线。而她是就是从未来回来的“终结者”,无论这个人多么刁钻,这个bug最终一定会被她清除。 蒋延套上t恤,正要开口,林寻却先一步抬手:“先听我说,接下来我的话很重要,不要打断我,等我说完了你再给意见——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我会在今天死掉,我在找凶手,余歆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我需要你帮我约余寒。” 蒋延:“……” 这之后长达十分钟的对话和上一次差不多,蒋延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个分析都在预料之内,林寻只要听了前半句就知道后面要说什么,然后会直接打断蒋延,让他再提供点新的。 而后林寻这样说道:“按照你之前的分析,我要从自己的心结以及对方的杀人动机来寻找凶手。心结方面,你说肖东和余寒更接近答案,肖东我已经试过了,结果是我在他的办公室被毒死了,但我觉得凶手不是他,应该是和他有关的人。接下来我要测试余寒,还有,我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至于动机方面,我还在找。” 蒋延梳理完全部思路,接道:“如果凶手不止一个人,那么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存在杀人动机,你需要逐一测试。余寒我会帮你和他打声招呼,我们原本是约在晚上见面。当然,你要先活到那个时候。” 林寻:“我谢谢你。” 蒋延笑了下,又嘱咐两句便离开。 林寻送走蒋延,不到三分钟就等来肖东的敲门声。 可这一次林寻没有和肖东纠缠太久,拿走自己的包,又“虚情假意”了几句就将肖东送出门口。 就这样,林寻一直在单身公寓里待到下午,只是吃零食果腹。 这期间,邓爽和余歆发来微信,内容就和之前一样,林寻一一回复,没想到又收到方裕的信息。 林寻没有理会,想不到方裕直接跑到公寓楼下等,叫林寻出来见面。 林寻在窗口探了个脑袋,又缩回去。 幸而方裕徘徊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没多久蒋延发来回复,说已经和余寒打了招呼,余寒也同意见她。 …… 林寻一直猫在小公寓里,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戴着鸭舌帽出门,脚下片刻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冲到校园门口就上了车。 十点不到,车子在小超市门前停下。 林寻刚下车,就看到站在前面路灯下的两道人影,正是蒋延和余寒。 余寒手里夹着一支烟,蒋延则双手插袋,身上还穿着超市制服。 天色暗淡,只有星光点点,路灯也不够明亮,灯下落下一片阴影,映在二人身上。 林寻站在原地,略有迟疑。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在第一个世界里她要求和苏云对话的场景,那天就和现在一样,余寒和蒋延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 当时的余寒还是个阳光少年,蒋延有些愤世嫉俗,但人并不坏,还有正义感。 画面一闪而过,林寻吸了口气,缓步上前。 蒋延和余寒自然也注意到她,一同看向这边,但余寒先一步挪开目光,将余下的烟扔掉,还用脚踩了一下。 林寻一步步走到跟前,“她”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注意到他的衣服了吗,一身黑,那天在巷子里袭击你的人也是一身黑。” 林寻回道:“都是很普通的运动品牌,就凭这一点就认定是他太牵强了。” “她”说:“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林寻在两人面前站定,笑了下开口:“好久不见,余寒。” 余寒掀起眼帘,点了下头,很之前一样冷漠,好像见到的不是发小,就只是一个熟人,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蒋延扫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我先进去看店,你们聊。” 蒋延很快离开,林寻看了看蒋延的背影,又看向余寒:“一直想约你和余歆吃饭叙旧,可惜一直没有约上。” 余寒终于有了表情,虽然很淡:“吃饭就不用了,最近一直很忙,时间不允许。” 连吃饭都没时间吗? 林寻问:“饭总是要吃的。最近都在忙什么?” 余寒:“送外卖。” 简简单单三个字,林寻一下子愣住了。但她的反应并不是因为知道送外卖有多辛苦,吃饭时间不固定,聚会更是一件奢侈的事,而是因为这份工作的性质。 “她”的声音又一次跳出来:“看,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他,他有机会接触到外卖!” 林寻顾不上回应,很快问余寒:“那你都忙哪个片区,是这附近吗?” 余寒点头:“对,刚下班。” 林寻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余寒眼睛里还残留着疲惫,他应该是在路上跑了一天,刚歇下脚。 林寻又问:“接下来呢,有什么安排?” 余寒扫了她一眼:“回家睡觉,明天要早起。” 沉默了几秒,林寻正要再开口,便听到余寒说:“我要走了。” 林寻连忙说:“那个……余歆那件事我很抱歉,那是误会,我对她没有恶意的!” 余寒已经转身,闻言又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只有疲倦,没有半点杀气。 林寻又补充:“余歆是我最好的朋友。” 余寒轻轻点了下头,这次一个字都没有回,脚下一转便穿过马路朝对面走去。 林寻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余寒的背影,见他步子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对面路口的转角处。 微风从身后吹过,林寻呼了口气,对“她”说道:“不是他。他都累成这样了,哪儿还有心思杀人?他是个骄傲的人,这几年一落千丈,能爬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可能再允许自己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话落地,林寻转身走进小超市。 蒋延正半蹲在货架前补充货品,见林寻走到跟前,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样?” 林寻想了想,提出要求:“就快到我被杀的时间了,你能不能不要离开,不要去后面扔垃圾,就在这里陪我?” 蒋延起身说:“我还要盘货,工作不能停,但我可以先把后门锁上。” 林寻点头:“也好。” 蒋延很快走向里门,片刻后折了回来,说:“已经锁上了。对了,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林寻正要说“谢谢”,目光就凝聚在蒋延手里的外卖袋。 直到蒋延将外卖盒和筷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台子上说:“还是热的,分你一半。” 林寻盯着盒子问:“这是哪里来的外卖?” 她认识这个袋子,还有里面原木色的盒子,都和mandy送进办公室里的一样,但她当时并没有仔细看上面的标识。 蒋延说:“就是旁边那家酒店的提供的盒饭。不过不是我买的,是他们白天卖剩下的。余寒经常在附近送外卖,认识里面的员工,就多拿了一份给我。” 这样说,mandy就是从那家酒店订的盒饭。 还有,她第一次挨闷棍就是从酒店出来以后,第二次中招则是在小超市后巷,第三次就是因为吃了酒店的盒饭——三次都是在这附近。 那么…… 林寻缓慢地看向蒋延,思路还没有完全整理清楚,一时有些乱,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扫过蒋延的表情。 她白天虽然和蒋延讲了一些过往,却没有提她吃是外卖中的毒。还有,上一次余寒来超市找蒋延,并没有带盒饭,这次却带了,难道是因为他们知道她会来这里汇合,所以才特意拿了一份过来? 想到这里,林寻心里开始发毛,下意识往门口退,尽管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冒了出来:“快走!” “你怎么了?”蒋延也转了过来,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疑问,看上去再自然不过,在注意到林寻逐渐发白的脸色之后,还流露出一点担忧。 林寻却是手脚发凉,盯着蒋延的脸,顾不得分辨他的表情是真还是假,只听到“她”说:“不会错的,就是他和余寒合谋,你还不赶紧走!” 说话间,小超市的灯闪了一下。 林寻的肩膀跟着抖动,恐惧感在这一刻逐渐拉满。 蒋延只扫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灯,说:“应该是电压不稳,我去看看。” 蒋延边说边要走向里门,而要走向那里需要经过林寻站的地方。 一步又一步,蒋延靠近林寻。 一步又一步,林寻也在后退。 快退到门口时,小超市的灯突然灭了,黑暗笼罩下来,层层叠叠的货架就像是一座座小山。 林寻的汗毛倏地竖了起来,下一秒就飞奔向门口,推开玻璃门冲了出去。 林寻跑得很快,边跑还边往后看,像是要确定蒋延有没有追出来。 然而跑了还不到半分钟林寻就没劲儿了,肚子里空荡荡的,头上也一阵阵晕眩,只能停下来喘气。 林寻大脑一时供血不足,弯下身体,一手叉在腰间,只能断断续续地下判断:“不对,不对……不是蒋延。” “她”提出质疑:“怎么不对,蒋延是帮凶,毒就是余寒下的,他认识酒店里的人!” 林寻因为体力不支,思考也慢了一拍:“不对,你有一次是因为和邓爽去酒店聚会,喝多了以后出的事。就算余寒认识酒店里的人,难道那个人还能带他进去杀你不成?蒋延就更不可能了。” “她”说:“也许余寒有机会把毒药下到酒店的食物里呢?” 林寻摇头:“就算是,也要特定的、确定你会接触的食物,他怎么知道你那晚在聚会上,又怎么知道你会吃什么东西?我问你,除了你之外聚会上还有其他人遇害吗?” 第60节 林寻终于缓上一口气,直起身缓慢地往前走:“你再想想有什么漏掉的,那天聚会你有没有额外叫什么吃的?别人都没吃,就你吃了。” “她”回忆了几秒,说:“我记不清了,好像是叫了一点宵夜吧,还加了一杯特调果汁。” 林寻:“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会记不清?” “她”说:“我当时喝醉了,我哪记得住这么多!” “ok。”林寻懒得再废话,脚下非常明确地朝酒店方向走。 “她”忍不住叫:“你干嘛?那边危险你还去!” 林寻:“我要把他揪出来。” “她”说:“怎么揪,就凭你现在的体力?酒店那么大,你打算直接冲进后厨验毒吗?还是你打算到酒店再点一份食物,证明下毒者就在里面?” 林寻:“那你说怎么办?” 就在两人争吵得最激烈的时候,靠近人行道的灌木丛里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又一阵。 林寻一下子屏住呼吸、绷紧神经,朝声音发出的暗处看去。 “她”的声音也很紧张:“那是什么?” 林寻:“看不到,也许是野猫。” “她”又道:“不管是什么,快跑啊!” 林寻刚要挪动脚步,那声音就逐渐变大,而且越来越近。 直到从那片黑暗钻出来一道人影,几乎是跳到石砖地上,不仅身手矫健,穿着一身黑色,还戴着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似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而那唯一在黑暗中闪烁着光的就是他手里的那把刀…… “她”吓得尖叫起来。 林寻也瞬间木了,脑子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凭着本能往后跑。 身后的黑影追了上来,速度更快,且气势逼人。 林寻渐渐气弱,没多远就被后面那股冲撞上来的力道扑倒在地上。 地砖又冷又硬,林寻膝盖和手同时着地,摔得太狠一时使不上劲儿,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从后面揪住,强迫她仰起头,而那冰凉的刀尖就抵在她的脖子上。 “她”的声音同样虚弱:“你真没用。” 林寻很想回嘴,告诉“她”这是因为没有吃饭,没有吃体力药,力气和体力都跟不上跟不上。 下一秒,刀尖就划破了脖子。 …… 再次重启,林寻刚醒来就趴向床边剧烈地咳嗽,咳得脸都红了,她的一只手还下意识抚摸脖颈,好像要确认上面是否有伤口。 直到缓过来,林寻落下结论:“凶手不是余寒,那个人没有余寒高。” 这一次“她”不再反驳:“嗯,好像还比余寒瘦一点?” 林寻下床换衣服,回道:“也不可能是蒋延和肖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余寒和蒋延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三,肖东略矮一点,也有一米八。 林寻换好衣服后,就拿着干净的男款t恤走进浴室,果断地来到蒋延面前。 这之后的一切都发展很快,差别只在于林寻不再问蒋延要分析,而是将他快速打发离开,等肖东上门,敷衍了几句就将他关在门外。 这一次回来,林寻第一时间找到向青的聊天窗口。 向青发了好几条信息给她,她之前一直都没有回:“我下午可以去联谊,你来组局吧。不过我不能留太久,我还要赶回学校。” 向青收到消息喜出望外:“你真的答应了!他们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林寻:“晚上见。” 话音刚落,“她”就跳了出来:“你还有心情联谊,不找凶手了?” 林寻没理“她”,换了身衣服就拿着手机和包出门。 下楼后,就见到等在门口笑嘻嘻的向青,向青见到林寻便打开话匣子,一直念叨着那四个男生的优点。 向青说了一路,林寻几乎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快到目的地时,向青无意间提到一组人物关系,终于引起林寻的注意。 向青:“你和高露都是咱们学校最出众的女生,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她一起比较,当然是你更优秀啦,方裕那件事虽然让高露赢了一次,但你根本不在乎,体大四个男生一起约你,这传出去岂不是更有面子!” 高露,就是和方裕开房的女生,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本尊。 林寻在心里问“她”:“高露现在在哪里,你试探过她吗?” “她”回道:“已经有段时间没交集了,她啊就是喜欢比较,学习倒是挺拼的,最近好像一直在外面实习,很少回学校。不用理她。” 在向青的安排下,从下午到晚上的节目都额外丰富,又吃又玩,几个小时的时间一闪而逝。 直到晚上十点多,林寻和向青一起打车回学校,向青微信联系了四个男生,还对林寻说,他们四个对林寻印象都很好,还说要约下一次。 林寻笑着回应两句,就听到“她”的吐槽:“真不懂你为什么要在向青这里浪费时间。” 林寻回道:“她管饭啊。那么多人一起吃,肯定没事。” 一阵沉默,“她”又问:“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林寻:“先回学校吧。” 车子停在校门口,这个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到宿舍,四下环境清幽,安静得不可思议。 林寻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影子。 向青还在后面说话,嘴巴似乎停不下来。 快到公寓时,林寻的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邓爽的来电。 林寻接起电话,就听到邓爽辟里啪啦地控诉:“要不是看到向青的朋友圈,我还被瞒在鼓里。这就是你拒绝陪我的原因?林寻,你可真够朋友的!” 邓爽嚷嚷了一通就将电话切断,听语气像是在等林寻打回去道歉。 林寻却拿着手机若有所思:向青发了朋友圈吗?那么凶手是不是也看到她的行踪了? 然而这个问号刚在脑海中浮现,林寻就注意到身后向青的说话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不止如此,后面还多了一道诡异且熟悉的存在感,似乎空气里还多了一点特殊气味儿。 不等大脑下达指令,林寻就快速转身。 但这一次,她看上去比之前冷静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果然,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站着一道黑影。 还是他,黑衣黑裤,压着帽子、戴着口罩,而向青就倒在他脚边,已经不省人事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一块浸湿的黑布,另一手则拿着药剂瓶,当着林寻的面还在往黑布上倒着化学液体。 林寻将这一切看进眼里,只定定地站在原地盯着他。 他就像之前一样逼近,不着急也不冲动,似乎很有信心不管林寻怎么跑、怎么挣扎,都不是他的对手。 林寻则趁此机会用眼睛测量他的身高和身材:应该是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是的,没有一米八,所以绝对不会是余寒、蒋延和肖东中的任何一个。身材上这个人也更瘦一些,肩膀更窄。只是不知道他脚上那双球鞋有没有内增高,如果有,他可能连一米七五都没有。 林寻目测完毕,终于开口:“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她”却说道:“你傻啊,他不会理你的,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跑?” 林寻:“我根本跑不过他,如果不能确定他的身份,还会有无数次开局。” 而确定凶手身份的唯一方式,就是每一次结束之前的交锋时刻。也就是说,她不能让这个凶手躲在暗处下手,也不能在交锋时背对着凶手,因为害怕、恐惧、胆怯只会让她失去思考能力,来不及关注细节和身体特征,这才会浪费那么多次机会。 “她”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林寻:“让他得手。” 下一秒,相隔只有两步的凶手突然冲了上来。 林寻几乎同时出手去抓他的口罩。 然而,就在她的手碰到口罩的瞬间,手指蜷缩着试图往下拽,她的口鼻也在这时被黑布捂住,冲鼻的气味儿一股脑钻进身体。 …… 失败,再一次。 林寻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伴随着“她”在黑暗中的控诉声和尖叫声,林寻只“嘘”了一声。 “别吵!” 事实上,林寻已经有头绪了。 此时的她越发冷静,从黑暗中掉进新世界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从床上起身。 她先伸了个懒腰,换上衣服后就将窗帘一把拉开,先到了一杯热水一股脑喝下去,随即走进浴室将t恤递给蒋延。 蒋延收起惊讶的表情,刚套上t恤后就听林寻说:“请你帮我两个忙:帮我跟余寒解释一下,余歆那件事我没有恶意;再帮我跟经理说一下,超市那份工作我不做了。还有,之前害你被人袭击,很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话落,林寻便回到屋里。 蒋延跟出来,迟疑了两秒才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我没有说胡话,我也没有宿醉,我的脑子很正常。”林寻说,“谢谢你帮我分析的那些动机,我想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蒋延越发困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寻笑了一下,先吸了口气,遂一口气道出蒋延家里的摆设,包括一些她本不该知道的细节。 趁着蒋延消化的时候,林寻又将地上的男士背包拿起来,从里面翻出自己的口红,又道:“其实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就在今天。嫌疑人有很多,还包括你、余寒和肖东,但我现在已经弄清楚了,你们都不是凶手。” 蒋延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林寻的动作,直到他逐渐相信且整理清除这惊人的事实,这才问:“你确定你已经找到了?” 林寻:“八九不离十吧。” 蒋延:“那你要怎么对付他?” 林寻笑了:“做好准备,兵来将挡,先下手为强。” 蒋延盯着林寻的眼睛,静了几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再开口时没有半点犹豫:“我帮你。” 林寻怔住了,盯着那双眼睛,问:“你帮我?” 蒋延只轻轻点头。 林寻想了想,拒绝道:“你还是去打工吧,没必要牵扯进来,这是我和他的事。而且要是连你也跟着请假,经理会疯掉的。” 最主要的是,她不希望再害死蒋延一次,虽然不知道那次在小巷里,蒋延是不是死掉了。不过那个剂量的三|氯|甲|烷,他恐怕是凶多吉少。 第61节 蒋延皱了下眉,又要开口,林寻却已经想清楚,并先一步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往门口推:“就这样吧,记得帮我向余寒表达歉意,再见。” 门开了又关上。 蒋延似乎又在门外静立片刻,才响起他离开的脚步声。 不到两分钟,肖东敲响门板。 林寻正要去开门,没想到刚走两步,头上就突发一阵剧痛,针扎一样,疼得她一下子坐到地上。 冷汗一阵阵往下淌,晕眩感几乎要夺走林寻的所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停了,肖东走了,林寻依然蜷缩在地板上。 林寻虚弱地问:“怎么回事……” “她”说:“你忘了吗,时空穿越会产生强烈的副作用。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频繁使用了,再经历几次你会更加虚弱,吃多少饭都补不回来。” 不,她不是忘了,而是这种凶猛的副作用太久没有出现过,便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不会再有了,以为自己已经升级进化,已经足够强悍,即便再死几次都不会有问题。 林寻调整着呼吸节奏,试图借此缓解疼痛,待恢复一点力气后先给许亦为发了微信:“我需要药,越快越好,我等不到晚上了!” 微信发出,林寻一直盯着窗口,将近半分钟,她的感觉才逐渐缓和。 许亦为也回了消息:“中午就让助理给你送过去。” 林寻躺在地板上,又发了一条语音给他:“舅舅,如果我是因为防卫过当而杀人,你会帮我吗?” 不等许亦为回复,林寻想了想,又说:“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而且没有按时吃药,我感觉我快不行了。这不是我的世界,我很想离开这里。但不管我去了哪里,你都是我的舅舅,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秘密的人,也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你不会放弃我的,对吧?” 许亦为一直没有回复。 林寻就这样躺着,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手机屏幕黑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撑着地板起身。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林寻看着又一次亮起的屏幕,以及上面的来电显示:许亦为。 林寻几乎不敢相信,接通的同时将手机凑到耳边,轻轻说了句:“喂?” 两秒的间隔,对面传来许亦为的叹气声:“回家吧,不要试了。后面的事我来解决。” 林寻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她靠向床边,看着阳光涌入的窗户,眼睛半眯着,脑海中闪过的是十八岁时,第一次告诫她时空法则的许亦为。 “不,我已经长大了,我自己可以搞定。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不要轻易介入他人的因果。既然这就是我的因果,那就该由我自己解决。”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许亦为似乎妥协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失败,就回来。” 林寻笑了:“好。” …… 电话切断,“她”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他从来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凭什么啊?” 林寻从地上起身:“那你要问问自己都做过什么。” “她”觉得很不公平:“我能做什么,我一向很尊敬他,很听他的话!我只是希望他对我再好一点,再多一点关心!” “她”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林寻却一个字都没有回应,先进浴室洗了把脸,又从浴室柜里拿出没有拆封的刀片,用喷雾瓶灌满消毒水,最后将这两件东西塞进外套兜里。 眼见林寻要出门,“她”忍不住问:“你去哪儿?” 林寻:“食堂,我需要体力。” “她”又问:“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了?” 林寻冷冷吐出他的名字:“方裕。” “她”惊讶道:“怎么可能?!” 林寻:“身高、身材都对得上,动机也充足,他还会配置毒药,怎么不可能?” 之后的事和前面一样,吃饭、点菜,邓爽来了又走了,随即是前来求复合的方裕。 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林寻没有直接拒绝方裕的要求,而是一边吃饭一边冷静地打量他,直到吃饱了才开口:“下午陪我看电影,晚上请我吃饭,再把我送回来。” 方裕愣了两秒,一时受宠若惊:“没问题!寻寻,你……你这是原谅我了?” 林寻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会杀我吗?方裕。” 听到这话,方裕除了震惊之外,还多了一丝紧张:“怎么会呢,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寻仔细判断着他的惊讶是真的还是演的,再次开口时声音放得更轻,语调充满了引导性:“那你,有幻想过我死掉的样子吗?” 第49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那你,有幻想过我死掉的样子吗?” 话刚落下,林寻就清楚地看到方裕眼睛中一闪而逝的光,不是那种耀眼灿烂的惊喜,更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某个念头。 也就是因为这一刻,林寻越发确定就是方裕。他真的幻想过这种嗜血而变态的东西,这就是他的动机,才不是因为什么分手。 也不知是否因为沉浸在林寻描述的画面里,方裕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这么想?” 就在这个时候,“她”也提出疑问:“你真觉得是他?” 这会儿连“她”也不急着否认了。 林寻对方裕笑了一下,并在心里回复“她”:“作案工具和作案时间都具备。还有他的眼神,你有没有注意到?小巷子里那个人我没有仔细看,但是昨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 “她”说:“可他看上去很蠢啊,性格又冲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我感觉那个凶手思维很缜密,而且办法很多。” 是啊,思维缜密和性格冲动按理说是相悖的特质,但它们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他人看来这个人一定是阴晴不定、性情古怪的,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会突然变脸。 林寻:“很多有犯罪倾向的人都是这种脾气,而且蒋延、余寒、肖东都已经排除了,难道除了这几个人还有其他人?” “她”没有接话。 这之后,都是在听方裕说话,他似乎很兴奋,却不是失而复得的那种喜悦,而是更接近一种疯狂的感觉。 林寻根本没有仔细听方裕在说什么,只是在脑海中还原事情经过,当然是站在方裕的角度。 说实话,即便昨晚下手的那个人确是方裕无疑,那么之前几次他又是怎么得手的? 小超市后巷并不难,从酒店出来半路遭到袭击也不难,那外卖里下毒呢?还有“她”在聚会上喝醉了,酒后中毒死亡,那毒药又是怎么放到食物里的?方裕有本事潜入酒店后厨吗,还能知道“她”额外点了餐? 林寻正想到这,就听到方裕问下午想看什么电影,他还拿出手机在app上选票,一边划拉屏幕一边示意林寻。 林寻扫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个恐怖惊悚电影:“就这个吧。” 方裕有点惊讶:“你喜欢看恐怖片?” 趁着方裕选座付款的时候,林寻一手托腮,瞅着他说:“待会儿我要想回公寓,咱们下午直接电影院见吧。” 方裕停下动作,说:“我好像还没去过你的公寓,要不……” 林寻笑了:“不方便,因为肖东会来找我。” 方裕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他来干什么?” 林寻:“你说呢?他现在还是我的男朋友,来找我不是很正常吗?我和你的事暂时不能告诉他,我要单独再找机会和他说。” “可是……”方裕明显不同意,“你不是想脚踩两条船吧?” 林寻安静了几秒:“如果我说短时间内只能这样呢?” 方裕:“这对我不公平!” 林寻:“我和你出去看电影、吃饭,对他也不公平啊。” 方裕:“他一会儿不是来找你吗,你可以趁机和他分手。” 林寻摇头:“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他今天要出差,我打算等他回来再告诉他。” 见方裕的脸色依然很差,似乎还要说什么,林寻又抢先一步说:“或者咱们今天先不要去看电影吃饭了,你再回去想想?如果你想了觉得对你不公平,你不想同意,那也没关系,复合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裕忙说。 林寻又是一笑:“是不是都好,我只是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他,我也很为难啊,你能不能也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想?” 大概这个世界的“林寻”从没有这样委婉柔和地和方裕说过话,方裕一时怔住,隔了片刻才适应过来。 最终方裕没有再提出任何反对,就“乖乖”地听了林寻的话,离开食堂之后各走各的。 林寻走在前面,十分悠闲,“她”忍不住提醒林寻:“他一直跟着你呢。” 林寻没有往后看,只说:“我知道,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做什么,无非就是要确认我和肖东如何相处。” 走了一段路,眼瞅着快要到公寓了,“她”问了句:“方裕会不会认识mandy?” 静了两秒,林寻回应:“我也怀疑。而且不止认识mandy,还要认识酒店里的人。还有,聚会上那么多人,他怎么会知道是你单独点了餐呢,是聚会里的人说的?对了,聚会名单你有吗?” “她”说:“我怎么会有,不过邓爽应该有。哦对了,送进办公室的饭盒也很奇怪,是两个饭盒都下毒了,还是只下了一个?如果只有一个,mandy肯定是帮凶,饭盒是她给我的。如果是两个都下毒,那就是要杀了我和肖东。” 讨论到这里,林寻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正好邓爽发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参加聚会。 林寻回道:“都谁去啊,你有名单吗?” “名单没有,但大概知道都有谁。”邓爽一连数了十几个人,又问林寻,“怎么了,这里面有你不想见的人吗?” 林寻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邓爽两句,便问“她”这些人里有没有觉得可疑的,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 推理走到这里又卡住了,但林寻感觉已经在逼近真相,只要能解开聚会下毒和办公室下毒的“扣子”整件事就能水落石出。 直到林寻进了公寓,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眼,方裕仍在楼下徘徊,看上去有些焦躁。 林寻躲在窗帘后面,对“她”说:“我感觉他不认识mandy。如果认识,他只要问一下mandy就会知道肖东已经来过了。” 这一次“她”没有提出反驳。 林寻安静地站了片刻,一手摸向外套兜里的喷雾瓶和刀片,希望借此感受到一点真实感,目光虽然落在方裕身上,思路却飘得很远。 她在这个世界死了几次,死亡的真实和痛苦感一直记忆犹新,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真实当中始终掺杂着一丝虚无——都说要检验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掐一下看疼不疼就会知道,但这个办法显然不适用于她。 林寻半晌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她”观察了一会儿,问:“你在想什么?” 林寻随口反问:“你不是听得到我的思想吗?” “她”没有吭声。 林寻问完了也反应过来:“怎么,你的功能失灵了?” 第62节 “她”冷哼一声:“好吧,我承认,我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听到的。但具体规律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林寻没有情绪起伏,将那刚刚涌起的惊讶压了下去,继续这个话题:“其实我刚才走神了,想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凶手,而是……” “是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 林寻说:“我问你,你去过多少世界,夺舍过多少人,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的精神追求是什么,总有个目的吧?” “她”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琢磨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在追求什么,平静的生活我觉得不够刺激,刺激的生活我又觉得太闹腾,我一直在寻找,不知道要试过多少次才能找到真正契合的世界。” 林寻:“这样说来,你与其说是在寻找,不如说是试错。成功的概率太低了,可能你要试个几万次才能找到最接近正确答案的。” “她”说:“也许吧。” 林寻又问:“那么你去了这么多世界,有没有一种像是在做梦,不够真实的感觉?” “她”说:“如果这是梦,也太逼真了。” 林寻:“也许当科技发展到一定阶段,梦就是这样逼真呢。其实在现代社会也有很多类似的讨论,有人说也许我们都在梦里。哦,你看过《黑客帝国》吗?” 两人正在讨论,楼下的方裕离开了,没多久方裕发来微信,提醒林寻别忘了到时间去电影院。 “她”这时问:“一次又一次的被方裕杀死,难道你也觉得不真实吗?” 林寻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从一开始我认定我不属于这里,我终将离开。这就像是我拿着行李到一个很美的国家旅行,那地方的生活很悠闲,人民享受的待遇很高,治安也很好,整天无忧无虑,但就因为我知道我不属于那里,所以不会萌生在那里定居的冲动,也不会试图去融入那个陌生的国家,我只想回到自己的地方,那样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问林寻:“那么在上一个世界你也是一样的感觉吗?” 林寻被“她”问得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当时每天都忙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哪里想得这么深?现在想想,只觉得那个世界距离很遥远,好像只是上辈子做的一个梦。” “她”继续问:“那么要是这个世界结束了,我把你送回到上一个世界,你还能回到过去吗?” “……”林寻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这种假设就像是离乡几十年再回答故乡一样,景色依旧,人面全非。 林寻反问:“你真会送我回去?” “她”笑了声:“不会,只是随便问问。” 虽然“她”不会,林寻却因为这样的假设而想到未来。 等这个世界结束之后她将何去何从?她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林寻,和“她”共用着一个身体,永远地生活在这里吗?直到某一天她们之间决出胜负,比较弱的那个被比较强的吸收掉,就这样融为一体? 如果她不留下,那么下一站她要去哪里? 林寻下意识甩了甩头,不希望现在就被这个问题困住。 严格来讲,她要操心的东西还挺多,不仅要弄清楚时空穿越的其他法则,找寻其他同伴、帮手,还要搞明白“她”的身份——她们现在的合作只是暂时的,因为有共同的敌人。 哦还有,“她”的力量时强时弱,似乎发现“她”的存在以来,就一直是“她”来主导去留,“她”的力量来自哪里,“她”是什么时候进入她的身体的,她如何才能将“她”驱逐出去? 正想到这,“她”的声音钻了出来:“嘿,你又在动歪脑筋了!现在就想除掉我未免太早了吧。” 奇怪“她”刚才不是听不到她的思想了吗,怎么现在又能听到了? 林寻不再回应“她”,迳自从衣柜中翻找出一套便于行动的衣服,又从抽屉中拿出一把剪刀,来到浴室的镜子面前站定。 “她”问:“你要干什么?” 林寻没有理会,直接将头发齐着耳下剪断,下手又果断又利落:“我可不想再被人揪住头发抹脖子。” “她”叫道:“你不会就这样出门吧,你不要形象了?” “形象重要还是命重要?我在这里已经待够了。”说话间,林寻将鸭舌帽扣在头上,拿起背包和手机就要出门,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点开一看,是许亦为的信息:“下楼。” 林寻快速来到窗边往外一看。 树下阴凉处立着一道人影,穿着一身的休闲装,表情很淡,眼帘掀起,隔着一段距离和林寻的目光对上。 林寻没有多想,转身就往楼下跑。 直到一口气冲到许亦为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林寻一下子刹住脚,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许亦为,他和她记忆中的模样有些差距,比之前看上去更成熟,也更冷漠,人也瘦了些,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点审视和研究,好像在拆分她的成分一样。 “舅舅。”林寻好不容易才吐出两个字。 许亦为抬起右手,手上拎着个袋子,里面装着体力药。 林寻轻声说了句“谢谢”,便低下头,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一丝落地且熟悉的感觉,将那若有似无的虚无感冲淡了。 许亦为将手插进口袋,看着林寻头顶的鸭舌帽,又看了看帽子边缘露出来的狗啃一样的发尾。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许亦为看了眼腕上的表,说:“我该走了。” 林寻这才看向他,试图分辨他表情中的潜台词,说:“你要注意身体,你都瘦了。” 许亦为轻轻眨了下眼睛,似有惊讶,像是在回忆曾经的自己,随即他点头,唇角跟着弯了弯:“再见。” 林寻:“再见。” …… 林寻回忆着前几次的死亡经历,在目送许亦为离开之后很快就收拾心神,一时也没有注意到“她”为什么会突然沉默,好像从许亦为出现在楼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藏了起来。 眼瞅着和方裕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林寻根本无暇想其他,快速从手机里搜到附近就有一家杂货店,先跑到店里买了一件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用到的东西——防毒面具。 方裕比林寻早一步到影院,看到林寻便露出笑容,还给她看了看手里的票,说:“走吧。” 随即方裕注意到林寻的头发,脸上的笑容先是凝固,遂逐渐消失,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忍了忍才问:“怎么把头发剪成这样?” 林寻率先往里面走:“不好看吗?” 方裕跟在后面,没吭声。 林寻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虽然没有语言上的表示,眼神和表情却说明一切: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洋娃娃,精致的波浪头发被人剪秃了一样,拥有洋娃娃的人感到很生气。 播放恐怖片的影厅在最里面,恐怖片一向是小众电影,票房不会太高,当然成本也很低,基本上都是靠着低成本在院线混个日子,很少能出现以小博大的例子,偶尔也会杀出一两匹小体量的黑马。 看这部片的观众不多,小厅里只有林寻和方裕两人。在灯光关掉之前,林寻特意看了下出入口,他们是从左边入口进来的,出口在右边,电影结束后左边会暂时关闭,右边才会开放。 影片一开场就充满了惊悚的氛围,不过现在不提倡拍怪力乱神,所以不管前面搞得多么惊心动魄,最后也会变成“虚惊一场”,一切都是人在装神弄鬼。 林寻看得并不入神,她用余光瞄了方裕几次,他好像要专注一些,而且在荧幕光影的反射下,他脸上的表情还多了几分诡异。 说起来也是巧,这个片子的内容就像是为了映射林寻的处境一般,讲的是女主角被另一个意识体附身之后,为了摆脱困境与这个意识体展开搏斗的故事。而在搏斗过程中,女主角和周围人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有人要救她,也有人要杀她。 饰演女主角的演员很漂亮,整体妆容衬着苍白的脸和嘴唇,眼睛里时刻充满着惊恐,好像已经被这种分裂状态折磨疯了,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 电影演到中段,林寻又一次看向方裕,见他似乎已经被女主角的命运牵住了情绪,她便在这时突然伸手碰了他一下。 方裕身体一震,却没有受到惊吓,只是看向她。 林寻问:“你觉得这电影好看吗?” 方裕点头:“比我想像中要精彩。” 林寻又问:“精彩在哪里,我觉得很无聊。” 方裕没有顺着林寻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读到导演的用意,他要表达的是一种命运被人操纵束缚的无力。女主要自救,但这根本不可能,我现在就可以跟你打赌,结局一定是女主被夺舍。” 林寻:“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方裕:“你再仔细看看,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方裕看上去很兴奋,连眼镜都亮了。 林寻的语气很冷:“我没有办法仔细看,我根本看不进去,我觉得很难看,真是后悔选这部电影,看走眼了。” 方裕先是一怔,进而强调:“可我觉得很精彩。” 林寻轻笑出声,带着点蔑视。 这样细微的动作一下子就触碰到方裕的胜负欲,他又一连说出这部电影的几个优点,似乎要靠这种争辩的方式令林寻认同。 林寻表现出非常明显的不耐烦,还将方裕打断两次,最后说:“就算你说的都对,让你辩论赢了又怎么样?你依然改变不了我的看法,我就是觉得它难看,这是我最直观的感受,并不会因为我说不出一二三四而改变,也不会因为你的意志为转移。” 方裕被噎个正着,瞪着林寻憋红了脸。 林寻又瞥了他一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有人觉得一天吃三个包子就很知足,有人觉得每天吃佛跳墙都索然无味,难道是前者更珍惜粮食,而后者就不知道惜福吗?那是因为后者没有体验过前者的生活,就算他想共情前者他也无法代入。” 林寻又指向屏幕:“还有,你刚才说这个女主角一定会失败,也许吧,这都是导演和编剧的意愿,是他们为了反转而制造的反转。在我看来,这种反转还是不够精彩,最好是这时候出现一个幕后boss,就是全剧中大家都想不到是他的角色,他将女主救了下来,在女主和观众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会大团圆结局的时候,他又将女主杀掉了……” 方裕的情绪一直在变,当林寻说到包子和佛跳墙的时候,非常明确地感受到他的愤怒,可到了后面说到幕后boss,那些火焰又很快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惊喜和意外。 方裕立刻追问:“他为什么要杀掉女主,动机是什么?” “心理变态杀人需要什么动机?”林寻先是轻描淡写地落下这样一句,随即又不太认真地举例,“也许是看上女主的皮肤了,想要将它们剥下来做成衣服,就像是《沉默的羔羊》里那个凶手一样;也许是为了测试人性,寻求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比如《七宗罪》的凶手和《电锯杀人》的凶手。哦,还有一种可能,凶手就是要完成一件艺术品,当然那只是他自己以为的艺术,他想将女主做成标本,那是只属于他的洋娃娃。” 说话间,林寻注意到方裕放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了,他似乎很用力才能将那股兴奋感压制下去。 林寻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碰了一下他的手,惊讶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方裕连忙缩手。 林寻看了他一眼,转而拿起自己的包,说:“我想去洗手间,就不进来了。你自己看吧,我在外面等你。” 林寻起身就走,根本不给方裕反应的机会,走到左边出口还回头看了一眼。 虽然隔着一点距离,影厅里光线昏暗,她却能看到方裕的目光正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音响中发出女主角的尖叫声,方裕却没有看屏幕,只在这样尖叫声的刺激下,对着林寻展开笑容。 林寻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直到林寻快步走进女洗手间,看到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她”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为什么要刺激他,你该不会希望他在这里动手吧?” 林寻:“不然呢,不管是在这里动手还是晚上动手,他今天都会动手。等待死亡倒计时的滋味儿太难受,与其被动躲避,不如主动出击。” 第50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林寻将防毒面具从包里拿出来,又确认一次装在外套兜里的喷雾瓶和刀片,确认之后她便四下找寻可以袭击方裕却又不至于被反杀的“武器”。 “她”问:“你为什么不买把刀?” 林寻说:“方裕的力气我见识过,一个闹不好,就是给他提供杀我的工具。” “她”又道:“蒋延说帮你,你应该答应的。” 林寻没接话,虽然已经隔了几个世界,她却依然记得她叫余寒和蒋延一起去救余歆的场景,第一次余寒被杀,第二次余寒杀人。 她可不想再连累蒋延。 第63节 “她”见林寻不说话,又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就算这次不成功,还可以再开一局。只要这次坐实了方裕的凶手身份,下次就直接杀了他。到时候被控故意杀人问题也不大,我前些年的看诊记录都还在呢,精神分裂是不用坐牢的。”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的态度一下子轻松不少,好像只要知道凶手是谁,接下来就简单了。 林寻却没这么乐观,她一边检查着自己一边问:“今天见到许亦为的时候,我感觉你的情绪和平时不一样,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龃龉?” “她”说:“这是我的事,而且和找凶手也没关系啊。” 林寻又问:“你叫我不用紧张,这次不行还可以再开一局,你老实告诉我,以我现在的体力,我能再支撑几局?” 尽管现在林寻感觉不到明显的衰败,许亦为还提前将药送了过来,她吃了两粒这会儿感觉十分充沛,可她却不敢就此放松。 时空穿越带来的副作用绝不是两粒药就能缓解的,这就像是一个人如果缺觉,偶尔补一补就不至于酿成大问题,但如果是长期缺觉又没有补充,身体就处于一直往外掏的状态,一点抵抗力变弱或年纪变大,因为长期疲劳而蛰伏在暗处的问题就会如排山倒海一般涌出。 之前她突然感觉到剧烈头疼,疼得站不起身,那已经是一种警示。而这种警示在前几次开局时都没有出现过,这说明她的身体已经逼近到临界点,若再来几次可能就不是突然头疼,而是突然噶掉。 另外还有一件事林寻并没有告诉“她”,就在头疼来袭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出现一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画面,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在那幅画面里,她就站在一个公共厕所的镜子面前,她看上去和这个世界的“林寻”差不多年纪,穿着品位没有这样鲜艳多彩。 而她当时身后还站着许亦为。 她对许亦为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说自己是余歆,然后她就开始头疼,许亦为带她回到车上去吃药。 林寻不禁思忖,也不知道那画面里的场景“她”有没有经历过,她的直觉告诉她,那属于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故事,也许“她”曾去过,也许没有。 而且她看到了,“她”却没有感知到,这说明她脑海里的许多东西“她”是无法同步的。 林寻的思路刚走到这里,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火灾警报声。 林寻一下子惊醒,愣了两秒,立刻将防毒面具戴在脸上,转身就要离开女洗手间。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使劲儿推了好几次,女洗手间的门都扣得死死地根本打不开。再用大一点力气,就感觉到门板晃动,却不像是被风定住了,而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门把。 “外面有人吗!”林寻拍打着门板叫着。 持续了七八声,门把上的东西撤掉了,开门的是一位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神色紧张:“谁这么坏把门堵上了?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林寻立刻跟上,边跑边问:“出什么事了?” 工作人员也说不清楚,只说好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轰”的一声特别吓人,现在人都跑出去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爆炸? 林寻跟着工作人员在通道里奔跑,这里已经没了人影,空气中还弥漫飘散着白色的气体,虽然她戴着防毒面具,却依然感到不适。 两人一连跑了四五节楼梯,再下一层就是通道门,出去就能回到售票厅。 工作人员用衣服捂住口鼻,压抑着咳嗽声。 林寻紧随其后,眼睛被这种白色气体刺激着,眼泪狂流,很难看清路。 眼瞅着通道门近在眼前,没想到这扇门却和洗手间的门一样,怎么都推不动,工作人员试图呼救,然而一张嘴就吸入气体,咳嗽得喘不上气。 林寻见状,只有一秒钟的犹豫,就从包里拿出口罩,又将脸上的防毒面具摘下来给工作人员,自己则换上口罩。 工作人员留在这里继续叫门,林寻则捂住口鼻往来路跑。 “她”忍不住出声:“你干嘛把防毒面罩给她啊,你回去干嘛?” 林寻说:“你还看不出来吗,刚才的爆炸就是冲我来的,那个工作人员是为了给我开门才慢了一步,她是无辜的。而且我感觉方裕还在这里,他就是要困住我,我要先把他找出来!” “她”叫道:“我看你是疯了,这样下去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林寻:“坚持不了就坚持不了,打不了再死一次。” 林寻没有将时间花在和“她”讨论对策上面,在这种千钧一发之际根本来不及讨论,争吵更会影响判断。 就这样,林寻一边跑一边确认楼层通道门,看哪一扇门可以打开,直到跑回到影院那层,通道门一推就开,她没有半点犹豫跑了进去。 然而就在林寻进门的瞬间,从门的另一边角落冲出来一道人影。 这要是放在前面几个世界,林寻一定会中招,但这一次她心里已有准备,甚至可以说对这个凶手总躲在暗处阴人的套路很熟悉了,进门后第一时间就向旁边躲闪。 人影扑了空,只捏到一点林寻的外套,但因为林寻躲得快,外套布料瞬间就从对方手中滑开了。 林寻转了个身,并一步步往后退,她在体力和力量上虽然吃亏,但灵巧和敏捷度还是足够的。 和凶手拉开数步距离之后,她就这样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因她知道自己还有退路。哪怕死亡穿越会受到体力制约,指不定哪一次身体受不住就真的死绝了,那也没有关系,她感觉现在还剩下两三条命,她就不信这两三次机会不能翻盘! 这一次不比之前,这里虽然不够明亮,但也不是黑天,四周有灯光照明,足以令林寻看清楚凶手的身材和身形。 这是一个男人,而且穿的衣服和方裕来时一样,尽管他这会儿戴着口罩。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边走边从兜里拿出一块黑布和一个小瓶子,他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在布上。 林寻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方裕。” 方裕虽然有时候性格冲动,却不是笨蛋,凭他的脑子只要稍微转动一下就会想明白,林寻今天对他的态度和以往不同,在电影院里又说了那些话,这些反常的行为如今想来,都是她对他的试探——何况她还说了“果然”二字。 方裕:“我原本不想这么对你,可你执意要分手。” 林寻:“就算不分手,你早晚也会杀了我。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失去生命力,任你摆布的人偶。因为你心理变态。” 口罩后面溢出阴冷的笑声,“心理变态”四个字也没有刺激到方裕,他似乎将此视为一种褒奖:“你逃不掉的。” “是吗?”林寻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想逃呢。” 说话间,林寻一手已经摸向背包,并从侧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当着方裕的面将打火机举到身前,“卡”的一声按下阀门。 这个打火机火苗旺盛充足,并不是外面一两块的那种,按下阀门后火苗就一直处于打开的状态,还能会发出呼呼喷气的声音。 方裕见状,逼近的脚步停了,原本的自信满满也变成了警惕。 林寻笑了:“三|氯|甲|烷,只要加热到60°就会引起爆炸,做实验时要禁止高温和明火。我说得没错吧?” 显然三|氯|甲|烷的危险性方裕比她更清楚,他眯了眯眼睛,非常果断地当着林寻的面将小瓶子和黑布扔到地上。 方裕说:“不用这个,我也有别的办法。” 话落,他就再次朝林寻逼近,林寻另一手摸进外套兜,将刀片捏在指尖。 短短几秒钟内,无数个方案自林寻脑海中掠过,她当然知道方裕不会只准备一套方案,他是学化学的,手段花样多得是,而她不仅要思考方裕可能会采取的暴力行为,还要设想自己的反击方式。 不一会儿,林寻就被逼退进死角,活动范围被压缩到最小。 方裕终于扑了上来。 林寻睁大了眼睛,抬起拿着刀片的手,盯准方裕的弱点。 然而下一秒,林寻却看到他们身处的空间突然多出一道人影,他出现得非常快,不像从远处跑来的,更像是从天而降,或是凭空将空气撕开了一道口子钻出来一样。 这种出现方式不仅诡异而且令人熟悉,林寻来不及分辨是不是自己眼花,那人影就已经从身后锢住方裕,并将毫无心理准备的方裕摔到地上。 很快,方裕和那道人影滚作一团。 林寻一时愣住,捏着刀片上前两步,想要趁机对方裕下手,虽然她还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那道人影占了上风,她看清了来人。 竟是——许亦为?! 第51章 chapter 15 chapter 15 许亦为果然可以时空穿越! 但为什么,为什么许亦为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说是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林寻自问她就做不到这一点,这种穿越手段已经是隔空移动了,而她过去实现的“从天而降”都是从一个世界去往另一个世界,不是在一个世界里随意穿梭。 这……这合理吗? 没想到这些疑问刚刚跳进林寻的大脑,她就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撕裂感,又是那种熟悉的针扎疼,疼得像是要将脑神经扎穿。 林寻本想上前帮忙,却被这种疼痛逼得跪坐在地上,支撑不了几秒就躺下了,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试图阻止身体的抖动。 冷汗一汩汩往下淌,不止是头晕目眩,甚至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她的耳朵里面也在嗡嗡作响,隐约间还可以听到打斗的声音,半睁的眼睛前面跳动着五彩斑斓的色块。 还是她天真了,是她错估了自己的身体。如果许亦为不出现,就她现在的体力,方裕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撂倒她。 林寻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那打斗的声音消失了,直到有人来到她身边,将她的上半身抬了起来。 那个人还翻开她的背包,然后她听到了胶囊在药瓶里哗啦作响的声音,接着胶囊就喂到她嘴边,她感觉到那个人温热的手指。 胶囊碰到牙齿,她出于本能张开嘴,将它们吞到嘴里,又被喂了一口水。 林寻缓慢地闭上眼,脑海中再次出现那副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 那是二十三岁的她,许亦为开车带她到了一个高速路变上的收费站,她从厕所出来以后就头疼倒地,许亦为将她带回到车上,就像现在一样喂了她两粒胶囊。 按理说这幅画面应该是她经历过的世界,否则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记忆里?可她不懂,她明明只有十八岁,怎么会经历过二十三岁的世界?难道是在时空穿越的过程里出现的副作用,因为磁场紊乱而感受到其他平行世界的剧情? 药效很快发挥作用,林寻的症状有所缓解,便睁开眼。 然后,她看到了许亦为,一个看上去更年轻的许亦为。 “你……”林寻只吐出一个字,便撑坐起来。 直到她定睛一看,终于看清面前的男人。 是的,他是许亦为,无论是长相、气质都是他。 唯独就是年纪,好像年轻了些? 哦,说更年轻也不尽然,仔细看他皮肤轮廓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不太一样的只是穿着,这个他穿着更休闲,少了几分商务人士的气质,反倒更像是酷爱户外运动的“大男孩”,眼睛里也多了一丝光亮。 “许亦为?”林寻不确定地问。 接着她又发现许亦为身上受了些伤,而且有新有旧。他的冲锋衣上有污渍,也有磨损,有一些是因为刚才和方裕打斗造成的,另外一些一看就是以前留下的。再者,他这身衣服也不像是这几年的款式。 如今想来,她竟然连一张许亦为以前的照片都没见过。 “我是。”许亦为笑了,连他的笑容也比这个世界的“他”浓了些,眼睛里全然没有冷硬的情绪。 “可你……”林寻正要提问,许亦为却用手托起她的身体。 许亦为:“先离开这里,边走边说。” 第64节 林寻点头,一手拿着自己的背包,就这样靠着许亦为,借助他的支撑往外走。 两人走得不算快,许亦为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清爽:“我是许亦为,但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也是偶然闯到这里。” “偶然?”林寻重复着。 随即她就想到自己曾经经历的世界,比如她多次回到母亲许南语自杀现场,比如她曾去过的蒋媛活着而“林寻”早就死于五岁以前的世界,因此夺舍余歆。严格来说,那些穿越也是一种偶然,那里同样不是她的世界,她只是过客。 林寻问:“那你现在多大了?” 许亦为低头看她,笑容透着温暖:“今年三十岁。” 林寻恍然道:“哦,那我也应该叫你一声舅舅吧。” 许亦为却因为这句话而站住脚,目光未移,看她的眼神却多了一些复杂与深邃。 林寻与他对视着,想要分辨出那里面的成分,她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中会突然多出热切和隐忍这样两种矛盾的情绪。 “其实……”过了好一会儿,许亦为再次开口,“在我那个世界,我和你的关系有些不同。” 有些? 林寻不懂:“有什么不同?” 许亦为看了她一眼又错开:“这个世界的我是怎么跟你相处的?他有没有和你提过他以前的经历?” 林寻摇头:“我十四岁的时候才和他住在一起,他一直是我的监护人——到我十八岁。好吧,其实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林寻,在我那个世界,我只活到了十八岁,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 说话间,林寻感觉到自己心里流淌着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连心跳也变快了。但她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主观想法,肯定和“她”有关。 林寻忍不住在心里问:“你在想什么?” 猫起来好一会儿的“她”这才出声:“他就是我想找的许亦为。” “她”想找的许亦为?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世界的许亦为不是“她”要找的?这两人有什么具体差别吗? 只不过这些问题林寻来不及细究,她很快问起另一件事:“对了,你来这里,那这个世界的许亦为会受到影响吗?” 然而这话刚问出口,林寻会猛然想到之前总结的几条时空法则:第一条,遵循自然规律;第二条,不要轻易介入他人的因果;第三条,同一血缘的穿越者不能存在同一时空。 等等,同一血缘的穿越者? 想到这里,林寻又一次看向许亦为。 许亦为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笑着回应她刚才的话:“那么在你那个世界,我是怎么样的?” 林寻睁大了眼睛,说:“在我那个世界,你很严肃,话不多,也很少笑,但对我很好。不过你虽然照顾了我四年,我却很少有机会和你一起吃饭,不太像家人。” “原来是这样。”许亦为又是一笑,“那你……”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涌上来一股杀气。 林寻虽然身弱,却还是感觉到了,当然许亦为比她的反应更快,第一时间松开手,并将她朝旁边推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推,令他错过了最佳的躲避时间。 那股杀气原本是奔着林寻来的,这会儿却冲到了许亦为身上。 许亦为已经快速转身反击,还是晚了一步。 林寻被推到地上,待抬头看去,却见到方裕手里拿着一个深色的喷雾瓶,从里面喷出来的东西直冲许亦为的口鼻,尽管许亦为已经屏住呼吸,并用手挡住喷雾瓶,却还是吸入一部分。 许亦为似乎要咳嗽,却强行忍住,反手将方裕压倒地上,可他自己也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向一边。 林寻心里一咯登,第一时间冲上去。 刚才那次反扑已经用尽方裕最后的力气,他倒下后挣扎了几下,只能看着林寻来到跟前,一手举起手里的刀片,另一手摸向他的颈部。 方裕慢吞吞地笑了。 林寻的眼睛充了血,因受到刚才那画面的刺激,这会儿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汹涌的戾气往上顶。 而“她”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杀了他,快!” “啊!”林寻叫了一声,手起刀落。 刀片划过方裕的颈部皮肤,却没有深入,就在这个瞬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推了林寻一下,刀片滑开,方裕的皮肤上很快渗出血,但不到割破气管或动脉的地步。 林寻清醒过来,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方裕,又看向刚才推了自己一下的许亦为。 许亦为侧躺在地上,对着她摇了摇头。 林寻的眼睛瞬间红了,鼻子里也堵上几分酸涩。 林寻立刻扶起许亦为,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又将耳朵凑过去,只听到他说:“他快不行了,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林寻点了下头,又问他:“那你呢?” 许亦为笑了一下,似乎要说话,却在这时咳出声。也就是这一咳,那口压在胸口的血也咳了出来,而且那些血是红中带黑的。 林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哭着摇头,用袖子去擦拭许亦为脸上的血迹,却见他的眼睛逐渐闭合,眼神也开始涣散。 “许亦为,许亦为!”林寻叫道。 与此同时,远处响起一串脚步声。 脚步声很快来到跟前,有人在林寻身边蹲下,先问她怎么样,要不要紧,又看向已经闭上眼的许亦为。 林寻恍惚地抬眼,隔着水雾好像看到了面露焦灼的蒋延,她的嘴唇抖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许亦为不肯撒手。 林寻没有问题蒋延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只记得自己曾对“她”说过,她不想再牵累他人,没想到拒绝了蒋延的帮助,却要以许亦为的死为代价。 有那么几秒钟,林寻几乎失去了听觉,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嗡嗡声。 她是悲伤的,甚至很痛苦、自责,但这种感觉却不知是来自于她,好像还有“她”,就像是令这种灭顶一样的情绪乘以双倍。 林寻一时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更痛苦些,还是“她”更痛苦,她只知道因为无力承受这样的负面影响,她心里很快就生出一个念头。 而这个念头“她”也感受到了。 就在这一刻,林寻觉得自己和“她”成为了一体,也不知道是谁的更强烈一些,她下意识看向丢在地上的深色喷雾瓶。 对于林寻的想法一无所知的蒋延,这时正在对林寻说,救护人员很快就到,现在他们都在外面帮助中了毒气的伤者。 蒋延还试图将林寻从地上拉起来,说不能继续等在这里,要背她出去等等。 没想到林寻却拨开蒋延的手,竟然还转身扑到地上,一把抓起喷雾瓶,对着自己的口鼻喷了一下。 这个举动吓住了蒋延,他立刻抢夺,却已经晚了。 林寻很快倒在地上,她剧烈地咳嗽着,颤抖着,血液从鼻腔和口腔中涌出。 “林寻!”而蒋延的呼喊声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 再一次回到黑暗里,林寻静静地躺着。 林寻不说话,“她”也变得异常安静,不像过去那样上来就是质问、指责,好像对林寻这样冲动的决定一点意见都没有。 诡异的宁静在黑暗中流窜着,林寻放任着自己的思路游走,同时感受着“她”的情绪波动。 愤怒、哀伤、痛苦。 林寻感受到比自己心里还要强烈的另外一股复杂情感,好像和她的融合在一处,却又像是分离开的两种物质。 眼泪默默流了下来,许久许久。 林寻率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没有回应,但“她”的情绪早已将“她”出卖。 其实林寻也不需要“她”说是或不是,她已经有了答案:“这个世界的许亦为躲着你,是因为你对他有着超出寻常的情感,而且还表现出来了。你交往那么多男生,一个接一个,疯狂刷卡购物,无非就是要引起许亦为的注意,你希望他阻止你、接受你。你知道林寻和许亦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在你看来,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可能。” “你去了那么多个世界,你到处寻找可以为你所用的身体,你控制我以便拿到‘林寻’的身份,取而代之,除了是想找一个你喜欢的世界生活下去,还因为你对许亦为的情感。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你这个目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源头在哪里……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回答我,但许亦为这件事你否认不了。” 林寻这番话落下,又过了片刻,“她”终于回应了:“我根本没想过否认,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第52章 chapter 16 chapter 16 林寻相信“她”一定还知道很多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因为“她”这种性格,“她”不会轻易告诉她。 那些隐情、秘密应该是“她”的筹码,如果都让她知道了,可能会左右她的选择,增强她的实力,令她更加不受摆布。而现在整个局势还是掌握在“她”的手里,“她”是有主导权的。 林寻:“刚才你让我感受到强烈的自杀意图,因为你知道这一次死亡仍然会重启,我的体力还没有耗尽,还有机会。根据我的判断,许亦为的死也不会像我妈妈一样永远结束,他应该已经穿越到下一个世界了,对吧?” “是,你的判断没有错。”“她”回答道。 林寻又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消耗到什么时候我会像我妈妈那样,再没有机会重启?身体上应该会有一些明确信号吧?” “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等到那一天不用问别人,自己自然而然就会感受到。可能这就是人们说的将要死掉的人会有的预感吧。” 听人说?听谁说? 显然在她们相遇之前“她”经历过非常多的世界,也认识一些具备时空穿越能力的同伴,而“她”没有选择和同伴们在一起。时空穿越者的宿命或许就是独来独往,因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枷锁,也有想要去拯救的人、想改变的事,这就决定了大家不会一直同路。 那么“她”到底经历过多少个世界呢?当“她”刚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时,是否也像她一样曾为亲人和朋友奔走过,而非像现在这样冷漠不近人情,随随便便夺舍他人,视人命为草菅? 不过就算“她”也曾有过有十分关心的亲人,估计那些人也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她”反覆使用能力却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才令“她”对这些世界和世事无常感到失望——“她”的愤世嫉俗一定不是凭空出现的。 当然,林寻知道这些事就算问“她”也得不到答案,于是她想了想,很快换了一个“她”愿意聊的话题:“你说他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许亦为。他说在他那个世界,他和林寻的关系和这里不一样。就是说,我们不是甥舅关系,那我们是什么,是我理解的那样吗?” 果然,一说到许亦为,“她”的情绪变得比刚才好了些:“你理解的没错。” 林寻:“可是这怎么会呢?” “她”反问:“怎么不会?那么多世界难道真的千篇一律吗?只要这其中稍稍发生一点细微的改变,就会影响后面所有因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在影响之内。” 这倒是,就好比说母亲许南语和苏云的恩怨,如果许南语没有动用能力救下她,那么活下来的就是蒋媛,在那个世界里后面所有事便和她认知的完全不同。 林寻:“所以你要夺舍的是许亦为的女朋友‘林寻’,那你找我干什么?那个世界你是不是已经去试过了,但是没有成功?如果你成功了,你应该会留在那里的。但许亦为那么聪明,一点细节他都能看出不同,何况他也有时空穿越的能力,知道夺舍是怎么回事,他一定不会上你的当。” 问题一股脑涌出,“她”却沉默着。 而“她”越是沉默,林寻便越觉得是自己猜对了。 隔了几秒,“她”问:“下一次重启你打算怎么办?” 林寻笑了声,说:“还能怎么办,继续替你擦屁股啊,争取将你种下的恶因都消除掉。” 第65节 “切!” 下一秒,两人同时收了声。 接着林寻的身体就开始往下坠。 林寻闭上眼,无比坦然,直到身体落在熟悉的柔软床垫上,周身感受到温暖,头上开始产生宿醉反应。 林寻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没有片刻犹豫地下床穿衣服,又拿着干净t恤走进浴室,随在蒋延略有惊讶的目光中站定。 …… “谢谢你帮我。” 林寻微笑着开口,她指的是在电影院,虽然蒋延来得比较晚,但他还是来了,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并不容易。 蒋延还以为林寻说的是送她回来这件事:“举手之劳。” 两人回到屋里,林寻先一步拿起蒋延的背包,从里面找到自己的口红,再将背包还给他,说:“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你的衣服我洗好了再还你。帮我和经理说一声,我以后都不会去打工了,那份工作不适合我,我去了只会拖你后腿。哦,还有,帮我问余寒好。” 蒋延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似乎有话要问林寻,林寻却笑着将他拉到门口,拉开门,又道:“再次感谢你,蒋延。” 门板合上,蒋延立在门外好一会儿才离开。 林寻将窗帘拉开,感受着温暖的阳光,随即笑着走进浴室洗漱。 半个小时后,林寻走出单身公寓,选择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路线。 向青从教学楼里出来,见到林寻快步上前,刚要开口却被林寻打断:“联谊我不会去的,但我不是拿乔,我是真的觉得和四个陌生男生一起吃饭没有意义。不止这次,以后的联谊我都不会去,希望你能谅解。” 向青似乎还要争取:“可是……” 林寻却拍了拍她的肩膀,迳自越过她。 下一站,食堂。 林寻坐的还是老位置,点了两菜一饭,直到邓爽从门口进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林寻抬了下手,将正要说话的邓爽打住:“我知道你今晚要去那个富二代的聚会,你希望我陪你去。可我今晚有事,不能陪你。这不是因为我看轻你我的关系,也不是我要故意不给你面子,如果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你不要误会。” 邓爽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晚上要去……” 林寻笑道:“我知道跟我做朋友你一定很有压力,还要处处迁就我。以前是我任性不懂事,我为我以前的行为跟你道歉。” 邓爽有点傻眼:“天呐,你没事吧,林寻?” 林寻摇头,视线越过邓爽看向正朝这边走的方裕,又道:“方裕来了,你先走吧。” 直到邓爽一脸茫然地离开,方裕落座。 林寻收起笑容,看着方裕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脑海中依然回荡着上一个世界里他那凶狠的目光、变态的嘴脸。 和之前一样,林寻没有兴趣听方裕解释他和高露的事,她只笑了一下,先一步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我,你对我的喜欢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一定认为你对我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我愿意听你说,但不是现在。下午我有时间,四点半有一场电影,是个很好看的恐怖片,我一直想看。你把票买好了等我,我先去处理自己的私事,到时候电影院见,怎么样?” 片刻间,方裕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有惊讶有喜悦,还有一闪而过的阴霾:“你是说真的,你真的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寻依然保持着笑容:“等你在电影院见到我,不就知道了?” 方裕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难言高兴:“好,我等你,四点半。” 林寻点头:“四点半,不见不散。” 那最后四个字,她说得不仅慢,还额外加重语气。 方裕走几步就一回头,好像还不放心似的。 林寻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冷了,没有急着吃饭,而是先拿出手机,点开余歆发来的信息。 林寻这样回道:“余歆,之前介绍导演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一直拿我当最好的朋友,我的无心之举一定伤害到了你。也许口头上的一句对不起没有多少份量,有些关系一旦产生裂痕,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恢复如初。我说这些话不是希望你能原谅我,不管怎么说,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当你需要帮助时候我一定会出现。” 几分钟后,余歆回复了,只有一句话:“咱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寻寻。” 林寻反覆读了几遍,笑了。 林寻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余歆和之前那个世界的余歆在心理上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站在林寻立场,她一直都记得当自己夺舍余歆时的那种体验、那些艰难,甚至曾生出过某种错觉,好像自己就是余歆。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曾经用余歆的身体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关系,她只知道当她的意识闯入余歆的身体之后,才终于明白什么叫“痛你所痛,伤你所伤”。 林寻走出食堂时,还听到“她”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高尚挺伟大的,我得罪这么多人,你几句话就替我抹平了?” 林寻语气平淡道:“我不是替你,是替我自己。” “她”笑呵呵的:“替你自己?事儿又不是你做的,你替得着吗?” 林寻:“就当我图一个心安理得吧。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的祸患要赶紧解决,等我离开了,你以后还是要多与人为善,否则走一个方裕还会再来下一个,到时候你可不要再来烦我。” “用得着你教训我!”“她”怼了回来。 林寻不再与“她”争辩,眼瞅着就要走到公寓了,刚好见到站在楼下的肖东。 林寻笑着迎上去,接过肖东递过来的包,又听到肖东说:“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林寻:“谢谢你专程跑过来。再帮我谢谢mandy,包是她取回来的吧?” 肖东原本眉眼带笑,听到这话笑意淡了几分,却没有接话,只是挑眉看着林寻。 几秒的停顿,林寻审视着着肖东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后知后觉,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发现,原来肖东在谈吐、气质上是那样的像许亦为,而且他们都不是爱笑的人,笑起来时比较含蓄,会给人一种神秘感。 这时,肖东开口道:“如果你介意,我会将她调岗。我希望你能明白,任何人都没有咱们的关系更重要。” 这话似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尽管时间很短,足可见他是个果断且决绝的男人。 林寻笑着摇了摇头,说:“你觉得咱们的关系更重要,那是因为我是许亦为的外甥女。肖东,承认吧,你喜欢的不是我。就像我对你的喜欢也不够纯粹一样,只是一时兴起和征服欲作祟罢了。” 即便是商场沉浮多年的肖东也不由得怔住了,还夹杂着一点评判:“你……林寻,是出了什么事吗?” 林寻没有回答,只问:“你一直都知道mandy喜欢你,对吧?” 肖东点头:“我是知道,但我没有给她信号。” 林寻:“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一点点暗示,在别人看来就是希望,这你是知道的。如果你直接拒绝她,她的幻想就会粉碎,但她不会痛苦太久。可这样一来,她就未必会继续留在你身边任劳任怨地帮你了。你欣赏她的工作能力,又不希望和她进一步发展男女关系,只有这样你的利益才能最大化,这种不需要负责任的感情投资就是你高明的地方。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如果mandy是许亦为的外甥女,你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态度呢?肖东,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咱们不合适,就这样分手吧。你放心,舅舅那里我什么都不会说。” 林寻自问没有说多么严重的话,但这番话好像还是刺激到肖东,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的下颌骨清晰地浮现咬牙的痕迹,他往后退了几步,对着她点了点头,似乎花了一点力气才令自己没有说出什么难听话。 再开口时,肖东这样说道:“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许你我的关系只是你的一场游戏,而现在你玩腻了。” 林寻耸了下肩:“随你怎么想,反正分手只要一个人决定就够了。我知道你今晚要出差,祝你一切顺利。” 肖东又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最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而是又看了林寻一眼,掉头就走。 不一会儿,肖东的背影就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 林寻依然站在原地,有些意外这场分手的顺利,因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她”的反对。 林寻忍不住问:“你居然没有阻拦我,看来你也没那么喜欢他啊。” “呵,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我的看法呢。”“她”的回答透着点阴阳怪气,“我当然无所谓啊,只是一个男人、一个代餐。” 林寻忍不住翻白眼:“这个世界的混乱说到底都是因为你乱搞男女关系,还有你这种态度,你也该长长记性了。” “她”冷笑着:“得了吧,就你那点浅薄的恋爱经验,也敢来教训我?就算我看人有问题也比你强,瞧瞧你选的,余寒呵呵。” 林寻没有反驳,恋爱经验这方面她的确没有发言权,她和余寒那段懵懂的,刚刚发出一点萌芽就被掐死的恋爱关系,的确半点都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如今回想起来,留在她心里的只有暧昧时的朦胧美好,越发衬托着后来种种变故的残酷现实,以及只有十八岁的他们力量实在渺小。 至于余寒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变得非常遥远了。 讽刺的是,林寻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增长了不少“男女关系”的经验,还是多亏了“她”留下的这些烂摊子。 想到这里,林寻笑了下,拿出手机直接拨打许亦为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对面出现许亦为平稳淡漠的声音:“喂。” 林寻张了张嘴,刚要叫一声“舅舅”,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三十岁笑容更丰富的许亦为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对“她”来说,“她”从未将许亦为当做舅舅,而是将他视为一个男人。在另一个世界里,那里的林寻和许亦为疑似还是恋人关系。然而对于此时林寻而言,她还在消化阶段。 就是这两秒的迟疑,令林寻将那声称呼咽了回去,转而说:“那个……好久没见了,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还有很多事想要问你——在这个世界,我只有你了。” 一阵沉默,电话另一头无比得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林寻却知道他没有挂断,也不是信号问题,她就这样默默等待着。 将近半分钟过去了,许亦为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听上去比刚才多了几分温意,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叹息:“我现在在酒店,刚结束一轮会议。你想来,就来吧。” 第53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从学校赶去酒店,即便算上堵车,整个车程也不过半个小时。没想到就在这短短半个小时里,林寻和“她”还争执了一次,再一次证明两个人无论是性格、认知还是三观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然也可以说是互补。 争执的起因是网约车司机正在收听的一段新闻,是关于答应捐赠骨髓的人临时变卦,最终患者在无望的等待中死亡。 新闻播放完,就听到“她”的冷笑声,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上来就说:“如果是你一定会捐吧,哪怕搭上自己一条命也义无反顾。你可不要告诉我什么捐骨髓和捐血一样不伤身,也没有危险性,我只会认为你很无知。” 林寻本不想理“她”,想了想还是说:“是有危险性,但危及自身性命的概率很低,这和捐赠者的身体素质也有关系。没必要将低概率事件放大到100%,覆盖到每一个人身上去看待啊,这就是自己吓自己。” “她”说:“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不要忘了,你死了还能重生,普通人可没有这个能力,怕死、惜命是人和动物的本能,就连植物都有求生欲。为了一个陌生人牺牲自己,你对于自己的亲人怎么交代?如果能提前知道捐赠的后果,如果早知道那低概率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你说有几个人会签字呢?临时反悔就是因为害怕未知的恐惧,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会受到多大损伤,会不会因此落下什么后遗症。” 林寻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说:“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自私、自我是人的天性,没必要压抑天性,强迫自己去做什么高尚的圣人。知道《羊脂球》的故事吧?你不愿意牺牲,所有人都骂你,你愿意牺牲,所有人都看不起你——这才是人。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自私一点就少一点枷锁,活着才更开心。” 林寻没有说话,后来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 林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发什么疯,刚才那段新闻到底是哪里刺激到了“她”?难道在“她”经历的那些世界里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她”曾经被人狠狠伤害过,或者是看得太多看透了,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除非是天生犯罪人格,否则林寻不相信有人会天生就是这样负面。 若是放在第一个世界里,林寻大概还会和“她”争辩一番,现在想想真是没必要。她发现自己的观念也在改变,见多了人经历多了事,避无可避地受到穿越的影响。 无论是善良还是邪恶,在某一个维度看来都是一样的、平等的,并没有高低之分,也不存在哪一方更高尚,哪一方更低劣。高尚与低劣本来就是人类拥有思想之后所赋予的意义,对于大自然本身而言根本没有这种说法。 就好比说,狮子捕猎是锁喉,猎豹捕猎是爆头,猫科动物采取的都是先夺走猎物的生命,防止猎物反抗再进食的方式。而棕熊捕猎却是活吃,因为要它知道猎物在它爪下逃脱不掉,而且它要保证“食物”的新鲜度,还要储存一次吃不完的部分。 可对于人类来说,只会觉得棕熊更为凶残,因为人类认为杀生不虐生。然而在棕熊的生存法则中,它哪里知道什么叫虐呢?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进食和捕猎方式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或许在“她”看来,不为他人浪费自己的生命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见到有人落难就去帮忙,那么“她”早就死透了。难道别人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命吗?珍爱自己的生命有什么错? 就这样,林寻心里留下了一个问号,直到赶到酒店,脑子里还在惦记刚才的争吵。 因为想事情太出身,她一直低着头走路,进了酒店也没有四处打量。 第66节 直到来到电梯间,林寻和一个刚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影擦肩而过,她下意识站住脚,还没看到来人就先闻到一股熟悉的女性香水味儿。 是mandy。 林寻抬了下眼皮,正在想要不要打招呼,没想到却意外地对上一个陌生且年轻的女人视线。 女人个子很高,尽管穿着矮跟鞋,她目光一直落在林寻身上,那是一种看熟人的眼神。 林寻眨了下眼睛,正在回忆女人的身份,女人已经先上前一步,笑着说:“林寻,这么巧。” 林寻生出疑惑,只听到“她”说:“哦,她就是那个高露,和方裕开房那个。不用理她,走吧。” 林寻恍然:“高露?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我怎么知道!” “她”对高露的行程一点兴趣都没有,林寻却出于本能没有掉头就走,还对高露露出一点笑容:“是很巧,你怎么在这里?” 高露:“我在这里实习啊,做行政,你不知道吗?” 林寻摇头。 下一秒,高露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又和林寻打了招呼,很快离开。 林寻若有所思地走进电梯,好一会儿没有动作,连按键都忘记按了,直到“她”叫醒林寻,问她在想什么。 林寻按下楼层按键,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怪的。” “她”问:“你不是怀疑她吧?不可能的。她根本没有杀我的理由。” 林寻仍不放心:“或许是为了方裕呢?” “她”说:“他们俩只是一夜情,过后就算了,听说第二天高露就把方裕甩了。再说高露又不是方裕那种变态,动不动就要把人做成标本。” 这倒是,方裕针对“林寻”是因为心理变态,对“她”有一种过激的执念,可高露看上去十分正常,如果是因为“林寻”和方裕曾经交往过就动杀机,的确很难成立。 林寻看着滚动的楼层数字,又问:“巧的是,她和mandy用的是同一款香水。这种香水很有名吗?” “她”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不用,真是呛死了。再说凶手身上没有这种味道啊,否则你也不会排除mandy的对吧。” 林寻:“嗯,晚上mandy也会出现在这家酒店,你有问过为什么吗?” “她”说:“我和她都不怎么说话。不过肖东和许亦为都经常来这里谈生意,肖东的公司距离这里很近,mandy经常过来也不稀奇啊。” 嗯,似乎每一个疑点都能解释得通。 但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那个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高露突然出现,林寻心里也跟着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有一条隐形的线将所有散落的珠子串到一起了。然而话说回来,方裕是凶手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似乎没有再怀疑调查他人的必要了。 就这样,林寻心不在焉地上了楼,直到来到许亦为长期租的套房。 林寻刚按了一下门铃,门就开了,是许亦为的助理。 等林寻进屋,助理就将门从外面带上,林寻走进去一看,明面上不仅摆着许多文件,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些书籍,四周柜子和桌子上还放着私人物品,到处都留着生活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短期居住。 这时,从里面的房间传出一阵说话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虚掩的门前,林寻循声望去,刚好和从门里出来的许亦为对上。 许亦为正在讲电话,只对林寻比了一个手势就走到电脑前坐下。 林寻四下看了一眼,先用咖啡机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随即就端着杯子靠着水吧发呆。 许亦为的声音不高也不低,话也不多,几乎都是电话里的人在说,他时不时给出一两点意见。 不知过了多久通话结束,许亦为将手机放在桌上,朝林寻看过来。 林寻抿了半口咖啡,对上他的目光,只听他问:“饿不饿?” 林寻摇头:“我吃过了,你呢?” “吃了早午餐。”许亦为边说边拿出一瓶药放在桌上。 林寻走过去坐下,将药瓶收进包里,看了看他,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里说起。 许亦为勾起一点笑,很温和:“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说吧。” 林寻想了想,这样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是‘她’?我虽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也是林寻。” 许亦为很轻地点了下头:“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她”顿时来了情绪:“他骗人,分明就是区别对待,哪里一样了!” “她”的语气就像是争宠一样,林寻没有理“她”,又问许亦为:“那在我来之前,这个世界的‘林寻’为什么你要一直疏远‘她’?” 这话落地,林寻下意识屏住呼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如果许亦为真的说出“她不是你,她只是披着你的外皮的陌生人”这样的话,她又该如何处理此时与她共生的另一个意识体? 林寻发现不只是自己在等待,就连“她”的情绪也紧紧绷住了。 许亦为却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拿着自己的杯子径直走向水吧,从饮水机里续了半杯热水。 林寻就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影,听着那汩汩流水声,直至水声停了,他又折回来坐下。 林寻盯着他的眼睛,从那里面看不到半点情绪起伏,就像是平静的海面。 许亦为问:“‘她’现在在吗?” 林寻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在。” 许亦为点了下头,又道:“直接说,就是‘她’的那些行为我不认同,我说的话‘她’也不听。不管是你还是她,你们都坚持自己去实现目标,为了避免争吵,我只能保持距离,给她足够的空间去做要做的事。” 林寻“哦”了一声,附和道:“是啊,‘她’有时候是很过分。” “喂,你不要火上浇油!”“她”叫道,“他不认同我可以改啊,为什么不能好好对我说?我有那么无理取闹吗!” 有没有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林寻没有转达这些控诉,她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帮两人说和的:“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不是一个人,现在听你这样说我又有点糊涂了。难道我和‘她’都是林寻吗?” 许亦为喝了口热茶,说:“这个答案要你自己寻找。” 林寻叹了口气,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如果真有两个林寻,甚至更多,是不是就意味着也会有两个你?” 许亦为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林寻:“那么我之前见到的那个许亦为就是真的了?对了,他还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许亦为再次沉默了。 林寻却注意到这一刻的他有了细微的情绪变化,连那握着杯子的手指都紧了些,但她说不清那是紧张还是别的。 林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同时观察着他的反应:“他说在他那个世界,他不是我的舅舅,我们的关系是另外一种——更为亲密。”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地,气氛变了,连呼吸都变得稀薄。 许亦为与林寻对视了几秒钟,先一步落下眉眼,似乎笑了一下,轻描淡写道:“是么。” 林寻:“你不觉得惊讶?你也不好奇?” 所以他早就知道其他版本? 许亦为只淡淡道:“平行世界有很多,每一个都不同,人与人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好比说有的世界没有我,有的世界没有你,有的世界你我都不存在,还有的世界是你、我不相识。” 林寻张了张嘴,不知何故,在顺着他举的例子设想那些世界时,心里会出现一些酸涩,还有一种说不清成分的情绪涌上来,堵得慌。 半晌,林寻摇了摇头,说:“那都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只想回到我熟悉的、有归属感的地方。” 许亦为:“那就要努力了。等结束这里的一切,就去找适合你、属于你的地方,在那里好好生活下去。” 林寻一时不懂:“什么意思?难道这里结束之后,我不会自动回到之前的世界吗?还要去寻找?” 一阵沉默,许亦为始终看着她,那是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 不止如此,林寻还感觉到从“她”而来的心虚和隐瞒。 直到许亦为问:“你怎么判断之前的世界就是属于你的世界呢?所有平行世界都是分支,只有原始世界是唯一的。” 原始世界?就是最初的,第一个出现的世界? 林寻喃喃问:“你的意思是,我要去找原始世界?” 许亦为摇头:“你想要什么样的世界,都要从原始世界去改变、创造,否则你就只能大海捞针,一个个去试错,看哪一个才是你要的。至于你说你来的那个世界,就算那是你认定的归属,可它既没有编号,你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你要怎么实现‘返乡’呢?” 林寻:“所以自我离开的那一刻,就注定回不去了……” 许亦为没接话,“她”也不吱声。 林寻一时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或是无力感多一些。 她就这样呆坐着,缓和了许久,期间许亦为起过身,片刻后又坐回来,给她的杯子里重新添了咖啡。 杯子放在面前,林寻才找回语言:“那你呢,你属于这里吗?” 许亦为只道:“我早晚也会离开。” 林寻看向他,一口气问:“早晚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不是现在?离开了去哪里,你也要找属于你的世界吗?” 许亦为扫了她一眼,在她的眼神中这样说道:“等你的事情解决了,我就会走。” 林寻怔住了:“你是因为我才留下的?” 许亦为先是一笑,随即笑容减了几分,神情中多了一丝无奈:“你也说了,在这个世界,你只有我了。” 第54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和许亦为的对话并不算长,内容也不算多么令人醍醐灌顶,但很奇妙,林寻竟从中获得了一些力量。 林寻当着许亦为的面将药吃了,许亦为将林寻送到门口,表情中似有保留,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林寻注意到了,问:“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你直接说吧,我保证我这次会听你的。” 许亦为垂下眉眼,措辞道:“有些事并非表面上看得那样简单,有些事也并非想像中那么复杂,不管是去哪个世界,接触什么样的人,归根结底要先了解人。只要了解人在想什么,读懂人性,任何与人有关的事就都不是难题。” 林寻盯着许亦为好一会儿,没有追问许亦为的潜台词,而是问:“是不是你要告诉我的事不方便直接说,但你注意到我有遗漏了,对吗?”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她自己没有发现遗漏,还沉浸在即将圆满解决问题的成就感中。 许亦为扫过林寻,带着一种淡淡的暖意,他的嘴角弯了弯:“你一直都很聪明,心地善良有主见,如果能再多一点防人之心就更好了。”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琢磨着许亦为的暗示,直到离开许亦为住的楼层,坐电梯来到酒店大堂,思路依然停留在前一刻。 就在林寻去往电影院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问:“防人之心、遗漏,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林寻回答:“我也没有头绪。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律,也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他是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给我提示。” 第67节 “她”抱怨道:“什么规则不规则,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啊?” 林寻喃喃道:“不要轻易介入他人因果,这是第一条,应当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否则许亦为不会说那么多次。” “她”说:“我还是觉得没必要在意这么多,活得累不累啊。” 林寻没有回答,再说这会儿还无法思考太多,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对付方裕,也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再遇到另一个世界的许亦为。 说起来也是奇妙,另一个世界的许亦为因缘巧合在这个世界短暂停留,而她则和另外一个“自己”共用一个身体——如果“她”也是林寻的话。如果有一天,同一个世界出现多个林寻或者多个许亦为,大家坐在一起各抒己见,那该是怎样一副画面? 至于“她”最初的身份到底是不是林寻,这件事许亦为说不清楚,她自己也需要找机会弄明白。但就目前而言,她并不想承认“她”也是林寻。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独一无二的生长环境,经历的人生都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正是因为这些经历和每一次不同的人生选择,一次次组合叠加在一起,才促成了日后的性格,成为某一个独立的个体。 而她和“她”无论是性格、人生选择都不一样,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就算“她”的经历比她多,比她坎坷,见到的丑恶嘴脸更多样化,她相信如果换成自己,一定不会变成另一个“她”。 是的,就是这样,她们只是拥有一样的细胞和基因组成的躯壳罢了,而关在这里面意识和精神祇是这副躯壳的居住者。 另外还有一件事,林寻发现自己的这些心思“她”并没有感知到,因按照“她”的性格,听到她想这些事一定会跳出来反驳指责,可“她”非但没有,情绪还比之前更雀跃些。 不为别的,主要还是因为许亦为的那番话。他说之所以和“她”保持距离,只是因为两人意见相左,他是为了避免争吵,才给她更多空间。这话也可以直接翻译成:“我对她没有意见,我也不是讨厌她。” 虽然没有进一步的表达,这里面的深意也足够“她”乐上一阵了——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原来疏远不是因为厌恶啊! 看,“她”已经因为许亦为的委婉表达高兴得找不到北了,林寻却不敢像“她”一样轻松大意。 林寻仔细检查了身上的东西,防毒面具、消毒液、打火机、刀片,还有一件在杂货店里额外购买的装备,随即将头发梳成丸子头塞到帽子里压实。 到了电影院,林寻若无其事地走向方裕,方裕见到她很是惊喜,大概以为她不会来了。 直到两人进了影厅,方裕仍喋喋不休,林寻边听边虚应着,全程左耳进右耳出。 和上次一样,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林寻想着,这样也好,以免伤及无辜。 影片开始了,林寻没有安静地观影,而是第一时间将沉默打破:“其实这部电影我看过了,说的是女主角被另一个意识体夺舍,一直以为自己有精神分裂的故事。她周围的人都想帮助她,但效果甚微。这些配角就像是工具人,没什么作用。哦对了,结局也很丧,女主角失败了。” 话落,林寻又问方裕:“是不是觉得挺没意思的?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安排结局呢?” 方裕消化完剧透,皱了皱眉头,说:“又是这种故弄玄虚的套路,现在国产恐怖片怎么都这样。” 林寻:“审核政策呗,封建迷信、怪力乱神要不得。” 林寻笑了笑,又道:“如果我是那个导演,我就会再安插一个角色进去,还要是一个不起眼的,平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小角色,到了最后关键时刻这个小角色会摇身一变成为全片的终极boss。女主角虽然被夺舍,身体被新的意识体占据,那也不要紧,因为这个终极boss会出手,他会将女主角做成标本,夺舍成功的意识体最终也只能困在标本里,直到死亡。怎么样,这种黄雀在后的反转是不是一下子就升华了?” 林寻看向方裕,方裕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好像已经注视她许久了,而且他的眼睛里再度散发出那种诡异的暗光。 尽管不是第一次,林寻还是会心里发毛。她想,只要她还是正常人,这种恐惧感就不会消亡,就像弱小的人类在野外遭遇棕熊一样,即便手里握着猎枪依然会胆怯。 没关系的。林寻这样对自己说。 方裕不是棕熊,她拥有的筹码也不只是猎枪,而且她终将能克服心里的恐惧。 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方裕开口了:“如果你是导演,这部电影一定能拿奖。你的创意真是太棒了,而且……” 方裕没有说完,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林寻收了笑,在心里回应他:“而且我和你的想法还惊人得一致,对吧。” 林寻吸了口气,起身说道:“欸,这里的冷气太冷了,我有点不舒服,想去洗手间,你自己先看吧。” 林寻快步走出影厅,却没有直奔女洗手间,脚下一转就猫在角落里,等了几分钟给方裕发了一条微信。 “里面太冷了,我就不进来了,在洗手间补个妆,一会儿咱们外面见吧。” 果然,没多久方裕就从影厅出来了。 林寻目送方裕的背影,等他消失在拐角,又溜进影厅,找了个角落蹲下。 就在这时,“她”出声了:“你要干什么,你该不会是要在这里解决他吧?这么黑,你的行动也不方便啊!” 林寻跪坐在地上,一边拿出背包里的东西一边说:“我已经考虑过了,外面虽然空旷,但不利于我——前面几次正面刚都是在宽敞的地方。他力气大,速度比我快,还有那些化学毒药傍身,不管是比力量还是比手段,我都不是个儿。若是给他充足的准备再正面较量,我没有胜算,一定会再送人头。我只能选这里,就是为了出其不意,再说这种阴暗的地方,最适合料理阴暗小人了。” 说话间,林寻从包里拿出一副护目镜戴上,然后是半截式的防毒面罩,随即朝四下张望了一圈。 “她”这才发现护目镜的特别之处:“是夜视镜?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在你脑补许亦为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林寻的语气很冷,“刚遇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我还奇怪呢,怎么在这个世界你那套不灵光了?呵呵,说穿了还是毁在恋爱脑上,该动脑子的时候不动。” “她”登时不乐意了:“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咱俩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信不信待会儿我直接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你部署的再周密也没用!” 林寻依然很冷漠,戴上防护手套,又从头到脚检查一遍,这才说:“那你就试试看。” 林寻没有再与“她”理论,影厅里虽然黑压压的,但监控室会有工作人员监视,摄像头都是红外线的,从监控里看一清二楚。 林寻很快拿出手机给方裕拨了个电话,上来便说:“方裕你去哪儿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回来找你没见到你人啊?” 方裕问:“你回去了?” 林寻:“对啊,我现在就在位子上呢,你还回不回来啊?” 几秒的停顿,电话里还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方裕说:“那你等我,我这就回来。” 林寻切断电话,就静静地站在角落里。 不到一分钟,从大门口进来一道人影,林寻透过夜视镜看得真真儿的,就是方裕。 等方裕走向座位区,林寻将入口的门推上,快步跟了上去。 方裕没有夜视镜,只能用手机照明,一路低着头注视着脚下的台阶。 林寻来到他身后,一手摸出喷雾瓶,另一手拍了拍方裕的肩膀:“方裕!” 方裕毫无防备地转身,林寻同时抬手,对着他的眼睛喷出消毒液。 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却还是有飞溅的液体落在他的眼睛周围,方裕叫了一声,立刻打掉林寻的手,一下子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方裕叫道。 林寻却没理他,一脚将他的手机踢开:“把你的包给我。” 方裕的视线受损:“你喷了什么?你要我的包干什么?” 林寻半蹲下来,和他隔着一点距离说:“你说干什么,你包里装了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乖乖交给我。我保证只要你配合我,等我安全离开这里,这件事我不会闹大,否则你可别怪我——到时候警方从你包里翻出三|氯|甲|烷,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林寻的话说动了,方裕揉着眼睛,直到视觉恢复了一些,这才将自己的背包递给林寻:“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 林寻一把拿走背包,一手伸向里面摸了摸,发现方裕的包里装了不少东西,很凌乱。 “小心!”下一秒,“她”叫出声。 林寻只觉眼前一花,就被从地上弹起来的方裕正面扑下台阶。 台阶的棱角膈得她腰背生疼,方裕还没有完全恢复视觉,只用力气就占据上风。但也多亏了他的视觉受限,尽管他已经摸到了林寻脸上的防毒面罩,还粗鲁地将它扯下来扔到一边,随即又从自己兜里摸出那块黑布,这整套动作却慢了许多。 正是因为方裕的动作慢了,林寻这才有机会反应,有更多的时间从疼痛中缓过劲儿,她清楚地看到那块黑布已经被浸湿了,她还闻到那股特殊气味儿,显然方裕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将三|氯|甲|烷倒在布上。 也就是在这一刻林寻终于明白到,为什么会有人说即便是武术冠军经历过台下一万次训练,真到了生死关头训练成果都要打一半折扣。因为在台下训练和比赛当中,一切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有比赛规则在,一切都是点到即止。 这就像是有人默默背书滚瓜乱熟,一上台就秒断片一样。就连武术冠军在实战中都要打折扣,何况是普通人? 林寻感到很庆幸自己经历过多次死亡,她正在逐渐适应这种未知的恐惧,反应也变得更快,而且还叠了夜视镜等多重装备buff。 就在方裕试图用黑布捂住她口鼻的时候,林寻也从兜里摸出那枚刀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着方裕乱挥。 天气炎热,大家穿得都少,两人又是这样近的距离,她随便挥一下,都会划破他的皮肉,何况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根本不留情面。 方裕很快叫出声,出于本能地躲避林寻的反击。 林寻不知道给他制造了多少道伤口,她只恨太少。 可她没有恋战,她知道这样被压在地上十分不利,方裕逮着机会就会夺走她的刀片,于是趁着方裕被打乱节奏的间隙,双腿反绞,接着巧劲儿将方裕踹到一边。 她跟着在台阶上滚了两下,虽然狼狈,却躲开了。 方裕从地上起来,再次冲向林寻。 林寻根本来不及调整自己的状态,所有细胞都紧绷起来。 他们都很清楚绝对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时间,一定要速战速决。 也就是在这短暂的时刻,一个攻击一个反击,所有动作都不像是人类,更像是动物。 林寻设想过无数个反击绝杀的时刻,甚至想过将那块掉在地上的黑布捡起来点燃,扔到背包里,在爆炸之前甩给方裕,让他自食恶果。 当然这一套动作需要行云流水且非常快速才行,还需要绝佳的运气,因稍有差池都会炸死自己。可惜这不是在拍电影,没有那么多巧妙地设定。 接下来的事发生很快,哪怕再给林寻一次机会,她都做不到完整地复盘。 黑暗中,林寻和方裕都用尽自己的一切招数,临场发挥全凭本能,林寻逮住机会在方裕身上制造了更多伤口,还拿到了那块黑布。 她没有像方裕一样固执,一定要用三|氯|甲|烷捂住口鼻导致他窒息才行,她是逮住哪儿就捂住哪儿,只要是方裕有伤口的地方,她就用消毒液和三|氯|甲|烷招呼。 方裕的叫声越发凄惨,而每一次叫都会减缓他的动作,他有一身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节奏慢了什么都是白搭。 林寻就趁这个机会,将药水浇到他脸上,有一部分流进嘴里,还有一部分渗进眼睛里。 方裕再也顾不得起来,趴在地上呕吐着。 也就是这个时候,工作人员冲了进来。 ……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林寻却还有点恍神,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时还不能相信竟然就这样解决了方裕。 之后的几个小时,林寻一直在派出所做笔录,她解释了来龙去脉,说是提前就发现方裕的心理变态,还将三|氯|甲|烷随身携带,所以她才长了个心眼,提前买了防毒面具和夜视镜带在身上。 许亦为带了律师过来,帮林寻解决了大部分麻烦。 林寻受了点轻伤,经过检查并无大碍。 离开派出所时天色已经黑了,林寻还有点茫然,还没走到车前就站住脚,仰头看了看天,又看向隔着两步距离,此时正看向她的许亦为。 林寻呼了口气,问:“这样就结束了吗?” 许亦为回答道:“如果你问的是这个案子,还没有,但后面的事不是问题,律师会解决。” 林寻:“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你说叫我有防人之心,这话一定不是随口说的,对吧?” 许亦为缓缓点头,虽然一个字都没说,眼神却透露出许多。 林寻朝他迈了一步,盯着他问:“如果你告诉我谜底会怎么样?打乱秩序,受到惩罚,导致时空混乱?” 这一次,许亦为给出肯定答案:“是。” 林寻接道:“所以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要我自己揭破,我自己解决,这样才符合秩序,符合所谓的自然规律?” 第68节 许亦为再次点头,同时还轻轻眨了一下眼。 林寻明白了,她又往后退了两步,脑子里很快浮现一个念头: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死局还没有结束。 第55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林寻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有多久,只知道有那么几分钟她将所有外界的声音都屏蔽掉了,就连“她”的叫嚣和呼喊都选择充耳不闻。 许亦为只看了她一眼就回到车上,不会儿又折返,手里还多了一个保温杯。 直到林寻醒神,接过保温杯才听到许亦为说:“里面有热咖啡,也许你需要提神。” 林寻点头,打开杯盖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里,不仅刺激了味蕾,连胃都跟着暖和起来。 林寻吐了口气,几分钟前那种茫然且惊讶的表情逐渐褪去,好像有什么事情终于想通了。 许亦为问:“有结果了?” 林寻再次点头,问:“如果是我自己想到答案,然后提出一些非常具体的要求,希望你帮助我,而不是让你直接告诉我谜底,这就不算违反规则,对吧?” 她指的是时空法则。 许亦为略带笑意:“是。” 林寻沉淀了几秒,说:“好,我已经想好了,能不能请你帮我?” …… 林寻没有和“她”解释一句,只就让许亦为送她去那家五星酒店。 林寻的意思是再单独开一间房处理自己的事,但许亦为却说:“我在这里租的套房是长期合同,你直接用就行了。” “但是……”林寻有些顾虑,“如果闹出不太好的事情,到时候会影响你的。” 许亦为却笑着说:“这点麻烦在我看来不算什么,再说聘请律师就是为了处理麻烦,律师也需要有事可做。” 林寻松了口气,转而从手机里翻出高露的微信,发了这样一条信息:“对了,白天见到你在酒店实习,当时没顾得上问,你一般工作到几点啊?工作忙不忙,工资大概是怎样的?哦,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有个朋友打算面试,我帮她问问。” 还没等高露回复,“她”便问了:“你真觉得是她?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林寻:“不管可能不可能,总要试一试。现在其他人都已经排除了,你还有更怀疑的人选吗?她和mandy用的是同一款香水,我怀疑她们要么就是室友,要么就是闺蜜,或者是姐妹。mandy姓什么你知道吗?” “她”一下子就被问住了:“我管她姓什么?” “也许姓高呢。”林寻随口说,转而又道,“向青被攻击那天,凶手可是跟咱们进了校园的,高露也住在学校里啊。那天中午我吃了酒店的盒饭中毒身亡,饭盒是mandy从酒店定回来的,高露是酒店的行政人员,也许就是mandy告诉高露那盒饭是给我吃的呢?高露绝对具备充分的下毒时间。” 林寻正说到这,高露回微信了:“你说的朋友是邓爽吗?她怎么会来酒店打工,我刚才还看到她上楼了,说是约了朋友来聚会。你呢,是不是一会儿也会来?” 林寻没有急着回高露,而是问“她”:“你说你们关系一般,很久不见,也不怎么联系,怎么高露会问你这么多事,我一会儿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吗?” 接着林寻回复说:“哦,我一会儿就到,不过不是去找邓爽,我舅舅在这里开了一个套房。” 高露的对话框上闪现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林寻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打字:“对了,方裕今天出事了,你知道吗?” 这话落地,“对方正在输入中”这行字便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闪现。 高露问:“不知道,他怎么了?” 林寻笑了笑,回道:“情况比较复杂,挺突然的,打字说不清楚,而且我还没吃晚饭呢。这样吧,待会儿等我到了酒店先叫个餐,你来我舅舅这个套间,咱们见面再说吧。顺便聊聊我那个朋友面试的事。” 高露没有正面回应,隔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个表情。 林寻呼了口气,再一转头,许亦为也正好放下手里的资料,朝她看来。 林寻:“一会儿你还是回避比较好,要不在楼下咖啡厅等我?” 许亦为:“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 林寻耸了下肩,看了眼司机,随即凑近了许亦为小声说:“我应该还有几条命。” 许亦为眉眼落下扫了她一眼,没吭声。 林寻又当着他的面拿出药瓶,从里面倒出两颗药放到嘴里,咽下去了才说:“真的,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 不到十分钟,林寻和许亦为一同走进酒店。 按照车上的约定,许亦为径直走向咖啡厅,并将房卡交给林寻。 林寻一路大摇大摆地上了楼,进电梯之前给高露发了微信,通知她待会儿到房间。 进房间后,林寻第一时间拿座机电话叫餐。 不到两分钟,高露的微信回了过来:“我这里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晚点过来。” 林寻:“没事,你忙你的。” 林寻瘫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问“她”:“怎么样,现在还坚持不是高露吗?” 沉吟了几秒,“她”回道:“除非证据摆在我面前。我就是搞不懂,她有什么动机要杀我呢?” 林寻说:“网上那些案件新闻,也有很多网友一脸问号,说搞不懂为什么,搞不懂动机,搞不懂当事人是怎么想的。如果每件事都在理解范围内,每件事都符合自己的想法和预估,那这世界上大部分悲剧都可以避免了。人性很复杂的。你说那些被骚扰侵害的女性,为什么不管她们维护自己的权益,还是放弃维护、选择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结果都会受到最大的利益侵害呢?就算告流氓告赢了,舆论也不会放过她们,而且骂她们的有相当一部分是女性。像是这种事我也想不明白,我也搞不懂,可它们每天都在发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荒唐。” “她”说:“呵,像是这种事都是熟人犯罪居多。为什么明知道对方意图不轨,还不保持距离?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敢声张,为什么受害了还要像是犯罪的人一样心虚?一点勇气都没有,出事了还指望别人救赎,真是可笑。” 这话落地很久,林寻都没有回应。 就在这一刻,林寻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问:“原来这就是你讨厌余歆的原因。” “她”坦白道:“她那种性格,我凭什么喜欢她啊?她自己的事她自己不小心,出了事怪谁啊?哭能解决问题吗,自杀就自杀呗,那是她自己的命,她自己说了算,外人根本管不着啊!如果她的故事放到网上,你猜网友们会怎么说?” 林寻十分平静地回答:“一部分网友会说她傻,被保护的太好,没有防人之心,自己也有责任;一部分的网友则会说,做女人太可怜了,男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害了人家一辈子,受害者自杀了加害者一点责任都没有。” “她”说:“呵呵。原来你知道啊。” 林寻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又道:“如果网友们知道,曾经我有机会救她但我没救,这个时候舆论的风向又要变了。” “她”说:“当然,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站在道德制高点谁不会啊?反正只要我自己无所谓就行了,我才不在乎那些。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就该被淘汰!” 两人正说到这,门铃响了。 林寻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不止有餐车和酒店的服务人员,还有高露。 林寻笑着将门打开,请服务生将餐盘端进房,又看向高露:“进来吧,聊几句。” 高露说了句“打搅了”便跟着林寻进屋。 直到服务员离开,将门带上,林寻走向水吧,煮了一壶咖啡倒进杯子里,随即端给高露。 高露就坐在沙发上,看了眼面前的咖啡却没碰,只说:“我刚在同学群里看了一眼,说是方裕被送去派出所了,好像是因为他在公众场合危险使用化学用品,还挺严重的……” 林寻坐在高露对面:“是很严重,是在电影院发生的,我今天也在那里,晚上刚做完笔录回来。尝尝看,这咖啡豆很新鲜。” 高露却没心情喝咖啡,看向林寻的眼神逐渐古怪,显然是知道一些事,但她很快就故作担忧地问:“你也在?那你没事吧?” 林寻:“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么?” 高露摇头:“没事就好。” “切,言不由衷,真够假的!”这时,“她”说了这样一句。 林寻没理“她”,又催促高露:“喝呀,凉了就不好喝了。” 高露依然没有动:“不好意思,我这身体喝不了咖啡,喝了就会心悸。” 林寻恍然大悟:“哎,都怪我,我应该先问你的,你等着,我给你换杯热水。” 高露要阻止林寻,林寻却充耳不闻,直接从水吧那边倒了一杯热水回来,就放在咖啡杯旁边,看着高露微笑。 高露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眼林寻,端起杯子刚送到嘴边又顿住:“对了,你不是说要聊你朋友面试的事儿吗?” 林寻看着高露将杯子放下,说:“是啊。” 说话间,林寻从包里翻出一个小药盒,从里面扣出两粒胶囊放到一边,又将餐盘上的保鲜膜揭掉,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我这个朋友和你差不多高,一米七左右,别看人瘦瘦的,力气却大得很,能吃苦耐劳、学习成绩也好,性格也不错。” 高露边听边对林寻笑了下,目光一直注视着林寻的动作,特别是当林寻将胶囊拿出来以后。 “听上去是不错,她给过简历了吗?”高露又指向那两粒胶囊,“这是什么药,药一般不都是饭前吃吗?” 林寻:“哦,就是保健品,饭后吃也一样,我饿坏了,吃饱再说。” 林寻一连吃了几口饭,默默观察高露的动作,见她似乎比刚才更不安,或者说是兴奋,时不时就看向那两粒胶囊。 “她”忍不住问:“奇怪,她干嘛一直看你的药啊?” 林寻:“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林寻吃到一半放下筷子,问高露:“对了,你身上这种香水味儿挺特别的,哪里买的,什么牌子?” 高露笑道:“哦,还没有正式上市,是我家里一个姐姐的客户送的新产品,我也是闻着觉得不错,所以跟她要了一瓶。” 林寻跟着笑了,非常随意地问:“你说的姐姐是不是肖东的秘书呀?叫mandy。” 高露笑容僵了一瞬又恢复自然:“是她。是这样的,她不希望我到处说我们的关系,我这份工作也不是因为她才找到的,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林寻摆手:“你想多了,我没有误会,再说这件事和我也没有关系啊,我和肖东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高露明显一愣,“可我听说你好像对他挺满意的。” 林寻:“mandy告诉你的?” 高露:“不,是听同学说的。” 林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要不是我亲口说的,那就是谣言,如果真的满意我干嘛要分手呢。” 说到这,林寻将掀开的保鲜膜盖了回去。 高露问:“你不吃了?” 林寻摇头:“没胃口了。” 林寻看了高露一眼,又将包里的药盒拿出来,捡起旁边的胶囊,打算将它们放回去。 高露又道:“我听说保健品还是要按时吃,效果才能持续。” 林寻动作顿住,微笑着看向高露。高露的肢体动作和情绪明显比刚才更紧绷,尤其是和林寻对视时。 第69节 林寻笑容渐深,在心里对“她”说了三个字:“等着看。” 随即就将胶囊放在嘴里。 眼见胶囊下肚,高露松了口气。 林寻将空的药盒扔回到包里,又对高露说:“对了,我还没谢谢你呢,是你帮我把包拿回来的吧。” “啊?”高露一怔。 林寻以眼神示意,又道:“就这个包呀,昨晚落在饭店了。应该是你拿回来,然后将它交给你姐,也就是mandy。我开始还奇怪呢,mandy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包,我包里也没有证件啊。” 这话落地,“她”先有了反应:“什么,包是她拿回来的?那……我去,你不是怀疑她在胶囊里下毒吧?” “你想想看为什么你在别墅里会中毒?在肖东办公室中毒,你还可以怀疑是mandy,可是mandy怎么有本事把毒药渗透进别墅里呢?”林寻说,“如果是下在胶囊里,那一切就都能解释了。走到哪里毒药就带到哪里,早晚都会吃,这样她还具备了不在场证据。” “她”立刻叫道:“那你还吃?!” 林寻:“我不吃,她能说真话吗?” 安静了几秒,高露大概经过了一番思考,承认道:“的确是我帮你拿回来的,不用谢。” “嗯。”林寻煞有其事地点头,遂话锋一转,“那方裕伤害我的事呢,你也愿意承认吗?” 高露放在身旁的手渐渐握拳,干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方裕伤害你?这怎么会呢?” 林寻:“开始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今天在派出所方裕都坦白了,他说就是你唆使的。” “他胡说!”高露坐直了上半身,“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疯了!” 林寻盯着高露的反应,一手托腮慢悠悠笑了,隔了几秒才说:“你的反应不对哦。” 高露生出警惕:“怎么不对?” 林寻:“如果这件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或者你是绝对无辜的话,乍一听到方裕这样说,你的反应应该是疑惑、质疑,大概率会问‘方裕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而不是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露勉强笑道:“只是问法的不同,难道这就能证明我知情吗?你有证据吗?” 林寻朝她摇了摇手指:“哦哦,你又犯了一个错误,一句自我辩白都没有,上来就问被害者有没有证据,这一点也高度符合犯罪嫌疑人的心理。” 说到这,林寻笑了:“不好意思,最近看多了犯罪电影,这都是从里面学的。” 高露:“那些电影看看就算了,怎么能当真。” “是吗?”林寻仍在笑,“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现在就去派出所申请做毒检,还有昨晚在饭店的监控录像,应该也拍到你和mandy了。饭店有那么多工作人员,他们也可以作证。” 林寻拿起包就要走,高露跟着站起身:“笑话,你以为这样就能证明我下毒了?你别想冤枉我!” 林寻点了下头,又站住:“说得对。可是有一点很奇怪,我什么时候说你对我下毒了?我只是说谢谢你把我的包送回来。” 高露结巴了一下:“你,你刚才说做什么毒检……” 林寻:“可我没说是和这个包有关啊,为什么你要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呢?” 林寻边说边往包里摸了摸,很快从夹层中摸出两粒胶囊,随即在高露惊讶的目光中,来到茶几前,将那两粒胶囊打开,扔到杯子里,又道:“我这两颗胶囊一直放在包里,难道你把毒药下在胶囊里了?” 胶囊融入温水中,没有多久就开始融化,里面的粉末充分溶解,而那杯水也在变色。 “其实我刚才吃的药不是昨晚那两颗,这两颗才是。”林寻说,“既然你说没有毒,那你喝了它。只要你没有中毒,我就相信你。” 高露脸上划过一丝荒谬:“你……你凭什么认定我下毒?就算这两颗药有问题,怎么就能证明是我干的?你这分明是诬陷我,还故意设套骗我口误!” 林寻站直了,扬了扬下巴,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嫉妒我,你姐姐也嫉妒我。你知道方裕心理变态,就对他洗脑,让他来攻击我。你知道你姐姐喜欢肖东,但你们姐妹没有背景,肖东不可能会和你姐姐在一起。另外在学校里,有好几次都因为我的身份、背景而让你觉得不公平。你仅凭好成绩却得不到你认为自己应有的待遇,你就记恨我。你觉得以我的能力,那些机会根本不该属于我,必须也只能是你的,是我抢了你的机会,而我只是会投胎而已。对吧?” 对峙进行到这里,高露深吸了两口气,看了看别处,又看向林寻,这会儿不仅表情变了,连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戾气。 但高露是聪明的,即便到这一刻仍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话:“那些机会本该是我的,凭什么给你?是,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的每一次机会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付出了努力,你呢,你有去争取吗,你得到的都是不劳而获!” 林寻:“是吗?那如果你、我易地而处,你还会这么想吗?当你变成林寻之后,当你不需要太努力就得到一些机会之后,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认定吗?你之所以觉得不公平,是因为你觉得那些东西就该属于你,结果没有按照你的剧本走。可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即便我消失了,也不会轮到你。你所谓的公平,就是他人少拿一些,你多拿一些,你的公平都是相对而言的,以自我为中心。可事实上,那种绝对平等的利益分配根本不存在,即便存在你也不会认同,因为你觉得自己更努力,就该多得。” 高露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白是因为打击,红则是因为愤怒。而这一次,高露没有控诉或理论,她的话明显变少了,但是怒气值却直线上升,眼神也比刚才凶狠几分。 不只是林寻感受到了,“她”也跟着抖了个机灵:“我去,你为什么要激怒她,赶紧叫许亦为,或者报警啊!” 林寻回答:“还不是时候,现在叫人来,口说无凭。而且她还有理智在,还不够。要拿到证据,一定要她失去理智才行。” 林寻低头笑了笑,看向高露时比刚才更加嚣张,看在高露眼里,真是恨不得撕烂林寻的嘴。 林寻却还嫌不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这份实习工作得来不易,你将来肯定是希望在这家酒店转正。帮你开绿灯对我来说并不难,我舅舅和前男友肖东都是这里的大客户,只要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你是去是留。还有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朋友,其实她条件不如你,成绩不如你,也没有你任劳任怨,可是只要我一句话,她明天就能顶替你的位置,所以我劝你还是跟我说实话,早点认错,兴许我会原谅你呢。” 林寻一步步将高□□到悬崖边,就连“她”听了都忍不住说:“你最好站远点,我感觉她马上就要拿出刀子了!” 这时,就听高露问:“是不是只要我今天不按照你说的做,你就会让我失去这份工作?” 林寻:“你可以这么理解。” 高露眼睛都充血了:“砸人饭碗等于杀人父母,林寻,你太狠了!” 林寻笑道:“我狠得过你吗?就因为你觉得自己是弱者,就要杀掉挡你路的人。是你下毒在先,我只是让你自食恶果,没有抓你去坐牢,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这话落地,林寻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到宽敞的地方对着高露:“你现在跪下跟我认错,我保证不会报警。怎么样?” 高露低着头,浑身都在发抖,这一刻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屈辱。高露自尊心非常强,同时也有强烈的自卑,这样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即便想将自尊心高高端起,却又碍于现实而不得不低头。 林寻的优越感在这一刻深深刺激到高露,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更直接更直观,高露曾幻想过自己也可以这样骄傲地做人,却被林寻用几句话打回原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就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高露脑子里闪现了无数个画面,比如忍气吞声地赔笑脸,比如面对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还要拿出所有耐心,忍受对方的无理取闹。当然这些过去并不是发生在林寻和她之间,只是在这个时刻因为受到林寻的刺激而一股脑涌出来。 高露心里也生出一股邪念:谁叫你逼我,那我就都算你头上! 镜头里,高露的眼皮逐渐上抬,黑色的眼珠死死盯住林寻,还露出一段下眼白。 林寻放下手机,对高露说:“看来你是不愿意了,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找我舅舅,让你亲眼鉴证自己是怎么完蛋的。” 林寻掉头就走。 然而不过几步,林寻就感觉到背后迎上来一阵风,接着她的丸子头就被一股恶狠狠的力量抓住了。 “啊!”林寻本能地叫出声。 可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被高露拽着头发摔到地上,又被高露拽到茶几前。 高露的力气出奇地大,就在这个瞬间,林寻好像又回到那天在户外的人行道上,从灌木丛中蹿出那个人影——他也是像现在一样的手法,拽她的头发,然后拿刀划破她的脖颈。 林寻不止是头皮疼,关节也在疼。 高露一句废话都没有说,气势凶猛地将林寻压到地上,膝盖用力顶住林寻的小腹,一手拿起那杯温水,另一手掰开林寻的嘴就往里灌。 林寻呛了好几口,咳得脸色通红,却还是因此咽了不少水分。 直到高露松手站到一旁,林寻立刻趴到地上,抠着自己的喉咙往外呕。 高露捡起林寻的手机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开摄像和录音,又将手机上扔到一边,蹲下身对林寻说:“你不是要我承认下毒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我下的是特制的老鼠药,不出十分五分钟,你就会开始肚子疼,刀割一样疼,洗胃都没用。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林寻咳嗽了好一会儿,缓过来,姿势不变,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高露:“你这么做你也跑不掉,不只是你,还有你姐姐!” 提到mandy,高露却没有一点顾及,腔调与刚才判若两人:“她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自甘下贱,非要倒贴!她要不是这么不争气,会被肖东这么利用吗,连我都能利用她,什么狗屁秘书,就是表面风光,她竟然还反过来劝我和她一样忍气吞声,我真是受够了!” “那方裕呢,你是怎么说服他伤害我的?”林寻将身体蜷缩起来,还用手捂着肚子,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 高露将这一幕看在眼底,越发得意,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居高临下的滋味儿,好像林寻的生死就掌握在她手里,心里已经膨胀了:“那就更简单了。他本来就是个心理变态,对你有一种扭曲的爱,你没有感受到吗?我很早就发现了,就那么稍微引导了几句,没想到他就以为遇到了知音,把他那些疯狂的念头都告诉我了!我和他去开房,他就和我讲了整个晚上,全是关于将你做成标本的畅想!” 林寻:“呵,我看你也是心理变态,你的自我感觉太好了,你觉得你就该得到一切,是这个世界对你不公平。只要现实和你的想像预期不符,你就生气、愤怒。你看不起mandy,你嫉妒我,可我们根本不是你的敌人,其实最有问题的人是你……” 说到这,林寻咯咯笑了,捂住肚子的手也撤开了。 高露脸色微变,接着就听到林寻说:“下毒的事可是你亲口认的。其实那个药我早就换掉了,没想到你这么不禁诈。” 高露愣了两秒,随即一把拿起林寻的包。包里的东西被她倒出来,散落一地,其中还包括那个药瓶。 再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高露顿时怒火上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药瓶打开,又将敞开的瓶口去堵林寻的嘴,恨不得让她把所有药都吞下去。 林寻便趁机举起右手,对准高露的眼睛。 “啊——!”高露惨叫着摔在一旁。 林寻手里还握着喷雾瓶,又扑上去压住高露,掰开她的嘴。 下一秒,门开了。 很快冲进来一群人,林寻被其中一股力量拉起来,脱离了高露,手上的喷雾瓶也掉到地上,其余的人一拥而上,将痛苦挣扎的高露控制住。 高露这时哭喊出声,试图反咬林寻一口,就好像是林寻突然攻击她,而她是无辜的。 林寻一声没吭,只是看着许亦为。 许亦为对她摇了下头,又看向她的头发和衣服,说:“先进去收拾一下,我等你。” …… 十分钟后,林寻从洗手间出来,许亦为正在和酒店的经理对话。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监控视频,这会儿画面已经被定格,刚好是停在高露压着林寻灌药那一幕。 经理见林寻出来,很快表达歉意。 林寻没接话,直到许亦为将经理的话打断,经理离开,林寻这才看向关门折返的许亦为,问:“你不是等在一楼咖啡厅吗?” 许亦为说:“原本是的,后来看到监控里苗头不对,我就带人上来了。” 林寻顺了一下头发:“怎么样,我处理得还可以吧?这回她肯定要坐牢,这个世界的林寻不会再有危险了。” 停顿一秒,林寻又道:“你也可以解脱了。” 许亦为叹了口气,又露出一点笑容。 林寻看着他的表情,却看不懂,问:“你倒是给两句评价啊,怎么样,可以打几分?” 许亦为这才说:“比之前有很大进步,但下一个世界,不要这么冒险了。” 林寻一怔:“你是说,我很快就会去下一个世界?” 许亦为:“这里留不住你,不如早点离开。” 林寻:“去找适合我的,我愿意留下的地方?” 许亦为:“是。” “舅舅。”林寻脱口而出,“那下一个世界你还会在吗?” 许亦为:“也许吧。” 林寻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在这时感觉到一股汹涌的能量自体内涌出,而且直冲头顶。 林寻瞬间脱力,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天旋地转之间,林寻似乎感觉到许亦为将自己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在沙发上躺下。 第70节 林寻眯着眼睛,一时看不清人,只能感觉到屋里的灯光有些晃眼。 这时,“她”的声音冒了出来:“你已经没用了。” 林寻正要问“她”要做什么,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往下拽。 林寻挣扎了一会儿,却抵抗不了这种趋势,没多久就被拽进一片黑暗当中,林寻叫喊着,但没有人回应。 然后,林寻就听到许亦为的声音;“怎么样?头是不是很疼?” 可许亦为的说话对像根本不是林寻,而是另一个“她”。 “她”虚弱地回应着:“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许亦为再一次叹气:“你不会死,我现在也不会走。”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林寻彻底听不到了。 不只是听不到,甚至连这具身体的感觉也在逐渐消失,林寻只觉得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好像正在被另一种力量消解、吞噬。 第56章 chapter 20 chapter 2 林寻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她中间有过那么几次曾出现过短暂的意识恢复,但都只是一瞬间。而那一瞬间根本不够时间让她自救,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散尽,就像是进入胃部的食物,被分解、消化,最终作为营养融入到人类的身体里。 她就要死了,彻彻底底地死去,这是林寻意识恢复时所产生的唯一想法,她甚至来不及想到更多,意识便又沉寂了。 有一件事不要说别人,就连林寻自己都感到很意外,她竟然没有自已以为的那么记恨“她”,或者说是她已经没有余力去做这件事。 强烈的恨意只会令她消耗更快,现在的她非常冷静,知道保留实力的重要性。既然“她”可以一直作为客体寄生在她的身体里伺机而动,那么她也可以。既然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意气用事,那她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卧薪尝胆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就这样,也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林寻的感觉时起时伏。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活力了,好像就要冲破茧房,下一秒却又感觉到那些活力被另一股熟悉的力量吸走——是“她”。 “她”似乎将她当做营养供体,随时随地不讲道理、不顾她意愿地从她这里掠夺养分,有时候吸收得狠了,她就会陷入昏迷,时间有长有短,每一次都觉得自己要油尽灯枯了。 看来是真拿她当工具了。林寻这样想着。 这段时日,她偶尔也会想起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比如那部《黑客帝国》,就给她的认知和价值观造成不小的冲击。还有一些描绘未来世界的科幻电影,人类在强大的科技和ai面前已经沦为养分——这很像是她现在的处境。 人类是需要精神养分的,强大的精神世界可以抚慰现实的不公,当《肖申克的救赎》男主角被关禁闭的时候,狱友问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他指了指脑袋说,因为他有莫扎特。肖申克监狱困住了他的身体,却困不住她的灵魂。 不过相比那些电影而言,“她”对她要更残忍一些,“她”连精神上的虚假世界都没有给她,就让她一直待在“虚无”当中绝望地等待生命消失。 林寻不禁想到自己,她坚持到现在的动力是什么,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和对未来美好的畅想吗?她是否还要寻找到时空穿越的真相,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使命是什么吗? 母亲许南语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使命,生命的更迭自有一套规律。大部分人死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最终化为地球的养分。小部分人死去了,会留下一些精神财富,留给后面的人,比如音乐、诗歌、思想、科技等等。 林寻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任由自己的思绪翱翔,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偶尔停下来,她也会想到曾在真实世界里接触过的那些人:余寒、蒋延、余歆。 当然还有许亦为。 他们现在都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真正的林寻消失了,现在这个是冒牌货? 林寻感觉自己沉睡的时间比活着的时间都要长久,大概过了好几个十八年,久到她都要总结出来一本新的人类思想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的生命比现代人短暂,却能在稍纵即逝的时间里研究出那么多为后人所用的文化思想。而这些文化思想经过一代代传承,最终变成文明。 就在林寻已经放弃逃出去的可能性,做好准备化为“林寻”的一部分的时候,某一天,她突然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这感觉真是太新奇也太遥远了,多久了,她多久没有听到“活人”说话了?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冷漠且冷静,她以前从未听过。最主要的是,那道声音来自黑暗之外,而非和她共处在同一空间,就像是天外来声。 “林寻。”那个女人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不像是在唤醒她,倒像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林寻顾不得惊讶,回应道:“你是谁,你认识我?” 停顿了一秒,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樊小余,我和你一样有穿时空的能力,我找了很久。这次对话,是为了引导你进入下一个世界——真实的世界。” 下一个世界,真实的世界。 林寻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我不懂,我有很多疑问。我不认识你,你说你也是穿越者,你……” 唯有一件事林寻十分确定,樊小余绝不是“她”,她们的分别不只是声调和语气,林寻完全可以通过刚才那两句话分辨出樊小余和“她”的性格迥异。 樊小余回答道:“现在还不着急去下一个世界。如果你的疑问没有得到解释,就算将事情交到你手里,你心里也会有疑虑。而这些疑虑最终会变成妨碍,令你做出错误判断。所以我会花一点时间来回答你的问题,你尽管问,我也想知道你掌握了多少线索。” 这一刻,林寻根本无暇去猜测樊小余的动机,以及樊小余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她宁可选择尽信,因樊小余是唯一一个穿过黑暗与她对话的人。她虽然不是什么高智商人类,却还能想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樊小余的力量应该在“她”之上。樊小余就是拉她离开这片“黑洞”的唯一希望。 林寻安静了好一会儿,问出的第一个问题连自己都感到意外:“我来的那个世界和我去过的那些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它们只是,只是……” 樊小余:“你怀疑它们只是一段虚拟数据?” 林寻没吭声。如果那些世界是数据,那她也会是。 樊小余这样回答道:“从你的维度来看,它们的确真实存在,你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绝非虚拟。” “我的维度?”林寻问,“难道你和我不是一个维度的人?那在你的维度,我和我经历的世界又是什么?” 樊小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三维世界的人会怎么看待二维世界呢?” 林寻回答:“一维世界就是一条直线,将多条之间放在一起就会成为一个平面,这就是二维世界。二维世界的最大特点就是,三维世界的人可以感受到二维世界,但二维世界无法感受到三维世界的存在。三维世界是更立体的存在,在二维世界里受到的限制到了三维世界就不存在了。三维世界可以很轻易地摧毁二维,统治二维,但二维世界对此一无所知。” 到了四维世界也是一样的道理,三维世界的人无法绘画出四维立方体,只能通过电脑技术实现。三维世界的限制到了四维世界也会消失,而三维世界最大的限制就是时间和空间。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科学理论会说,到了高维世界“时间”就不存在了,高维世界的生命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一个时间点上。高维世界无处不在,俯视渺小的三维世界,就像是看着地上的影子。 有人说,人在做梦时可以回到四维世界,而现实生活就是四维世界投射出来的一段影像,四维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三维世界只是四维世界的人类用于满足幻想而投射出的梦。而所谓的自由意志和自由意识,就是四维世界的本尊投射的思想,在小说中总是用“冥冥中有道力量”或是“直觉”“第六感”这样的描述去形容。 再说得直白一些,三维世界就是一次生活体验、一次角色扮演,在生命永恒的四维世界实在太枯燥了,就依靠着在三维世界做的一场梦来满足精神需求。每结束一次“梦境”就相当于经历完一场人生,去往下一个世界就等于“投胎转世”。 当然以上这些说法在三维世界里还没有得到真正地验证,它始终作为一种部分人类的共识存在着,也有人说这就是脑补过度。 林寻问:“如果你是高纬世界的人,那么我的故事你一定都看到了吧?你是来救我的?” “是。”樊小余说,“我的任务就是带你离开,引导你去往下一个现实世界。” 林寻:“然后呢,继续以林寻的身份生活吗?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是谁给你的任务?” 樊小余:“因为你的能力,我们选中你,要带你走。但你现在的体力还不足以离开,你需要回到现实世界吸收养分,等待时机成熟。” 林寻的思路一直在跟着樊小余转动:“如果我选择待在这里,以我的力量永远都出不去,是不是?” 樊小余:“我想你自己也感觉到了,你的力量不能为你所用,你现在只是一个培养皿,它们只是在你这里留存,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被透支。” 林寻跟着点头,随即又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我还以为‘她’的目的是共生,没想到是夺舍。” 樊小余问:“你知道你说的‘她’是谁吗?” 林寻迟疑了一秒,回答:“我想过两种可能,一种‘她’就是我;另一种,‘她’是很早以前就存在的意识体,因为发现和我的身体十分契合,于是寄居在这里。” 樊小余:“你们的世界有一种说法,叫人格分裂,你知道吧?” 林寻感到一丝惊讶,却又不是那么意外:“你是说,她是我分裂出来的人格?” 樊小余:“你们谁先谁后,我不知道。站在我们的角度,我们评估过你们两人的质量和可塑性,最终我们选择了你。” 林寻:“选择我做什么?” 樊小余:“守护时空、维护法则,狙击违背法则的人,就像是你们世界里的警察一样。” 林寻喃喃重复着樊小余的用词,又问:“什么样的行为叫违背?” 樊小余:“通俗点解释就是,影响、破坏甚至是摧毁一个人的因果,令一个不该死的人死掉了。而这个死掉的人又直接或间接影响其他几个人的因果,小雪球滚成大雪球,最终形成雪崩,导致整个现实世界的摧毁。” 林寻:“哦,这很像是穿越小说里鸡生蛋蛋生鸡的理论,还有祖父悖论。” 林寻又问:“你说带我离开,就是让我离开这个世界的身体吗?那我到了下一个世界会成为谁?” 樊小余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知道现在这个世界是哪里吗?” 林寻摇头:“我连过了多久都不知道,只记得被‘她’带去一个只能活一天的世界,死了就会重来,直到找凶手才有可能进入下一天。” 樊小余说:“那已经是十几个世界以前的事了。” 十几个?! 林寻惊讶得说不出话。 樊小余:“我们一直在追踪你的精神力,但这很难。你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偶尔会短暂地苏醒,我们就是利用这短暂的意识恢复找到你的大概方位。直到最近你醒来的时间变长了,我们才能精准地锁定目标。至于你刚才的问题,是的,接下来我会将你们两人分开,你会在我的引导之下去往下一世界,在那里你依然是林寻,但如果你想换一个身份,也可以——身体只是作为能量供给的一种形式,是谁并不重要。” 林寻努力消化着樊小余提供的信息,依然有些不能相信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她’会一直生活在那个世界……” 樊小余:“‘她’的目的根本不是停留,而是消耗。去更多的世界就需要更多的精神力,而这些精神力都是你给‘她’的。‘她’的目的就是将你彻底变成养分的提供者,直到有一天被‘她’完全操控。” 这听上去很像是人格分裂之后的人格融合,强悍的一方溶解掉弱势的一方,并将其消化吸收,甚至是杀死。 樊小余继续道:“其实在那个世界,就算你没有找到凶手,‘她’也可以找到突破口,只是时间上的差别。但是因为‘她’将你拉下水,将主导权交到你手上,那个世界的死亡就只会消耗你的精神力,于‘她’没有丝毫损伤,这样‘她’就可以躲在暗处吸收你的力量。因为你一直专注于找凶手,反覆死亡、体力消耗,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对你的趁火打劫。当你意识到精神力被彻底掏空的时候,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是,就是这种感觉。 林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发现自己经历的一切和樊小余的描述都能严丝合缝地对上,她当时的心理也是这样的,一直以为是反覆穿越导致的身体超负荷运转,因此才会突然出现高强度的副作用,何况那时候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付方裕和高露上面,根本没有想过“她”会从中做手脚。 林寻:“所以这是‘她’的阴谋,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我们都是林寻……” 樊小余:“其他‘林寻’或许会愿意共生,但‘她’要的是独占、唯一。事实上,你不是第一个被‘她’吸收掉的‘林寻’,也不是最后一个。在你之后还有几个受害者,她们的精神力比你要虚弱得多,没有坚持几个回合就彻底消失了。而那些遭到破坏的世界也在崩塌,不止出现难以修复的bug,整个现实世界的秩序也遭到摧毁。” 听到这里,林寻再次失语。 这种生命的优胜劣汰令她背脊发凉,也令她意识到这其中的残酷。她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到底强大在哪里,竟然能坚持到现在。她只知道自己一直有在思考,时不时会感觉到力量的流淌。 如果樊小余不出现,或许等到哪一天她再次沉睡,并且永远地沉睡,再也不会醒来,那就会变成前面被消化的其他“林寻”一样——原来同一个人的意识体也会互相搏斗,争夺有限的资源,这像极了大自然的生存规律。 林寻喃喃出声:“我以前一度怀疑自己有精神分裂,那时候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理论,还看到一些患者分享的故事。无论是善念还是恶念,最初它们都只是埋在心里的一枚种子,因为想法不同,性格差异,经历会变成思想,成为这些种子的养分。幸福的经历催生善念,悲惨的经历浇灌恶念,善恶时刻斗争着、撕扯着,直到一方胜出。” 说到这里,林寻像是明白了什么,问:“虽然你能带我离开,但‘她’不会放过我的,对吗?” 樊小余:“照目前看,是的。你是‘她’遇到的最有价值的培养皿,吸收你一个顶过十个‘林寻’,而且还可以循环使用。虽然这对‘她’有利,‘她’也会警惕防范。现在的你还不足以抵抗,只能先逃走,休养生息。至于后面的事我帮不了你多少,只能做引导工作,不能干涉你的因果。” 也就是说,无论是逃亡、被杀,或是将来有一天反抗、反杀,都需要她自己完成,这是一对一的战斗。 林寻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却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她和“她”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要不就是她被吸收,要不就是吸收掉“她”,共生根本不可能,即便她愿意,“她”也不会同意。 “许亦为……你认识他吗?”林寻再开口时,这样问道,“他也有这种能力,你们有没有接触过?” 樊小余回答道:“他曾是我们认为更适合的人选,他的排序在你之前。但很可惜,他没有加入。” 更适合的人选,排序、没有加入? 林寻:“你总是说‘我们’,你们到底是谁,有多少人?” “逆行者。”樊小余回答,“我们曾经有九个人,现在剩下七个,如果这次营救顺利,你将会是第八个。” 逆行者? 这三个字并不难理解,但在三维世界里,“逆行”用来形容的是赶赴火场的消防员,明知危险还是要冲到一线的刑侦、缉毒人员,抢险救灾的解放军战士,以及奔赴战场的军人们。 第71节 而樊小余说的应当是时空逆行。 林寻没有问题樊小余那两个人去了哪里,只问:“如果我成为第八个,我会怎么样?” 樊小余:“你会跟我去更高维的世界。你依然可以继续穿越时空,它将会成为你以后的日常工作,你将和我们一样维护三维世界的时空秩序。” =第三卷~故事三:挽回= 第57章 chapter 01 卷三.挽回 chapter 01 林寻不知道樊小余是如何将她从这片黑暗中带走的,她作为意识体没有任何切实的感觉,既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晕,只是在某一时刻感受到一丝松快,好像有某一部分累赘被切割掉了。 当樊小余告诉林寻,她们已经成功的时候,林寻依然没有看到任何画面,她依然待在黑暗中,但同时还感觉到一些温暖。 樊小余说,在找到最契合的世界之前,林寻要先待在这里。 林寻便问樊小余:“这里是哪里?” 樊小余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是存放意识体的仓储。” 林寻根本无法想像,因在她理解中,意识应当是没有实体存在的:“是不是就像是电脑硬盘?我现在就是存在硬盘里的一段影片?” 樊小余:“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林寻又问樊小余,她要等在这里多久? 樊小余说,按照三维世界的时间推算,相当于三年的长度,但按照他们高维世界的人来看,也许只有三分钟。当然三分钟也只是一个比喻,高维世界是没有时间轴的。 不管是三年还是三分钟,这对于林寻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她还不了解高维世界,也不了解樊小余,既然樊小余是她的引路人,那么她们就需要多了解。 林寻便利用这段时间和樊小余聊天,天马行空地提问题,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没有界限和障碍。 林寻:“在我那个世界,我看过的科幻小说不多,巨著就更少了,但有两部我印象很深,一部叫《三体》,一部叫《沙丘》,你有看过吗?” 樊小余回答:“没有,但我大概知道内容,在翻阅资料的时候有读到过简介。” 也是,樊小余是高维世界的人,对于低维世界的文明了解可能只是皮毛。 林寻:“《三体》里面提到一个降维攻击,比如将三维世界变成二维世界,立体的变成平面的,就算太阳系多么宽广,在遭到降维攻击之后只会被压缩成一幅画。哦,据我们的科学家说,蚂蚁的世界就是二维世界,但我想像不到生活在蚂蚁世界里会是什么样,直到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实验……” 所谓的实验,简单来说就是将十几斤水泥灌入蚂蚁洞,等到水泥凝固再向下挖掘,窥视蚂蚁洞的全貌。 结果,参与实验的几个人向下挖掘了九米,发现蚂蚁洞不仅庞大而且深度远不止于此,粗略估计大概会有一千多米。而蚂蚁洞凝固之后,呈现出来的样貌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原型结构,每个结构都有道路连接,乍一看就像是某种结果实的根茎植物。 有人玩笑说,这个蚂蚁洞就像是消失的玛雅文化,蚂蚁们(玛雅人)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只知道有一天突然降临天灾,将整个文明吞噬,只留下一片遗迹残骸。 听到这里,樊小余说:“有趣的实验,有趣的比喻。” 林寻问:“如果你们的世界要毁灭我们的世界,是不是也像这样?那对你们来说也只是一个实验吗?” 樊小余:“会比这个更简单。” 林寻没有接话,在此之前她从未站在蚂蚁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可事实上她是一只蚂蚁,她生活的世界就是无数个蚂蚁巢穴的其中一个,或许某一天高维世界的人类因为一时好奇做了个实验,在这些蚂蚁巢穴中随机选了一个,那就是她所在的文明遭遇的灭顶之灾。 过了许久,林寻又问:“能不能讲讲你的世界?你们没有时间概念,那你们就不会经历衰老,这样的话你们会计划生育吗,如果不控制人岂不是越来越多?” 樊小余笑了:“这个世界的生育的确是严格控制的,并不是所有胚胎都会被孵化,被选中的胚胎都是万里挑一。但我并不是出生在这里。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来自三维世界,不过从时间轴上来说,我是在你之后的人类。” 林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在我之后,那咱们相差了多少年,你那个时代中国发展得怎么样了,海峡两岸统一了吗,边境问题解决了吗,还有……” 不等林寻问完,樊小余便将她打断:“你误会了。虽然我是在你之后的人类,但我生活的时空是另一个平行世界,没有你说的这些。我们那个世界的古文明是另一种形态,到了我那一代,虽然很重视科技,但生存环境非常恶劣,生存资源严重受限,没有你自小看到的那些鸟语花香。” 这样的形容听上去很像是废土和赛博朋克世界。 林寻又问:“你说的科技发达,发达到什么程度?” 樊小余想了想说:“你们有个动画片叫《名侦探柯南》,里面有一种吃了会变小孩的药,我们已经有了。还有战斗型义肢,将人体改造成异能人,也都实现了。不过有很多人付出了生命代价。在我们那里,人命并不值钱。” 林寻脑补着樊小余描述的世界,很快便开始好奇樊小余去往高维世界的契机,还有樊小余是否也接受过人体改造,她的时空穿越能力是改造之后的产物吗? 樊小余并没有详细讲述,只说她也曾有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但他们都死于人体基因改造,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直到某一天她被激活时空穿越的能力,才得以回到过去挽救朋友们的命。 林寻又问樊小余,她的朋友是否也和她一起去了高维世界? 樊小余说没有,转而又说,但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好,也不需要再承受人体基因改造带来的痛苦。 樊小余似乎不愿多聊这个话题,林寻却难免好奇,还不由得生出疑问。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总觉得这是另一道人生选择题,这里面一定会有舍去、失去,需要樊小余放弃、放下一些人一些事。 林寻甚至觉得,或许有一天她也会面临这道题,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樊小余不会对她透露太多,以免影响她的判断。 这之后,林寻又问起许亦为:“你之前说许亦为的排序在我之前,我想知道你们排序的标准是什么?” 按照能力来说,许亦为当然应该在前面。 樊小余回答:“标准是多方面地衡量,我只能肯定地告诉你,如果许亦为加入我们,我是不会再来邀请你的。” 林寻琢磨着这话的含义,又问:“你们团队的名额有上限?” 樊小余:“那倒没有,只不过能通过考验的人屈指可数,有的人像我一样,开始根本不知道有时空考验的存在,只是在努力活着,当通过时才知道自己被选上了。还有几个人和你一样,条件符合之后会给你安排一个引路人,引导你接受余下的考验。” 林寻生出一点直觉:“许亦为是前者?” 樊小余:“是。” 显然前者的难度更大,付出的代价也更多。 林寻说:“连许亦为都失败了,我又凭什么能做到。” 樊小余问:“我有说他失败了吗?事实上他已经通过考验了,是他自己放弃的。” 林寻不解:“如果这是一件好事,他为什么要放弃?” 除非这里面有一些令他不得不放弃,甚至在他看来比去往高维世界更为重要、更有价值留下的理由。 樊小余似乎笑了一下,这还是林寻第一次感知到她会笑:“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否要坚持,这要等你通过之后自己来判断。” 林寻:“要是我没有坚持下去,失败了,我会怎么样?” 樊小余:“我会利用高维世界的计算方式,为你找一个绝对符合你要求的世界,你会生活在那里。” 林寻:“你们的计算方式更严谨对吗?” 樊小余:“不止严谨而且快速,眨眼的功夫就能找到百分百的匹配者。” 林寻没有回应,却忍不住去想像那该是怎样一个世界。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退路总不算太坏。只是她有些不确定,当自己已经了解到高维世界的存在,并有机会接触以后,再回到三维世界去生活,她是否还能保留和原来一样的心境?人总是贪心的,水往高处走这是不变的道理。接触了更高文明,她还会愿意安于现状吗? 樊小余是过来人,大概也经历过林寻现在的心情,她给了林寻一些时间去消化,直到林寻发问。 林寻:“既然你们来去自如,那你有想过回去你原来的世界吗?” 樊小余很坦白:“想过。” 林寻:“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你回不去?” 樊小余:“你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理解。不过快了,等你走到那个阶段,你自己就会有答案。” 说到这里,樊小余话锋一转:“好了,我已经找到第一个世界,这将是你第一次考验。但碍于你的力量损耗严重,我会尽量帮你屏蔽‘她’的追踪。如果在这个世界里死亡,你会再回到这里,这次考验就视为失败。” 死亡就等于失败? 林寻追问:“所以我要确保自己一直活着?” 樊小余:“是的。” 林寻:“可是我只有穿越时空的能力,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 樊小余:“如果你需要穿越,告诉我即可,我来操作。” 这么简单? 林寻:“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樊小余:“你的精神力。所以你要记住,就算我可以帮你改变时间轴,你的精神也是有限的,不能滥用,你要有个取舍。” 林寻大概理解了,又问:“那么要是我死掉了,我的考验就结束了,对吗?” 樊小余:“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严格,所以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理论上来说你在这个世界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但这其中也可能会发生一些意外,遭遇某些不可抗力,如果你不幸遇到了,而我又来不及阻止,那么……” 林寻:“那么,我就会彻彻底底地死掉,我的精神、意识遭到全面抹杀。” 樊小余:“没错,所以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这话落地,樊小余进行了一些操作,随即问林寻:“世界已经就绪,你准备好了吗?” 林寻:“准备好了。” 紧接着,身处黑暗中的林寻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浮动的面板。 当然这个面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一种意识投射,林寻下意识想伸出手触碰,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手。 樊小余提示说:“你只需要用你的精神力在面板上进行选择。” 林寻觉得这很稀奇,却还是努力尝试。 很快,她就在面板上看到一张自己的照片,还有一些人物介绍:林寻,二十三岁,未婚,本科毕业生,毕业于…… 这种感觉有些难以形容,就好像她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且熟悉的老朋友。 更有意思的是,在“林寻”的身份介绍旁边还有另一片区域,区域中只有一个问号,这个“问号”也是可选的。 林寻问:“是不是我可以选择‘林寻’,也可以选择随机生成的角色?” 樊小余:“是的,不过所谓的随机,会根据你的潜意识生成,你会因此了解到自己的潜在心理、潜在人格。” 听到“人格”两字林寻就是一个激灵,她知道自己对人性了解不够透彻,而且远远不及那个“她”。她现在已经有点ptsd了,短时间内不想再触碰什么人格,什么潜意识。 于是下一秒,她就果断地将自己的精神力定格在“林寻”的人物介绍上。 黑暗世界正在逐渐消失,樊小余的声音从天外传来:“放心,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会引导你。你只需要记住,三维世界的时间流逝是暂时的、相对的,等你回到这里,时间将会重置。” 林寻:“等等,我还不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既然对她的要求就是活着,那说明任务一定有难度,而且会威胁到生命。 第72节 樊小余:“这个世界的‘林寻’将会在二十三岁这一年面临一个转折点,做出你的选择,并坚持下去,完成它。” “到什么程度叫完成?还有……”林寻还想问更多问题。 下一秒,黑暗世界彻底消失。 林寻感觉到身体进入了一片白色光源,接着就感觉到身体和手脚的存在,感受到空气的温度和湿度,甚至还听到嘈杂的环境音,似乎有人在说话,好像还有鸟叫和音乐声。 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林寻醒了。 第58章 chapter 02 chapter 02 卧室的窗帘只遮挡了一半,阳光从窗户探入,照亮了半间屋子。 林寻就躺在另一半沉浸在昏暗中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的棉被用的是加绒被罩,质地柔软,体感温暖。 显然这个世界正值冬季。 林寻缓慢地转到侧卧,起身看向整间屋子。 这是一间布置颇为温馨的女生房间,主色调以黄色为主,各式各样的黄,淡黄、明黄、褐黄、金色,偶尔还会出现绿色和红色。 林寻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浅紫色的睡衣,她下了床,捡起放在床尾的居家裤和外套穿上,踩上棕色的毛绒拖鞋第一时间来到浴室。 浴室的镜子里很快出现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当然这是林寻的脸,只是略有不同,似乎比前面几个世界的林寻多了一丝温婉,眉宇之间也更平和些。 人的长相会随着心境和情绪变化,即便是同样的五官,也会呈现出不一样的感觉。 林寻记得自己十八岁时还有些焦虑,整天疑神疑鬼怀疑自己有病,那时候给人感觉看上去就是敏感、紧绷。到了那个“林寻”的世界,因为人更瘦一点,整天游手好闲,看上去多了一点泼辣,也更活泼些。 林寻仔细观察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又用手拨了拨修剪整齐长度只到耳下的短发,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叫她。 “寻寻,起床了吗?” 这声音是从卧室门外传来的,又熟悉又遥远。 林寻一下子就认出是谁,有些不敢确定,快步将卧室的门拉开:“妈?” 因为刚睡醒,林寻的声音有点沙哑,嗓子还没有打开。 她开门了才发现自己的房间在二楼,楼道上铺着原木色的地板,而许南语的声音是从一楼传来的。 “起了就下来吃早饭吧!”许南语又道。 林寻愣了两秒,又飞快地折回浴室,拿起漱口水灌到嘴里,漱完口连脸都没有洗,裹着外套便往楼下跑。 一楼的饭厅和开放式厨房连在一起,家具厨具都是白色的,中间有一个穿着居家服的中年女人将一个冒着热气的锅端到桌上,听到下楼声朝这边看了眼,笑了。 林寻就站在楼梯口,试探性地朝饭厅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掐自己,还揉了揉眼睛,生怕会像影视剧演的那样走近了才发现是幻觉。 许南语盛出两碗粥,说:“愣着干嘛,快吃饭。吃完了我还要去上班。” 林寻来到桌前坐下,看了看蔬菜粥,又看了眼桌上的小菜和包子,喝了口粥,感觉到胃里的温暖。 这之后好几分钟都是许南语在说话,都是一些生活琐事,比如交代林寻收拾屋子,几点会有师傅上门安装电器。 林寻默默听着这些,除了内心泛起的情绪之外,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栋房子对林寻来说很陌生,她从没住过这里。相比她和许亦为的那栋别墅,这里面积更小,却也更温馨,整个色调都是明亮的,充满了女性气息。 但从许南语话里话外林寻都没有听到她提起其他家庭成员,显然在这个世界里父亲仍是缺席的。 那么许亦为呢? 哦还有,这里应该不是梦城。 如果是在梦城,许南语会在她十四岁那年选择自杀,然后苏云受刺激疯掉——这一切都是因为蒋媛的死。 林寻喝了半碗粥,脑海中也整理出几个问题。 但林寻还来不及发问,许南语已经快速吃完早餐,拿起大衣和包就要出门。 林寻跟着许南语走到大门口,许南语叫她回去继续吃,林寻看着许南语利落地系大衣扣子和围巾的动作,这才发现这个许南语和她记忆中的母亲似乎也是有区别的。 眼前的许南语更干练一些,像是职业女性。 “妈。”林寻将许南语叫住。 许南语一手已经落在大门门把上,侧身看她:“嗯?怎么了?” 林寻的目光落在许南语脸上,余光扫到玻璃窗外的院子,以及等在门口的轿车。 林寻问:“舅舅呢,他和咱们住在一起吗?” 一秒的停顿,许南语带着笑意的眼睛转成惊讶:“舅舅?你哪来的舅舅?” 林寻:“……” 许南语又要开口,手机却响了起来,她一边拿出手机接听一边对林寻摆了下手,拉开门走了。 虽然是暖冬,可一股脑涌入室内的冷风依然将林寻吹得打了个激灵。 门关上了,林寻依然站在门口发呆。 静了几秒,林寻转身就往楼上跑。 手机就放在卧室的书桌上,她一把抓起手机,刷脸解锁。常用的app都摆在最前面,包括一些社交媒体软件。 林寻就坐在床边一一查看,果然没有许亦为。 怎么回事,这个世界许亦为不是她舅舅了? 林寻定了定神儿,又点开搜索引擎,搜索他的名字——他生意做得大,算不上什么知名人物,但网上还是能搜到一些新闻。 可林寻找了好几分钟,每一条和“许亦为”有关的检索结果都点开了,却怎么都找不到她认识的那个。 不止如此,连许亦为名下的几家公司都没有搜到。 许亦为、许亦为,他去了哪里? 他是不是换名字了?哦,对了,如果他没有成为许家的儿子,那他就不会叫许亦为。那他叫什么? 林寻一时没了主意,这才发现自己认知中理所应当的存在,一旦消失了,她连去哪里找这个人都不知道。 紧接着她就想到另一个关键问题:如果许亦为不是她的舅舅,那么即便遇到他,他们也是不认识得对吧? 那她该怎么与他相认?他在这里是否还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试图动用意念,在心里呼叫樊小余:“樊小余,你在吗?你能听到我吗?” 樊小余很快回应:“听得到,说吧。” 林寻:“我记得我妈和我说过,同一血缘的穿越者不能出现在同一时空,所以我妈妈是没有能力的。但我和许亦为不是同一血缘,所以他应该是有能力的吧?” 樊小余回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林寻又问:“那这个世界的许亦为叫什么,我要怎么找到他?哦,等找到以后我要怎么自我介绍,我可以透露我的身份吗?” 樊小余:“你可以透露,我没有限制。至于其他的你要自己判断。” 林寻愣了愣:“所以你不能提供任何帮助给我?” 樊小余:“我只是一个考官,不能帮你作弊。” 林寻后知后觉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几分钟后,林寻拿着手机回到楼下饭厅。 碗里的粥已经有点凉了,林寻又添了半勺温热的粥,一边吃一边刷着手机,打算先熟悉一遍这个世界的朋友圈。 林寻很快就发现聊天窗口有几个被置顶了,应该是她认为很重要的人,其中就包括许南语。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熟悉的头像:余寒、蒋延、余歆,还有…… 林寻盯着那个年轻女人的头像片刻,随即将它点开。 几秒的沉默,林寻没有任何动作——头像照片里的女人竟然是蒋媛? 林寻又点开对话窗口,快速翻看她们的对话。 她叫她“媛媛”,而蒋媛话里话外提到的都是蒋延,还用一种很暧昧的口吻?! 一个诡异的念头钻进林寻的大脑,可她还来不及确认,视频邀请就在这时跳了出来。 是蒋延。 林寻犹豫了两秒,按下通话键,很快就听到蒋延的声音:“睡得怎么样?” 他的语气不仅温柔还多了几分亲昵,林寻还看到屏幕中那张笑脸,无论怎么看都和记忆中那个蒋延不同。 “挺好的。”林寻吐出三个字,略有迟疑。 蒋延听出来了,并且注意到林寻的表情:“怎么了,是不是还没醒困,怎么呆呆的?” “额,我没事。那个蒋延,媛媛她……” 林寻模仿着对话框里自己的语气和对蒋媛的称呼,蒋延听了很快把话接过来:“她刚才还问起你,叫我下了班就来接你。别忘了,晚上约了余寒、余歆。” 林寻应道:“嗯,我记得。” 如果说刚才林寻还有疑惑,这会儿已经解开大半,显然这个世界的她和蒋延关系比之前亲密得多。 这之后,蒋延笑着说了两个话题,还汇报了这几天的生活日常。 林寻从中听出一些端倪,她应该是刚从外面旅行回来,昨天晚上回的家,所以今天才会睡懒觉。 她二十三岁,大学已经毕业,暂时还不知道有没有工作,工作性质是什么。不过照目前情况来看,许南语应该是这个家的主要经济来源,而且算是有点钱。 林寻想了想,忍不住问:“对了蒋延,我以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个叫‘许亦为’的男人?哦,也可能不叫许亦为,可能姓别的,名字就是亦为。” 蒋延回忆了一下:“没有,为什么这么问,许亦为是谁?” 林寻谎称:“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个念头钻到我脑子里,还有一些画面,我好像认识这个人。我真的没和你提过?” 蒋延:“真的没有,会不会是找你咨询的患者说的?你也说了,最近工作压力大,天天听人倾诉烦恼,连你都想找个人做心理疏导。” 患者、咨询、倾诉烦恼、工作压力大? 林寻抓住这些关键词,很快就在心里描绘出一种职业,嘴里只是喃喃道:“也许吧。” 第73节 蒋延又笑着劝她宽心放轻松,还提议说过段时间请了假,陪她出国玩一圈。 直到视频切断,林寻第一时间从手机里翻出行事历,又找到一个企业工作群,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有工作,而且工作非常忙碌。 她昨晚的确是刚从机场回来,却不是因为旅行,而是因为去外地的一个中学做考前心理辅导。 至于她在这个世界的职业,就是心理咨询师,但是和前面世界的利嘉和柳周医生不同,她们都是专科医生,可以问诊开药,而她只能做心理咨询,没有行医资格。 这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做了那么久的病人,想不到有一天会站在帮助他人解决心理问题的立场上。 林寻在房子里转悠了半个小时,她发现楼上楼下都有一个书房,楼下的像是许南语在用,楼上的则属于她。 许南语的书房里对方了很多文件,还有一些奖状,正如林寻感觉的那样,许南语不只是职业女性,还是女强人,她还经营着一家企业。 林寻翻了翻文件,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懂,便来到楼上自己的书房里。 二楼的书房有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但不只是心理学方面的书,社会学、人文地理、自然科学应有尽有。 当然,林寻相信自己不可能都看过,大部分应该都是出于好奇才买的,买了就放着,也许大部分连翻都没有翻开过。 书房的写字台很宽,上面不仅有一个台式机,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 林寻打开电脑登录账号,按照前两个世界留下的使用习惯四处点击,很快就找到几个重要文件夹,里面几乎都是患者资料。 林寻正看得专注,手机里进来一条信息。 是余寒发来的:“有个朋友的孩子需要心理咨询,但具体是什么问题没有跟我说,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可以吗?” 林寻迟疑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余寒,而是问樊小余:“我在这个世界是心理咨询师,可我没有那么多理论知识,如果我去工作只会给那些患者造成困扰,现在恶补也来不及了,我该怎么办?” 樊小余回答:“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处理好,你可以在短时间内吸收这个世界‘林寻’的知识储备,但会有一点头晕、头疼的副作用。” 林寻:“没问题,我可以承受。” 这话落地,林寻快速回复余寒:“可以,我先了解一下他们家的情况,再安排具体咨询时间。” “谢谢。”余寒又道,“晚饭我和余歆应该都可以准时到,晚上见。” “晚上见。”林寻没有追问更多问题,放下手机便坐在桌前发呆。 几分钟后,手机里又进来一条信息,将林寻的思路打断:“张总安排那位新患者,之前已经预约过了,再确认一下时间,下午一点半,没问题吧?” 林寻正在打字,第二条信息跟着发出:“对了,张总说叫你有个心理准备,对方坐过牢,是交通肇事罪,我想这也是这次咨询的主要目的。” 第59章 chapter 03 chapter 03 临出门前,林寻感觉到樊小余所说的副作用,先是头晕,进而头疼,一开始只是一点感觉,几分钟后感觉渐渐增强。 这种疼不是偏头疼也不是神经疼,就像是整个脑仁都在发胀的那种疼,好像头盖骨要绷不住了,很快就要裂开了。 林寻一口气灌了一整杯黑咖啡,又等了好一会儿,希望靠咖啡因来缓解头疼。结果头疼只得到一部分缓解,中枢神经倒是开始兴奋了。 你还别说,樊小余这种高维对低维的降维控制真的牛逼,林寻明明不会开车,更没有考过驾照,连交规都不知道几条,没想到经过这波副作用,连开车技能都掌握了。 她的大脑好像有了自主意识,就像是一块海绵吸取着这个身体原本具备的知识,还在短时间内和她的意识进行连接。该怎么说呢,有点像是器官移植。 林寻一路上都怀揣着兴奋劲儿,直到来到上班的心理咨询中心,前台小妹见到她立刻热情打招呼。 林寻表面淡定,心里却在打鼓,虽然按照心理年龄来说,她已经经历过多个世界,三四十岁总该有了吧,可在她的认知里,她依然还在怀念十八岁,依然想回到那个时候。 几分钟后,林寻在办公室里坐定,带着好奇心开始熟悉周围的环境,包括文件夹、书籍和电脑的使用习惯。 等到兴奋劲儿渐渐淡了,林寻拿起桌上的档案资料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比较简单,大量空白需要在针对患者进行咨询之后填补,显然这是一份长期工作。 尽管林寻没有站在心理咨询师的角度想过问题,但她是资深患者,她知道这样的流程意味着什么,需要多长时间,短则一年,长的十年八年都有。当然这也需要一定经济实力支持,还需要定时抽出时间,培养一种更为前卫的消费观。 有的人即便有钱,也不会将钱花在精神健康维护上,他们会坚定认为自己没病、好得很。也有一部分人会拿“没时间”来当逃避借口,认为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儿,或者多去挣点钱,何必花钱找一个陌生人听自己说话,非得给自己心理上找点问题?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花钱找罪受吗? 林寻看过自己的收费标准,四十分钟八百元,经过优惠是五百元。说实话她心里有点虚,不知道这五百会不会拿着烫手、亏心。 这个世界的林寻受到的教育和生活环境并不比前几个世界差,而且这里的她更加顺遂,连丧母之痛都没有经历过,更不可能患上什么精神分裂。说是人生赢家也不为过。 许南语并不需要靠林寻赚钱养家,这份工作对于林寻来说是兴趣、意义大于实际价值。 当然来看病的患者也是有筛选的。会选择定期心理咨询的人绝对不是普通工薪阶层,就算有人好奇尝试了一下,也会因为四十分钟五百块的收费而却步。 档案资料里显示,患者为男性,今年四十五岁,姓名王峥,是一家公司的合伙经营人。数年前王峥犯下交通肇事罪,虽然导致他人死亡,但因事后曾自首,认错态度良好,在狱中有立功加分,还申请了专利发明,因此早早就放了出来。 林寻熟悉了资料,不到一点半,助理敲门进来,说王峥已经到了。 林寻起身做好准备,直到王峥进门。 走进门里的男人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商人身份,虽然他穿着偏休闲。 大概是受到精神困扰,王峥脸色不佳,面色发黄,唇色发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中等身材,没有发福。 但看得出来王峥比较注意细节,衣服都是品牌,以舒适为主,没有起皱,即便是脚上的鞋也没有沾上污渍,头发也是一尘不染。 男人这样讲究细节的不多,通常来说要么就是有点洁癖,要么就是身边有一个非常整洁的女人。 “王先生,您好,请坐。”林寻按照记忆中利嘉和柳周医生待人接物那一套有样学样,安排王峥入座,端了杯暖胃的茶给他,做了会录音录像的提示,这才进入正题。 王峥算是配合,只是对录音录像颇为排斥,要求取消。 林寻没有强求,她自己也曾是患者、求助者,明白尊重和信任是心理咨询的第一位,于是在作出简短地引导之后,林寻便将话题交给王峥。 王峥讲述的过程并不长,林寻听得认真,也有些紧张,尽管她小心掩饰住了,尽管她脑子里已经装满这个世界林寻留下的知识,做心理咨询师的体验对她来说还是太过新奇。 不过林寻的新奇感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就被王峥的诉求吸引过去。 王峥提到的是一件旧事,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八年。十八年前,王峥开车上路,因为一边开车一边讲电话而分神,一个不小心就撞到窜出马路的行人。 行人也是男性,很年轻,当场就没了呼吸。 王峥一时害怕,驾车逃离现场,事后左思右想,心里实在不安,便去警局自首。 因为这件事,王峥被判入狱七年,为此付出代价。但因为死者没有家人,王峥没能做出经济补偿,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听到这里,林寻不由得产生疑问,十八年前的旧事,牢也坐了,过了这么久什么坎儿都该过去了,恐怕连那天发生的细节都已经淡忘,怎么会现在提起呢?如果这件事真的给王峥造成巨大困扰,怎么到现在才开始治疗? 林寻很快提出自己的疑问,王峥解释道:“其实这几年我已经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但是最近这半个月我开始频繁做噩梦,总是梦到那天发生的事……” 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梦到当年的事? 林寻将这一点记录下来,又提出问题:“那在做噩梦之前,您有没有特别的经历,和这件事有关的?” 王峥摇头:“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还请了师父帮我看过,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年那个人来跟我讨说法?” 这话听上去有些怪力乱神,林寻却没有急着下结论,毕竟她遇到的事比这些更扯。 林寻:“那您希望我怎么帮您呢?” 这种事别说是心理咨询师了,就连医生都没有切实有效的办法,最多也就是安排一系列帮助确诊心理疾病的检查,再开一些有助睡眠、安稳焦虑情绪的处方药。 站在外人的角度,无论是告诉王峥“你就是想多了”“要是冤魂讨说法怎么可能等十八年才来”,还是劝王峥想开点,让自己的生活更忙碌一些,或睡前喝点红酒,王峥也不会听进去。 根据王峥的描述,能试的办法他都试了,情况却没有半点好转,还给他心里造成不小心的阴影。 王峥说,整件事最扯的地方就在于,他做的噩梦一次比一次详细,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片段,后来越来越清楚,连当年都不记得的细节竟然在梦里一一呈现,就好像在慢动作回放一样,特别不可思议。 还有,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峥说他连当年那条路叫什么都忘记了,具体怎么走也没印象了,更不可能记得路牌上的注释,竟然也在这几次的梦境里一一还原。他甚至还能说出那天的温度,想起那是几点几分。 林寻的笔就没有停过,她将细节以速记的方式写在本子上,直到王峥提到出事的具体时间,在纸上沙沙作响的笔尖终于停住了。 时间:六月二十三日,午后一点四十分。 地点:梦城,西峰区,河畔路。 在王峥看来,林寻只是停了一小会儿,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注视着他。 王峥却不知道,这一刻的林寻脑海中正在涌入大量画面,它们飞快地旋转着,就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寻找自己的位置。 然后,林寻脑海中多出一份记忆。 那也是在河畔路,距离车道不远处有一片湖泊,就在王峥撞死人的那一年,同一天,午后一点多,林寻溺水。 那种溺水的感觉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真实得可怕。 当然那天蒋媛也在。 林寻好像再次找到了当时既绝望又冰冷的感觉,口鼻灌入湖水,呛得她喘不过气。 蒋媛在岸上叫她,接着跑进水里,朝她游了过来。 “林老师?”王峥见林寻脸色越来越白,忍不住出声。 林寻一下子醒神:“哦,您请继续。” 林寻看上去很镇定,这一刻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快,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跳出来一样。 林寻默默消化着这些突然出现的记忆,没有呼叫樊小余,只是用自制力将那些情绪压下去,命令自己仔细去听、去记王峥的讲述,还要像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一样,时不时用眼神和语言进行交流,用这些信号给求助者肯定和支持。 问诊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王峥大部分描述都是没有实际意义的情绪上的发泄,他用了很多重复性的语言,反覆强调自己失眠的痛苦,那些画面有多令他不安,还有自己希望能通过心理咨询得到什么样的帮助,希望这些糟糕的感觉尽快消失。 林寻没有点破事实,只是尽力去安抚王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陷入情绪问题的人是不可能仅凭倾诉和吃药就能痊愈的。心理病心药医,偏偏这世界上没有一项科技可以研究出心药,心药只在人心里,而且早就放在那里了,有的人几年就能找到,有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到。 送走王峥,林寻就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又利用一点时间将王峥的描述输入电脑,做成档案。 直到下午下班,林寻开车回家,路上她还在回顾那些突然生出的记忆。 她的理智告诉她,那些记忆不属于她,而是这个世界林寻的记忆。应该是因为王峥提到的事与“林寻”的经历有关,这才勾出那段回忆。 至于她,她虽然曾经穿回到溺水现场,却因为情况紧急,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是梦城的哪个湖泊,附近是什么路。事后也没有和“她”求证过,当然也没有机会去问许南语。 看来这个世界的林寻记忆力更强一些,起码这件事还记得。 不过这是缘分吗? 如果是的话,也太巧了。王峥撞死人的现场距离她溺水的地方那么近。 这个世界的林寻没有死于溺水,蒋媛也没有,她们都得救了,死的却是旁边车道上的行人。 那么是谁救了她们? 林寻的疑问一直持续到回家,进门后没多久,门铃响了。 林寻心不在焉地去开门,门外正是蒋延。 蒋延脸上挂着浅笑,看她的眼神十分温柔,他的穿着比前面几个世界更斯文也更讲究,看得出来家境更优渥,似乎和她夺舍余歆那个世界的蒋延更接近一些。 第74节 “抱歉林老师,我来晚了。”蒋延笑道,进门后却没往屋里走,就站在门廊说,“时间快到了,我就不进去了。穿暖和点,外面起风了。” 林寻裹上大衣,将围巾随意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正要拿起包,蒋延却伸出手,将她的围巾解开,仔细地整理好,又拿起旁边衣架上的毛线帽子,罩在她头上。 林寻就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蒋延熟练的动作。 蒋延又拉起她的手,另一手从大衣兜里拿出一副女士手套,说:“我刚买的,听说保暖效果非常好,这样你就不会手凉了。” 话落,蒋延便拉着林寻出门,下了台阶,他一手还扶了下林寻的腰,无比自然。 林寻一怔,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巧妙避开。 第60章 chapter 04 chapter 04 蒋延似乎没有注意到林寻的走神和疏远,一路上边开车边分享工作中的趣事,笑容就一直没落下过。 林寻不想敷衍蒋延,尽量听得专注,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和王峥的咨询内容,还是因为仍在新世界的适应期,总是时不时不自觉地想其他事。 严格来说,蒋延是细心的,其实他一早就发现林寻的不对劲儿,他这种观人于微的特点就和前几个世界一样,但他发现了却没有直接问,反而还关心起林寻出差的情况。 林寻对出差内容一语带过,因她也不知道具体内容,只提到昨晚睡得不好,今天有点头疼,白天还接待了一位新的求助者。 这个世界的林寻对待工作是非常认真的,蒋延一听便释怀,嘱咐林寻一定要多注意休息,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有更多精力去处理工作。 听蒋延的语气,林寻又一次揣度他们的关系,是暧昧以上恋人未满,还是正在交往中的男女朋友? 若说是男女朋友,似乎还差了一点亲密度,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林寻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又一次走神。 现在已知的情况是,她依然生活在梦城,母女平安,但不知道为什么许亦为和许家没有建立联系。 蒋家也是安好的,她和蒋家姐弟还成了发小一起长大,直至现在关系都很融洽。当然也包括余家。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这个世界的林寻和蒋延更亲密些,和余寒的对话就像是普通朋友,没有暧昧和互相试探。这就说明若蒋媛没有死,蒋延生长在健康健全的家庭里,那么长大后的林寻便会走向蒋延。 想到这里,林寻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点疑问,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不确定——或许这里面也有吸收了很多心理学知识的原因。 喜欢余寒时,林寻对自己的心意从未有过转移,自然也没有生出朝三暮四的想法,甚至有段时间她是排斥抵触蒋延这个人的。但经历过几个世界,见过不同的余寒和蒋延之后,她到现在竟然有些不确定了。 她对余寒的喜欢到底是怎样的成分,是喜欢余寒这个人,还是喜欢在健康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大男孩?如果那不是余寒,是张寒、周寒、王寒,只要是健康的阳光的,她是不是也会喜欢? 如果是,那就说明她喜欢的只是那种形象,为那个曾经心情阴郁的自己找互补。 林寻轻叹一声,颇有感触,看来人还是不能知道得太多。知道得多了,想法和烦恼就变多了。 她的叹息很快引来蒋延的侧目,他笑了下,问:“长吁短叹的,新患者很棘手?” 显然在蒋延的认知中,林寻大概率会因为工作而烦恼,而不是个人生活。 林寻顺着这话茬儿接道:“是有点,而且和我还有点缘分。” “怎么讲?”蒋延问,“熟人?” 林寻摇头:“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和蒋媛小时候曾经溺过一次水?” 蒋延:“嗯,虽然我当时不在,记忆也不深,但爸妈提过好几次,我听着都觉得后怕,要不是正好有人经过,恐怕……” 林寻心里一紧:“其实我也记不清了,但我知道我们是被见义勇为的路人救了,但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蒋延:“不是他,是他们。” 林寻:“对,他们。你有听蒋媛提起过吗?” 蒋媛比她大两岁,应该印象深一些。 “说是说过,不过我怕我记错,待会儿你当面再问她一次。”说到这,蒋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今天余歆来不了了,剧组不放人。” 原来余歆已经出道了。 林寻若无其事地接话:“她肯定很忙。” 随即林寻点开手机,正好见到余歆的对话框上有一个红点,点开一看,余歆写道:“抱歉寻寻,我实在赶不过来了,还要连着拍大夜戏,下回一定补偿你们。啊对了,记得提前想好要许的愿望哦,流星雨可不要错过了!” 林寻收回目光,再一次看向蒋延:“咱们今天是为了看流星雨才聚会吗?” 蒋延:“是啊,你这记性啊,这么快就忘了。”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无奈,好像已经习惯了林寻的心不在焉。 林寻:“那咱们有观星设备吗,会不会看不到啊?” 蒋延:“放心吧,功课我已经做过了,肉眼绝对可见,而且流星雨密度很大。” 说到这,蒋延又问:“想好许什么愿了吗?” 林寻:“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平安喜乐、幸福平顺、长命百岁。” 蒋延轻笑出声:“真是不得了。人生无常啊,你这个愿望可比一夜暴富还要难实现。” 林寻没接话,又看了蒋延一眼边看想前面的路。 这四个字她体会颇深,有时候还会生出一种被老天爷捉弄的感觉,好像越想要什么,它就越不给你,还会通过那些悲欢离合让人们明白什么叫无法强求,什么叫无力挽回。 小时候以为什么都可以实现,人类是无所不能的,长大了才发现原来大部分事情是再努力也不会得到的,能心想事成的人都是运气爆棚。 不到半小时,林寻和蒋延来到蒋家。 余寒已经在了,正在陪蒋家爸妈说话,蒋媛也在。 进门后,林寻面带浅笑地走向几人,问候过长辈之后没有多言,就在一旁默默观察几人的现状。 余寒看上去没有第一个世界那样阳光,笑容少了很多,反而更接近余家爸妈意外身亡那个世界。 蒋媛说话时总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余寒,两人偶尔会有眼神交汇,显然这个世界的蒋媛依然是喜欢余寒的。 晚餐是苏云和蒋爸一起下厨,分工协作,做了一大桌子菜。 饭后两人累了,蒋延便让他们先去休息,四个年轻人留下来收拾残局。 蒋延负责洗碗,林寻就在一旁擦拭,听着流水声,以及从客厅传来的电视新闻的声音。新闻里正在播报流星雨,提示市民外出注意保暖等等。 碗洗到一半,蒋媛过来了,还将林寻手里的工作接走。 林寻洗了手,来到客厅,扫过沙发上正在耍手机的余寒。 余寒抬了下眉眼,起身对林寻说:“聊两句。” 林寻点头,随即披上大衣,和余寒一前一后走向露台。 这个世界的蒋爸生意做得很成功,房子比林寻家里那栋还要大,而且布置得很温馨。 余寒站定了,先看了看天,又转头看向林寻:“前两天余歆来过电话,问你和蒋延的事儿。” 林寻一怔:“问我们的事儿,什么意思?” 林寻是真不懂,但余寒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应该知道什么。 余寒试图措辞,最终还是选择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问你们俩的进展,到哪一步了,确定关系没有。你也知道,余歆一直喜欢蒋延。不过她也知道,蒋延喜欢的是你,所以……” “所以……”林寻不解,“你是来当说客的?” 这样的对话若是放在第一个世界,林寻知道自己一定会难过,她也无法接受面对余寒用这样平淡的表情和语气,问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进展。 但现在,似乎真的不一样了,什么都变了…… 不只是余寒,还有其他人。 即便大家的脸依然是一样的,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感觉上却像是隔了一层,好像她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注定会离开,既然是“到此一游”那又何必留下痕迹呢? 就在林寻感叹自己变得比之前更为冷漠冷静的时候,余寒再次开口:“恰恰相反,我是想说,如果你们真的彼此有意,不如早点戳破窗户纸。同样的话我和蒋延也说过了。” “哦。”林寻只回了一个字。 余寒又道:“余歆性格我很了解,她和蒋延不合适。蒋延的心思都在你这里,就算和余歆发生点什么,早晚也会分手。” 林寻低下头:“我会考虑,不过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得好。” “明白。”余寒笑了下,笑意却不深,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蒋媛的声音传了过来:“吃水果啦!” 林寻率先进屋,脱掉大衣袪散身上的寒意,刚要去拿叉子,却被蒋媛拍了一下:“先洗手。” 林寻又笑着进了厨房。 不会儿,蒋媛跟进来拿盘子。 林寻一边擦手一边靠近蒋媛,低声问:“对了,我今天接待了一个新患者,他和你和我还有点缘分,正好有点事我也想问你。” 蒋媛:“和咱们有缘分?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林寻:“我不能透露患者的资料,我只能说咱们小时溺水那天,这位患者当时就在附近。怎么样,是不是很巧?对了,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蒋媛动作一顿,安静两秒再看向林寻,眼神变了。 第61章 chapter 05 chapter 05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就因为那个患者?”蒋媛问。 林寻一时不解蒋媛的反应:“其实我原本并没有那么好奇,我对当年的事已经没印象了,还是后来听我妈说的才知道小时候溺水的事原来并不是一场噩梦。” 蒋媛点了下头,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才说:“我记住的也没有多少,说实话我连救咱们的那两个人具体叫什么都不记得。” “是两个男人对吧?”林寻问,“他们是一起来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经过的路人分明只有一个,但经过蒋媛和蒋延认证的却有两个。不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和蒋媛都能活下来。一个人能力有限,但若是两个人分头行动,救下两个小女孩就没那么难了。 蒋媛摇头:“我记得第一个跳下水的叔叔把我带上岸,我当时呛了水,看不清你的情况,后来见你也被救上来,听爸妈说才知道,有一个少年晚来一步,但他动作很快,若不是他恐怕……” 若不是他,这也会是一个“林寻”死于五岁以前的世界。 林寻心里已经有数,却仍是不免感到震惊,皮肤上的汗毛战栗起来,只因在遇到樊小余以前,她一直相信“她”的说辞,真的以为她和蒋媛无法共存。 还有前面世界里苏云那些疯言疯语,说什么她不该生下来,是许南语“逆天而行”,她的诞生注定会占用另一个人的生命轨迹,而那个“替死鬼”就是蒋媛。 第75节 林寻垂下眼,不得不承认在得知有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世界之后,她是松了口气的。 连续穿越令她的大脑停下来,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人生,经历的那些生死就像是浑沦吞枣顺进肚子里的知识,如果不经历时间的沉淀根本无法有效吸收。 而到了这个世界,她似乎有一点时间去整理过去的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对蒋媛这件事心存愧疚,虽然这不是她造成的。 现在这样可真好,她们都还活着。 人活着才有未来,才能将故事延续下去,蒋媛不是她,蒋媛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死了就是死了。 “少年。”林寻不由得笑了,“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真要当面说声谢谢。” 话落,林寻又一次看向蒋媛,蒋媛于她的目光对上,再次流露出刚才那种眼神,却又很快转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寻:“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蒋媛吸了口气才说:“我听说那个少年把你救上岸没多久就被车撞了。是救护车来接咱们的时候才发现他倒在路边的,人没有坚持到医院。这些也是我很多年以后听爸妈说的。” 林寻怔住了,才刚消失的战栗感再次浮现,这一次更为强烈。 所以说是那个少年的一条命,换来她和蒋媛的活? “真可惜。”林寻嘴里吐出三个字。 “是啊。”蒋媛说,“听说他还不到十五岁。” 这么年轻,不到十五岁。 林寻再也接不上话。 蒋媛很快又说,当时新闻里播了这件事,这边的政府还给予表扬。但那位少年家里没有亲人了,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蒋爸、苏云和许南语心里过意不去,还给那家孤儿院捐了一笔钱。 话题就这样结束了,林寻跟着蒋媛回到客厅,和蒋延、余寒一起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 蒋媛挨着余寒,蒋延则坐在林寻身旁。 趣事儿一件接一件地聊,林寻大多时候都在笑,试图融入这样的氛围并尽情去享受它。不得不说这一刻满足了她多年的期待,从小一起长大好朋友互相陪伴,有共同话题,知根知底,不管是高兴的事还是难过的事都可以放心地与他们分享,而不用去思考成年人之间的利益交换,更没有利用和出卖。 还记得在第一个世界里,余歆用买小礼物来换取同学之间的好人缘,林寻虽然觉得不值得,也换不来真心,却在某种程度上明白余歆的动机。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期盼已久的时刻,林寻却时不时走神,总会想到那次溺水和被撞死的少年。 直到蒋延又递了一块水果给林寻,林寻醒神,说了声“谢谢”,拿起水果放到嘴里。 蒋延笑了笑。 林寻抬了下眼帘,这才注意到余寒正看着这边。 而蒋媛则低头发着信息。 余寒也露出一点笑容,突然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说破?” 林寻顿住,蒋延看了过去,两人都没有回应。 余寒看向蒋延,又道:“你要是再不积极,我可就追了。” 蒋延摇头笑了:“又来。” 林寻却笑不出来,她看着余寒的眼睛,竟然从里面看到几分认真。然而相比第一个世界的怦然心动,这个瞬间她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是来执行任务的,现在连任务是什么都没找到,她没有心情去谈感情,更不要说发展什么三角恋了。 “嘿,都说了不要逼他了,感情要顺其自然。”蒋媛放下手机,打了余寒一下。似乎在她看来,这只是余寒的又一个玩笑。 蒋延适时转移话题,问林寻:“对了,来的路上你不是说有事要问我姐吗?” 林寻“哦”了声:“已经问过了。” 余寒随口问:“什么事?” 林寻没有回答。 蒋媛说:“就是我们溺水那件事,当时有个少年救了寻寻,后来撞车了。” 余寒若有所思:“哦那件事,我有点印象,还是个孤儿,好像是叫小维。” 小维? 林寻和蒋媛一同看向余寒。 林寻:“小维?” 蒋媛:“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余寒扫过林寻,对蒋媛说:“前段时间捐物资给那家孤儿院,我也去了,和校长聊了几句,话赶话说到了。” 林寻又问:“那他姓什么?” 余寒说:“没有姓,就连小维这个名字都是孤儿院起的。” 正说到这,蒋媛的手机闹钟响了,她第一个站起身:“时间到了,走吧,看流星去!” 蒋延将林寻从沙发上拉起来,林寻的思路仍停留在刚才的话题里,有些不在状态,却不想扫了三人的兴致,裹上大衣跟着走到露台上。 冷风拂面,林寻就站在余寒和蒋延中间,她抬头看着天,余光瞄到余寒。 蒋媛出来后又继续发信息,林寻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你们还聊什么,我指的是关于小维的事。” 余寒没有看林寻,只是看着天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件事,校长说那天院里有接待活动,正是忙碌的时候,而且平时是不允许外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小维不仅翻墙出去了,还跑到野湖边。当时那个湖还没有经过人工处理,附近也没有开发,没什么可玩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小维要跑去那儿。”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跟着余寒的描述展开思路,这些在普通人听来无法理解的事,听在她耳中却是另外一种理解。 难道小维是被其他意识体夺舍了吗?有人操纵了小维的身体,而且知道她和蒋媛会在那天遭遇意外,结果只能活一个? 那么会是谁操纵了小维? 林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南语,然后便是自己——哦不,应该说是其他“林寻”。 类似的事林寻也干过,只不过她钻进刚好经过的路人身体里。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直没有打断两人对话的蒋延说了句:“冷了吧,我去给你拿手套、帽子。” 话落,蒋延掉头回屋。 林寻放下揉鼻子的手,下意识转头看向蒋延的背影,就在这时一股强势有力的温暖包裹上来,将她整只手都握住了。 林寻一怔,看向余寒,余寒朝这边侧了点头,唇边挂了一点笑,眼神却透露着另外一番意思,像是在试探她,想知道她会不会挣开。 林寻的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但她只呆了两秒就心生排斥,还要往回抽手,余寒却加重力道,几乎是攥着她。 蒋媛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怎么还没有流星啊,我看网上已经有好多人拍到了。” 余寒回应:“再等等吧,早晚能看见。” 林寻再次用力,却不敢动作太大,直到身后再次传来露台推拉门的声音,林寻终于将手抽出。 蒋延:“来了。” 他站在林寻身后,将帽子扣在林寻头上,声音里带着笑:“这回是不是好多了?” 林寻点头,又接过蒋延递来的手套,因为刚才的纠缠,她的右手比左手温度高一点,仿佛还沾着余寒的体温,这会儿套上手套,就像是将两个人的体温一起裹住了。 林寻很快冷静下来,虽然这与她十八岁经历过的纯纯初恋截然不同,难免一时受到冲击。而现在她的理智回来了,她没有沉浸在这种背德关系里,只思考着这到底是余寒的一时兴起,还是说过去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难道这个世界的林寻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她始终没有答应和蒋延正式交往,会否也有这层原因? 直到又一阵冷风吹过来,缓解了林寻因紧张而提升的温度。 她若无其事地扫过两旁蒋延就和之前一样如常,余寒也没有特别的表现,时不时回应蒋媛的话题,好像四个人当中尴尬的只有她一个。 林寻深吸一口气,看向天。 就在这时,流星划过,蒋媛叫了起来,但流行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许愿。 不到两分钟,第二颗流星划过。 林寻看着流行的轨迹,直到它消失。 蒋延这时低了头,凑近林寻问:“你的愿望里有没有我?” 第62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林寻没有回应蒋延,她也没有许愿。 即便是在发现自己的能力之前,她都不相信许愿就能心想事成的说辞。许愿只是满足人类贪欲的一种手段,如果灵验了,那势必会在以后以别的途径偿还,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 不到十点,林寻已经打了四五个哈欠,蒋延看在眼里,便提议送她回家。 林寻说可以自己打车,蒋延却很坚持。 直到上车,蒋延打开暖风,说让林寻迷瞪一会儿,等到了会叫她。 林寻是有些困意,吹着暖风更加深了这种感觉,她开始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不到五分钟就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林寻睡得并不安稳,短暂的路程竟然还做了个梦,好像有人在梦里对话,剧情和画面也很丰富,然而当她被蒋延的声音唤醒后,那些梦境就跑到九霄云外了。 蒋延将暖风关上,嘱咐林寻戴好帽子、拢好大衣再下车,不然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林寻照做,下车时还有点犯迷糊,脚下打晃儿。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关门声,蒋延也跟着下车了。 林寻动作缓慢地转头看他,蒋延说:“有点渴了,想喝杯水。” 林寻将大门打开,请蒋延进屋,煮了热水,蒋延也脱掉外衣,就坐在厨房的餐桌前看着林寻。 林寻将水杯递给蒋延,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 此时的气氛一点都不暧昧,蒋延脸上也没有笑意,似乎严肃了几分,像是有话要说。 林寻坐在旁边等待着,蒋延喝了两口水才问:“今天心不在焉的,看流星雨你不是期盼了很久吗?是不是因为新患者的事?” 林寻点头:“我不否认。这件事和我有点关系,我难免多几分关注。” 蒋延:“可它都过去将近二十年了,这不像你。” 不像她吗?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林寻应该是什么样,遇到这件事的反应应当如何,换一个普通人,大概率是不会刨根问底并为此劳神的,既然活下来就该好好享受生命,不枉费白来一趟,何必去追究已经发生、无力改变的事情呢? “我……”林寻试图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她暂时还不打算与蒋延分享时空穿越的秘密,但她才说一个字就被蒋延打断。 蒋延:“之前的事我都看到了。” 第76节 之前? 林寻反应了一下,这才从蒋延的表情中读到答案——余寒。 也是,余寒拉她手的时候蒋延正好回到露台,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呢?但蒋延没有当场表态,因他不是男朋友,没有这个资格,而余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因他不怕被拆穿,还算准了蒋延会为他们留些颜面。 至于林寻,在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蒋延和余寒是雄竞关系之后并没有乐在其中,也无意投入角色,她目前最想知道的只是小维的身份。 “她”的所谓她和蒋媛只能活一个的说辞,在这个世界疯狂打脸,可见高维世界的算法有多强大,樊小余只是简单操作就找到一个能让她们共存的世界。 当然这绝对不是唯一解,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案。 林寻沉默了片刻,这样对蒋延说:“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她想,这样应该就不会让三角关系变得更复杂了,她也不想投入更多时间去处理这些麻烦事。 蒋延又看了林寻一言,将杯子里的水喝光便站起身。 林寻还以为他要走了,转身走向门口,可她还没走两步,胳膊就被蒋延一把拽住。 林寻惊讶地转身,蒋延动作矫健,一个箭步来到她跟前,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 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吻,他也没有深入的意思,算是一触即离。 林寻有足够的时间躲开,可她没有,不是她不想躲,而是躲与不躲对她没有区别——她不会在这个世界久留。 林寻抬眼看向蒋延,他表现得很克制,眼睛里划过一丝隐忍,他握着她的力道加重了些,嘴唇抿了抿,说:“不用送我了,晚安,早点休息。” 这话落地,蒋延就越过林寻走向大门。 林寻一直站在原地,只侧身看向蒋延的背影,看着他默不作声地穿上大衣,踩上鞋,又看着他开了门,又将门从外面带上,隔着一道窗户踏着夜色走向停在门口的车。 屋里安静得不可思议,林寻恍惚了一下,一手抚向胸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忽然感觉到这具身体里的情绪反应,但好像并不属于她,反倒更像是另一个意识体。 是你吗,“林寻”? “很抱歉‘林寻’,是我占用了这个世界你的身体,但我不会留在这里太久的,我只是一个过客。” 就这样,林寻开始尝试与另一个“林寻”对话,但那个“林寻”的意识很微弱,许久都没有回应。 林寻还从这微弱的情绪中感受到一丝温柔,看来这个世界的“林寻”并不是一个戾气重且攻击性强的女生,“林寻”的生长环境更好,母亲一直陪在身边,这令“林寻”获得更多的安全感和更多的爱。 这样可真好。 林寻心生羡慕,但也仅止于此,没有生出剥夺和鸠占鹊巢的意思。 林寻花了一点时间询问另一个“林寻”的意思,她发现即便“林寻”没有回答,也会根据情绪的不同欺负令她明白“她”在想什么。 林寻问“她”,你喜欢蒋延吗?然后便感觉到心里的一丝喜悦。 林寻又问“她”,那你喜欢余寒吗?没想到“她”的内心发出了同样的悸动。 林寻有点惊讶,但也可以理解,只是这种同时喜欢两个男人的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 林寻拿起蒋延用过的杯子走向水池,正打算冲洗,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又将杯子放下,要去看手机。 杯子放在桌子边缘,不够稳,就听“啪啦”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林寻看了眼手机便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大块的捡起来扔掉,小块的用扫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事的缘故,林寻的注意力并不在手上的动作,就这样一个不小心,大拇指划出一道口子。 刺激的疼痛感终于叫醒了林寻,她看着从毛细血管里涌出的血,下意识将大拇指放到嘴里。 那些血液却一股接一股,很快又有血液涌出,从红色的缝隙变成红色的血珠。 林寻盯着伤口皱着眉,半晌没有起身,身体就在这个时候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很熟悉,很遥远,好像在第一个世界经历的那样。 她的血…… 林寻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时窗外的天空划过一片流星,一个接一个。 而网络论坛上,也有许多天文爱好者和宇宙探索发烧友讨论说,地球的磁场正在发生变化,潮汐会改变,气流会改变,地震和火山爆发的频次更高,平行世界接轨的可能性更大等等。一些社交媒体平台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分享自己接触到平行世界的趣事儿。 还有人问,流行雨来了,会不会有人穿越,会不会有人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此时的林寻依然蹲在厨房的地上,她满脑子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血、镜子、伤口、穿越、死亡…… 林寻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只是凭着本能站起身,快速走向一楼的洗手间。 洗手池前有一面镜子,下面就是水龙头。 林寻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她在第一个世界曾经做过的实验没有得出最终结论,后来又因为“她”的介入而打断,事到如今她才突然想起来。 水龙头打开了,又被调整到滴水声。 大拇指上的血越流越少,血小板正在发挥作用,窗外的流星继续划过,而洗手间里的灯在这时候开始闪烁。 林寻没有看灯,只是盯着镜子,听着那久违的“哒哒”声。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过了多久,平滑的镜面出现波动,灯芯发出“丝丝啦啦”的声音,林寻的大脑再次出现那种针扎一样的疼。可这一次她并不畏惧,也不抵抗,就任由那疼痛自然发生,甚至将此认定为是刺伤变化给身体带来的生理反应。 “出来,快出来!”林寻这样在心里呼喊着,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谁。 直到镜子里的画面变了,从瞪大了眼睛的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哦,不只是人,还有整个镜面反射出的环境也变了。 镜子里的是一个少年,看上去不会超过十六岁,此时的他同样盯着镜子,以及镜子另一头的林寻。 第63章 chapter 07 chapter 07 第一眼林寻还以为自己眼花,这之后将近半分钟的时间她都说不出话,只是仔仔细细看着少年的样貌。 他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许亦为。 不,也不能这么说,少年没有成年许亦为那么高,身材偏单薄,眉眼也没有那样成熟,还多了几分犀利,像是还没有磨平棱角的硬石头。 这样说吧,哪怕是许亦为自己生的都不可能这么像。 在林寻找到语言之前,少年先一步开口了:“你是谁?” 林寻吸了口气,这对她来说不仅刺激而且有一种新奇感,因面对的是一个比她还要年轻的许亦为,成年许亦为的那种威严和压迫感一下子就不见了。 林寻:“我叫林寻,你呢,你叫什么?” 少年看上去没有特别惊讶的表现,他也没质疑这是自己的幻觉,于是林寻大胆假设着,兴许这个年纪的许亦为已经知道时空穿越是怎么回事了,利用镜面与其他平行世界链接并进行对话也不是第一次? 直到少年说了这样一句:“我叫小维。” 林寻的思路被打断,刚要开口就愣住了。 小维,小维? 林寻问:“孤儿院的小维?” 少年点头:“我能看到你,这么说你也可以穿越时空。” 林寻顾不上回答许亦为的问题,满脑子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原本她以为那年突然冲向湖边救她的小维,只是那个时空的一个普通人,却被突然闯入世界的穿越者暂时夺舍。 可现在看来,小维不仅长着和许亦为一样的脸,还知道时空穿越,这说明小维很有可能是被另一个时空的成年许亦为夺舍。但许亦为因为干预了她的因果,于是付出了牺牲掉少年版自己的代价? 想到这里,林寻感觉到胳膊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就在这时,小维说道:“为什么我会看到你?我根本不认识你。” 林寻醒神,说:“你现在不认识我,以后也许会认识。哦不,也不能这么说,在你这个世界,你应该已经错过了和我认识的时机。”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小维问,“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 林寻停顿了几秒,正在措辞,试图让小维理解,小维却误解了她这种迟疑,很快又道:“我已经十四岁了,我完全听得懂大人在讲什么。” 大人,他叫她大人。 林寻眨了眨眼,很快将惊讶压了下去,说:“是这样的,其实我并不属于我现在生活的世界,我是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在我那个世界,你要比我大十岁,你叫许亦为,我叫你舅舅。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亲舅舅,后来我才知道咱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还不清楚你是哪一天被我家收养的,我只知道你比我先来到许家,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有你的存在。可现在你已经十四岁了,你那个世界的‘林寻’应该是四岁,这就说明你错过了被领养的时机,或者说在你那个世界,许家根本没想过要收养小孩,所以……” 尽管林寻讲述得有点绕,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小维却没有露出一丝困惑,他的眼睛既黑且明亮,那里面只有诧异和疑问。 林寻继续解释:“我现在生活的世界,我和你也是不认识的。你不仅没有被收养,而且……” 说到这里,林寻再次停顿,而且还露出一种有口难言的表情。 小维看出端倪,问:“而且什么,是我出了什么事吗?” 这一刻他表现出惊人的早熟和平静,好像完全不担心一样,接着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说:“就算是死掉也无所谓,我可以穿越。我的身体死了,我的意识会去另一个地方。” 林寻张了张嘴,随即点头:“是的,你会死掉。但我不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事,你以后就会知道,穿越也是一种透支,透支得狠了,兴许就会彻底消失。” 小维有些半信半疑,表情却很认真:“难怪我使用能力之后会觉得很虚弱,还会生病。” 林寻:“所以你要谨慎,不要妄动。在我那个世界,你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你会拿着那些钱去投资开发一种体力药,它可以帮助你我快速恢复体力,减少时空穿越的副作用。” 小维挑了挑眉梢,这个动作像极了许亦为:“所以我以后会是个有钱人。” 他关注的重点真是奇怪。 林寻:“首先你要活到成年才有以后。你……对了,你那里是什么时间,哪一年,几月几号?” 小维很快报上年份,随即说:“六月二十二日。” 六月二十二? 林寻再次怔住,那不就是她落水那天?小维救了她,离开湖边没多久就…… 林寻脸色大变,很快靠近镜子,问:“你们孤儿院明天是不是有一场活动?” 小维点头:“你怎么知道?” 林寻调整着呼吸,语气非常冷静:“你听我说,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然而林寻的话只说了一半,洗手间的灯又开始闪,镜子里的画面也开始波动不稳,不只是林寻看不清小维,小维也靠近镜子,还用手触碰镜面。 林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伤口已经凝固,血液干涸,她毫不犹豫地打开镜柜,从里面拿出刀片在手指上又划了一道。 十指连心,本应该很疼,林寻却顾不得那些疼痛,这会儿肾上腺素激增,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镜子上。 小维也注意到林寻的动作,直到镜面不再波动,小维问:“为什么你要割破手指?” 第77节 林寻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的血似乎和磁场波动以及平行世界之间的连接有关,如果流很多血,如果我死掉,我就会穿越。对了,今天我这个世界迎来一场流星雨,我想也有关系。” 小维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林寻却顾不得向小维提问他的穿越媒介,很快又道:“你听好了,在我这个世界,十四岁的小维不会参加孤儿院的活动,他会跑到附近的野湖边,时间大概是下午一点。我和另外一个朋友会在野湖边溺水,那时候我只有四岁,小维和一个恰巧经过的路人会将我和朋友分别救下。但是救下我之后,小维为了着急跑回孤儿院,会在附近的车道上被一辆车撞到,最终……不治身亡。” 小维不由得愣住,瞳仁也因此放大了一点。 林寻看到他眼底深处的波动:“如果你不来湖边,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不希望你为了救我丢掉自己的命。如果你要来,那么离开之后请你一定要躲开那辆车。你记住我说的话,这是时空穿越的法则,不要轻易干涉他人的因果。还有一点,这个世界多一个人,可能就会有另一个人替他去死,这样才能达到平衡。所以……” 林寻只说到这,顶上的灯闪烁得更剧烈了,直到“啪”的一声,灯芯憋了。 洗手间陷入一片黑暗,林寻立刻按亮手机屏幕。然而再看镜面,哪还有小维,镜子里反应出来的只有她。 林寻走出洗手间,有些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她时不时看着窗外划过的流星,时不时又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这还是她第一次跨时空和平行世界的其他穿越者对话,以前她只在镜子里看到过另一个自己,而且没有机会对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可以,只能大概猜测这或许和许亦为的能力以及这场流星雨有关?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干涉了许亦为的因果,同时也干涉了年幼版的“林寻”的因果。 如果平行世界之间是会互相影响的,那么许亦为如果为了保命选择不去野湖边救她,她是否也会从现在这个世界消失?反过来,如果许亦为因为听到她的透露而动了恻隐之心,真去救了那个年幼的“林寻”,并且还躲过那辆车,结果会发生什么? 林寻越想越乱,仅凭这样猜测根本找不到答案。 她想了想,还是又一次呼唤樊小余。 可是这一次不管她怎么叫,樊小余都没有回应。 难道因为这个世界迎来流星雨,改变了磁场波动,因此她们之间的信号也受到阻碍? 就这样,林寻一直坐到凌晨,终于睡下。 数小时转瞬即逝,林寻睡得很沉。 窗外的阳光从缝隙透到屋里,林寻翻了个身,睡意逐渐散去,却不知道为什么头有点发沉,鼻子也有些不通气,而且关节酸疼,身上无力,就像是感冒了一样。 林寻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没完全恢复,一手就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再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她怎么睡了这么久?而且还忘记上闹钟了?而且母亲也没有叫她? 等等,母亲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是在加班吗? 第64章 chapter 08 chapter 08 林寻从床上撑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的屏保画面是她和许南语的合照,林寻定定地看了一眼,就在这时进来一条来自许南语的信息:“院里有点急事,必须赶回去处理,不用担心我,记得按时吃药吃饭——妈妈。” 林寻回道:“好的,妈,我没事。您要注意休息。” 林寻没有问许南语所说的“院里”是哪里,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一天,还来不及追问许南语的工作内容,只知道许南语在开公司,有一些投资。 林寻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走出卧室,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许南语要嘱咐她吃药。 难道许南语前一天晚上回来过,然后发现她不舒服? 还有,她已经警告了小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活了下来,现在应该是三十四岁,以他的头脑和能力,应该是很成功的商人。 林寻到厨房里倒了一杯温水,一口气喝光终于感觉到嗓子好了些。她从冰箱里翻出一些方便食品加热,一边吃着一边翻看手机。 可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印象中许亦为用的头像,也没有搜到名字里有“维”字的人。 怎么回事,难道失败了?小维还是死掉了吗? 还是说,他虽然得救了,但是之后没有来找过她,所以他们并不认识? 这些疑问一个个出现在脑海中,林寻却来不及梳理更多,连简餐都没有吃完,大门外就响起门铃声。 林寻一怔,朝门口看去,紧接着手机也响了,来电显示是蒋延。 林寻将电话接起,走向门口,就听到蒋延的声音从手机和门外同时传来:“我到了,开门吧。” 林寻挂上电话,将大门打开,冷风一下子涌入,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气。 蒋延见状,立刻将门关上,皱着眉,颇为不认同地看着林寻说:“怎么穿这么少?” 林寻问:“你怎么来了?” 蒋延说:“你忘了,今天约好了复诊,快去换衣服。” 复诊? 林寻茫然地回到楼上卧室,随便换了一身外出的便服,下楼时就见到蒋延等在门口。 林寻问:“谁复诊,我吗?我生病了?” 蒋延一手已经落在门把上,听到这话不由得顿住,再看林寻时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担忧和认真。 林寻就站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自然也将蒋延脸上那些欲言又止全都看在眼里,她不懂,是什么令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有什么话不方便也不能直说一样。 片刻后,蒋延这样问道:“你……记得我是谁吗?” 这是什么问题。 林寻点头:“你是蒋延。” 蒋延又问:“那你对自己知道多少,比如年龄、工作?” 林寻不解,只再次回道:“我今年二十三岁,是一家心理咨询公司的心理咨询师,那家公司有我妈妈的投资。” 回应林寻的是一声轻叹,蒋延落下眉眼,吸了口气才再次看向她,说:“看来你的记忆又出现问题了,咱们今天去复诊,为的就是你这个病。”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林寻问,“那你记住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蒋延:“先上车吧,路上慢慢聊。” 几分钟后,蒋延的车开上主路。 林寻坐稳后便迫不及待地提出疑问,蒋延一边看着路况一边用十分冷静平和的语气对她说:“你今年是二十三岁,但你的职业不是心理咨询师,其实咱们今天约了心理医生,是因为你的记忆出现混乱。” 记忆出现混乱…… 这样的描述林寻并不陌生,第一个世界她就因此受到诸多困扰,一度怀疑自己有精神分裂,后来证实了那是因为穿越多个平行世界而引发的后遗症。而且不止是她,苏云也有这个问题,只不过她比苏云更清醒,也更幸运,有机会使用能力去证实这一切。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前一天她还是心理咨询师,第二天就变成了需要接受心理咨询的患者?难道她又穿越了? 听蒋延的话茬儿,她有这个病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林寻”也认为自己是心理咨询师?“她”也经历过前一天的故事? 林寻思考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呼唤樊小余。 这一次,樊小余回应了。 樊小余:“怎么样,想通了?” 林寻反问:“之前叫你没有回应,你是在等我自己整理?” 樊小余:“当然,这是考试,我只是你的引路人,你不能什么都来问我,这会影响你后面的判断。” 林寻进一步与樊小余确认:“我记得你说过,在这个世界我不能死亡,对吗?可是死亡是我能行使穿越能力最快捷的途径。之前我曾试过不用死就能穿越,但当时有‘她’从旁辅助,我们的力量加在一起才实现。而且昨晚我只是正常入睡,我没有死,也没有刻意去尝试穿越,也就是说我现在还在同一个世界里。既然还在同一个世界,我怎么会从心理咨询师变成患者呢,我想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我改变了小维的因果,通过那件事又影响了其他人、其他事,就像蝴蝶效应一样……” 类似的事林寻在第一个世界已经经历过了,虽然只是干预了一件事,于长远而言,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林寻继续道:“所以在这里我不能使用能力,还要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找到任务,完成它。” 这话落地,几秒的沉默,樊小余回道:“你已经找到了。起码从我这里的显示来看,任务已经开始。” 找到了?任务和小维有关,还是和这个时空的秩序有关? 林寻:“你指的是什么?” 樊小余:“你再问下去,就要算作弊了。” 林寻没有坚持:“好,我会自己完成。但我有一个要求,这应该不算作弊。” 樊小余笑了下:“你想拿回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可以,但不是通过我。” 林寻不解道:“什么意思?” 樊小余:“再提示你一件事:在时空穿越中,不要相信任何人告诉你的所谓‘真相’。你要找到这个世界的记忆,就要以这个世界允许存在的方式去寻找,而不是通过高维世界的干预。你的知识储备会继承延续,可以通过我的帮助灌输给你,但记忆是会骗人和篡改的,你要依靠自己。” 不要相信任何人所说的“真相”。 要以这个世界允许存在的方式去寻找。 林寻琢磨着这两句话,好像渐渐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要将自己完全当做一个普通人,在一个普通的三维世界里经历了一些超现实、超科学的事件,我只能在现有的环境里寻找方法去解决,而不能借用高维世界的力量。” 樊小余:“是的。” 仔细想一想也是,如果什么都要求樊小余帮助,那就等于玩游戏开挂一样,和作弊有什么分别? “林寻?”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子停下了,蒋延将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寻叫醒。 林寻应了一声,和蒋延一起下车,一路上都很平静,没有再发问。 直到来到心理诊所,林寻再次见到久违的柳周医生,这才露出一丝惊讶。 蒋延先一步和柳周谈了几分钟,林寻等在外面,不用问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多半是因为她的又一次“记忆混乱”。 十分钟后,林寻来到柳周医生的诊室,坐下后向四周看了一圈,接过柳周递过来的温水喝了口。 柳周第一句便是:“最近怎么样?” 林寻看向她,微笑道:“很好,但我想你们不这么认为。” 柳周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听蒋延说,你今天又提到你的那个梦——你以为自己是心理咨询师。” 林寻轻叹一口气,没有为自己的记忆而争辩,她正试图将自己代入到三维世界的角色里,尽量不要站在具有超能力的角度上去俯视这些npc,当然也不能做任何out of character(简称ooc)的行为。 林寻:“柳医生,我想做一次催眠。这样应该能帮到我。” 柳周似有惊讶:“之前我提议过,你不是拒绝了吗?” 林寻:“我现在想通了,与其抗拒,不如接受,只有接受自己有问题,才有机会去解决问题。” 柳周多看了林寻一言,似乎觉得她有哪里不同,却又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之后,柳周花了一点时间做准备工作,并且将林寻的决定告诉等在门外的蒋延。 第78节 林寻表现得非常淡定,直到柳周回到诊室,提示她可以开始。 林寻就躺在躺椅上,完全放松地接受柳周的引导,闭上眼之后很快便进入类似冥想一样的状态。 几分钟后,冥想状态变成了半梦半醒,林寻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透过眉心看到了一些画面,大脑也开始接受潜意识发出的信号,意识和潜意识逐渐同频连接。 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不只是“看到”了,它们似乎拥有自己的生命,鲜活而生动地涌入脑海。 “寻寻,咱们要去感谢那个救你的哥哥,他叫小维,记住了吗?”这是许南语在说话,而说话的对象是年幼的林寻。 年幼的林寻乖巧点头:“记住了,妈妈。” 画面一转,许南语拉着林寻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里看上去有些陈旧,还有许多小孩子,从几岁到十几岁。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好奇,有的还带着一丝羡慕和嫉妒,还有戒备。 然后,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小维从人群中走出,他看上去个子很高,皮肤比成年许亦为的肤色要深,身上带着锐气和不逊。 小维在许南语面前站定,遂看向搂着许南语脖子的林寻,上下扫了一眼,笑了。 画面继续旋转。 下一秒,林寻便发现自己站在洗手间里。 洗手间的墙壁上挂着粉色的浴巾,架子上摆着几瓶女性喜爱的洗发水和沐浴液品牌。 镜子里反射出一张小女生的脸,稚嫩、青涩,却又奇异地早熟,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期待。 这是她的脸,只不过是十几岁时的她,她应该还没有成年。 她很快对着镜子笑了一下,拿起手里有润色功能的润唇膏,在嘴上涂了一层,又抿了抿嘴,将蓬松的头发一下下梳理整齐,这才走出浴室。 她一蹦一跳地往楼下走——这里仍是她和许南语住的房子,只不过装修不同,应该是后来重新大装过。 楼梯口站了一道挺拔的身影,那是个男人,从背影看也就二十几岁。 林寻笑着叫道:“小维哥哥!” 最后两节台阶,林寻几乎是跳下去的,还伸出双手去抓他。 被叫做小维哥哥的男人适时转身,就像是预感到她的动作似的,同时用手稳住她的冲势。 林寻站定了,仰头看向男人。 男人面带浅笑,正是成年后的许亦为。 第65章 chapter 09 chapter 09 画面继续旋转,林寻还来不及反应,就进入下一个场景。 林寻刚看清眼前的画面就吓了一跳,当然不是惊吓的吓,而是猝不及防,心脏也怦怦快跳了两拍。 近在咫尺的是许亦为的睡脸,他正靠在沙发里,头歪向一边枕着抱枕。 林寻离得很近,显然是故意的,正准备干“坏事”。 林寻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虽然这个世界的“她”已经习惯了,她却还无法从舅甥关系中出来,还拿许亦为当长辈看。 幸而画面又一次旋转,周围换了新的场景。 林寻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也没有预感到将会看到什么样的画面,直到她发现自己站在警察局里…… 她在哭,而且已经泣不成声,旁边的警察正在和许南语对话,似乎正在安慰她们。 林寻擦了把眼泪,向四周张望,然后她看到了前几个世界就见过的张律师,却迟迟见不到许亦为。 林寻走向张律师,盯住他问:“小维哥哥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许南语脸上浮现出惊讶和担忧:“寻寻?” 张律师拍了拍林寻的肩膀说:“会找到的。” 会找到的是什么意思?许亦为失踪了? 林寻正要追问,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量挤了出去。 这之后的画面走向明确,却越来越不乐观。 一年又一年,每一年林寻等到的都是周围人的摇头叹息,有人说“一定可以找到”,有人说“也许他只是失忆了,等在什么地方”,而这些声音也越来越犹豫。 除此之外,林寻还在这些人当中看到了蒋延、余寒、余歆、蒋媛,他们也在安慰她。 可这些安慰的声音并不能缓解林寻的焦虑症,她频繁做着噩梦,总是梦到“小维哥哥”,她总是哭着惊醒,再难入睡,就那样一直躺到天亮,直到太阳出来才感觉到一点困意。 林寻的脸色越来越差,目光总是呆滞的,白天醒着的时候脑子就像是堵塞了浆糊一样,好像阿兹海默症提前到来。 她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似乎没有一个器官是健康的,她的精神总是恍恍惚惚,但她不在乎,药一把一把地吃却迟迟不见好,这也无所谓。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劝她,好像每一个人都已经走了出来,开始向前看,只有她在和自己较劲儿。 然而这在林寻看来,就等于是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他们都接受了小维哥哥的死,只是默契地没有说出来罢了——谁都不愿意当这个恶人,不想看到她崩溃,他们只是在用行动告诉她,生活还要继续,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还会运转,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就这样,画面一幕幕切换,直到林寻被这些记忆感染,和身体里“林寻”的意识达成前所未有的共鸣,几乎要融为一体了。 林寻好像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小维哥哥……” 林寻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她感觉到脸上的冰凉,感觉到有液体划过面庞,直到醒来。 一时间,林寻只觉得自己情绪起起伏伏,许久无法落定,心跳也催眠前要快,好像还有点心悸。就像是睡到一半做了噩梦惊醒,如果有心跳检测的话,可能会跳到一百三四十。 这的确是个噩梦,尽管林寻此前已有不好的预感。 柳周医生将林寻扶起来,林寻默默喝了一杯热水,对于柳周的问题充耳不闻,隔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林寻没有在诊室多待,等柳周医生开了药,她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走出诊室,蒋延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林寻想了想说:“好多了。” 蒋延却明显不信:“你确定?” 林寻没有强调自己真的没事,她曾是病人,当身边的人询问时她总是下意识说出“我没事”三个字,就像喝醉的人说自己没有醉一样。显然这个世界的“林寻”也有一样的习惯,蒋延听得多了就不信了,可是又忍不住不问。 林寻靠着座椅看着窗外的景致,脑子里却还在徘徊刚才那些画面。 既然樊小余说不要轻信任何人,那么她就选择用催眠的方式唤醒这个世界的记忆,她相信这比从他人口中说出来的故事要真实得多。 事实就是,因为她的提醒许亦为活过了十四岁,他成功躲过了那场车祸。又因为许亦为对她有救命之恩,许南语开始投资孤儿院,资助许亦为求学、做生意。许南语口中的“院里”指的就是孤儿院。 许亦为在生意上的天分毋庸置疑,他一定表现非常优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林寻很清楚地知道,一定是许亦为出事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意外”。如果只是意外,不至于死不见尸,或许是有人为因素。 但是是谁呢,为什么偏偏是许亦为,许亦为生前和什么人有恩怨? 直到蒋延取了药回来,林寻从座椅上起身,跟着蒋延往外走。 就在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位男性患者,林寻只下意识抬了下头,和来人打了个照面,便不由得怔在原地。 蒋延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林寻没有跟上来,还站在原地发呆,问:“怎么了?” 林寻回头看了一眼,对蒋延说:“那个人有点眼熟。” 蒋延摇头:“没印象。” 当然,蒋延不可能有印象,但林寻却清楚地记得,那个人叫王峥。相比上个世界王峥变化不大,虽然穿着简单休闲却难掩身上的商人气息,而且能在私人诊所就诊一定有些财力。 但问题是,这个世界的王峥会有什么心理问题,严重到需要看医生的地步——难道许亦为躲过了那次车祸,又换成其他人死在王峥的车轱辘下? 不,应该不会,如果有其他人死去,就说明达成质量守恒,那许亦为就不该在成年后死掉。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而且还是一长串的因果连锁效应,但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导致最终的结果,目前还不得而知。 这一次林寻没有向樊小余提出问题,她心里已经有数,原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根本不用寻找,当它出现时她自然而然就会意识到。 回去的路上,林寻的话多了起来:“蒋延,你还记得小维哥哥失踪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闻言,蒋延不由得神色凝重:“寻寻,你……” 林寻却将他打断:“我真的没事,只是因为这个病,因为吃药的副作用,我的记忆里也受到影响。我不知道自己记住的部分是真实的还是幻觉,我只是想和你确认而已。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寻短见,我会好起来的。” 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蒋延看向林寻,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蒋延在林寻眼中找到了一丝坚定,虽然她的脸色依然不好,眼神却比以往亮了些。 蒋延松了口气,说:“他的失踪很突然,我所知道的都是听你说的,他生意做得很成功,出事之前他原本是要出差,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上那架飞机,就这样不见了。” 也就是说,许亦为是在上飞机之前去了某个地方,进而出事? 林寻又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事?” 蒋延看了她一眼:“有,不过主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你的记忆出现混乱,你还说了很多……” 林寻追问:“是不是我讲了一些和你们的记忆、认知相悖的故事,所以你们以为我生病了?” 蒋延:“是的,不过你的身体检查很正常,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受到刺激影响情绪,引起一时的神经错乱。” 林寻不再言语,很快就在手机里找到一些文字记录,包括许亦为上飞机是哪一天,什么时间。 蒋延见状,说:“你现在的感受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所说的那些故事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们没有发生过。这几年你的压力越来越大,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考虑我的建议,但我还是想说,你有没有考虑换一个工作,这样或许能少一些胡思乱想?” 换一个工作? 林寻正要问她现在的工作是什么,随即就在手机里翻到一些文档,这里面记录着故事创意和人物设定,还有一些碎片式的构思。 原来她是小说家,笔名就叫“寻觅”。 林寻又上网搜到“寻觅”的作品,发现成名作也就是代表作,是一本叫《双面》的小说,而且已经出版。 故事介绍很简短,大概意思说的就是她现在的经历,女主人公经历了两个世界,她的大脑中也有着两个世界的记忆,她最爱的男人死掉了,但周围的人都说她有病,这种妄想症状意味着她患有精神分裂,根本不是所谓的平行世界。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该多么绝望啊,自己坚信的世界只存在自己的大脑中,身边所有信任的亲人朋友都觉得她疯了,而且这里面没有对错。最可怕的是,当全世界的正常人都觉得你疯了,而你却急需一个人的认同,通过这个人的嘴告诉你,你没有疯。 很快,林寻就翻到一些读者的评论,其中一条说:“我知道这是小说,但作者描述的角度太逼真了,让我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平行世界的存在,作者真的经历过?” 还有一条说:“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佩服作者的想像力,也很担心作者的精神状态,写到最后会不会连自己都真的相信了?” 放下手机,林寻收回发散的思维,这样问道:“对了,这几天是不是有流星雨?” 蒋延:“嗯,据说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三十几年才来一次,会持续三到四天。” 三到四天,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段地球的磁场也会受到波动,那么她应该还有机会再见到许亦为——从镜子里。 第79节 第66章 chapter 10 chapter 1 从医院回到家里,蒋延提议留下来陪林寻一会儿,也许他已经看出来林寻的反常。 林寻却摇头坚持要独处,并答应蒋延晚点会给他微信。 蒋延离开后,林寻便第一时间推开二楼书房的门,她相信这个世界“林寻”的秘密都在这里。 果不其然,书房里不仅有一整面墙的书籍,还有一张大书桌,书桌上摆着笔记本,上面有清晰明显的使用痕迹。 书桌的抽屉里还放着几本相册,相册里有很多“林寻”和小维哥哥的合照,一开始是小维哥哥抱着年幼的“林寻”,到后来“林寻”逐渐长大,脸上开始出现十来岁女孩特有的别扭和青涩,她的旁边依然是小维哥哥。 林寻在“她”脸上看到了羞涩,看到了小心隐藏的喜悦,还看到了一些患得患失。直到这些情感最终绽放开来,“她”的笑容变得明媚多彩,不再压抑隐藏。 林寻又打开笔记本,不一会儿就找到《双面》的出版稿件。 小说篇幅不长,只有二十三万字,而且是用第一人称自述方式,读起来代入感很强。 虽然林寻很清楚这个故事的大概剧情,细节却没有机会了解,尤其是这个世界“林寻”的心理活动和情感走向。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三个小时,林寻读了十五万字。 “林寻”的文字很细腻,尤其是感情部分,大概是因为写的是自己的故事,读起来令人心生向往,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林寻越往下读就越害怕,因这之后的剧情她已经料到了,她简直无法想像前面那样契合互属的感情,会是以男主角下落不明的方式结局。 网络上也有很多读者在“哭坟”,有的说这是最喜欢的纸片人男主;有的说如果自己是女主角,大概会自杀;还有的说经历过这样的感情,还拿什么勇气去爱下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去,天生一对、命中注定是令人向往的,却也让人害怕。 直到林寻看到三分之二进度的时候,剧情急转直下,先是男主角的失踪,接着是警方的调查,女主角的精神崩溃。 尽管已经知道结局,林寻的心却不由得揪了起来,隐隐期盼着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林寻没有坚持到大结局便已经感受到另一个“她”的天崩地裂,关掉文档之后她还有点缓不过劲儿,忽然想起自己在第一个世界曾经追过的一个剧。 那部剧有好几季,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即便是配角也是精彩的,每一个人的命运都牵动着观众的心。可那部剧的作者,却经常在创造出一个人物,赚足了大家好感之后再残忍地杀掉他。而且几乎每一季都会杀死一个人气角色,其他角色更是动不动就死一个户口本。 林寻追剧时总是在想,没关系,只要主角不死,主角是he就好。 直到最后一季,主角也被杀掉了。很多观众都说要给作者寄刀片,哭天哭地整夜睡不着。 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经历多次生死,本以为会看淡一切,竟然还会找到第一个世界那种身为普通人的感觉。 关上笔记本之后,林寻缓了好一会儿,随即来到洗手间。 她找到镜柜里的刀片,打开水管后调整出滴水声,又将手指割破,就像前一天晚上那样尝试与镜面链接。 然而林寻试了几次,不仅镜面没有反应,洗手间的灯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因磁场波动而闪烁。 林寻逐渐烦躁,却又碍于规定而不能向樊小余求助。就这样耗了半个多小时,林寻的手指上划了好几道口子,镜子里依然不见许亦为。 就在林寻已经放弃希望,决定再找其他方法时,天花板上的灯突然闪了一下。 林寻已经转身走向门口,脚下先是一顿,遂转身来到镜子前。 一秒、两秒、三秒…… 镜子另一边很快出现一个少年的影子,林寻不由得睁大眼睛,有些惊喜,有些怅然,甚至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微妙感觉。 她不知道这些情绪是自己的,还是另一个“林寻”的,也许都有,因为有两个“她”,便令这种情绪以双倍的方式呈现,酸涩也加了倍。 “是你!”小维看上去比林寻还要高兴,“我按照你说的躲过了那辆车,你看我现在好好的。” 小维还在镜子前转了个身,林寻看在眼中,眼角开始发热:“嗯,看到了。” 小维一顿,仔细打量着林寻的表情,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林寻说:“我已经知道你这次躲过去了,我在抽屉里找到一些我和你的合照,从我小时候到我长大。” 小维:“真的?给我看看!” 林寻很快打开手机相册,从里面翻出几张老照片,小维几乎贴到镜子上,盯着照片看了片刻,嘴里说着:“原来我以后长这样。” 小维跟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包括他们后来的关系,林寻说:“我妈妈没有收养你,但她一直在资助你的学业,你以后会经商,你很有天赋。” 小维问:“那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 林寻:“我在写小说,已经有一本出版了,写的是我自己的故事。” 然而这话刚落,林寻便又改口:“哦,也不是,是这个世界的‘林寻’的故事,是‘她’和你共同经历的故事。” 小维:“你不就是‘她’吗,你们是同一个人。” 林寻想了想,回答道:“这听上去很神奇,但我的大脑里存在好几个世界的记忆,每一个世界的版本都不一样。就在昨天,我经历的世界还没有你……” 小维:“因为我被车撞死了。” 林寻点头。 小维笑了下,那和成年许亦为的浅笑不同,更明朗不逊一些,却已经有了成年许亦为的雏形。 林寻盯着他的笑容,一时恍惚。 小维问:“你现在多大了?” 林寻回道:“二十三岁。” 小维:“我大你十岁,那我应该三十三了。那我现在是什么样,你叫另一个‘我’过来见个面?” 林寻却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小维原本还有一丝兴奋,见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快意识到不对,于是拧了下眉问:“怎么,我不是又死了吧?” 林寻吸了口气:“你失踪了,而且已经超过四年了。自那件事以后,‘她’就患上了情绪病,所有人都从过去走了出来,开始向前看,只有‘她’还没有放弃,一直在等你回来。” 这话落地,两人都沉默下来。 少年的脸上出现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早熟和世故,还有一些超越年龄和阅历的思考:“那许阿姨有没有去申请死亡证明?” 林寻摇头:“‘她’不同意,好像只要不走这道手续,这件事就还有挽回的希望。” 小维这样评价道:“真傻。要是我还活着,有没有死亡证明都会回来,那只是一道手续而已。” 林寻:“那不只是一道手续,也是‘她’心里最后的寄托,是可能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维垂下眼睛,隔了几秒又道:“再告诉我一些咱们之间的事?” 林寻想了想:“我妈妈在生意场上遭遇过几次重大危机,你帮了她不少忙,我妈妈很信任你。其实我妈妈看出来你和……‘她’之间有点事,最起码‘她’一直很喜欢你,而且从不掩饰。” 林寻本想说“我”,话到嘴边又改掉了。当然这些内容都是她从小说里看到的。 小维眨了下眼睛,瞅着林寻笑道:“什么‘她’啊你的,你俩不是一个人吗?都叫林寻。” 林寻:“还是不同的。” 小维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又问:“那我呢,也喜欢你吗?如果是的话,那该算两情相悦了。” 第67章 chapter 11 chapter 11 两情相悦? 林寻一时接不上话,因在她单纯的感情世界里这两个字的份量实在很重,如果非要说“有”,第一个世界的她和余寒应该算是。 不过…… 见林寻沉默了,小维似乎察觉出什么:“噢也是,在你那个世界我是你舅舅。” 只是这话刚落,小维又问:“那你觉得是你那个世界好,还是这里好?” 林寻回答道:“这很难比较。在我看来,当然是我出生的世界更有亲切感,但那里……并不好。或者这样说吧,我去过那么多世界,各有遗憾,还没有遇到一个大家都好的世界。” “为什么要大家都好?”小维说,“人活着,就是迎接各种不完美,人生就是残缺的。” 林寻没接话,这样看来不管是许亦为还是小维都有着超出一般人的智慧,看得更开更通透,没有那么多放不下。 林寻说:“如果这个世界的‘林寻’能像你一样,就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走不出来了。” 沉默片刻,小维没有接这茬儿,而是问:“聊聊你那个世界吧,我在那里是怎样一个人?” 林寻想了想,措辞道:“严肃、话少,生意奇才,有远见,不管我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在你看来好像都属于可掌握范围以内,似乎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难题。你非常有钱,不管我去哪个世界。只要我向你提出要求,你都可以按照你的方式帮到我。” 听到这番描述,小维垂下眉眼,隔了几秒才说:“金钱真是万能。有钱真好。” 林寻不知如何回话,现在的小维一定没有体会过金钱的万能,也无法去想像未来的他是如何操纵金钱。 林寻:“我一直都很佩服你。” 小维抬眼,挑了下眉峰,这又是一个“许亦为”式的动作,连细微处都一模一样。 林寻:“你不是从小就生长在富裕家庭,不是自小就培养起来的金钱观,你吃过苦,却没有陷入穷人乍富那些陷阱。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过不了这一关。而你的表现就像是生来就知道该如何运用金钱,你的目标很明确,你不是个斤斤计较勤俭持家的人,但你挣的每一分钱都花得很有道理。换做是我,我会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该如何处理,如何让钱生钱,如何投资才是聪明的,如何避免上当。” 小维没有针对金钱的话题继续提问,尽管林寻对他的评价非常高,他看上去却好像并不感兴趣,他问:“可能在那之前,我也去过很多个世界,千锤百炼才到这一步的。” “也许吧。”林寻说,“大概是因为我从一开始认识的你就是这样,所以在我的观念里,你就应该如此。” “那我这个人呢,给你的感觉怎么样?”小维又问。 林寻:“你很稳重,遇事不会慌乱,是我生活里的定海神针,我想不通什么就来问你。” 小维:“看来你每个世界都和我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林寻摇头:“也不是,有一个世界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因为那个世界的‘林寻’死掉了。还有我现在待的世界,也没有你。” 小维问:“不习惯?” 林寻:“说实话,是的。” 小维笑了:“如果我努力活下来,你会不会很高兴?” 安静了几秒,林寻才回答:“我当然是高兴的,但我想更高兴的是这个世界的‘林寻’。” 小维:“你不就是这个世界的‘林寻’吗,难道你会离开?” 林寻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小维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一点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意味,带了点好奇和兴趣。 而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很微妙的,她面对的是许亦为,却又不是那个许亦为,更像是一个热力四射的陌生少年,可在她的认知中镜子里的仍是“长辈”——一位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小将近十岁的“长辈”。 小维不等林寻给回应,又继续往下发问:“你那个世界的‘我’有什么喜好,不会只是赚钱吧。” 第80节 林寻:“还真是,起码我没见过你有其他的消遣。一谈到金钱你的话就会多一些,你对金钱很有研究。” “真是个无聊的老男人。”小维摇头,“那我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 林寻有点想笑:“咱们很少一起吃饭,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至于颜色……深色系你都喜欢,比如黑色、灰色、棕色。” 小维皱了皱眉心:“不仅无聊,而且无趣,就像是世界里的npc工具人。” 林寻:“你给我的感觉是,你不会轻易在任何世界里与人深交,也不会轻易付出情感,因为迟早要离开、迟早会失去,所以你把一切都看得很淡。” “哦。”小维似乎对于那个“老气横秋”的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很快又问,“那在你的世界里,你有感情生活吗?” 林寻惊讶地看见小维脸上划过一丝玩味:“算是有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叫算是有?”小维抓住不放。 林寻叹气,没想到连许亦为都没有问长问短,却在这里被少年小维刨根问底,而且不管是成熟的他还是青涩的他都一样难以打发。 林寻:“那就是有,我有个初恋,他叫余寒。我和他,还有他的妹妹余歆,还有一个叫蒋延的,我们四个人是发小。不过因为一些事,我和蒋延的关系曾经不那么和睦。” 小维来了兴趣,又问原因。 林寻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这样热衷,就像是冠上“八卦”属性的许亦为,她大概讲了一遍来龙去脉,又回答了几个问题。 直到林寻无意间提到在穿越时空之前,曾自认为患有精神分裂,这又引起小维的另一波兴趣,尤其当林寻说起另一个“她”。 小维的脸色变了几次,起初还在笑,到后来逐渐严肃,越发像是那个成熟的许亦为:“你是说,你和自己打架?你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林寻:“就我了解是这样的。另外我还遇到一个叫樊小余的来自高维世界的穿越者,以后你也会认识她。据她所说,你是在我之前被他们选中的人,你也通过了考试,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却选择放弃。” 小维:“高维世界有什么意思,还是这里好,更有挑战性。” 林寻:“那你要先确保自己活下来,要是命没有了,什么挑战都不存在了。” 听到这话,小维双手环胸,和镜子拉开一点距离,瞅着林寻似乎正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点头说:“你说得对,那我该怎么做?” 林寻吸了口气:“你要记清楚我说的时间,只要那天你按照原本计划去出差,应该就可以躲过去。我想就是因为你在出差前见了某个人,因此才……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知道他会带来危险,你连留话的时间都没有。” 小维点了下头:“如果我没有死,你就不会生病了对么?” 林寻:“是的。” 小维:“行吧,那就按照你说的。” 林寻不由得笑了:“一言为定。” 小维微微瞪大眼,又将脸靠近镜子:“嘿,你笑了。你还是笑一笑好看。哦,是更好看。” 林寻轻咳了一声,还是无法习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不仅突然“返老还童”,连性格都变成另外一种不着四六的模样。 一阵沉默。 小维又收起刚才的表情,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做到了,那咱们是不是就见不到了?” 这个问题林寻没有深思过,但按理说应该是这样。 透过镜子对话,应该就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而触发的,一旦走向改变、目的达到,他们将会在同一个世界里见面,自然就不会再需要通过镜子。 林寻:“其实我不希望再在镜子里看到你,看不到你,就说明一切顺利。” 小维:“这倒是,隔着一道镜子挺奇怪的,还是见到真人更有意思。我在这个世界看到的‘你’还是个小不点,还会哭鼻子。” 他指的是只有四岁,被他救下的林寻。 林寻笑了下:“谁小时候不哭鼻子?” 小维也笑了,瞅着她好一会儿,说:“我该走了,我是偷跑到洗手间的,待会儿会有老师查房,被抓到了要罚站。” 林寻:“好,那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希望你……一切平安。” 小维笑意深了几分:“你等我。” 第68章 chapter 12 chapter 12 林寻不知道这次小维能否活下来,就像她穿越那么多次,每一次改变都会触发新的危机。可是再一想到他是许亦为,便又觉得或许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他是可以的。 临睡前,林寻躺在床上整理着思路,按照她现在的年纪推算,如果小维成功了,那么明早醒来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也许在这栋房子里她会见到这个世界的“许亦为”。 是的,一定可以,如果是他一定可以。 林寻就这样给自己心理暗示,一边想着一边渐渐睡了过去。 数小时后,天亮了,林寻自然醒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翻开手机,查看通讯录和聊天窗口的变化。 置顶的第一个窗口就叫“许亦为”! 林寻瞪大了眼睛,静了几秒才相信这不是幻觉,就是他,她没有看错,他改名字了。 再点开窗口,她和许亦为最后的对话是这样写的: 许亦为:“还有一天就回了,等我。” 林寻:“知道啦,记得买礼物,但不要剧透,我要猜是什么!” 许亦为应该是出差了,这段对话是昨天的,也就是说今天许亦为今天会出现。 林寻对着手机笑了一下,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有点不太敢相信,居然这么轻易就成功了? 随即林寻又对自己说,许亦为不是她,他有钱有办法有能力,只要大概方向指对了,余下的小危机就都可以解除。 可是…… 林寻的喜悦持续了还不到三秒钟,她便敏锐地意识到不对。 如果许亦为活下来了,那这不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了吗?就这么简单吗?如果完成了,按理说樊小余就会带她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考核世界? 想到这里,林寻尝试呼叫樊小余:“你在吗樊小余,我想请问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了吗?” 樊小余回应了:“当然没有。根据我这里的进度显示,你只达成了30%。” 只有三分之一? 林寻:“可是许亦为已经活下来了,我还需要做什么?” 只是这话刚问完,林寻便自问自答:“好吧,我知道任务要我自己探索,我不该问你。” 樊小余只“嗯”了一声,带着笑意。 林寻下了床,走进浴室洗漱的时候还在和樊小余闲聊,前面的紧张感已经因为许亦为的存活而消解:“能不能告诉我像是这样的考试有多少次?” 樊小余:“这不一定,许亦为经历了三次。” 林寻:“看来考试难度不同,经历的次数就会不同?” 樊小余:“是的。” 林寻:“我记得你说过,你只有一次,而且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的考试,我想那一定非常难。” 隔了几秒,樊小余才回答:“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走那条路,因为我关心的人,我爱护的人,都死光了。我只能回到过去挽救他们,不成功我就一起死。” 这样听起来,似乎像是在考验时空穿越者的勇气、解决困难的能力、破釜沉舟的魄力,以及是否有为他人两肋插刀的决心。而这个“他人”指的可以是亲人,也可以是朋友,甚至可以是不相干的路人。 林寻:“你说你们原来有九个人,现在还剩下七个,你们是伙伴对吗,是不是需要有团队精神,还是大家习惯了独来独往?” 樊小余:“平时执行任务都是一个人,但到了关键时刻,需要团队发挥作用,我们要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队友。” 林寻:“既然平时都是一个人,那么队友之间的默契和信任感是什么时候培养的?” 樊小余:“等你加入了你就会知道,到那个时候你别无选择,你只能,也只会选择相信大家。大家也是一样。” 林寻一时不明白,但樊小余似乎不想多解释,林寻便又问:“九个人变七个人,那两个人离队了吗?” 又隔了片刻,樊小余才回答,语气比刚才严肃了几分:“一个牺牲了,一个……背叛了。” 背叛?! 那就是说,这个团队也并非是无坚不摧的,也会有人在选择相信团队之外,选择另外一条路?那必然是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林寻:“对于背叛者,你们会怎么做?” 樊小余:“通缉、逮捕。绝不能放任这个人多重宇宙里,他只会搞乱这里面的秩序。” 林寻没有再追问,只是突然从心里生出某个想法:许亦为已经通过考试却在最后拒绝加入逆行者,会不会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认为自己可能会因为某些个人选择而背叛团队? 林寻心不在焉地擦完护肤品,又换了一身居家服便走出房间,一路来到楼下的饭厅,她先四处看了一圈,随即打开冰箱翻找食物。 早餐草草解决,林寻边吃边想,既然这个世界的任务没有结束,那就是谁还有另外一件事待解决。但这件事又不可能是外人的事,一定与她息息相关,或者与许亦为有关,这样她才有机会知道是什么事,谁的事。 还有,许亦为活了下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有另外一个人死掉?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点开手机开始翻看熟人的信息。 蒋延、余寒、余歆都好好的,母亲许南语的聊天窗口也在。 等等…… 林寻的视线忽然定住。 只见她和许南语的聊天窗口显示的最后说话时间,竟然停留在四年前? 四年前,她只有十九岁,那么…… 林寻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快速走出饭厅,并且边走边向四周的墙壁上张望,有的地方还摆放着许南语的独照以及她们母女的合照,但照片里的“林寻”比现在要小几岁。相框下缘可着时间日期。 林寻一张张看过去,越看心里越慌,因为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张正是四年前的。 也就是说这四年来没有照片,也没有通信往来,那就是说…… 林寻的思路刚走到这里,大门处响起了开门声。 林寻正站在台阶上,视线转向那里,正好看到门开了,一阵冷风涌入,随即走进来一道挺拔的男人身影。 他穿着棕色的中长款大衣,手里拿着行李箱和手机。 男人抬了下眼,进门后第一个动作也是在寻找林寻的身影,直到他看到站在楼梯上的人,锐利的眉眼弯了弯,唇角勾起,淡化了原本的桀骜不驯。 虽然在五官轮廓上,这个许亦为比林寻记忆中的他更年轻,更张扬,却也少了几分严肃和不苟言笑。 林寻走下台阶,就听到许亦为说:“怎么站在这里?吃早饭了吗?” 林寻来到他跟前,仰着头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男人。 第81节 许亦为摘下围巾,脱掉大衣,又问:“怎么这种表情,盯着我的脸看,就能猜到礼物是什么?” 林寻终于找到语言,先是摇了一下头,随即问:“我妈妈呢,她怎么不见了?四年前是不是……” 是不是出事了?林寻问不出口。 虽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经历失去母亲的世界,却依然无法习惯这件事。 听到这话,许亦为的笑容逐渐消失,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连他看向林寻的眼神也开始转变。 几秒的沉默,许亦为上前一步,双手握住林寻的肩膀,问:“是你?” 林寻正要开口,又听到他说:“镜子里的林寻。” 林寻点头:“是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通过许亦为手上的力道,她隐隐感觉到他压抑的激动,但他很快就忍耐住了,深吸了一口气,这样说道:“听我说寻寻,你妈妈在四年前……遇害了。” 第69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遇害? 是遇害,而不是自杀。 林寻下意识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一时觉得冷,大脑也有一瞬间地停滞。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可以的,这次也一定可以,只要知道许南语遇害前做了什么,遇见了谁,就可以避免这场不幸。 不,不止如此,还要进一步确认凶手的身份才行。 抓住他,制裁他,只要凶手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就可以达到质量守恒,那么无辜的人就都可以活下来! 是的,就像是前面世界里侵犯余歆的导演和行凶的王助一样,只要该死的人死掉了,那么…… 林寻的思路走到这里,便立刻联通和樊小余的对话:“樊小余,如果我能找到杀死我母亲的凶手,让这个人受到应得的制裁,是不是我母亲就不用死了,我也不会破坏这个世界的秩序,它会保持平衡,正常地运转下去对吗?” 隔了片刻,樊小余才回答:“你所谓的应得的制裁是什么?” 林寻一顿,跟着说:“让该死的人死掉,该活的人活下去。” 樊小余:“你这样想很危险。” 林寻:“什么意思?” 樊小余:“什么是该死的人,什么是该活的人,如何界定,是你来判断吗?现实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律,遵循自然规律,而不应人力干预。” 林寻:“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人都有私欲,如果拥有能力的人任意干预他人的生死,从自己的角度去判断谁该死谁该活,一旦这个人的能力过大,就会成为独裁者。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故事,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这个世界给我的,是它告诉我杀人偿命的道理,我并非因为一己好恶就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力。” 樊小余只说:“我不会干涉你的做法,也不会告诉你应该怎样选择,我只能说,你需要去承担不同选择所产生的不同后果,我作为引路人和考官,会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后做出判断。” 林寻不再发问,结束对话后便看向许亦为,他的神色里浮现出一丝担忧,而且那双眼睛里装了很多问题,似乎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而和眼前的许亦为相处对林寻来说也是新奇的,他明明比第一个世界的许亦为年纪要大,看上去却更为年轻鲜活。当然,这个世界的许亦为是正常的三十三岁,第一个世界的他也许已经经历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世界,过于成熟也是正常的。就好像她,第一个世界十八岁,可现在的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应该算多少岁。 林寻和许亦为一起来到饭厅,许亦为煮了一壶茶,并将热茶送到她手里,坐下来说:“你一定有问题要问我。” 林寻点头:“我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之前找到的记忆是通过催眠。我想知道我妈妈是怎么遇害的。” “你跟我来。”许亦为话落便走向一楼的书房,林寻很快跟了上去。 书房的布置和许南语在时一样,但看得出来现在是许亦为在使用,他的卧室也在一楼,和这个世界的林寻分开两层居住。 许亦为从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一支录音笔和一个档案夹,将它们递给林寻:“我想或许有一天还会再见到你,你会问我这些事,所以在出事之后我就凭着记忆将它们记录下来。这里面有她遇害之前的行程记录,还有遇害前几天她接触过的人、做过的事。” 林寻一页页翻看着,这上面的记录很详细,录音笔也塞得满满的,可她现在还无暇去听。 许亦为又道;“我尝试过回到那以前去改变,最起码要阻止她出门,可是……” “可是?”林寻问,“是不是不管你怎么改变,都会造成新的因果,会有其他无辜的人死掉?” 许亦为:“不是,是我的能力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寻惊讶道:“怎么会?” 许亦为:“原因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的能力也没有恢复。” 林寻:“那你……你在发现能力消失之前,有没有去过其他世界?你是怎么发现能力消失的?多久了?” 许亦为:“就是和你在镜子里对话之后不久,我后来尝试使用能力再和你联系,也尝试过去其他世界,都不行。” 许亦为看上去很平静,还透出一点落寞,显然失去能力对他来说也是挫败的,但因为过了很多年,他已经接受现状了。 林寻也有点懵,思路卡壳,但她正在试图解释这一切:“原来是这样……可能,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我改变了你的因果,我触犯了时空法则,你虽然活了下来,但作为代价你会变成普通人。或许这里面还有其他原因……” 许亦为看着林寻良久:“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去改变,所以我将当时的细节都记了下来。你的能力还在,你不害怕失败,但这件事很危险,我还是希望不管做任何事,都要先保障自己的安全。” 林寻醒神,说:“我会的,其实这个世界对我也有局限,有一条新的规定我一定要遵守,那就是我不能死,所以我一定会小心。” “不能死。”许亦为问,“为什么?” 林寻:“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另一个你会遇到一个叫樊小余的女人,她来自一个时空穿越团体,她会选中你,还会让你参加考核。另一个你通过了三次考核,但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是放弃加入他们。而我现在正在进行第一次考核,条件就是不能死亡。一旦我死亡,我在这个世界的旅程就结束了,就算这种死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我的意识也会去往下一个世界,不会再回来这里。但这个世界对我很重要,因为直到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原来存在着我妈妈不用自杀的故事版本……” 林寻话锋一转,很快将第一个世界许南语自杀、蒋媛溺亡以及苏云精神分裂的故事告诉许亦为。 许亦为听后问:“这么说,你是被另一个‘林寻’误导之后,才产生了错误认知?” 林寻回答:“差不多是这样。但也因为‘她’,我得知一些时空法则。” 许亦为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寻看着他的表情,却因为他落下眉眼而难以看清沉淀在里面的情绪,只能隐隐感觉到那股平静中的一点波动。 林寻又翻看了几页资料,嘴上说:“能不能再跟我讲讲这个世界的事?或者待会儿我再去找柳周做一次催眠……” 她正说着,资料翻到中间,露出几张照片和一大段人物介绍,她扫了一眼过去就愣住了,倒不是这些照片都么可怖,而是照片中的女人她认识——正是苏云。 “苏阿姨怎么也在这里?”林寻问。 许亦为看过来,说:“事发那天,你妈妈和苏阿姨有约,她们当时应该在一起,苏阿姨比较幸运活了下来,但因为受到刺激精神错乱,到现在还在治疗。当时有很多媒体去报道采访这件事,因为苏阿姨说她见过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在那里你妈妈没有死,你和她一起生活,很开心,苏阿姨的儿子蒋延还在追求你,你们很般配。” 林寻:“这段描述就和咱们在镜子里对话之前一样,那时候这个世界正在迎来一场流星雨,地球磁场受到影响。” 许亦为:“也许就是因为磁场效应,令平行世界之间产生连接,有些人比较敏感,因此感受更强烈。” 许亦为边说边伸长手臂,手指捏住资料一角,又往后翻了一页,示意林寻往下看:“你刚才说的柳周医生,就是她吧?” 林寻看向照片里的女人:“对,是她。” 随即她就看到资料介绍里写了这样一行字:柳周,心理咨询师、科幻悬疑小说作家,代表作有《多重》。 旁边还有一张照片则拍着《多重》的封面。 柳周写小说了? 直觉告诉林寻,这本小说或许与她要寻找的关键有关。 许亦为很快说道:“这本小说是我收购的出版公司出版的,写作灵感就来自苏阿姨的讲述。当时苏阿姨曾接受过柳周的治疗,后来柳周就按照那段故事创作了《多重》,讲的就是多重宇宙之间的影响,还包括蝴蝶效应。我作为投资者,让编辑将你和我之间的故事,以匿名的方式转达给柳周,她将这部分也融入进去了。但有一件事非常有意思……” 许亦为前面的描述听上去对救下许南语没有什么贡献,但林寻相信这里面一定有某种联系,否则许亦为不会将它加进来。 直到许亦为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多重》,递给林寻说:“你看了就会知道,这里面不仅提到苏阿姨的故事和我让编辑转达的故事,还描写了一个连环杀人案,并提到一个关键人物——杀人凶手。” 第70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我要见柳周,还有苏阿姨。”这是林寻在快速翻阅过资料和小说《多重》之后,对许亦为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的许亦为正在厨房里做饭,他将菜和饭端上桌,看向林寻:“我来安排。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 的确,太阳早已落山,林寻花了半天时间来熟悉这个“新世界”的信息。事实上这已经比她想像的要快得多,如果不是许亦为一早准备好资料防患未然,她要浪费的时间只会更多。 在《多重》的描述里存在着两个世界,因为一场流星雨而发生磁场碰撞,令这两个世界的磁场产生紊乱。后来因为女主角获得某种神秘力量的提示,警告第一个世界早该死掉的某个角色,进而拯救了他的生命,没想到却因此改变这个世界的因果关系,令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 这里面有三分之一的内容一个叫cloud的女人的自述,她是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的患者,原型就是这个世界已经疯掉的苏云。 cloud说,在她和朋友阿语最后一次见面时,她们遭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攻击,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遭此不幸,只记得阿语为了保护她,被男人捅了好几刀。而她为了跑到有人的地方需求帮助,最终逃过一劫,却也因此受了伤。直到她醒来,听到阿语遇害的消息。 cloud提到很多她和阿语相识的片段,还提到阿语和一个神秘男人的交往,那个男人失踪了,只给阿语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当时cloud刚生下一个男孩,她们还开玩笑说,如果阿语生的是女儿,那就是青梅竹马。 而在cloud确诊精神分裂之后,在接受心理医生治疗期间,她又提到大量的与现实相悖的故事,连细节都描绘得极其生动,就好想它们真的存在过、发生过,就储存在cloud的大脑中。 在这些故事里,阿语活得好好的,事业也做得很成功,她的女儿和cloud的儿子是公认的一对。 至于小说《多重》里描述的凶手形象,基本上是根据苏云的“疯话”勾勒出来的。凶手是男性,按照年龄算如今已经是中年人。 他用刀的手法很娴熟,并不像是冲动犯罪,也没有慌乱,可以推断出死在他手里的人不止阿语一个。 林寻如梦初醒,虽然时间已经很晚,却还是冲进一楼的书房找许亦为。 这会儿距离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林寻的眼睛出奇的亮,瞳孔微微收缩,看上去有些兴奋。 而许亦为正在处理公事,见林寻进来便快速结束手里的电话,看了眼她身上略显轻薄的居家服,起身后先拿起旁边的外套递给她。 林寻将许亦为的外套罩在身上,又将在房间里做好的笔记摆在许亦为面前,上面的痕迹虽然有些凌乱,但林寻的思路却很清晰。 “其实你也有怀疑的是吧,否则你不会投资心理诊所,聘请柳周,你还让人提供写作材料给她,你希望通过柳周的治疗问出更多内情。” 许亦为已经失去穿越时空的能力,可他有钱有资源,对他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更进一步去干涉警方的破案过程。 林寻又指向小说《多重》里提到的男性凶手,随即说:“这个人的原型也是柳周的病人,名叫程朗,他坐过牢,因为确诊精神分裂而提前出狱接受治疗。后来经过心理医生的判断,认为他一直有暴力倾向,因此一直到现在都关在强制治疗所里。” 林寻每说一条,手指就会指向相应的笔迹,许亦为只安静地听着,并不打断,这一刻的他不仅沉默而且深沉,倒有几分像是第一个世界的他。 林寻时不时停下来看着许亦为的表情,就像是希望得到他的认可一样,希望借此证实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她是“初来乍到”,需要大量时间去熟悉这一切,却又碍于时间紧迫而无法细嚼慢咽,在短短几个小时里读完资料、梳理线索、得出结论,大概率是会出现错漏、误差的,所以就更加需要一个对内情了解透彻且有精准判断力的人来肯定。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亦为的表现却有些令人看不透,就好像有什么保留似的。 林寻一时不解,这些资料都是许亦为提供的,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表情:“如果我想见这个程朗,你也可以安排吧?” 许亦为又看了林寻一言,点头:“可以。” 林寻:“但是?” 以林寻对许亦为的了解,这后面一定还有转折。 许亦为扯了一下唇角,终于露出浅笑:“但是,我不希望你先入为主地下判断,这个程朗未必就是你要找的凶手。” 林寻:“就你给的资料来看,程朗被捕之后,就在没有同样的杀人手法出现。我妈妈不是第一个死在他手里的人,在她之前的女性死者都是短发,穿着白色的长大衣,戴着深蓝色的围巾,还喷了桂花香的香水。这些特质单独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被害者画像。凶手精神不正常,他要杀的不是我妈妈,而是叠加了这些元素的女性。” 第82节 许亦为回应道:“但是程朗至今都没有承认杀了她们,他只是和这些女性有过接触。你妈妈和苏阿姨见面那天,程朗正好到过附近,可惜没有监控拍到他们是否有接触。” 林寻:“那么除了程朗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去过那里吗?” 许亦为:“这我不确定。但不排除有其他可能。” 林寻:“既然你不能确定就是程朗,为什么还要在资料里写得这样详细?你给的资料引导性非常强,谁看了第一反应都会倾向认定是他。” 隔了几秒,许亦为才回道:“因为程朗是从表面看最有嫌疑的人。就算他不是凶手,我相信他和凶手也是认识的,否则不会产生这么多巧合。” 林寻:“苏阿姨不是见过凶手吗,她没有指认?” 许亦为:“她因为惊吓过度,没有看清凶手的正脸,只能判断出是男性。” 许亦为又道:“我之所以准备这些资料,就是因为我知道一旦你‘出现’,你一定刨根问底。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改变这一切,就像当年你提醒我,救了我的命一样。” 林寻看向他的眼睛,轻声说:“谢谢。” 不只是因为许亦为这份努力,也因为他这份心思,有钱有能力是一回事,将心思花在什么地方是另外一回事。 “不用谢,许阿姨对我有恩。这是我应该为她做的。”许亦为挪开目光,又拿出纸和笔,一边画一边示意林寻。 林寻凑过去看,只见他在纸上画了两条平行线,并在线的一头标注a和b。 许亦为说:“按照苏阿姨的情况,她所在的世界是a,但她说自己见过b世界的故事。而你先到了b,你改变了b世界我的故事,因此衍生出a这条平行线,形成一个新的平行世界。” 林寻接道:“而在b之前,我还去过c。那个世界你死于一场车祸,没有活到十五岁。” 许亦为:“这三个世界的故事版本虽然不同,却保留了两个共同点。” 林寻:“你指的是我可以作为媒介,和过去的你对话?” 许亦为:“你不是媒介,真正的媒介是这场流星雨。” 就在这时,许亦为拿出手机刷了两下,遂递给林寻,就在今天晚上,流星雨将会出现在梦城上空,新闻里还标注了梦城最佳的观测点。 许亦为问:“在这之前你去的那些世界,有没有发生过通过镜子对话的事情?” 林寻摇头:“没有,我从镜子里见过其他世界的自己,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像是幻觉,更不要说对话了。” 许亦为又点了几下手机:“看这段,这是十九年前的新闻。” 林寻一眼扫过去,不禁怔住。 原来在十九年前也有过一场持续四十八小时的流星雨,规模很大,但因为当时的小维住在孤儿院,没什么机会接触外界,更不要说去关注什么流星雨了,因此镜子里的小维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许亦为:“我是后来很多年以后寻找这件事的答案才发现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投资这方面的研究,发现你和我跨度十九年的对话,和地球的磁场波动有很大关系。不止你我,在其他地方也有人发生过类似的事,但他们都是普通人,有的以为这是灵异事件,有的知道这可能是时空对话,但只能透过媒介看到过去的画面,什么都改变不了。” 林寻说:“既然证实了流星雨就是关键,那么我可以再借助今晚的流星雨去提醒过去的你,让他去救我妈妈。” 许亦为缓慢地吸了口气:“但这样就会进一步改变因果,会产生新的影响。” 林寻:“我知道,有可能会造成其他无辜者死亡,但有一种办法可以两全其美,就像我和樊小余说的那样——让该死的人死掉,该活的人活下去。” 许亦为仍然很平静:“你指的是凶手。” 显然这些年在他的研究和分析当中,他已经推断过最佳方案,只不过因为能力消失,只能等待林寻的“回归”。 林寻:“我知道这很难,而且我无法参与,只能让那个时间的你去实现。对了,我想知道那个时候的‘林寻’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吗?” 许亦为摇了下头:“我试探过很多次,她对此一无所知,这个世界的‘林寻’能力还没有觉醒。” 能力没有觉醒?原来不是每一个世界的林寻都具备能力吗? 可惜现在的她无法回到四年前许南语遇害的时间段,夺舍那时候“林寻”的身体,如果可以,她和许亦为联手将会有更多胜算。 这之后林寻又和许亦为讨论了一些细节,便回到自己房间里等待流星雨的到来。 期间林寻和樊小余还发生过一次对话,林寻问:“那个黑化的‘林寻’到处吸收其他林寻的能量,是不是其中就包括能力没有觉醒的林寻?” 樊小余回答道:“是的,能力还没有觉醒,不代表没有能力。只要是‘林寻’,就具备一定的能量值,而且dna相同,吸收之后更容易融合,不会排异。反过来,能力还没有觉醒的林寻,意识状态会比较混乱,遇到黑化‘林寻’的入侵,第一反应就是精神分裂,会以为自己只是疯了,根本不会想到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前来夺舍,做出的抵抗也会比较消极,会下意识将这些现象归咎于是自身的问题。” 原来如此。 林寻很快想到第一个世界的自己,她当时的心路历程就和那些能力尚未觉醒的林寻一样,凡事都从自身上找问题,认定就是心理病,哪里会想到去抵御外敌。而且严格来讲,那也不是外敌,只是不同版本的自己,就像是人造人、复制人一样,虽然都拥有独立的意识,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却是同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么许亦为的能力消失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林寻正在沉思,就听到樊小余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林寻:“我要去救我的妈妈。” 樊小余并不惊讶:“我还以为经过这么多世界,你已经放弃了。” 林寻:“我从未放弃,只不过有一度,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因为那时候我以为这是注定的。但现在看来,原来真的存在我要的‘完美’世界。既然存在,那我就要为它去创造可能性,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开。” 说到这,林寻问:“我救了小维的命,但这个世界的任务并没有结束,是不是就是因为任务的最终目标在于我的心结?” “你很聪明。”樊小余说,“我能看到的显示是你已经找到任务目标,而且随着你的决心它变得越来越强烈。” 林寻轻轻吁了一口气,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原来她的心结、执念从来都没有变过,她一直都想弥补、补偿十几岁时的缺失。难道真像是心理学描述的那样,人要用一生去治愈创伤? 有所不同的是,这世界上的普通人都没有机会去挽救亲人的生命,心里留下太多遗憾和伤痛。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人类历史才衍生出意识、精神、灵魂的说法,人死去了只是身体的消亡,思想和精神会留存下来,意识体会进入下一次轮回或下一个世界。缘分尽了就不再相见、一别两宽,没有尽就还会再续。 …… 接近凌晨时,林寻等在洗手间里。 这一次她很安定,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坚信小维一定会出现。 林寻试了两次,洗手间的灯就开始闪烁,紧接着镜子的画面出现波动。 林寻凑近镜面,等了几秒钟就在里面看到十四岁的小维。 小维也看到了林寻,先一步露出笑容:“嘿,我就知道会见到你!” 林寻却没有时间叙旧说笑:“小维你听着,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比之前的状况还要重要,你一定要记下来!对了,你有纸和笔吗,你先去拿,我可以等你。” 小维没有动:“我怕我回去,就看不到你了。你放心,我记忆力很好,你说的我一定都能背下来,等我回到宿舍再写下来,我保证!” 林寻看着镜子里小维那双充满决心和热切的眼睛,最终妥协道:“好,我会讲得慢一点。” 接下来,林寻用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将资料上的重点念给小维,比如死于程朗之手的女人遇害时间和地点,当然也包括许南语。除此之外还有许亦为在未来的投资,未来将会发生的重要事件。 小维时不时浮现出惊讶,好像不太相信未来的自己这么本事,却又因此充满了信心。 直到林寻提到小维的能力会消失时,小维的笑容终于落下,沉吟片刻说:“所以我的机会只有一次。” 林寻:“其实我一开始就只想救我妈妈。可现在咱们知道他还杀了其他无辜者,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去尝试救下她们的命……我知道这很危险,所以你一定要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如果发生冲突,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小维再次笑了:“如果顺利的话,在他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将他抓起来,后面的人就不用死了!” 林寻却没有这样乐观:“我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更大,万一……” 小维:“不管怎么样,总要试试才知道。” 林寻没有接话,看着小维跃跃欲试的模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些男性骨子里生来就有英雄主义。只是不知道后来的许亦为怎么会变成那样,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既然每个世界的许亦为dna相同,就说明第一个世界的许亦为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做出不同的选择,这才逐渐生出另一种性格。 林寻生怕小维忘记,又反覆重复着前面讲过的重点,直到小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之前说在你那个世界,你失去了你妈妈。这就是你无论如何都要改变历史的原因?” 林寻先是一怔,随即说:“也许吧。如果不治好这块心病,我永远都无法开始下一段人生,就算我去再多世界,我的心结也会永远停留在第一个世界——人总要朝前看。” 小维将双手环在胸前,笑道:“你的语气还真像……” 可他只说了一半就顿住。 林寻问:“像谁?” 小维:“像我们福利院的一个老师。” 话锋一转,小维又问:“那么当你做到以后,你会去哪里?” 林寻:“我也不知道,我无法选择要去哪个世界,也不会提前知道,我一直都是被动的。” 小维:“就没考虑过留下来?” 林寻垂眸想了想,说:“离开或留下来,也不是我能选择的。” 林寻又将问题抛回去:“你呢,你去过多少个世界?你有想过留在那些世界吗?” 小维:“对我来说区别不大,在哪里都一样。不过这个世界更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在镜子里对话。我想留在这里生活没什么不好,还能通过你提前拿到未来生活的攻略,就像打游戏开了金手指作弊器一样。” 正说到这,顶上的灯再次出现波动,灯泡一闪一闪,像是快要憋了,镜子里的画面跟着出现波动。 林寻和小维同时意识到这次见面已经走到尾声,小维动作更快,他一下子贴到镜子前,盯着林寻说:“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你说的,十九年后见!” 小维的画面消失了,镜子里再次出现林寻的模样。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怔怔出神,感觉有些茫然,有些微妙,因对她而言只是睡一个晚上的不同,但对于小维却是十九年。 “我是不是做错了……”林寻这样自问道。 隔了几秒,林寻又问樊小余:“按照你的计算,是否真的存在我想要的那种‘完美’世界?我这样问你,不算作弊吧。” “不算。”樊小余说,“几千万种算法,总有一个是你要的,它当然存在。但它需要不断去尝试,精准到每一个细节。” 这话落地,樊小余又反问:“问题是这样的世界真的‘完美’吗,你真的会满意吗?” 林寻:“什么意思?” 樊小余:“就我对人类的了解,人的欲望和贪婪是无穷无尽的,根本不会见好就收。只有将一个人拥有的一切完全剥夺,他才能体会到曾经拥有的价值。” 林寻:“我并不是你说的那种贪婪的人,我要的不多。金钱、名利、爱情我都没有贪过。” 樊小余:“那只能说你不需要过普通人过的关卡,并不代表你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也许你会更贪婪。不过这也是优点。” 林寻:“我不懂。” 樊小余:“我这样说吧,我们当中也有从普通人中筛选的成员,她过的关卡更多也更复杂,金钱、名利、爱情、亲情,这些在咱们看来不是问题的难题,她关关都过了。现在的她比我们看得都要淡,就像是人类所说的‘冷血动物’。她说那是因为她的欲望已经被彻底消解,没有了欲望自然就不会再贪婪、自私。贪婪、自私如果一味放任,就会造成灾难,但如果能正确引导,就会引发正向的因果。” 林寻:“你之前说的背叛者,就是因为他造成了灾难?” 樊小余:“是的。” 林寻:“你担心我也会变成这样的人?所以你不仅是在考验我,也是在监督我,如果我出了岔子,以你的能力可以随时将我杀死?” 虽然这样想有些恐怖,樊小余却没有否认:“我们每一个成员都需要过这关,你并不是唯一被监督的对象。我现在提醒你,也是希望你不要走极端。” 林寻不由得想到另一个“她”,那个黑化的“人格”,又问:“那黑化林寻呢,她算不算是走极端?她搅乱了时空秩序,为什么你们没有杀死她?” 隔了几秒,樊小余才回答:“她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只有两个结果——逃亡和死亡。” 林寻打了个冷战,虽然说的是另一个“她”,却有一种自己也被牵扯在内的感觉:“这也是你们算出来的?” 樊小余:“几千万个算法,她的结果惊人得一致,只是差在过程上。” 第83节 林寻很快生出新的疑问,就是樊小余这些已经跳脱出三维世界的逆行者,他们的命运是否也存在于算法之内? 樊小余的回答就和林寻的推测一样,既然是已经跳出三维世界的高维世界人类,自然就不会被三维世界盖棺论定,对于三维世界的算法对他们已经无效。 这听上去有一种跳出轮回的感觉。 林寻又问:“那三维世界还有其他樊小余存在吗?” 樊小余回答道:“从我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其他的樊小余就都不存在了——是彻底消失。而且曾和她们有过接触的人,也不会再记得她的存在。” …… 樊小余的透露令林寻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即便睡着了也是浅眠。她做了好几个梦,一个接一个,却一个都没有记住。 相比樊小余,林寻自觉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起码她还做不到放弃三维世界里的一切,她的意识、思想、精神仍在眷恋这里。如果她真能超脱到那一步,就像是佛家所谓的“四大皆空”,自然也就不会执着去改变他人的因果,救母亲和许亦为的命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隐隐从樊小余冰冷的语气中听出一点情绪,虽然它们被小心隐藏着。虽然三维世界的人已经彻底失去关于樊小余的记忆,但樊小余对曾经的亲人朋友应当还有情感。 那是怎样的感觉?爱过的人、在意的人忘记了自己,自己只能将思念放在心里,看着他们而什么都不能做。是这样吗? 想到这里,林寻忽然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加入这个团队。 但林寻根本来不及细究这些,一夜过去,天亮了。 再睁开眼,林寻很快起床,第一个动作就是拿手机确认时间和通讯录——如果许亦为做到了,那么母亲许南语就会活着。 林寻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直到她看到自己和许南语的最后对话时间。 不是四年前,而是……六年前?! 怎么会,不但没有改变还提前了! 林寻坐在床边愣了很久,随即拨通许亦为的电话。 响了几声,电话接起,对面响起熟悉的嗓音:“喂。” 林寻飞快地说:“是我。你……为什么我妈妈还是走了,她……” 林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只是边说边抖着手,翻开放在床边桌上的资料夹——资料夹还在,这就说明凶手还在。 许亦为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无力和沙哑:“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你还要见柳周和苏阿姨,我来安排。你等我半个小时,我回来接你。” 林寻:“还有程朗!” 许亦为:“好。” 电话很快切断,林寻一时无暇去想为什么许亦为的声音变了,只顾着低头寻找资料中的不同。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她清楚地记得这些女性受害者的背景信息,然而“原本”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女死者的资料竟然消失了! 这就说明小维在那个时间点做了改变,救了她们的命? 是的,一定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前面的人没事,后面的还是遇害了? 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林寻边想边往后翻,直接来到程朗的资料收集。 这里面依然提到程朗和几位女受害者的接触历史,还提到程朗一直受到精神病的困扰,在许南语投资的医院里治疗,而苏云就是这家医院的护士长。 许南语遇害当天没有穿白色的大衣,但她依然遭到毒手,苏云因此受到精神刺激,从护士长变成了病人。 为什么! 半个小时林寻根本来不及看完变动过的所有资料,更不要说展开思路了,她很快换上外出的衣服,洗漱后就等许亦为回来。 许亦为提前了几分钟,听到开门声,林寻抱着资料夹冲下楼。 许亦为关上门,回身握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冷静,听我说。” 他的声音很低,林寻逐渐定下神来,这才注意到许亦为的变化,少了几分锐气,眼神很坚定,却又好像多了几分冰冷,还残留着小维的影子,但更像是第一个世界的他。最主要的是,他的气色看上去比“昨天”要憔悴,人也更瘦。 林寻点了下头,随即就在许亦为的眼角发现了一道疤痕,很细小,离近了才能看到。 就在这时,许亦为松开手,解下自己的围巾,又将衬衫领子的扣子解开两颗,而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林寻脸上。 林寻不解,正要问他做什么,目光就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他的脖颈,然而她看到了一道更明显的白色伤疤,从耳后滑到脖子上,是刀疤。 林寻愣在原地说不出话,许亦为却很平静:“我和凶手交过手,这是他留下的。我捡回一条命,但当我从医院醒来,你妈妈已经……很抱歉,我没能阻止他。” 林寻和许亦为很快前往医院,许亦为就在路上将这个世界的版本补充给她:“一开始很顺利,我成功改变了前两名女死者的命运。她们没有出现在遇害地点,我也没有见到凶手。到了第三个,我因为一点事情耽搁了,那个女人死得很惨,我向警方报案,但因为我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我也不‘认识’程朗,警察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因为这件事,许亦为一度被怀疑患有精神病,但许南语比较温和,只是规劝他接受治疗,并没有采取强制措施。 许亦为失去了能力,作为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令这个世界的人相信他可以救那些人的命,于是在第四、第五个受害人出现之后,许亦为也结束了治疗。 他用了一些办法引导许南语,令她开始相信他——他提到的投资都赚钱了,连细节都一模一样。 这之后许亦为便得到了许南语帮助,有了钱有了资源,有些事办起来就快速很多,他们不止将程朗找到,还协助警方赶在有更多受害人出现之前就将程朗逮捕。直到现在程朗仍在接受强制治疗,管理非常严格,而且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强制治疗所。 听到这里,林寻忍不住将许亦为打断:“既然程朗已经被捕,为什么我妈妈还会……” 许亦为深吸一口气,看着路的前方,语气沉重道:“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天的事很突然,我以为程朗被抓了,即便那天你妈妈和苏阿姨约了见面也没有关系。而且医院是你妈妈投资的,她们本来就经常见面。直到警方找到我……我当时还躺医院。我是在你妈妈遇害以前半个月遭到袭击,我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但事后想起那些细节,和凶手给我的感觉非常像。” 尽管在那以前,许亦为和连环凶手没有直接接触过,但女受害人的资料他早已烂熟于心,尤其是凶手下刀的习惯、力道。 许亦为:“我肯定就是他,程朗不是真凶,或者说他不是唯一的凶手——凶手有两个人。” 林寻好一会儿找不到语言,只能尽力消化这一切,同时还要翻看资料一一对应细节。 直到车子开到医院的停车场,林寻看着前面的大楼,终于开口:“如果是两个人,那这个人一定认识程朗,和他有很密切的关系。可是……” 可是资料上针对程朗的所有背景调查,他的亲朋当中并没有人符合这一特点,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有本事将自己掩饰得这样高明,完全逃脱警方的眼睛。 许亦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些年我们一无所获。” 林寻侧头看向他:“你……身体怎么样?” 她很艰难才问出这句话,心里的感受非常复杂,除了愧疚、自责,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当然也很挫败。 许亦为看了过来,扯出一点笑容:“我已经好了,不要往心里去。你放心,我会帮你把他找出来,当年若不是你妈妈从外面聘请最好的医生全力救我,我早就走了。就算你不说,那个人我也一定会揪出来。” 林寻无法想像许亦为是怎样挺过来的,那些资料她也记得,凶手的刀法既狠且毒,若非许亦为是男人,在力气和体格上比女人多了几分天然优势,恐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但即便他捡回一条命,受伤的脖颈依然造成不小的后遗症,他看上去远没有前面世界的许亦为健康,有些瘦,唇色偏白,说话的气力也没有那么足。 人养病是需要心情的,心情差的人病情恢复就会慢,还会落下病根。 许亦为刚醒来就听闻许南语遇害的消息,这对他来说是个打击,一定会影响他的伤势,他甚至会疑问,会自责,为什么程朗已经被抓了,许南语还是被杀了?这些问题和困扰缠绕着他,心根本静不下来,伤怎么会好得快? 林寻想着这些,有点心不在焉,下车后便跟着许亦为走进医院,思路越来越乱。 她抬过两次头,看向许亦为的背影,快到柳周的诊室之前,她终于忍不住伸长手臂,一把拉住他的手肘。 许亦为停住了,遂转头看她。 林寻却惊讶他的手臂比想像中还要瘦,她看向他的眼睛,轻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许亦为平静的面庞逐渐浮现笑意:“又不是你的错。” 林寻调整着呼吸,努力平稳着声线:“我妈妈的命运,是因为我一直不肯接受,才一次又一次去改变,却因为我的执念害了其他人。我这样说很矫情,但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我真的希望你能好……” 也就是这一刻,前面世界的许亦为出现在林寻的脑海中,无论是严肃、不苟言笑的他,还是无奈、妥协的他,或是年少一些透着桀骜的他。 林寻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病弱的他,一时却有些分辨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认识的许亦为,是长辈还是哥哥,是少年还是成人,是健康的还是带着病气的。 唯有一件事林寻很肯定,那就是无论哪一个世界的许亦为,都是正向的、稳重的,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而不像她有时候会摇摆不定,会软弱会脆弱,还会生出黑化的人格。 就在林寻愣神的时候,许亦为又是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我就知道你回来以后一定会自责,你嘴上说着对不起,心里的歉意可能是嘴上的一百倍。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不要把事情搁在心里,事情发生了就要去面对、解决。是你说的,人要朝前看。” 林寻低下头,再没说过一个字,直到许亦为松开手,敲开柳周诊室的门。 进门前,许亦为只说了一句:“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你尽管问,关于苏阿姨的情况她都会告诉你。” 林寻点头,遂调整好呼吸,命令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沉着,不能浪费接下来的时间,要将能问的都问清楚。 然而林寻刚做好这番心理建设,门开启的瞬间,她却在办公室里见到两个人。 女的是柳周,男的背对着门口,穿着白大褂,显然是柳周的同事,头发两边有些斑白,身材中等。 听到声响,柳周看了过来,男人慢了半拍才转过身。 林寻的目光也从柳周脸上缓慢地移动到男人身上,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她的瞳仁微微收缩了一瞬。 男人已经站起身,越过林寻,和站在门边的许亦为打招呼。 许亦为回应了两句,但林寻没有听清,她的耳朵嗡嗡的,背脊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就算背后没有长眼睛也能感觉到男人的动作——他已经走出门口,还将门带上。 门外再度传来男人和许亦为的说话声,男人声音底气很足,底蕴很厚,许亦为的声音则比较轻缓。 男人还嘱咐许亦为要来复查,又要开药给他了等等。 柳周注意到林寻的异常,绕过办公桌走到跟前:“林小姐?” 林寻猛然醒神,只感觉到血液自脸上褪去的冰冷,连手指和脚趾都冷得发麻,她找回语言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叫王峥?” 柳周:“是啊,你不是认识吗?” 林寻又问:“他是大夫,不是病人?” 柳周:“当然,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 林寻看着柳周的表情和她眼睛里的关切,不用问就猜到是为什么,想必这个世界的林寻也因为许南语的死受了刺激,在这几年里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林寻摇了下头,走到桌前坐下:“我没事。” 柳周也跟着折返,说:“院长刚出事那一年,你来找过我好几次,要我将苏女士的病例给你看,不过许先生不同意,而且这有悖我的职业操守。其实今天我也不该拿给你看的,但许先生很坚持,还说如果有一天他带你来见我,要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林寻不知道许亦为拿出怎样的条件让柳周同意,他一向有办法,她眼下只关心苏云讲述的故事,还有那个王峥会从病人“变成”医生? 多次穿越的经验告诉她,王峥身上一定藏着秘密,而且和她要找的真相有关。 第71章 chapter 15 chapter 15 林寻安静了好一会儿,并利用这短暂的空白时间整理思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许亦为死于十四岁,而她因为四岁那年被许亦为救下,蒋媛也没有溺水而亡,母亲许南语和苏云的友谊一直持续到后来。而且许南语生意做得不错,而她自小生活无忧无虑,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心理咨询师的工作,还有多余的心情和蒋延、余寒这对发小纠缠不清。 那个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患者王峥。 第84节 是的,患者。 后来她改变了“历史”,这个世界的许亦为活过了十四岁,还有机会和这个世界的“林寻”产生感情纠葛,“林寻”因为许亦为的遇害而痛不欲生,因此患上精神疾病,自然不可能做什么心理咨询师。 但问题是,在这段“历史”里她作为需要救助的患者,竟然在心理诊所见到了同为患者的王峥。 这个问题当时她没有深究,因为在当时看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线索,于这个世界的任务线也没有关联——唯一曾和许亦为死亡有关的车祸也已经被改变了。 然而再看眼下,再回复前面两段“历史”,王峥身上被她忽略掉的问题便凸显出来:既然她已经改变了许亦为被王峥开车撞死的历史,为什么在第二段里面王峥仍然患有精神疾病?她还记得王峥说过,他受到精神困扰是因为那年的车祸,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将近二十年又突然梦到,还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还有,前面两段“历史”里的王峥都是生意人的身份,好像是什么公司合伙人。公司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 林寻的思路走到这里,突然提出疑问:“王峥医生有其他副业吗?哦,比如投资之类的,或者是和别人一起合作开公司?” 柳周明显愣了一下,因话题的前一刻还在聊苏云,没想到林寻却问起另一个无关的人:“好像是有的,但我不确定。王医生很少聊自己的投资,但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如果以经济价值来衡量的话,他的副业做的比主业还要成功,但王医生本人说过,他更喜欢心理学方面的研究,这才是他能实现人生价值的领域。” 这样听上去,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林寻没什么表情,只在心里打了个问号——难道是她想多了,她的直觉出错了? 严格来讲,她也没有什么具体证据来证明王峥有问题,王峥不像是上一个世界的方裕和高露,他们两人即便再隐秘起码还留下过一些蛛丝马迹,令她的怀疑有迹可循。 当然,方裕和高露之所以留下蛛丝马迹,还是因为他们都在针对她下手,她能抓到凶手也是用好几条命换来的,而这个世界的凶手下手的对象却是许亦为和许南语,她根本没机会参与。 林寻纠结了一会儿就开始询问苏云的故事,柳周这里资料很齐全,讲述也算细致。从柳周的描述不难判断,现在的苏云的确还保留着上一段“历史”的记忆,苏云还不愿意相信许南语已经遇害了。 林寻忍不住问:“苏云真的没有看清凶手的样貌吗,哪怕只是一点特征也好。” 柳周将资料递给林寻:“她知道的我都记下来了。” 林寻接过一看,基本上都是身高体重的大概描述,而且很宽泛,只知道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中等身材男性,当时的年龄应该是三十几岁,现在应该超过四十了。仅仅就这部分描述,和已经被警方抓捕并认定为真凶的程朗,倒是吻合。 林寻又问:“那么程朗呢,他为什么要针对身穿白色大衣、戴蓝色围巾、喷桂花味香水的女性下手?这一定和他的过去经历有关,他有没有跟你提过?” 柳周回道:“很抱歉林小姐,因为我是苏女士的主治医生,所以程朗的治疗我就不能参与了。而且程朗的治疗是强制治疗所主要负责,需要协助的时候也会请我们的心理医生帮忙——这还多亏了许先生的安排。我这里已经拿到一小部分程朗的治疗资料,只是很有限。” 林寻接过资料,见只有薄薄一叠,又道:“那位协助治疗的心理医生叫什么,他会不会知道得更多?或者我直接去问他。” 柳周:“你已经见过了,就是刚才那位王医生。” 王峥?这么巧? 林寻心里的疑问再次浮现:“治疗所选择从旁协助的医生有什么特别标准吗,为什么是王峥,而不是别人?” 柳周也听出来林寻对王峥的特别关注,却没有点破,只说:“标准虽然严格,但符合条件的医生有很多,而王医生有个特别优势。” 林寻:“是什么?” 柳周:“在程朗被警方逮捕之前就一直接受心理治疗,而王医生就是他的主治医生。” 哦,可真是太巧了。 林寻笑了笑:“心理医生是最了解患者的人,甚至比患者的自我了解还要透彻。患者不愿也不想和亲人朋友说的秘密,可能会向心理医生倾诉。而且心理医生有职业规范,不能第三人透露患者的隐私,可如果这些隐私涉及刑事案件,那就另当别论。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王峥是最有可能、最有机会知道那些杀人故事的人,而且是在警方逮捕程朗之前。” 柳周流露出一丝惊讶,却不知道是惊讶林寻的犀利,还是惊讶林寻对心理咨询师职业的了解,她只是委婉道:“林小姐,这只是你的猜测,作为你的医生,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钻牛角尖,有些事……” 可林寻并没有听完柳周的话,很快将她打断:“我知道你要劝我什么,但是柳医生,有些事你真的帮不了我,不是你的专业,而是有些问题的答案只能从我心里去找,外人是触碰不到的。” 每次心理咨询之后,柳周都要和许亦为单独聊上几分钟,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分析林寻的状态。 而这一次柳周的态度明显不同,只因林寻这次治疗和上次相比,性格有明显改变,但这并不是出自用药反应,林寻也没有表现出逻辑混乱或情绪不稳,相反的是她的逻辑更加清晰,行为也更加坚定。 许亦为听后只说:“这是好事啊。六年过去了,我只希望她能从伤痛中走出来,不要再执着。” 柳周却说:“说实话,就我的感觉,林小姐应该已经从伤痛中走出来了,但她对于案件真相却比以前还要执着。过去林小姐最关心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偏偏是许女士,但今天她问的都是关于凶手的事。” 柳周已经充分表达自己的担忧,但许亦为看上去却好像并不太在意,他的应对非常简短冷淡,就好像这一切都不值得惊讶似的。 走出柳周的办公室,许亦为很快在走廊里找到林寻,林寻就坐在长椅上,一直盯着前面的地面。 许亦为缓步靠近,林寻全无所觉。 她穿着半高领的浅灰色羊绒衫,下面是一条驼色的羊毛裙,因为出来得匆忙,她的头发只随便梳了两下,脸上素净,衬着唇色偏浅,目光直勾勾的,却不是漫无目的地放空,更像是正在积极思考什么。 许亦为将动作放到最轻,在林寻身旁坐下,片刻后低声问道:“我能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寻一下子醒过神,用余光瞄向他,说:“我想我不用去见苏云了,我要见程朗。” 第72章 chapter 16 chapter 16 ——我要见程朗。 林寻的神态前所未有地坚定,她没有直视许亦为,许亦为却能感受到她的意愿有多强烈。 或许这早在许亦为的预料之中,隔了几秒他语气平静地回:“你不是程朗的家属,也没有特批,就这样直接去强制治疗所,就算我已经和里面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他们也不敢冒这样的险。” 程朗毕竟是多起凶杀案的凶手,林寻又是被害者家属。 林寻没有急着争取或追问有没有其他途径,很快便又听到许亦为说:“但如果是以心理医生的助理身份,倒是有可能进去。不过这件事需要程朗的医生同意。” 程朗的医生不就是王峥? 林寻心里一紧,没有道出自己对王峥的疑虑,只停顿了一秒便说:“好,那就这么办。” 许亦为抿了抿嘴唇,叹了一声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算王峥在,就算强制治疗所有警卫,你也可能会遭到程朗的攻击。而且我猜你要问他的那些问题一定很尖锐,一定会刺激到他,没有人可以保证你一定安全。” 林寻转过头对上许亦为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还有一些小心压抑的情绪。 事实上不只是许亦为,林寻自己也有疑虑。 林寻很快向樊小余发问:“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不慎死掉了,这个世界的‘林寻’会回归吗?” 樊小余回道:“现在的‘她’意识仍在沉睡,如果你失败了,她会立刻苏醒,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会死。” 林寻:“就是说,如果我过度使用‘她’的身体,就算‘她’的意识回归了,也无法改变死亡?” 樊小余:“当然,在这里要遵循现实世界的规则,如果‘林寻’的身体受到不可挽救的伤害却依然活了下来,这就会导致秩序混乱。” 言下之意,她只能将这次任务推进下去,只有成功了,她才能顺利离开,而后“林寻”苏醒,在这个已经达成“完美”结局的世界里继续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林寻心里又生出希望的种子。她早就知道通往成功的路上没有一帆风顺,更多的是生死选择,更不可能有送分题。 她还记得在第一个世界里,许亦为曾与她说过的道理,如果两个选择一个对一个错,谁都知道该怎么选,这有什么难?难的是,人生里的选择往往不是对错分明,而是一个错,一个更错,人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中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那个。 在这个世界里也是一样,两个选项没有安全和危险之分,她什么都不做自然就是安全的,但是这样一来任务不会达成,她将一直以“林寻”的身份活下去,直到生命自然结束,最终任务失败——这并不是她要的。 事情既然已经推进到这一步,她便没有了退路,就只能选择“危险”的那一边。 在许亦为的安排下,林寻很快取得王峥的同意,称明天就会去见程朗,她可以一起来,当然有一些注意事项,到时候会交代给她。 林寻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对她来说接下来每一步都是更艰难的。在这个世界她不能再使用能力,她要确保自己活着,这就意味着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和普通人一样。 许亦为看上去也很严肃,回家的路上比来时多了几分忧色,但他没有阻止她,只是沉着眉眼,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林寻考虑完下一步的行动线,便注意到许亦为的异常,直到两人回到家里,林寻先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许亦为接过热水,脸色总算好了几分,笑着说了“谢谢”,遂喝了两口。 林寻问:“我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准备怎么善后?” 前一个问题她也问过之前的许亦为,第二个问题却是第一次问。如今这样问出来,林寻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关心过这一点,也没有在意过许亦为的立场和难处。似乎在她的认知当中许亦为就是无所不能的,可她却差点忘记了这是对拥有能力的许亦为而言,并非眼前这个失去能力的他。 许亦为放下杯子,看了林寻一言:“如果你所说的意外是你的命,到那时候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只要人没事,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事儿,再难我也可以办到。” “对不起。”林寻迟疑片刻,只吐出这样三个字,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许亦为扯出一点笑容,说:“这十九年我已经逐渐习惯了。没有能力就像是玩游戏不能作弊一样,从一个金手指玩家变成普通玩家,好像是亏了,实际上只是和其他人重新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而已。这也是我赚钱的动力,只要有钱有资源有人脉,有钞能力也不错。你看,你说要去见程朗,起码这件事我可以帮到你,我的事业做到现在这步完全可以兜底。但我希望你能先保障自己的安全,不要急于求成,就过度刺激程朗。就算这次程朗没有透露真凶是谁,没关系,我还可以安排下一次,咱们可以循序渐进。毕竟人只有活着,才能谈以后,对吗?” 林寻没接话,只是看着许亦为的笑容,半晌点了点头。 这之后许亦为便去了书房,林寻回到楼上房间,换了身居家服便走进二楼的小书房。 这一次“林寻”没有成为小说作家,自然也就没有将“她”和许亦为的故事写下来,但林寻上网的时候还是无意间翻到了“她”的网络日记。 这些日记发在外网上,用匿名的方式,内容除了描述自己的生活之外,还有一部分篇幅用来描写母亲遇害,以及她和母亲助学的“大哥哥”之间的故事。 林寻有些好奇,一页页地翻看着,同时心里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她们都是林寻,却好像是她在偷窥另一个女生的人生似的。 幸而这些日记是公开发表,下面留言的网友也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安慰“她”,并为“她”的单恋着急的热心网友。 从日记的内容不难看出,这一次“林寻”始终是单恋,她暗示、明示都试过了,但许亦为始终没有与她更进一步。 他一直在照料她的生活,他很关心爱护她,可他就是没有与她发生爱情,这令“林寻”感觉到十分困惑,只能向网友发出疑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当我是妹妹吗?你们会对自己的妹妹好成这样吗?” 下面有男性网友回答:“我会保护、爱护自己的妹妹,但不会这样没有边界,更不会跟自己的妹妹搞暧昧。你们的相处方式更像是恋人,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他在单恋你。” 林寻却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之前许亦为和这个世界的“林寻”相爱过,没想到许亦为突然失踪,令“林寻”伤心欲绝。而她将这一切告诉了十九年前的小维,这就直接影响了小维日后的行为? 再者,许亦为在六年前曾遭到凶徒袭击,命虽然捡回来了,但凶手至今没有抓到,凶手还杀死了许南语,因此许亦为越发谨慎自己的言行,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林寻”在一起,以免她受到更深地打击? 这样看来,只要找到这个凶手,不仅母亲可以平安,许亦为和“林寻”也可以幸福。 尽管这样的想法很分裂,因她也是林寻,这一刻却又十分抽离,好像是在安排别人的人生一样。 林寻一手托着腮,一手握着鼠标刷网页,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林寻”记录的过往,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有些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深,还做了一个梦,都是一些光怪陆离无厘头的内容,没什么记忆点。她还梦到自己又一次见到小维,还在梦里对自己说,再见到小维应该怎么说、怎么做,要鼓励小维去勇敢面对生活,面对喜欢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首畏尾——人都会死,那就更应该利用有限的时间和生命去爱正确的人。 林寻醒来时,先是听到一阵咳嗽声,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咳嗽声持续时间很长,似乎从书房的门口经过,又渐渐远了,好像传到了楼下。 林寻裹紧外套起身,脑子还没有完全醒困,开门后便清楚地听到咳嗽声。 是许亦为。 他感冒了?怎么咳了这么久? 林寻边想边下楼,直至来到一楼的书房门前,见门虚掩着,里面的咳嗽声渐渐轻了,好像许亦为正在喝水。 林寻将门推开了一点,又看到许亦为从桌上的药瓶里倒出一颗药吃了,直到大半杯水顺进嘴里,他才舒了口气。 看到这里,林寻直接将门推开半扇,问:“你这是怎么了,你吃的是什么药?” 林寻的突然出声似乎惊着了许亦为,他先是诧异地看过来,漆黑的眼睛倒出她的身影,但他很快笑着说:“不用担心,只是用来止咳、止疼的。” 林寻一怔,迳自来到桌前将药瓶拿起来看了眼,药瓶背面有小字说明,她仔细读了一遍,又说:“这种药我没听过。你感冒了?” “没有。”许亦为低声道,“这个季节我的呼吸道会比较敏感,天气稍有变化就会咳嗽,气管也会疼。这是我投资的实验室研发的特制药,很有效。” 呼吸道敏感,怎么以前没听许亦为说过? 第85节 林寻放下药瓶,正要发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是因为刀伤吗?” 她的视线也随之看向他的脖颈,那里自上而下划过的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他之前一直戴着围巾,针织衫里面还穿着衬衫,领口系着扣子,只能看到一小截疤痕,而现在他已经换上居家服,整条疤痕都露了出来。 许亦为没有否认,大概是知道否认了也没用,只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医生说我还年轻,慢慢调理几年会改善的。其实身体的器官就和人的性格一样,都有自己的小脾气,受过伤的地方就会变得脆弱一点,这都是正常的。” 林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受伤的分明是他,他却反过来劝她宽心。 她的视线也无法从他脖颈上移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只要找到凶手,这一切就都可以挽回,你会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妈妈也不会遇害。” 许亦为没有回应,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一阵咳嗽就涌了上来,他用手捂着嘴,压抑着咳了几声。 林寻看向他的脸,见他忍得很辛苦,连脸和脖颈都憋红了,下意识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先坐下来。 许亦为坐下后,林寻又去倒了半杯温水,亲眼看着他喝光,问:“喉咙又疼了?” 许亦为顺过气,摇了摇头说:“不是,就是这个季节空气太干燥了,有时候话说多了、说急了,嗓子会觉得痒,忍不住要咳嗽几声,咳出来就舒服了。” 好似是为了让她安心,许亦为拿起茶几上的喉糖,从锡箔纸中挖出来一颗放到嘴里:“蜂蜜喉糖,味道很清淡,一会儿就好。” 这样的许亦为令林寻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她很明确地从他眼中看到了在意,但这种在意却不像是她过去一直认定的舅舅对外甥女的那种。 她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一种古怪而荒唐的念头,那个曾为舅舅的许亦为是否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来过这里? “怎么这样看我?”许亦为问,大概是因为林寻的眼神太过直接。 林寻“哦”了一声,错开目光,说:“没什么,就是我还在适应这一切……你也知道,我之前的世界不是这样的,我和你的关系也发生错位了,我有点不适应。怎么说呢,就是我以前拿你当长辈看待,现在却要当平辈。” 许亦为:“我和你只差了十岁。” 林寻:“差一岁也可以是长辈啊。” 许亦为:“……” 林寻见他有点无语,立刻解释:“我不是说你老成,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需要适应。不过等我解决完这个世界的问题就会离开。到时候这里的‘林寻’就会回来,她是不需要适应的。” 许亦为没接话,只是挪开目光,看着茶几上的喉糖。 书房里一时安静极了,林寻只能听到喉痛在他嘴里和牙齿碰撞的声音,她听着声响,眼神又一次落在他的脖颈上,看到喉结上下缓慢吞咽。 就在这时,许亦为开口了:“能不能讲讲你和‘他’的故事?” 林寻能明白他的心境,她也曾好奇过其他世界的自己,只是这样突然问起来,她竟不知道从何讲起。 林寻问:“具体要听哪方面呢?” 许亦为侧了下头,余光扫了过来:“比如他的感情生活?” 林寻说:“他没有感情生活,一直单身。额,起码我是这样理解的,我从没见到他交往女朋友,带女人回家。不过也可能交往过,只是我不知道?他都很少在家里吃饭,总是我一个人,说实话我没什么机会问他这些,我和他不算熟,很多事我都不好意思开口,总觉得会冒犯他。” 听到“冒犯”二字,许亦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似乎还笑了下:“看来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也很有威严。” 林寻:“怎么说呢,人对自己不了解,颇有神秘感的人和事,总是会多几分敬畏。对我来说,他是一位很神秘,很有生意头脑,让人看不透的长辈。后来我得知他和我一样有能力,我就忍不住想,他知道那么多事,他到底去过多少个世界,活了多少年,有没有一两百岁?唉,现在算下来,我可能都有一百多岁了,因为按照樊小余的说法,她在找到我以前,我已经经历过十几个世界了。” 许亦为又是一笑:“既然他是你的舅舅,那他应该在很小的时候被你外公外婆收养,应该也是从孤儿院里?” 林寻:“也许吧,我从来没有问过。我只知道我妈妈很信任他,后来那四年他对我的照顾也非常尽心,虽然他不回家,我们没什么机会相处。” 许亦为:“也许他只是不愿建立,他不想建立的情感和关系。” 这话听着有点绕,但林寻还是听懂了:“不想建立的情感和关系?可能在他看来我就是个累赘吧,在我那个世界,我外公外婆和我妈妈对他有恩,也许……哦,是不是就像你和这个世界的‘林寻’一样?” 许亦为没接话,只是又朝她的方向扫了一眼。 林寻继续道:“你是不是在躲着‘她’,怕‘她’经历二次失去而崩溃?” 第73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林寻话音落下,许亦为便挑了下眉,好像在惊讶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林寻问:“难道我说错了?” 她记得在上一段“历史”中,这个世界的“林寻”因为许亦为的失踪患上情绪病,还将他们的故事写了下来。 许亦为直视着林寻的眼睛,看上去很真诚,也很直接:“如果我对‘她’有情感需求,我不会躲。人生短暂,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人活着就该利用短暂的时间,去发挥最大的价值。就算我要躲,也是因为她没有这个意思,我不希望她尴尬。” 林寻理了理许亦为的逻辑,这回惊讶的反倒是她了——“林寻”对许亦为是有意的,许亦为应当感觉得出来,所以肯定不是因为“林寻”无意,那就是说许亦为对“林寻”没有情感需求? 林寻:“可是……” 林寻刚吐出两个字,就被许亦为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还记得十九年前的你在镜子里告诉我,我会在多年后遇害,这个世界的‘林寻’因为这件事而去看心理医生。我也知道这些年‘她’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没有去偷窥过,是柳周转达给我的。我知道只要回应‘她’的感情,‘她’的病或许会缓解。但我做不到。我只能说,我不是你描述中那个曾和‘她’在一起过的许亦为。” 林寻被搞糊涂了,这已经超出她对多重宇宙、多重人物的理解。 如果是多个世界的许亦为做出不同选择,她还能理解,可眼前这个许亦为和上一段历史的许亦为都是同一个,怎么会一个喜欢“林寻”而另一个不喜欢“林寻”? 难道是因为她在镜子里的提前告知,令他改变了选择? 不,不太可能,感情的事是发自内心、顺其自然的,怎么会因此改变? 就在林寻困惑的时候,许亦为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曾和‘她’开始过的许亦为,等的不是‘她’?他只是误解了。” 什么意思? 林寻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的暗示。 许亦为大约料到了她会惊讶会尴尬,将话撂下便站起身,走向书桌。 林寻盯着他的背影,不得不承认因为拉开距离,她才觉得没有那么“窒息”,如果他再多说一句,她恐怕会夺门而出。 是因为羞涩吗?不。 是这种身份的转换,她还无法接受。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林寻”,她经历过许亦为是舅舅的世界,她还做不到将他当做一位可以发展感情的异性看待。 幸而许亦为很快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晚还会见‘小维’吗?” 林寻想了想说:“先不见了,就算告诉以前的你,我妈妈会在哪一天遇害、你会在哪一天遭到袭击,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改变了因就会改变过,到时候还不知道‘十九年后’会变成什么样,还是维持原状得好,最主要的是先把真凶找出来,从根上解决问题。” “嗯。”许亦为露出一丝浅笑。 林寻与他对视两秒,站起身说:“那我先出去了,你忙吧。” 许亦为点了下头,就这样看着林寻离开。 这天晚上,林寻和许亦为是一起吃的晚饭,这对她来说有些新奇,也是因为吃饭时聊了几句才知道许亦为的口味。 林寻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她说过她和“舅舅”很少一起吃饭,于是这个世界的许亦为便安排了这顿晚餐?但这样的念头刚生出就被她甩开,总觉得有些荒唐。 饭后,许亦为将一瓶体力药交给林寻。 林寻有些意外,虽然她在这个世界用不到,这个世界的“林寻”也不需要,没想到许亦为还是找人研发了。 林寻说:“一个用不到,也不会投放市场赚取利润的产品,没想到你还是做了。” 许亦为:“投资未必是为了赚钱,金钱也不是我追求的唯一价值。‘防患于未然’‘有备无患’,仅仅是这样几个字就已经值得投了。” “你……”林寻问,“如果我没有像我十九年前告诉你的那样如约出现,这个药不就浪费了?” 许亦为:“如果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因为担心不会发生就不去做,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成功。很多事只要做了就有一半的希望。” 真是不得不说,在为人处世和投资生意方面,无论是“养子”许亦为还是“舅舅”许亦为,都是惊人地相似,甚至可以说没有差别。 林寻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这样的想法或多或少流露到脸上,许亦为看到了,便问:“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说得不对?” 林寻摇头:“我经历过那么多个世界,每一个世界的你都让我很有安全感,没有意外地‘性格突变’。也真是好在没有,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许亦为挑了下眉:“性格突变。” 他似乎觉得这四个字很有趣。 林寻笑道:“我就遇见过另一个黑化的我,她的性格真是要命,是非观和人命在她看来不值一提。我想过,也许问题是出在我的身上,我的性格不稳定所以才会有那么极端的人格孵化,这种事就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许亦为没有接话,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林寻又道:“不过就那么一个,也幸好只有哪一个。我看过这个世界的‘林寻’的日记,‘她’给我的感觉就很善良,家教很好,很有爱心,是个有点多愁善感的女生。哦,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十八岁以前也是这样,我那时候总以为自己有病,整天胡思乱想……” “还是不一样的。”许亦为将林寻打断。 林寻:“嗯?” 许亦为:“你更果断,主意更多,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没有多愁善感,也不会被现实世界的情感绊住脚步。” “你说的我好像是冷血动物。”林寻说。 许亦为却说:“如果我对那个‘林寻’说,‘她’有一天会获得超能力,会去到更多世界,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代价就是失去这个世界的一切,离开了就永远回不来。她一定不会走,她只会觉得这里更好。她不会,也不愿意去改变。同样的问题,你会怎么选?” “我……”林寻几乎脱口而出,自己也会选择留下,但她只吐出一个字,就感受到强烈的言不由衷。 她根本不会留下,她现在做的事就已经说明了她的选择。 从第一次穿越时空开始,她就是主动的,自发的,没有任何人告诉她离开那个世界会得到什么好处,更没有人告诉她将会看到什么样的天地,她当时考虑以及面临的问题也不是这些,而是生与死,因与果,逆天改命与顺其自然的关系。 说白了,她就是那种别人越说不行她越想试试的性格,当他人的告诫与她自己的直觉发生冲突时,她总是选择后者,选择相信自己。然而再仔细想想,这种自信实在太过盲目,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底气。 林寻正在沉思,就听到许亦为问:“那个樊小余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你的任务失败了会怎么样?” 林寻醒神:“说过,如果失败了,她就会利用我给出的条件,计算出一个最匹配的世界,然后送我过去,让我生活在那里。但我也不知道我要的世界是什么样,它会不会存在,其实我要的不多,只是贪心地希望我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好好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希望是非常自私的,因为如果我认识的人都能健健康康的活到老,那么基于质量守恒的原理,就会有其他我不认识的人消失。” 许亦为垂下眉眼,似乎也在设想林寻描述的世界,就在林寻准备起身回房时,他又突然问道:“如果能找到凶手,凶手伏法,你妈妈就不会遇害,这个世界是否就算达成你的条件呢?” 林寻:“差不多吧,如果真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不会再要求别的。虽然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世界,我所经历的,要不就是我妈妈离开,要不就是你离开,或者我死于四岁那场意外。” 许亦为:“如果你完成任务,结果就是你要的世界圆满达成。可是你若想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下去,必须是任务失败才可以。你看,这两件事从本质上来讲是矛盾的。也就是说,任务失败之后能去往的‘完美’世界,是需要任务成功才能建立起来的。” 林寻顺着许亦为的思路想了想,接道:“我不懂,你想告诉我什么?” 许亦为目光深了些:“我的意思是,如果生活在一个‘完美’的世界对你而言更重要的话,你可以开展一条新思路,看如何达成这个世界,但任务却是以失败告终,这样你就能如愿了。” 林寻一时无言,只是盯着许亦为的眼睛,想要看到深处。 也正是这一刻,她生出某种错觉,好像眼前的许亦为既是“哥哥”也是“舅舅”,而不只是镜子里那个小维的成人版。 第74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第86节 “你是不是在考虑他的建议?”这是林寻回到自己房间并沉思许久之后,樊小余提出来的问题。 ——达成“完美”世界,并以任务失败告终,那么就可以留在这个“完美”世界一直生活下去了。 林寻醒过神,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很长时间一直在房间里发呆,这才引来樊小余的疑问。 林寻摇头:“我没想过要留在这里,但我的确是在好奇这个所谓的‘完美’世界。而且我想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存在了,还是等着我去创造?你能告诉我吗?” 樊小余:“当然,这又不是秘密——它已经存在了存在了。” 林寻:“这么说,我要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是有可能的,说明未来的‘林寻’已经做到了。那么我也可以。我还想知道,许亦为的建议是否真的可操作,有人做到过吗?” 樊小余安静了几秒钟才回答:“有,但这种钻漏洞的行为,如果影响了时空秩序,在逆行者看来就是违规的。” 林寻:“因为这是滥用能力,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作弊?那么会有惩罚吗?” 樊小余:“会有。” 林寻:“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影响时空秩序,就是可行的了。” 樊小余:“你可以这样理解,但人类的欲望是无底的,贪婪是没有边界的,得到了一就会想得到二,永远不知道满足,还有非常多的侥幸心理。” 这倒是,不得不说樊小余句句在理,但她只说会有惩罚,却没有提到惩罚内容。 林寻琢磨片刻,又想到樊小余刚才的用词,问:“你说在‘逆行者’看来是违规的,那么在你看来呢?” 这一次,樊小余沉默的时间更长,就在林寻以为她不会等到答案时,樊小余开口了:“从人的角度来看,我可以理解这样的选择,换做是当初的我也未必能过得了这关。” 林寻一怔:“那你当初怎么……” 樊小余似乎笑了一下:“我当初没得选。我不像你和许亦为原本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我没机会去那么多世界,我原本生活的世界所有朋友都死了,我唯一一次获得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机会,就是以成为‘逆行者’为代价。我不去,他们就没机会活;我去了,他们就会彻底忘记我这个人。” 林寻这才想起来,之前樊小余也提过这段:“那要是你有这种能力,你也遇到了这样的考验,你会选择创造‘完美’世界,再故意任务失败,然后留在那里吗?” “如果是那时候的我,会。但如果你问现在的我,我不知道。”樊小余说。 林寻:“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你?” 樊小余:“区别就在于,我有了更多经历,更开阔的眼界,以及新的羁绊和责任。那时候的我,我的朋友、伙伴就是我的一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情谊深厚,我可以为了他们将自己的痕迹彻底从时空中抹去。而现在他们都各自安好地生活在原本的时空里,我在高维世界也有了新的伙伴,我们同样一起出生入死,互相信任。我们这个团队缺一不可,如果我走了,我的位置就需要有人顶替,在那之前其他人会面临很多麻烦。” 林寻:“可你们之间出现了一个背叛者。” 樊小余:“是的,一个背叛者,导致我们牺牲了一个伙伴,所以这个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林寻没有接这个话题,隔了几秒转而又问:“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们会选中我,要给我这个机会去完成任务?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林寻还记得类似的问题她一开始也问过,樊小余的意思是,他们是在她和黑化的“她”之间做出取舍,也就是说从能力上而言她们都是符合条件的,但“她”的行为已经破坏了时空秩序。 樊小余:“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拥有超出三维世界能力的人并不是凤毛麟角,事实上这个数字比你以为得要多。但他们大部分人只是拥有能力,没有进一步激发,或者是激发了但不符合进入高维世界的标准,因此最终只是作为高维世界向低维世界传达信号的‘中间人’和媒介。当他们的使命达成或者是做出一些超出使命的行为,高维世界就会想办法将他们的能力夺走。” 林寻:“如何夺走?” 樊小余:“比如一场意外,让这个人失去记忆,甚至失去生命,或者是意外之后不再拥有高智商。” 林寻:“就是我们认为的那种窥探天意、泄露天机的人?” 樊小余:“某种程度上是的。” 林寻想了想:“可我不属于这种人,我的能力是不小心激发出来的,我到现在还不会灵活运用。” 樊小余:“你和‘她’最大的不同就是为他人‘牺牲’。” 就因为这个? 林寻笑了下:“这在我们看来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牺牲会拿值不值得来评判,不值得就是傻、笨。值得才叫英雄。” 樊小余:“那也要在牺牲之后才知道,如果每个人都在之前就计较得失,将不会有人迈出那一步。我观察过你一段时间,你不顾一切去救你的母亲,这可以说是亲情羁绊,可你还去救了余歆,很多人连救亲人都做不到,有的人还会弑亲,何况是救朋友。这一点就是我坚持选你而没有选‘她’的原因。” 林寻这才明白,樊小余强调过几次逆行者一定要团结,还说过他们会给予通办充分的信任,将自己的完全后背交给队友,他们痛恨背叛者。同样,这也会成为他们择选伙伴的条件。 想来也是,以那个黑化“林寻”的性子,“她”虽然能力优秀,做事也实在极端,关键时刻或者是利益发生冲突时,“她”一定会选择牺牲他人来成全自己的私欲,站在樊小余的立场一定不希望吸纳这样的伙伴,因为背刺是迟早的事。 林寻:“如果我没有完成任务,去了那个‘完美’世界生活,我的能力还会在吗?” 樊小余:“你会失去能力,也会失去对这部分的记忆,你将不再记得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世界,你会以为自己本就属于那里,作为一个普通人直到寿终正寝。” 失去能力、失去记忆,这听上去也算是公平。 这样逆天的能力总有忍不住去滥用的时候,怀揣着这样的“宝藏”还不如不要的好,忘记了心里也就不会遗憾了。 但是…… 林寻:“许亦为也失去了能力,也是你们做的吗?可他只是失去能力,没有失去记忆啊。” 樊小余:“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疑问,但这个问题你要自己去找答案。” …… 樊小余的回答明显还有保留,林寻却没有因此纠结,她已经大概摸清楚樊小余的潜台词,通常樊小余乐意回答的就是不会影响到任务本身,也不算是“作弊”或“透题”行为的,反过来如果是樊小余避而不答的,就说明这个问题很关键,说明她问到点子上了。 林寻忍不住想,所以许亦为失去能力却没有失去记忆,应该是和穿越时空的任务或者是时空法则有关?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许亦为还没有违法时空秩序,否则以樊小余的意思,他应当已经受到惩罚了。 林寻不由得展开想像,会不会是当初许亦为在完成任务之后,用了一些办法令自己“任务失败”,但在失败之前已经创造出他视为“完美”的世界,最终选择生活在那里? 以许亦为的能力和智商,如果他想,他应该可以做到。那么在他的角度,到底什么样的世界可以称之为“完美”呢? 直到睡着,林寻的脑海中仍萦绕着这个问题。这还是林寻第一次对许亦为的“世界”产生好奇,而不再是像以前那样认为理所应当。 是的,就是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地严肃、冷漠,缺乏人味儿,理所应当地会赚钱、无所不能,任何现实生活里的事到他手里都有办法解决。 哦,会不会许亦为认为的“完美”世界就是这样的——任何难题都不是难题,赚充足的金钱,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而是作为操纵他人和世界的工具,培养操纵者的能力。 如果这就是他要的世界,那么他已经达成了,起码在普通人看来,他是个神奇的存在,不要说别人了,哪怕是她近距离观察这么久,还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她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神秘感以及金手指的光芒。 这样的认知,令林寻早上再见到许亦为时,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丝好奇,还多了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欣赏。 用早餐时,林寻看了许亦为好几次,待两人准备出门去见程朗,许亦为终于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为什么是这种眼神?” 林寻反问:“我什么眼神?” 许亦为形容道:“动物学家研究保护动物的眼神。” 林寻忍不住乐了:“你是挺值得研究的。樊小余说在我之前,你是他们看中的最佳人选,而且你已经完成任务了,你却没有去往高维世界。加上你昨天的话,我想那个完成任务的‘你’应该是利用规则漏洞创造出‘完美’世界,还成功地生活在那里。真的很厉害。” 许亦为:“可我不是你说的那个‘许亦为’,我已经失去能力很多年了。” 林寻:“也许这就是作为对你的惩罚呢,也许你就是那个‘许亦为’,只是你忘记了呢?好吧,就算你不是‘他’,可你们有同样的dna,同样的聪明,所以你想到的利用漏洞,‘他’也一定想到了,还执行了。可你看我,连想都没想过,就算我要作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小抄,更不要说这样光明正大地钻漏洞。” 说到这,林寻又话锋一转:“哦对了,站在你的角度,到底什么样的世界才能称之为‘完美’呢,是像你现在这样吗?” 许亦为并没有立刻回答,隔了一会儿才说:“一个每天醒来,都会期待‘明天’到来的世界。” 林寻琢磨着这句话,直到许亦为侧头看过来,微微笑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温意:“明天总会到来,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会一样运转,太阳会照常升起,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有的人将天黑天亮视为理所当然,对此没有感觉,而有的人害怕明天,对未来没有期待和向往。” “期待、向往,总要有一些具体的东西来支撑吧?”林寻问,“有的人事业做得红红火火,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恨不得第二天早点到来;有的人不仅颜值高、心灵美,还很有钱,周围的人都很喜欢他,他的生活充满了笑容,当然每一天都是期待的。你看,这些就是具体条件。” 许亦为仍在笑,目光看向窗外,嘴里应道:“嗯,的确需要具体一点。” 林寻看着他的侧脸,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下文,他似乎不打算透露自己界定的“具体”是什么,幸而她也不是那么好奇,只是不由得想起自己——她要的“具体”又是什么? 和母亲许南语一起生活,无灾无难;许亦为和周围的人都能好好的,没有意外;是不是还要算上生活环境的太平圆满? 林寻思维发散地想了一路,直到车子来到强制治疗所。 她对这里很陌生,跟着许亦为下车后,一路进入治疗所办理手续,随即就在一间休息室里见到了已经来了一会儿的王峥。 王峥看向两人,站起身露出一点笑容,他的鼻梁上架着无边眼镜,没有穿大白褂,而是偏正式的西装,脚上的皮鞋十分光亮。 王峥率先向许亦为打招呼,而后是林寻:“许总,林小姐” 林寻没有回应,只是在一旁看着许亦为与王峥互动。 许亦为看上去比在车上严肃不少,更像是第一个世界那个不苟言笑的“他”,仿佛戴上一层工作场合才会拿出来的面具,有礼貌有教养但不会让人觉得容易说话好相处。 再看王峥,笑容不改,但在林寻看来,那就像是另一种面具。 片刻后,许亦为寒暄完毕,侧头看了过来:“寻寻?” 林寻一顿,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结束对话,而且还提到她:“什么?” 王峥接道:“林小姐,有几条注意事项我需要和你沟通清楚。如果待会儿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警卫会立刻采取措施,但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问题尽量不要刺激程朗。” 林寻“哦”了一声说:“可我原本就是来刺激他的,如果不刺激他,怎么能问出我想知道的东西呢?” 王峥的笑容收了些:“林小姐打算问什么样的问题?这一点咱们需要事先沟通清楚。” 林寻很直接:“很简单,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妈妈,程朗应该认识真凶。” “咱们之前说好的,循序渐进。”不等王峥回应,许亦为开口道。 林寻扫过许亦为,又看向王峥,就在这个瞬间她看到王峥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有些东西自里面划过,但是太快,她没分辨清楚是什么。 几秒的沉默,王峥再度扬起笑容,说:“许总,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会面还是我和单独见程朗,你们可以在隔壁房间透过监控来跟我交流,有什么问题可以转达给我,让我用一种更为委婉的方式来问程朗。你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逼急了程朗,下一次他的戒备心就会加重,到时候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许亦为没有立刻回答,只低敛眉目,像是在考虑可能性,随即他用目光示意林寻。 林寻和许亦为对视一眼:“可以。” 王峥很快看了眼时间,说:“时候不早了,那就……” 林寻却在此时将他打断:“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很好奇,王医生,你每天接触这么多患者,被那么多负能量和不健康情绪包围,会不会受到它们的影响?心理医生如果有心理病,到需要看医生吃药的程度,该怎么办呢?这样的人还能继续为病人服务吗?” 王峥顿住,似乎因为林寻不合时宜的好奇心而惊讶流露出细微的排斥,却没有被问题唬住:“这些问题很难几句话解释清楚,咱们可以稍后再讨论。” 第75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正如王峥所说,王峥针对程朗的面对面治疗,林寻和许亦为可以在隔壁房间全程观看,不过中间隔了一道单向玻璃,程朗并不知道隔壁房间是什么人。 王峥见到程朗之后,并没有立刻进入正题,就像是熟人见面一样寒暄了几句,但这个过程基本上都是王峥在说话,就像是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人偶而非真人。 程朗不仅没有回应王峥,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桌子,连王峥翻阅资料,拿着笔在纸上记录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程朗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外面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自然也不在乎王峥问了什么写了什么,接下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强制治疗措施。 林寻盯着这一幕,仔细观察着程朗的表情,但无论怎么看,程朗都不像是演出来的,仿佛他就是一个日常习惯发呆的人。 当然,这一切王峥已然习惯,即便对着“空气”说话也不会尴尬,偶尔还会笑一下用来缓和氛围。 这时,林寻听到许亦为询问治疗所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回答说,有些治疗措施和药物会对病人产生一些副作用,反应会日常中了解要更强烈一些,不过具体要看被治疗人的自身身体素质。 第87节 但工作人员又说,程朗在进来之前其实就有一些状况,明显可以看出是受到精神困扰的患者,而且已经持续很多年了。程朗虽然有精神疾病,却还保留一些正常社会认知,比如他知道自己犯了罪,知道自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很可能再没有机会出去。而这些认知对于他的病情也有影响,这些也是他消极的原因。 听到这些描述之后,林寻忍不住提出问题,但她的眼睛还一直盯着单向玻璃,不愿放过程朗的任何表现:“除了这里的医生之外,王峥是唯一一个从外面来的参与治疗的医生对吗?” 工作人员的回答就和许亦为之前的描述一致,之所以会让外面的医生参与,不只是因为王峥的专业能力,主要还是考虑到王峥是接触程朗时间最长的心理医生,对程朗的病情最为了解。 工作人员:“可能在你们看来,程朗现在的状态很异常,很难沟通,但他今天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只是这样发呆,没有任何攻击行为。” 林寻:“这么说他平时不是这样。” 工作人员:“他有时候会很激动,累了就会睡觉,很容易受到刺激,总想着逃出去,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林寻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只见对方一直紧锁着眉头,虽然没有尖锐的用词,却不难从他的语气和态度中窥探一二:程朗是个麻烦病人。 许亦为说:“就我所知,只有王医生来的时候,他的情绪会相对平静。” 工作人员:“程朗是比较听王医生的话,但你们也看到了,他只是这样发呆。” 林寻又一次看向单向玻璃,对许亦为和工作人员说:“我要和王医生对话。” 显然,许亦为和这里的人已经打好招呼,工作人员也没有异议,只是嘱咐了几句。 许亦为上前一步,来到林寻身旁站定,并低声问:“你想好问什么了?”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点头。 这之后不到两分钟,林寻便拿到蓝牙耳机,很快就听到王峥的声音,他的语气听上去是温和的,正在和程朗聊日常,没有规律可言,似乎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而程朗看上去虽然是在发呆,却开始对王峥的话有一点细微的反应。 林寻不了解程朗,只能依据这种短暂而片面的观察,加上之前通过“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而获得的专业知识,再结合自己曾作为资深患者的经验,快速得出一个结论:程朗喜欢听王峥说话。 当然,这种“喜欢”和正常人判定的“热爱”“沉迷”是有区别的。或者这样说,情绪不稳定的人更容易愤怒和暴躁,能让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平静下来什么都不做,只安静地听另一个人说话是很困难的事。这样的患者心理充满了怀疑、不安、焦虑和对这个世界以及对他人的愤怒、排斥。 就好比说林寻自己,利嘉和柳周都是她的心理医生,她可以静下来听他们说一会儿话,却不可能坐在那里一直听。不过她还有理智在,听得不耐烦了也不至于发脾气。 但就工作人员的描述,程朗平日的状态是没有理智的,他频繁生出的情绪反应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也会形成恶性循环,而且这也说明在这个环境里程朗没有信任的人,他认为所有人都在针对他,而他讨厌这样被控制。 至于程朗对王峥的“喜欢”,原因一定不是因为王峥说话的内容,换一个人即便说同样的话,也不会让程朗这样有“安全感”。 是的,就是安全感。 林寻紧紧盯着单向玻璃,很快提到第一个问题:“王医生,请你帮我问程朗,为什么他会对穿白色大衣的女人下手?医院里的医生都在穿白大褂,他是不是也想杀了他们?” 这话一出,不仅工作人员看了过来,单向镜另一边的王峥也出现一瞬间的表情僵持。 王峥的话题就这样停了,少了说话声环境一下子安静下来,程朗也第一次抬起眼皮,朝王峥看了过来。 当着程朗的面,王峥不好提醒林寻,很快露出笑容,对程朗说:“我有个朋友很好奇你的故事,她有几个问题托我问你,你愿意回答吗?” 程朗没有回应,依然看着王峥。 王峥也没有一直等待,与他对视着说:“她想知道,你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你讨厌白色吗?” 很显然,王峥将林寻的问题换掉了,就像有言在先说的一样,他会换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 两间屋子里的人等了好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程朗会继续发呆时,程朗却对着王峥点了一下头。 林寻的上半身下意识朝前倾,不愿放过程朗每一个表情,可程朗却只是看着王峥。 林寻:“问他为什么。” 王峥停顿了两秒才重复道:“我那个朋友想知道原因,你愿意说吗?” 结果就和林寻预料中一样,程朗没有回答,反应也比刚才更淡了些,不仅做出垂下眼睛这种回避的表现,情绪上还流露出一种比刚才更为抗拒的紧张感。 林寻下意识捏紧手心,正要继续追击,许亦为却在这时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林寻又松开掌心,深吸一口气沉淀情绪,随即问:“那么深蓝色呢,深蓝色的围巾有什么特别?蓝色有很多种,为什么是深蓝色?” 这一次王峥没有迟疑和停顿,他问程朗:“你讨厌深蓝色吗?她想知道你对这个颜色的看法。” 再看程朗,却不像刚才那样有明显的紧绷感,就像是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一样,原本僵直的肢体又逐渐放松下来。 程朗的反应足以给林寻信号,他戒备,就说明她问对了,他松弛,就说明这个问题他不在意。 林寻在心里回顾着被害女性的特征,对于程朗没有反应的问题就划掉,只留下有用的。不过这些有用的放在一起,也不足以勾勒出清晰的画像。 就这样,林寻一条一条地追问,王峥就像是粘合剂一样,将问题稍作修饰再转达给程朗。而除了“白色”之外,全程都没有更特别的收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工作人员提醒林寻,这次的治疗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林寻只点了下头,完全不慌,也没有着急搜刮问题,看有什么遗漏。事实上她一直在等这一刻,等待程朗彻底放松,甚至觉得不耐烦。 林寻再次对着蓝牙耳机说:“最后一个问题。王医生,我发现不管我问什么,你都会将我的问题改成‘你喜欢吗’或‘你讨厌吗’,那好,这一次我直接用你的句式,请你一个字都不要改,直接将我的话转达给程朗。” 说到这里,林寻刻意停顿两秒,王峥没有回应,只是朝单向玻璃看了一眼,用眼神表示同意。 再看程朗,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林寻笑了下,却是冷笑,声音也比刚才轻了几分:“程朗,你讨厌桂花香吗?” 问题抛了出去,王峥却没有立刻转达,而是安静地坐在原位。 不,这种安静与刚才不同,那更像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静,是一种只能意会的感觉,不只是林寻感觉到了,坐在王峥对面的程朗也再次抬起头。 林寻催促道:“请转达,王医生。” 王峥终于有了动作,看向程朗,再次露出笑容,一字不差地说:“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讨厌桂花香吗?” 这一次,隔壁房间三个人都看得真真儿的,程朗先是逐渐睁大眼睛,随即身体便紧绷起来,就像是炸了毛一样,肩膀耸得很高,淹没了整个脖子,戴着手铐的双手也开始抖动,铐具磕碰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声响声。 不止如此,程朗的脸色越来越红,像是憋气形成的,又像是因为太过愤怒而上了头,工作人员很快意识到不对,立刻通知其他人。 林寻一动不动,双手贴到了玻璃上,恨不得钻进去,然后她就看到程朗用力敲打椅子和桌面,愤怒地对王峥咆哮起来。 可程朗在叫什么,没有人听得懂,就像是单纯为了发泄一样,说什么并不重要。 就在工作人员纷纷冲进去的时候,林寻又看到程朗朝单向玻璃看了过来,叫声不断,眼睛暴睁,眼球都快要瞪出来了。 工作人员立刻给程朗打了镇静剂,还有人请王峥离开。 而王峥全程都像是个旁观者,没有慌乱更没有安抚,从他起身离开到走出房门,所有动作都再自然不过。 而就在王峥走出治疗室之后,蓝牙耳机里传来王峥的声音,这还是王峥第一次主动向林寻提问:“林小姐,为什么你会提到桂花香?” 第76章 chapter 20 chapter 2 在上一段“历史”中,许亦为已经通过收集受害者的共同特点,总结出连环凶手的画像,比如白色大衣、蓝色围巾,其中还有一条就是桂花香的香水味。在那个时候,许南语死于四年前,许亦为没有遭到陌生人袭击,他还和那段“历史”里的“林寻”是情侣关系。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许南语死于六年前,许亦为遭到袭击,险些丧命,活下来的代价除了声带受损之外,还有一些不可逆的后遗症。 就因为许亦为的介入和干预,在之前曾经遇害的两位女死者,如今逃过一劫。这或许就是许亦为被袭击的原因。许南语遇害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这一次许南语并没有穿白色大衣、戴蓝色围巾,细节中更没有提到桂花香水味。 是的,就是桂花香的香水味。 在那些显而易见的变化之下,还隐藏着这条小细节的差异——不只是许亦为提供的资料里没有提,警方和院方的资料也没有。 为什么桂花香的香水味不见了?是凶手不再被这种香味影响,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小心地规避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个凶手也“进化”了,就因为她提醒了许亦为,间接地也提升了凶手的作案能力。这点提升看似很细微很关键,注重细节的变化往往是智商的体现。 林寻想,既然白色大衣和蓝色围巾都没有变,那么桂花香应该也不会变——从刚才程朗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应该是曾经有一个具备这些特征的女人,令程朗产生第一次杀人的冲动,并且已经被他所杀。 当然,桂花香在这次的资料里没有体现,按理说不应该有人知道,但林寻却不经意地提出来。 林寻琢磨着王峥询问的语气,猜测王峥是否知道,同时反问:“我还以为王医生知道为什么。” 王峥:“我给程朗看病这么多年,的确听他提到过。他说小时候院子里种了桂花,风一吹满院子都是香味儿,顺着窗户飘进屋里,有时候开门花瓣也会进屋,粘在衣服上、鞋子上……” 这样的描述在心理医生看来很正常,而且它听上去就像是患者内心某种美好的投射,事可以让人平静,回到儿时时光的一种信号。 王峥又道:“他提过几次,表现都很正常,情绪也比较稳定,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重要线索,因此我没有向警方、院方特别提到,只是记在诊疗记录里。林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寻:“你不会怀疑是有人偷看你的记录吧?放心,你的诊疗记录很安全。” 话音落下,林寻就率先切断通话,并摘下蓝牙耳机。 再一抬眼,林寻对上许亦为的目光,他正倚靠在门边看着她,他的眼睛就像是两潭深泉,映出她的影子,也映出一些疑问。 林寻上前两步,就听许亦为说:“回家吧。” 林寻点头,跟着许亦为走出门口,没有走几步就见到王峥。 王峥没有继续追问林寻,就像是没事儿人似的上前和许亦为说话,简单交代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从头到尾和林寻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王峥朝反方向走,林寻才回了下头,扫过他的背影。 许亦为没有问一句,一路无言地回到车上。 车子开上路,许亦为看似专心开车,却在一个红灯到来时,说了这样一句:“你怀疑王峥。” 不是疑问句。 “嗯。”林寻毫不隐瞒自己的意图,却还是点惊讶许亦为这么快就已经迈过好奇和求证阶段,而做出结论。 许亦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林寻回答:“他是程朗最信任的人,也知道程朗最多事。” 许亦为:“只是因为这一点,不能断定王峥有嫌疑。” 林寻:“他隐瞒了关键信息,这就是已经说明问题了。如果没有利益牵扯,他为什么要帮程朗隐瞒?总不会是忘记说吧。” 许亦为没有立刻接话。 刚才程朗的反应大家都看到了,仅仅是提到“桂花香”,就像是激活了程朗“身体系统”的某个bug或病毒似的,他一下子就不好了。 林寻:“刚才王峥说,桂花香对程朗来说意味着童年回忆,他描述的场景听上去是唯美的,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程朗的童年不仅充满了这种香味儿,而且很美好很值得怀念。” 绿灯了,车子重新开上路。 许亦为这时接话:“童年美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成为连环杀人犯。” 林寻:“是啊。你给我看的资料里也提到几笔,说程朗童年遭遇凄惨,父亲有暴力倾向,母亲死在父亲的拳头之下,父亲还找了个第三者,在这个第三者的撺掇之下几乎将他也打死。虽然这部分提到得不多,但我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也很同情程朗。但问题是,为什么王峥要用一种误导式的描述,令人误以为程朗的童年是充满香味儿的呢?” 人对味道的记忆是非常独特且深刻的,有的人去过很多地方旅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美丽的风景和有趣的人文风情都会淡忘,只有关于那个地方的味道会留下来,有的来自嗅觉,有的来自味觉。而这些味道就会成为那个地方独特的印记。 程朗多次对王峥描述童年的桂花香,必然是印象深刻,她刚才只是让王峥转达了问题,程朗就被刺激成那样,说明这种气味引起了连锁反应,令程朗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而且不是好事。 林寻:“也许程朗父亲毒打他和他妈妈的时候,窗户就是打开的,桂花香从外面飘进屋里,混合着女人的哀求声和程朗的哭声。这种气味儿就是信号,是用来打开程朗记忆的钥匙。这么关键的点我不相信以王峥的专业会没有注意到,换做我是程朗的医生,一定会反覆向警方提起,可王峥却说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线索。问题就在这里,王峥为什么要帮程朗隐瞒?难道说他已经替警方下了结论,认为那么久远的味道和现在的案件无关,反正都已经确定是程朗了,又何必抓着他的童年不放?” 第88节 林寻一股脑分析完,拿出水杯喝了口水,又静了几秒才发现许亦为全程都没有回应。 林寻转头看过去,却见许亦为只是挂着一点浅笑,目光仍看着路面。 林寻:“是不是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告诉我啊。你在笑什么?” 许亦为说:“你刚才的口温和分析内容,真是一点都不像有精神困扰的人,反倒像是心理医生。” 林寻又错开目光:“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心理咨询师。是我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历史,打乱了原有的秩序。” 许亦为快速看了她一眼:“后悔吗?” 林寻看着窗外,并没有立刻回答。 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的影子,外面快速划过街景,她将头靠向窗户,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脑海中回荡的是她和母亲许南语一起生活的时光。 它很短暂,只持续了一天就消失了,如今想起来就像是一场幻觉,好似没有许南语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林寻回答道:“我没想到这样做会令我妈妈遇害,这部分我很后悔。在我记忆里,和她一起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许亦为没有接话,车速依然平稳,一时间只能听到车外传来的一点环境音。 隔了几秒,林寻又道:“但是能救下你,我不后悔。我记忆中的许亦为不该死于十四岁。” 这话落地,林寻就从玻璃映出的画面中,看到许亦为的头又朝这边转了一次,林寻下意识看向他,他却已经看向路面,唇角依然在笑。 第77章 chapter 21 chapter 21 白天大部分时间许亦为都在工作,这和林寻印象中的他一致,相比之下她就像是个闲人。 许亦为说叫她不要总待在屋子里,虽然抓到真凶很重要,但总是将自己困在房间里想也不是办法,有时候应当劳逸结合,时间还很多,慢慢来。 事实上林寻一点都不着急,也不焦虑,她也没有时间紧迫的压力,只不过问题已经摆在面前,脑子转动起来自己不愿意停下来,并不是强迫自己去思考。 林寻没有和许亦为解释,中午睡了个午觉,醒来看到朋友们发来的微信,只随便回了几条。 蒋延、余寒、余歆,这些人在这个世界似乎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他们都以为“林寻”在忙,也都知道“她”因为母亲的死得了情绪病,六年了都没有走出来,于是三不五时就会来关心几句。 如果是第一个世界,林寻会觉得很温暖,很珍惜,但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以后,她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遥远”,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给了自己心理暗示,先入为主地将这里划分为另一个“林寻”的地盘——他们对她的关心不属于她,是“林寻”的。 再说“林寻”,这一天多的时间林寻再没有感受到“她”的信号,之前还有点微弱的反应,现在就像是彻底消失一样。 林寻在心里呼唤“她”:“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也想找到凶手?王峥这个人很有问题,你觉得呢?” 结果就和预料中一样,“林寻”没有任何回应。 林寻忍不住问樊小余:“这个世界的‘林寻’会不会受到我入侵的影响?” 樊小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会,起码目前我没有任何发现,等你完成任务离开这里,‘她’就会苏醒。” 林寻稍稍松了口气。 隔了片刻,樊小余又道:“我想你也发现了,每一个世界的‘你’性格都会有差异。这个世界的‘你’更普通一些,更适合三维世界的生活。就我的数据分析来看,‘她’能力觉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林寻:“你是说就算有来自外界的强刺激,或者是内心的情绪波动,‘她’都不会像我一样穿越时空?” 樊小余:“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如果‘她’可以,不会等你来了以后才触发这一切。许南语遇害已经六年了,‘她’的情绪病也长达五年半的时间。而在之前许亦为失踪,‘她’内心的痛苦程度并不亚于你,可‘她’只是将他们的故事写成小说。” 林寻:“我不懂,既然我们有同样的dna,也同样遭遇过亲人离开,同样承受着心理问题,为什么我可以?” 樊小余:“说实话,我不知道。” 林寻:“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有强大的数据计算,你们来自高维世界。” 樊小余:“人心是无法触碰的领域,即便是高维世界,也只能停留在科技层面,而无法达到控制人心的地步。数据只是一种参考,在这些数据分析里,你和其他没有激发能力的‘林寻’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平缓地波动状态,直到你的能力激发,那个数值瞬间就跳出正常区间一百多倍。而在那之前,你的数据变化没有任何苗头。我分析过你和其他‘林寻’的不同点,也做过实验,假如将另一个‘林寻’放在你的处境中,这个‘林寻’是否会选择用刀片割破自己的脉搏,是否会冲到苏云面前质问她许南语自杀的真相,是否会在为了保护余歆而去和那个摄影助理搏斗?实验结果,不会。” “当然,你做的这些事并不是激发能力的条件,你的能力在这之前就已经激发了。这个实验就是告诉我,遇到同样一件事,不同的‘林寻’有不同的选择,一个选择的不同不会造成质变,但数年下来你们之间的差距是几百个选择的不同。它们每一个单拿出来都微不足道,放在一起,也许就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只有你的能力会被激发的原因。或者我这样解释,你的dna只是赋予你拥有穿越时空能力的可能性,但如何开启如何运用,这和你的性格、经历、选择息息相关。” 林寻默默听着并未打断,思路也在随之转动,直到樊小余话落,林寻问:“也就是说首先我是有了这个dna,才有激发的可能。那么我的dna是来自我母亲吗?” 樊小余:“许南语的确有这个能力,但从你第一次觉醒开始,她的能力就消失了。” 林寻回忆着说:“可那时候我只有十四岁,我当时从未穿越过。” 樊小余:“也许只是你没有意识到,或者是你忘记了。时空穿越和磁场有关,会对人的大脑产生影响,耳鸣头晕都是轻微症状,严重的会昏睡、会失忆,有的还会失智。” 林寻:“那么我的父亲呢,他是个普通人,还是也有这种能力?我从未见过他,我一直觉得他很神秘,我母亲很少提起他,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相爱。” 最诡异的是,她去了这么多个世界,所有熟悉的人都遇见了,唯独这个提供染色体的男人没有露过面,甚至没有出现在其他人的口中。好像每一个世界的许南语都说好了一样,选择对她避而不谈。 樊小余:“你父亲的秘密,要你去自己寻找。” 听到这话,林寻不禁一怔。樊小余的反应和回答方式足以证明这件事很重要,而且给这个男人又平添了一层神秘感。 这话是不是可以翻译成,她父亲也是一个能力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林寻才回应:“意思就是,我在这个世界找不到答案。” 樊小余:“是的。” 林寻:“如果我任务失败,你送我去的‘完美’世界也不会有答案。如果我按照许亦为说的,创造出一个‘完美’世界,也不会有。” 樊小余:“你真的很聪明,这么快就能举一反三了。” 林寻不再发问,她知道给出现在这样的提示已经是樊小余的极限,而这些提示就现阶段来说已经足够。 她的父亲不在这个世界,不在这个时空,他同样可以穿越时空。如果她要搞清楚自己的能力,搞清楚这个男人的故事,就不能停下脚步。虽说她对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并没有多么强烈的好奇心,但既然是他给了她一半基因,她很想借此搞清楚自己的问题。 时间转眼来到晚上。 傍晚的时候,许亦为接到一通工作电话,急忙出门,临行前交代林寻自己吃饭,还说原本想亲自下厨,就因为林寻说很少和“许亦为”一起吃饭,没想到工作突发状况,他必须赶过去。 林寻对此并不在意,大概是习惯了,第一反应就是:“你去忙吧,多穿点,记得吃饭。” 这对林寻来说只是随口一说,许亦为却朝她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好。” 林寻将许亦为送出门,关上门后就从冰箱里翻找出一些方便食品,一边煮着面一边还在思考,晚点要不要去镜子里见见小维。 现在仍在流星雨的高发期,过一天就少一天,若是不抓紧时间提醒他,有些事怕是很难改变了。但问题是现在还不确定王峥和程朗之间的秘密是什么,贸然提醒会不会打草惊蛇,进一步引发新的不幸? 林寻吃完晚餐都没有拿定主意,洗过碗就回到二楼的书房,拿出纸和笔将思路勾勒出来。 她手边摊开着许亦为提供的资料,她一条条阅读着,不愿放过任何细节,直到许亦为发来微信,说:“我反覆考虑过你说的话,的确有道理。我已经让人准备出王峥的资料,晚上邮件就会发过来,你记得查收。” 林寻有些意外,匆匆回了句“好”,便在手机邮箱里看到一封信邮件,点开下载并打印出来,真是厚厚的一叠。 林寻粗略地看了一遍,这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王峥的就业经历,包括他接待过哪些患者,处理过哪些棘手问题,配合警方破获过几起案件等等。 就成绩而言,王峥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仅通过心理分析就能勾勒出罪犯的画像,而且正确率高达八成。 但问题也在这里…… 一个总能先人一步捕捉犯罪心理,并与罪犯达到某种程度共鸣的“正常人”,绝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正常,而是一个“看上去”正常且非常聪明的人。 如果他有充足的理智,明确而严谨的思维,那么这样的人一定会约束自己的行为,将自己谨守在正常人的生活里。但反过来说,也有可能会成为那种生活在正常人圈子里的“疯子”。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王峥有意犯罪,那对他来说不仅容易成功,而且容易逃脱——他的职业、他的专业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林寻一边想一边看,很快就发现这样一条:xx年xx日肇事,受轻伤。 这不是小维撞车那天吗?就是说虽然小维没有遇到那起车祸,但车祸还是发生了,而且王峥还在车祸中受伤了。 林寻的视线在这里多停留了一会儿,但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更多关键,只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一条,随即又往下翻。 这之后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王峥的求诊记录只能用“干净”二字来形容,只是隔几年开一次感冒药,除了感冒发烧就没有生过其他病。当然也再没有出现肇事记录或其他违法违章记录。 这意味着什么?一年两年还可以说简单容易,连续十九年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说明他这个人非常地谨慎小心。 然而林寻的思路刚走到这里,下一秒,书房的灯就突然灭了,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光,反射到林寻的脸上,有些刺眼。 林寻愣了两秒,便从手机调出手电筒,就着光将书房的门打开,外面也是黑漆漆的,看来是停电了。 难道这也是流星雨影响地球磁场带来的副作用? 不,应该不是。 林寻给许亦为发了条微信:“家里停电了,是不是欠费了,还是跳闸?我要不要报修?” 等了一会儿,许亦为没有回,林寻已经从柜子里翻出应急灯和香薰蜡烛,蜡烛就留在走廊,她拿着应急灯回到书房。 许亦为回道:“不可能欠费,先不要报修,我会找人处理。” 林寻正在打字,这时就听到楼下传来“啪”的一声,很清脆,只响了一下,但因为屋子里实在安静,所以那道声音额外清晰。 林寻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第78章 chapter 22 chapter 22 林寻确定不是自己敏感,这道声音也不是从外面发出来的,就在这栋房子里! 换做以前,林寻根本不会多想,但是现在停电了,因为视觉受限,听觉就会被无限放大,加上经历这么多世界,自杀过也被人杀过,遭遇过意外也受过伤,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养成条件反射。 林寻只停顿了两秒就往外走,并且将自己的动作放得很轻,走出书房后将门虚掩上,便走向楼梯。 楼梯拐角有一个死角,这里放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盆绿色植物,给这个角落增添一丝生机。 林寻就在小桌子和绿色植物后面蹲下,从一楼上来的人不会往这里走,只会朝另一个方向,何况书房门虚掩着,有微弱的光从里面透出来,如果这个屋子真进了外人,也会下意识循着光源去。 林寻非常有耐心,早已将手机的手电筒关掉,并将手机的静音键按下,几乎是跪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她的听力前所未有的警觉,连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收入耳中,甚至可以听到来人将脚步声压得很低,极轻极慢地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先是脚跟落地,然后是脚尖,速度不算慢,身手很矫健,而且是个男人。 是的,大概率就是男人。 男人和女人的体重、体型天然就有差异,女人的轻声轻脚和男人的轻手轻脚是不一样的,男人的动作放得再轻也会比女人的动作重。 一步,又一步。 来人已经上了楼梯,林寻的视觉也已经适应了黑暗,能藉着窗外透进来的亮光分辨出屋内的摆设。 她盯着楼梯处,清楚地看到那里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个子不算矮,最少一米七五,而且黑影矮着身体。 体型不胖也不瘦,中等身材,而且…… 林寻眯起眼睛,盯着黑影的活动轨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黑影踩上最后一个台阶,并背对着她朝光源处走的时候,她好像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儿,就像是……哦,消毒水和药水掺合在一起的味道。 第89节 林寻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影就是王峥,当然她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偏见,因为不管怎么想王峥都没有动机这样做。 不过眼下不是思考的时候,林寻知道自己时间有限,书房距离楼道口不远,黑影已经快到门口了,打开门就会看到里面没有人,她一定要藉着这个短暂的机会快速下楼。 就是现在! 林寻一点点挪动,尽量不发出声响,也多亏了黑影此时的注意力都在书房,对于背后没有关注。 当黑影的手已经碰到书房门把手时,林寻也已经蹲着身体移动到第一个台阶处,她将身体直起来一些,一手拎着拖鞋,垫着脚尖下楼。 林寻控制着速度,速度慢了落脚就会轻,因为人体的重量,脚踩在木地板上面会有闷响声,如果惊动了黑影,他会迅速从后面冲下来,她一定不是对手。 很快,林寻已经下完最后一节台阶,黑影也已经进了书房,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找人,那是因为林寻在桌上摊着资料,是它们吸引了黑影的注意力。 林寻只能期盼来人多点时间翻看资料,然后在二楼多逗留一会儿,最好是以为她去了洗手间,在二楼到处找人,这样她就能…… 靠,为什么大门打不开?! 林寻试了几次都不行,只得作罢,脑子也是转得极快,知道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于是又摸到屋子后面。 虽然来这个世界时间不长,但这个房子的构造她是清楚的,许南语和许亦为都提过,房子还有地下一层,入口隐蔽,而且通往地下的门口可以锁住,唯一的缺点就是地下信号微弱,只能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个信号。 当然林寻也不是没有想过从窗户跑出去的可能性,但是外面天寒地冻,她只穿着轻薄居家服,手上拿的是棉拖鞋,行动受阻,这样能跑多久,被这个人追上的概率有多大?而且对方应该是开车来的,这附近没有车站,走到最近的大众交通工具要几百米远。 就是这短短两秒钟的犹豫,林寻最终选择钻进地下室,并将门锁反锁。 林寻没有踩下台阶,就在靠着门口的地方给许亦为发微信:“家里进了一个陌生人,我没看到对方的样子,已经躲在地下室了,如果你快回来了一定要小心!” 信息发出,林寻又拨了报警电话,但试了几次都拨不出去,没多会儿就听到从正上方屋顶传下来的“咚咚咚”下楼声。 林寻闭上眼,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并安慰自己,这个地下室的入口从外面看就像是一堵墙,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开关,按一下门把手才会出现。如果没有这个房子的户型图,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发现这里还有一道门,门上的漆和旁边的墙壁一模一样。 就这样,林寻听着一楼的动静来来回回,一开始黑影像是在找人,动作还算轻,到后来干脆直接翻箱倒柜,动静越来越大,好几次从地下室门前经过。 林寻默默猜测着,就在这时手机里进来一条许亦为的微信:“不要出来,等我回来。” 林寻:“好。他开始翻东西了,我猜他一定是知道我知道有人来了,于是开始制造自己是窃贼的证据,让人误以为他是为了盗窃来的。但我猜他的目标是我。” 如果不是她,有什么道理进门后就目标明确地朝二楼的书房找?至于为什么,她已经有答案了。 这个世界的“林寻”没有与任何人结过仇,她来了才几天,唯一产生过冲突的就是程朗这件事,但程朗根本不认识她,更不可能从强制治疗所里出来,所以不会是程朗。 而认识程朗,且一直被她怀疑有古怪的人就只有王峥,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王峥会用这种方式潜入屋子——也有可能来人不是王峥,而是被王峥洗脑的替罪羊? 是的,以王峥的能力,加上今天观察王峥和程朗的对话情况来看,王峥要用心理战术操纵一个心智不够坚定、容易受到摆布、情绪不稳且有暴力倾向的患者,应该不是难事。就像程朗,他对王峥有极大的信任感,自己又缺乏明确的判断力,这样的人是有可能被“培养”成杀人工具的。 杀人工具…… 以上这些分析都是林寻在这样高压环境下逼出来的思路,属于下意识的行为,但也可以解释成是因潜能被激发而贯通的思维。当“杀人工具”四个字自然而然地从脑海中浮现时,林寻便越发肯定是王峥了。 再严谨一点,就用排除法来说好了,除了王峥,还有谁要搞停电、摸黑潜入这一手,故意针对她? 如果是陌生的窃贼,盖住脸一样可以入室抢劫,停电摸黑是担心她认出来吗? 林寻的注意力越发集中,越想越冷静,可就在这时,那道脚步声逼近了,而且还在跟前停了下来。 林寻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用手触摸墙壁寻找把手的动作,当然这些都是错觉。 然后,林寻就听到了“咚咚”两声,有人在敲通往地下室的门,显然他发现了这里。 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门把手的开关,但他用力往下按了几下,把手纹丝不动,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显然想用暴力开门。 林寻紧张地扶着墙站起身,很想就这样跑下去找个角落猫起来,但她不敢走,因为这里是唯一有信号的地方,而且不知道许亦为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撞见对方,她在还能帮上忙。 门一阵阵发出响声,林寻的头皮都绷紧了,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并且快速在脑海中构思着如果对方闯进来,她该如何应对的方法。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另一道声音。 那声音来得很快,来得毫无预兆,像是突然逼近,进而爆发,林寻只听到一阵猛烈的冲击声,原本正视图破门的黑影就被那股力量扑在地上。 这之后就是扭打的声音,拳拳到肉,发出具有力量感的闷响声,但林寻不知道这些声音是不是打在黑影身上的。 林寻没有犹豫,只停了几秒钟就试图拧开门锁。 “卡”的一声,锁开了。 可是林寻还没打开门,就听到门外的人喊:“别出来!” 是许亦为。 林寻又迟疑了,出去了是不是送人头?可是不出去的话,许亦为的身体状态真的打得过王峥吗?他不是有能力的许亦为,而是受过伤的普通人许亦为。 几秒的迟疑,林寻咬了咬牙,依然将门打开。 可她只能看到缠斗的两道黑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林寻正要冲过去靠摸来分辨,就听到一声闷哼。 大概是她的开门声扰乱了许亦为的注意力,许亦为挨了一拳倒在地上,但黑影并没有继续打他,更没有扑向林寻,他非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外冲。 林寻没有去追黑影,第一时间跪坐在许亦为跟前,用手摸到他的身体,并将他搀扶起来。 许亦为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警察马上就到,你先进去。” 这话刚落,外面就传来警笛声。 …… 这之后半个多小时,警察在整栋房子里搜查了一遍,确认陌生人已经离开。 刑警大队收到通知第一时间赶到,接下来就是取证和问询时间。 令刑警大队感到意外的是,与歹徒搏斗过的许亦为以及在屋里困了许久本该受到惊吓的林寻,两人都没有惊慌失措,更加没有因为紧张过度而“失忆”。 通常一个人在遭遇突发意外或事故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茫然、记忆空白,搞不清楚自己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医院,连大概经过都记不住,更不可能想起来任何细节。 可林寻和许亦为却对发生的一切描述详细,虽然视觉受阻,但只要是听到的和闻到的线索都能一一提供。 经过一番询问,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现场搜证还没有结束,但刑警已经听出来一些端倪:林寻可能知道是谁入室。 然而当刑警提出疑问之后,并问林寻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时,林寻却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和任何人结怨。” 刑警显然不信,但无论怎么问,林寻都是一问三不知。 因许亦为在外面有些影响力,警队不敢怠慢,就连上面都打了电话过来问清情况。 直到警队收队,许亦为将门窗锁上,折回来正要说些什么,林寻却已经翻出药箱,一边翻找里面的药品一边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表面没有伤也不能大意,有的伤要一两天以后才会显露,或者咱们去医院看看?” 许亦为立在原地看着林寻的动作,没有接话,林寻没等到回应,看了过来,许亦为这才扯了下唇角说:“肩膀挨了一下,你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有点疼了。可能明天会更厉害,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林寻一怔,遂走上前,顺着许亦为按住的部位看过去,又用手碰了一下问:“肯定没有脱臼,可能是关节挫伤?哦,箱子里有膏药和药油。” 林寻很快让许亦为在沙发上坐下,许亦为穿着一件深色针织开衫,里面是浅色衬衫,被对着林寻解开几颗扣子,将受伤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 林寻说:“好像红了,还有点肿。” 话落,她就撕开一片膏药,将膏药布小心翼翼地贴到红肿处。 “疼吗?”林寻问。 许亦为摇头,等整片膏药将红肿处覆盖住了,他便抬起另一边的手,用掌心在上面揉着:“明天会淤血,现在揉开会好一点。” 可是肩膀这个部位,自己揉根本使不上力。 林寻看了一会儿,便主动提道:“我来吧。” 林寻没有贸然下手,而是等许亦为穿好衬衫,再隔着衬衫将手掌贴上去,一开始力道不够,不敢使劲儿,还问他对不对。 许亦为说:“再用点力,这样揉不开。” 林寻又加重力道。 这样持续了两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的走向越发古怪,林寻也有点累了,直到她抬了一下眼,看向对面的玻璃门,这才发现许亦为一直看着那里,还透过玻璃门看着他们的影子。 林寻的动作缓慢下来,这时就听许亦为问:“为什么不告诉警方你的怀疑?” 林寻依然看着玻璃门,说:“说了怀疑就要说出所有根据,否则就是无凭无据。那不就等于告诉警方,你动用关系让我进强制治疗所接触程朗吗?我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但你还要在这个世界生活,我不该给你留下这么多麻烦。再说告诉他们也没有用,还有可能打草惊蛇。就算他们相信我的话,相信我曾在上一段‘历史’中看到以病人身份出现的王峥,我确定王峥有精神问题,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抓捕王峥,我母亲也不会复活,你受到的伤害也不会逆转,还有那些被害的女性……” 听到这里,许亦为明白了,他的情绪没有什么起伏,十分平静地问:“你要告诉小维。” 林寻回道:“流星雨还没过去,我应该还可以见到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林寻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手背上落下一道温暖,而且很有力。 林寻下意识低头看,是许亦为握着她的手,还藉着握手的姿势转过身体,就这样与她对视。 第79章 chapter 23 chapter 23 林寻犹豫了一瞬,没有将手抽走,她感觉到许亦为用的力气并不大,只要她表示出丝毫不愿意或尴尬,他就会放开她。 反过来,倘若他很强势,她一定会反抗,甚至反感。可他没有,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冷漠但尊重,稳重且温和,他有自己的边界感,也能注意到他人的。 林寻心里一时乱了,因为“许亦为”对她来说是长辈,可是眼前这个许亦为又不是那个“舅舅”,他们只是长着一样的脸,有着一样的性格,生物学上是同一个人,但…… 如果她表现得好像被冒犯,好像他们的关系乱套了,会显得她很矫情,她怎么能将另一个世界的“许亦为”套用在这个许亦为身上呢,对于这个许亦为而言,他从未当她是晚辈,也没当她是亲戚。 正是因为这些想法困扰住林寻,令林寻骨子里自带的温柔和心软占据了上风,而且她实在想不到要在这一刻铁石心肠的理由。 也正是因为林寻想事情的角度不同,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不拒绝,当她已经站在许亦为的立场看这件事,不管这些“不拒绝”的理由、借口多么成立,这都已经说明了问题——若是真的反感、厌恶,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些,抽手就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林寻看着许亦为的眼睛,很快就听到他说:“就算你告诉小维,王峥和整件事有密切关系,小维就能保证一定将他送进监狱吗?这是一个现实世界,小维失去了穿越能力,他只能遵循这个现实世界的法则去做事。他还要说服你妈妈帮助他。可如果他说的话让人觉得是他精神出了问题,又该怎么办?那些女人确实是程朗杀的,在法律上可以对他定罪,那么躲在后面的王峥又该如何定罪?” 是啊,这个问题林寻暂时还没有想清楚,遥控杀人听上去就有点扯,何况还是一个躲在暗处有着光鲜职业作为保护色的高智商变态。 林寻说:“可是我总要试试看,起码警告小维,无论如何都不要和这个人产生交集,不管他是病人、商人还是医生。” 许亦为又问:“那么那些受害女性呢,你还要告诉小维,让他尽量去阻止吗” 林寻一时接不上话,她的本能答案当然是“要”,可是一想到这样就会将许亦为暴露在危险之中,她又迟疑了。 许亦为之所以受到攻击,许南语之所以遇害,都是因为他管了不该管的事。 隔了几秒,林寻说:“我也不知道。” “可你还是想在今晚见到小维,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对吗?”许亦为又问。 林寻点头:“是,我要告诉他,然后让他自己来判断。” 许亦为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有些隐忍,透露出一些林寻看不懂的情绪,随即他就松开她的手,突然少了这层温暖她觉得手上有点凉。 许亦为的手又落在林寻的头发上,轻抚了两下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遵从自己的内心,不要犹豫。你的每一次犹豫,哪怕只是一个细节的不同,对于十九年后的世界来说,都有可能产生巨大的变化。” 林寻的发丝蹭过脸颊有点痒,她点了点头,几乎要被他的眼神吸了进去,同时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第90节 蝴蝶只是在大洋彼岸扇动了一下翅膀,气流漂洋过海到了另一头,就有可能演变成一场飓风。 手机响了,许亦为先一步起身去接听。 林寻看了看他的背影,又低头将药箱收好,不一会儿就见许亦为折回来,说:“是警局打来的,跟咱们核实有没有物品丢失,我回答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清点清楚再回复。” 林寻没接话,他们都很清楚,只要她待会儿见到小维,那么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自然就不需要再清点丢失物。 几分钟后,林寻回到楼上,先在书房里查看了一圈。 书房里没有东西丢失,摊在桌上的资料被人动过,但因为那个黑影急忙找她,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后来又因为许亦为突然杀回来,而来不及到二楼拿走任何东西。 林寻将资料拿到房间,洗漱过后就在浴室的镜子前等待着。 所有步骤都和之前一样,她一次比一次有耐心,情绪越发稳定,而且心里早已想好了说辞。 先是滴水声,随即顶上的灯开始闪烁。 林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画面开始波动,直到出现一张少年的脸。 少年小维脸上充满了惊喜,他看上去神采奕奕,眼睛里承载着星光,与十九年后的许亦为简直判若两人。 “我就知道你会出现,我不会白等!”小维乐开了。 林寻看上去却严肃了几分,她只勉强撑开一点笑容,就听到小维问:“你的表情不太对,怎么了,你那里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一些事。”林寻说,“我妈妈没有逃过那一劫,她遇害了。凶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有证实。唯一肯定的是,杀害我妈妈的凶手和袭击‘你’的是同一个人。” 林寻花了几分钟时间将现在时间的一切描述给小维听,小维的表情变了几次,有惊讶,有疑惑,有不解,也有愤怒。 直到林寻话锋一转,又花了一点时间提到王峥对程朗的治疗,以及今晚发生的事。 小维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没受伤吧?” 林寻摇头:“我没事,受伤的是‘你’,但只是轻伤。” 小维问:“人跑了,没抓着?” 林寻又点头。 小维:“想不到十几年后的我这么没用。” 林寻:“也不能这样说,六年前‘你’受了一次很严重的伤,差点连命都没了。” 小维又笑了笑:“幸好还有机会,你把线索都告诉我,我一定记得住,我一定会改变这一切!” 林寻却迟疑了一瞬。 小维看出来了,问:“怎么了?” 林寻:“我将一切都告诉你,可能会给你带来新的危险。谁都不能保证这一次你就能抓到他,你的能力会在这之后消失,你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用现实世界的法则去处理,而且你只有一条命。这很难。” 小维:“那也比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要好,能提前知道凶手的手段和身份,这已经是作弊了。哪有作弊却没有拿到好成绩的道理?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把答案先告诉我,用不用,怎么用,我会根据情况再决定。” 林寻不由得笑了:“你们俩的语气真是一模一样。” 小维挑眉。 林寻没有耽搁时间,也不知道这样的对话可以持续多久,她很快将资料摊开,将时间线一一告知小维,并且提到今晚的细节。 小维逐一记下之后,提到一件事:“对了,有一件事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不是救了四岁的你吗,你妈妈来我们福利院慰问,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另外几个人,都是她公司里的员工,其中有一个人也姓王,专业是学心理学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个人。” 林寻一怔,遂将资料里王峥抓拍照片翻出来,指给小维看:“是他吗?” 小维凑近了镜面,眯着眼睛仔细辨认,隔了片刻才说:“五官轮廓很像,身材看着也差不多,但隔了这么久人的相貌是会变的,我不是很肯定。” 林寻没有接话,很快就想到这件事的难度,如果母亲许南语和王峥相识多年,那么就很难让许南语相信小维并将王峥从生活里驱逐开。 就在这时,小维说:“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傻。我不会直接告诉你妈妈后面的事,这样只会吓到她。我会想其他办法去阻止。你信我,我一定可以。” 第80章 chapter 24 chapter 24 林寻不是不想相信小维,而是这么多次穿越的经验告诉她,相信谁都没有用,包括自己,任何计划好的事都有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可是事到如今她除了将这一切告诉小维,耐心等待一个结果也没有其他办法。 对她来说,只是睡一晚上就行了,等到明天天亮,她自然会知道“历史”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可是对小维来说却是十几年的努力。 林寻看着小维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许亦为一样,她想的是,难怪许亦为三十几岁就有着超出实际年龄的世故成熟,像是经历过几百年似的。可能原因就在这里。 她不知道她认识的那个许亦为和这个世界小维的经历是否相似有重合,恐怕后来的许亦为经历的要更多,因他将有更多机会去往更多世界,他还通过了逆行者的考验…… 林寻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在对小维说话,又像是在隔空对着那个许亦为而讲:“我只希望你能平安。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用追求完美,这世界上的事本来就没有完美可言,任何事都是有缺憾的。只不过是人心不满足,得到了好还想要更好。” 小维盯着林寻,微微笑了:“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 林寻:“我是担心你!” 小维太自信了,这只会令她更害怕。 小维:“都一样,放心吧,我会小心。” 林寻又要说点什么,镜面却开始波动,顶上的灯也再次闪烁起来,显然是磁场不稳。 不一会儿,镜子里的画面就消失了,再度变成林寻自己。 林寻回到卧室里静坐片刻,在心里呼唤起樊小余:“在吗?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樊小余出现了:“我是不能剧透的。” 林寻:“我知道,我只是要和你确认,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是否就是以抓到凶手为准。只要我们做到了,这个世界的新秩序就会建立,我妈和许亦为都不会再受到影响?” 樊小余:“可以这么说。” 隔了片刻,林寻又问:“许亦为来过这个世界吗?” 樊小余:“你指的是哪个许亦为?” 林寻:“那个我叫舅舅的许亦为,通过你们考验的许亦为。” 林寻本以为这个问题樊小余不会回答,没想到樊小余却说:“来过。” 林寻心里一紧,一时却搞不清楚樊小余所谓的“来过”,是已经发生的事,还是即将发生的事。 她每一次改变“历史”都会见到一个被新“历史”影响的许亦为,那么这每一次的许亦为都是同一个许亦为吗,会不会其中一个是“舅舅”许亦为穿过来了? 还有时间线的问题。 对于樊小余而言,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并无不同,十八岁和二十四岁也并无不同,就是在四维世界里的不同窗口。可对她这个出生在三维世界里的人来说,过去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不同时空也是不一样的,时间有先后顺序,空间也有分别。 樊小余这时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刚到高维世界的时候也不能适应,我的观念还停留在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上,后来时间长了,经历得多了,适应了,习惯了,也就渐渐明白这里面的差异了。对我来说,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唯一的区别就是认知上的,至于其他的,年龄、经历、所处世界,这些东西都没有意义。” 林寻:“不,还是有意义的。我现在的认知和我以前的认知之所以不同,正是因为我的年龄、经历、所处世界发生了变化,我不是一眨眼就变成现在这样,所有变化都有过程,所有过程都有由来,而这些由来就是我之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我的必要条件。没有这些条件,就不会有现在的林寻。” 樊小余笑了:“站在你现在的视角,你会这样认为一点都不奇怪。这是三维世界的固有思维,有1才有2,很正常。” 林寻:“什么意思?难道事实不是这样?” 樊小余:“在你的世界里,不是有转世投胎这样的说法吗?在高维世界里,转世投胎是不存在的,但我们可以将自己的意识寄托在系统中,去体验既定故事里的人生,也就是你们三维世界的人生。” 樊小余的描述听上去很像是一些科幻电影里的东西,类似于《黑客帝国》。每一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充满高科技的文明世界,穿着很酷的衣服。然而事实上这些世界都是虚幻的,是梦境,是数据传输。而身处这些世界的人只有吃下一种药丸才会醒过来,醒过来以后就会看到所谓的真实世界。 真实世界是冷酷的,人类已经被ai控制了,被ai用营养液圈养着,人类接上数据线,通过脑电波进入ai模拟出的虚拟世界,生活在那个自以为是真的世界里。 当然类似的理论还有梦境说,有人提出过疑问,你怎么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是真的,而不是一场梦? 这个“梦”也可以解释成为是一段数据,一场游戏。 林寻很快提到自己看过的电影和理论,樊小余听了说:“有点像,但不是一回事。在我们这里,我们可以任意选取要去往哪一段‘人生’,系统就会根据计算,开启通道,将这个人的意识送到三维世界。当然,在去之前要设定好结束要求,比如死亡。等到这个人的意识在三维世界‘死’掉了,它就会回来。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你们所说的‘大梦一场’。” 类似的话题林寻和樊小余之前也聊过,只是没有聊得这么透彻,这么详细。 林寻忍不住问:“等等,也就是说在我们的世界里,有的人是真实人类,有的人却是高维世界人类的意识投射?那这算不算是npc?” 樊小余:“具体有多少人是意识投射,有多少是你们世界原本就存在的意识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上去是很像是npc。我对你来说,也只是来颁布任务的npc。” 林寻:“你说的这些许亦为知道吗?” 樊小余:“只要他问了,他的引路人会告诉他,这不是机密。” 林寻喃喃道:“所以许亦为是在知道之后还选择留下来的?为什么?” 樊小余接道:“也许是还不适应吧,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刚到这里的时候,透过系统看到我原来生活的世界里,我关心的朋友们一点点变老,直到寿终正寝。对我来说,他们结束了一生,可若是我切换一个窗口,就又会看到年轻时的他们。我那段时间很不习惯,这种观念上的颠覆是需要时间消化的,有的人宁可回到时间轮回里,也不想抽身事外,站在更高的角度俯视这一切。” 林寻:“你刚才说可以将自己的意识重新投入三维世界,再体验一次人生。那你试过吗?” 樊小余:“试过。我用了另一个人的身份过了一生,也有机会再认识曾经的朋友。” 林寻:“感觉怎么样?” 沉默了几秒,樊小余的语气比刚才落寞了几分:“糟透了,我很后悔去体验。一切都变了。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回当年的‘我们’。那是无法取代的情谊。这件事也令我更加珍惜当年经历和拥有的一切,虽然它已经成为回忆,但没关系,它会永远停留在我的脑海中。我还利用系统将它制作成数据,有时候休眠了,我会将自己的脑电波和这段数据连接,反覆重温。” 林寻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她试图去代入和体验樊小余描述的感觉,可她只能感觉到悲伤、悲凉,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 明明三维世界的朋友们还存在着,有血有肉地生活着,自己已经无法再加入其中,却还保留着曾经和他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这是多么残忍的事。 林寻:“许亦为如果答应成为逆行者,他在三维世界的一切也会被抹杀。没有例外?” 樊小余:“没错,你不会再记得许亦为是谁,所有认识他的人,关于他的记忆都会清除。” 林寻良久没有说话,再次想像着那该是怎样一个世界,结果她发现自己想像无能。 半晌,樊小余说:“站在许亦为的角度,他应该也无法释怀,所以他在最后一步选择放弃。其实成为逆行者最难的不是执行任务,而是如何能否将自己彻底抽离出来,不要将自己视为三维世界的一份子。” 林寻:“这样太反人类了。人是有情感的动物,不可能剥离得这样彻底。当人类满足物质需求之后,精神就是最终追求,而且无止境。如果将情感和精神世界切除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樊小余又是一笑:“以前的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执行任务、纠正时空秩序,就是为了让那些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免受时空紊乱的影响,回归到她们原本的生命轨迹上,避免更多的悲剧发生。” 林寻:“听上去很伟大。” 樊小余:“你错了,我们从不觉得这是一件伟大的事,这两个字原本就是三维世界的人下的定义,对于高维世界来说,秩序和生存是第一法则,这是天经地义的,每一个人都该遵循,偏离了就去纠正,跟伟大无关。” …… 林寻无暇去细想樊小余话里的深意,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观念给她带来不小的冲击,也令她意识到人与人的差距,思想与思想的界限,以及不同维度的人类有什么样的不同。 似乎高维世界的人考虑的更加实际,也更冰冷,而三维世界的人就相对简单一些,追求的就是物质和精神的满足,为了满足人性的贪欲。 可是换一个角度看,三维世界的人又是复杂的,很容易就将一件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高维世界的人又显得过于简单了,只有秩序和生存,因此所有事都可以选择最快捷有效最冷酷的方式处理。 林寻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睡过去。 直到天亮,林寻猛然醒来,撑着身体从棉被中坐起身,眼睛还没有完全扒开,手就已经伸向床头柜。 第91节 林寻拿到手机,快速确认时间,随即翻开聊天窗口,看这一次又少了谁。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心里不停地反覆默念着许南语和许亦为,只希望他们能活得好好的,无灾无难。 很快,林寻就找到许南语的窗口,它很靠前,而且里面还有近期的聊天记录,昨晚她们还说过话:许南语说加班,晚上不回来了。 林寻定定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心里先是一松,随即面露喜色。 随即她又去找许亦为的。 可是……窗口是找到了,聊天记录却停留在六年前。 林寻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心里就像是突然塌陷了一块儿,漏了下去,露出来一大块黑洞,深不见底。 自那个黑洞里还冒出一股股凉气,那些凉气很快就贯穿她的四肢和大脑,不只是手脚冰凉,甚至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许亦为,死了吗? 林寻轻轻眨了一下眼,一手捂住胸口,试图缓解有些困难的呼吸,脑子乱得顾不上思考,第一个浮上来的就是汹涌的愧疚感和自责。 然后她问自己,如果不告诉小维后面的故事,他就不会有那些行动,那是不是就…… 思路刚走到这里,门口响起叩门声。 “寻寻,起了吗?”是许南语的声音。 林寻吸了口气,应道:“哦,起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喉咙发紧,好像被人掐住似的。 许南语推门进来,笑着走向床边。 林寻的眼睛一直盯着许南语,一时眼睛发热,不知道该作什么样的反应。 许南语坐在床边:“快迟到了,赶紧洗漱。” 林寻顾不上问什么事快迟到了,不管是上班还是看病,她都不想去,她的心情很复杂,一边是母女重逢的喜悦,另一边是失去许亦为的无力。 林寻只是凭着本能,将头靠向许南语的肩膀,低着脑袋,一下下调整呼吸。 许南语梳理着林寻的头发,笑着问她多大了还撒娇,随即又看了眼时间,说:“错过了探监时间,就要再等一个月了。” “探监?”林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探谁的监?” 林寻茫然地抬起头,与此同时心里也浮现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直到许南语说:“你这记性,当然是你小为哥哥啊。” 林寻:“许亦为?” 他坐牢了?不是死了?! …… 林寻以最快的时间洗漱干净,来到楼下,又将许南语做好的早餐囫囵吞到肚子里,听着许南语的嘱咐,一个劲儿地点头。 许南语说,她有个很急的事走不开,而且探监一次只允许一位家属。她不放心林寻,将注意事项都交代给她,包括一些要带给许亦为的物品。 许南语还提到许亦为的立功表现,包括在监狱里的发明和考下的文凭,还有通过许亦为而做的投资等等——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林寻问起的。 许南语交代完,便匆匆出门。 林寻第一时间跑进书房,又去了许亦为的房间,希望能翻出什么文件资料,可是时间紧迫,她只是粗略地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半个小时后,林寻只得匆匆套上外套,叫车往监狱赶。 一路上林寻心里都不安定,却又不想浪费时间,便利用将近一个小时的路途翻看聊天记录。 然后林寻发现在这次的“历史”中,她和许亦为的关系并不像是前面两段“历史”那么亲近,上上次“林寻”和许亦为交往,上一次是“林寻”单恋,而这一次“林寻”似乎只将许亦为当做家里的养子。 林寻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去探监许亦为,有时候是许南语去,有时候是许南语叫助理送东西过去。 至于许亦为入狱的原因,罪名竟然是“故意伤人罪”?林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峥。 她很快从手机里搜出判决书,果然…… 判决书里写得很清楚,这个案子的当事人分别是许亦为、王峥和程朗。 程朗对许亦为的身体造成伤害,许亦为出于自保将程朗杀死,属于防卫过当。而后许亦为和王峥又发生冲突,许亦为对王峥造成伤害,导致王峥受重伤。数罪并罚,许亦为因此获刑十年。 林寻来不及细看,监狱到了。 林寻满脑子问题,等不及要见许亦为,直到办理完全部手续,走完流程,她终于在探监室坐定。 探监室一人一间,隔着玻璃和防护网,中间需要用对讲电话联系。 林寻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对面的铁门开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明明知道这样做没用,还是前倾身体,试图将许亦为看得更清楚些。 然后她便注意到许亦为的脚似乎受伤了,走起路来有点坡,但他整个人精神看上去不错,眼睛很亮,看到来人是她,还露出一点笑容。 林寻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许亦为走到跟前坐下,她也坐下来,拿起话筒轻轻“喂”了一声,又道:“你好吗?” 许亦为点了下头:“还可以。” 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沉稳,像是没有被这样的环境困扰住,待在那里都无所谓,更没有很多服刑犯人身上的那种消极气息。 “没想到这次是你来。工作找得怎么样?”许亦为率先发问,看似不经意,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寻却从他的眼神和细微表情中读出一丝不确定,和一点点隐隐地期盼。 林寻只觉得心口漏跳了一拍,有些不敢确定,只能这样回答:“找什么工作?” “你……”许亦为明显一顿,原本平静的眼神多了一点波动。 林寻:“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刚受的伤,还是六年前造成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寻很艰难才组织好语言,许亦为却看上去比她还要激动,他原本只是神色如常地坐着,这会儿已经直起身体,双手都搁在台子上,紧紧盯住林寻的模样,好像要将她印刻在脑海中。 “是你,你回来了?”许亦为的声音非常轻,仿佛一吹就散。 林寻同样轻轻点头,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直到她看到许亦为的笑容,不只是笑容,他的眼眶也有点泛红,眼睛弯起来如同半个月亮,好看极了。 许亦为:“我知道你会来,我算了日子,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但我不敢确定,害怕给自己太多希望,万一……” “对不起。”林寻心里一阵阵堵得慌,喉咙吞咽难受,眼睛发涩。 许亦为:“你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 林寻深吸一口气,不再争着归咎责任,她只知道探监时间有限,于是很快步入正题:“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我怎么做?” 许亦为笑道:“我快出狱了,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出来。” 林寻:“可是……” 许亦为:“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去银行保险柜,我在那里留了东西给你,你看了就会知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原来如此。 如果许南语和“林寻”或者警方知道许亦为有个保险箱,那里面的东西必然不会留到现在。 林寻点头,很快记住许亦为吐出的密码,是一串数字,和两个首字母。 字母分别是:lx。 而数字就是林寻四岁遭遇溺水事件的时间。 林寻问:“lx是我的名字?” 许亦为笑道:“林寻,林、许。” 林寻接不上话,只是看着他的笑容,眼睛阵阵发热。 …… 探监时间并不长,林寻从监狱离开没有回家,而是直奔许亦为指定的银行。 直到林寻通过密码和许亦为的授权,成功获得权限,终于将保险箱打开,并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一叠资料。 林寻又坐车回家,在书房坐定了才翻开细看。 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影音文件,是许亦为提前录好的录像,还有一部分是文字资料,包括许亦为那些年对王峥和程朗的调查、受害者资料等等。 而这一次受害者资料和之前又有所不同,有更多的女性受害者被救了下来,但还是有两名受害人不幸遇害。 林寻粗略地看了一遍资料,又点开影音文件。 每一份影音文件上都标注着日期,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正是程朗死亡当天。 于是林寻率先点开这个视频,很快,画面里就出现许亦为的脸,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头发有些乱,身上也有多处污渍和血渍,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争。 许亦为对着镜头说:“程朗死了,王峥跑了。但他伤得很严重,跑不到哪儿去。接下来我会自首,王峥一定会狡辩,因为在这之前我对他的调查已经打草惊蛇,他会利用这件事,来指控我早就有伤害他的意图。我不会否认。虽然我能提供的资料,不能证明王峥对程朗进行精神控制,但我相信经过这次的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现。王峥可以借此将所有罪名推到程朗身上,他如果再杀人就等于告诉警方我说的是真的。我坐几年牢不是问题,我早晚会出来,只可惜没有将王峥送进监狱,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可以维持多久……” 视频结束了,林寻依然盯着电脑屏幕,隔了一会儿她才醒过神,又去看下一段。一段接一段,都是许亦为在对着镜头说话,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点出她的名字。 有的视频是许亦为在分析案情,有的视频是许亦为在表达成功后的喜悦,因他的努力救了一个人,而有的视频则是许亦为在总结教训,为自己的自信感到自责。 他全程都像是在自说自话,换一个人看到这些,一定会觉得他精神有问题。或许在录制这些视频的时候,许亦为自己也是吃不准的,他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这本就不是“一定”的事,也许这些视频就真的是在对空气说话,永远不会有另一个时空的林寻看到。 直到林寻看完所有视频和资料,时间已经排到傍晚,许南语回来了。 林寻脑子有些发胀,下楼时还在整理着思路,见到许南语的第一句话就是:“妈,这几年那个王峥怎么样了?” 许南语将外卖盒放下,先是一愣,随即边洗手边说:“怎么突然问起他,你不是说不想在家里讨论这件事吗?” 林寻:“哦,就是今天去见了哥哥,突然想起来了。” 许南语安静了几秒,回答:“他啊,人算是废了,但投资一直没有断,钱是不缺的,这几年一直在投资做慈善。” 林寻:“那你们还有往来吗?” 许南语摇头:“是听圈里的朋友说的。” 林寻又问:“那你有没有听说,他在看心理医生的事?” 许南语说:“这个我没问。” 林寻:“他怎么会投资做慈善?做些什么?” 许南语:“前几年他找过我,说他知道许亦为伤害他是个人行为,与我无关,他还是想和我合作,对我一直赞助的福利院很感兴趣,但我没同意。” 福利院? 林寻追问:“是小为哥哥长大的福利院?” 许南语点头:“是啊,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但说不上哪里怪。我拒绝之后,他也没有再坚持。” 第92节 林寻:“那除此之外,那段时间福利院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许南语回忆道:“那倒没有,当时我们正在计划重建,但因为一些原因手续没有批下来,只是重新修整旧楼。” 说到这,许南语不禁多看了林寻一眼:“你是怎么回事,回来以后就问了这么多以前的事,怎么突然要刨根问底了?小为和你说了什么?” 林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妈,您相信小为哥哥吗,相信他没有错,他是个正常人,有问题的是王峥吗?” 说话间,许南语已经将买回来的菜装盘,林寻将盘子一一端上桌,母女俩坐在餐桌前看着彼此。 隔了几秒,许南语轻叹一声,说:“如果我不认识小为,只是作为王峥的朋友和曾经有过合作的伙伴,我会觉得这件事就是王峥倒霉,碰到一个有精神病的年轻人,无缘无故被打成重伤。但我了解小为,他是个好孩子,他还救过你。我相信他不会说谎,起码不会对咱们说谎,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虽然我不懂为什么他要承认自己是故意伤害王峥,他们无冤无仇,他根本没必要做这件事,除非……” 林寻接道:“除非,王峥真的是连环杀人案的幕后元凶,小为哥哥真的查到了真相。他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不得已才选择这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天是程朗先攻击的他,如果他不是奋力反抗,反杀程朗,又对王峥造成重创,结果就是有精神病的程朗杀死了小为哥哥,程朗不需要坐牢,王峥则置身事外。” 许南语又一次叹息,比刚才多了几分沉重:“这些年我反覆想过这件事,你说的就是我认为最接近事实的版本。我也找律师咨询过,可惜没有办法。从法律上来说,小为翻案有难度,我们手里没有证据,所以这件事我也就只能装作不知道。再说小为就要出狱了,我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林寻没有接话,心里有些不踏实。 许南语的考虑是顾全大局,许亦为的做法是出于实际,那么王峥呢?王峥还活着,他不会罢休的,他一定还会有动作,他会怎么做? 林寻愣了会儿神,许南语往她的碗里夹了菜,又问:“每次和你提起这些,你就回避话题,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林寻摇了下头,话锋一转,将话题转移开,“妈,你相信穿越时空吗?哦,还有平行世界?” 这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林寻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没想到许南语听了却愣了两秒,先看了她一眼又将眼神错开。 林寻看着许南语,不知何故竟有了一点期待:“怎么了?” 但她很快就对自己说,按照时空法则,这个世界的许南语是不具备穿越能力的,应该是她想多了。 几秒的静默,许南语放下筷子说:“如果真有穿越时空,那我应该还有机会见到你爸爸。如果真能实现就好了。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呢,随便想想就算了。” 第81章 chapter 25 chapter 25 林寻一下子愣住了。 林寻记得很清楚,在第一个世界里有能力的是许南语,在“林寻”溺水的那个世界,林寻还看到有能力的许南语反覆穿到路人身上去救“她”。 可这个世界的许南语却说如果有穿越时空的话,她就可以见到她父亲了。 类似的线索还有之前林寻和樊小余的对话,林寻提到父亲的秘密,樊小余说这需要她自己去挖掘。 如果她父亲是一个普通人,他绝不可能在每一个世界都是“空气”一样的存在,樊小余也不可能会这样说。 加上现在许南语的话,几乎验证了林寻的所有猜测。 林寻忍不住问:“妈,爸爸他是有超能力的对吗?他可以穿越时空?” 许南语看了过来,表情里流露着一丝犹豫,好像不知道该不该对林寻说实话。 林寻见状,又道:“我不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我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使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有暗物质,有时空扭曲,有黑洞、虫洞,还有时空间隙、时空穿越,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反而是一口咬死绝不可能的人类,才是无知渺小的。” 许南语放了一半心,这样说道:“你爸爸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只是经过这里,不能久留,也没办法停留在这里。我开始不相信,可是这些年我花了很多钱,通过很多关系去调查他,结果根本找不到这个人。我又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一些细节,慢慢的也就相信了。” 林寻追问:“什么细节,能告诉我吗?” 许南语点头:“他会突然消失,连句话都来不及留。又会突然回来,搞得像是意外惊喜。” 许南语随便举了几个例子,林寻仔细听着,包括他的踪迹,还有他遇到意外事故,却能从事故中安然“逃离”。若不是现场还留有他的痕迹,没有人会相信他出现在那里过。 许南语还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是她从二十多年前的老报纸上拍下来的,有图片有文字,但已经模糊不清,而且是黑白的。 林寻快速读了一遍,这里面描述的是一场惨烈的车祸,就严重程度来说是无一幸免。 许南语说:“这辆大巴车上坐了四十个人,是我送你爸爸上的车,我记得很清楚。出事之后我怕极了,很快去往现场找人,但是警察和救援队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他们只在残骸中找到他的行李。我又等了一段时间,几乎放弃了希望,就等着警方通知我去认领骨灰。结果还没等到那天,你爸爸就回来了。后来是我陪他去警局做的笔录,他说是他半途有事先下车了,所以没有赶上车祸。” 林寻边听边起疑,因这整件事实在很扯,半途下车可以理解,大难不死也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过了一段时间才“出现”,这中间他做什么去了? 许南语说,当时林寻的父亲也没有细讲过程,警察也没有过多询问,因就车祸后的鉴定来看,大巴车遭遇车祸纯属意外。 林寻听得很入神,思路也逐渐清晰,还因此拼凑出一些线索。 她的穿越几乎都是意识穿越,很少是身体一起穿越。她记得在许南语自杀现场,她倒是实现过一次身体穿越,她还穿着体检服,是直接从医院穿过去的。不过那次属于特殊情况,因她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黑化“林寻”的意识,她们两人的精神力叠加在一起,能量巨大,可能这就是实现身穿的原因。如果这样的推断没有错,那么身穿必然是要消耗更多能量和体力的。 再说她父亲。 半途下车是有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在事故发生的瞬间,他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或者另外一个地方紧急避险?之所以没有立刻返回,可能是因为消耗了太多体力而回不来,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就现在听许南语的描述,通过时空穿越而逃过一劫的可能性更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说她父亲是可以随时身体穿越的,或许还将这种能力遗传给了她?只不过她现在能力有限,还做不到这一步。 但问题是……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又生出两个新的疑问:第一,有的世界里许南语具有时空穿越的能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和父亲都有这种基因,只不过有的世界里激发了而有的世界没有,就像是有的世界的“林寻”不具备能力一样;第二,既然父亲从这个世界的“消失”是穿越走了,那么为什么他没有再回来看过她和母亲?难道是像她一样,走了以后很难再找回来?毕竟平行世界那么多。还是说…… 林寻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父亲不只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而是每一个世界她都没有见过他。 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死亡。 林寻没有追问许南语太多关于她父亲的事,大概是因为提起旧事,勾起往日情怀,许南语饭后喝了点酒,很早就回房了。 林寻收拾好厨房,也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后就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不再思考父亲的秘密,而是逐渐拉回到这个世界的谜题上。 林寻有些纠结,现在还有一些疑问没有解开,而且似乎又有新的东西出现,如果就这样贸然去见小维,并不会有效地提高成功率,可能还会变得更糟。 相比上一段“历史”而言,这次许亦为又往前迈进一步,他和许南语都活着。人只要活着就还有以后,就还有机会。任何事情在生死面前都不是事儿。 不,现在还不能惊动小维。 林寻思路定了下来,靠坐在床头又将从银行保险柜里拿回来的资料翻开,从第一页看起,恨不得能钻进去,记住每一条细枝末节。 她还边看边做笔记,将重点标注出来,然后她发现几个特别之处:十九年前王峥撞车是在福利院附近;其中两位女死者的遇害地点距离福利院不远,基本都在两公里范围内;王峥还对许南语说对投资慈善事业感兴趣,而许南语在福利院投了许多金钱和精力是众所周知的事。 最主要的是,王峥表达对这件事感兴趣时,正是福利院可能重建的时候。 巧合吗? 呵呵,哪有什么巧合。 这一刻林寻真是非常感谢自己的大脑还存留着心理咨询的专业知识,原本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复读生,除了一根筋的性格之外就没有任何“长处”,就这样游荡了十几个世界,没有半点生存技能,对社会和人性也缺乏认知。简而言之就是专业能力不够,吃得亏也不够多。 如今好了,有了黑化“林寻”、王峥、方裕、高露这些人的“教育”,加上在这个世界获得的知识技能,令她的分析能力、行动力都上了一层楼,尤其是心理素质这一块。 林寻冷静下来,将自己代入到王峥那个神经病的思想中,一个会用心理术操纵他人的“杀人犯”,除了高智商之外还要足够的变态。这个“变态”指的是心理学上的定义,凡是不正常的状态都称之为变态。何况王峥不只是符合心理学上的变态,也属于普通人认为的范畴。 一个高智商的变态大多非常有耐心,而且执着到执念的地步,很难撼动。显然王峥对福利院是非常执着的,就目前的资料来看,这个原因并不在许亦为身上,也不是因为任何一个人,就只是针对这个地点。 也就是说,这个福利院里有个秘密令王峥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但那是什么呢?为什么福利院说要重建,王峥就跳出来说要和许南语合作?后来重建的事情作罢,王峥就再没出现过。 但林寻有种预感,王峥应该还在暗中观察着福利院的动向。 重建、重建。 重建就需要动到地基,需要挖掘。 该不是那里埋了什么吧? 第82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林寻继续翻看资料,越看越觉得这里面还有东西可以深挖,她不只是看王峥的,连已经死掉的程朗的资料也翻出来看。 虽然这样做看上去没什么意义,但程朗和王峥连接密切,就像那些受害者身上有着相似处一样,也许他们两人身上也有? 林寻遵循着记忆中的心理学知识,也遵循着人性多疑的本能,直到她翻阅到程朗童年的部分。 这里的描述就和王峥所说一样,程朗生活在一个家暴家庭,父亲常年对他和母亲家暴,母亲是死于内脏出血,程朗也曾被父亲打到骨折。而父亲在打死母亲之前就找了个情人,还在那个情人的撺掇下对程朗施暴,险些将程朗打死。 程朗最终获救,程朗父亲被捕入狱,而亲眼目睹母亲死亡的程朗因此确诊出严重的心理创伤,成年后成了他父亲的翻版。 至于撺掇程朗父亲的第三者,这里面有一部分程朗被捕后的袒露,据他说那个女人就经常穿着白色大衣,系着蓝色围巾。这些细节全部和受害者女性的穿搭吻合。 哦,还有程朗住的地方,院子里种着一棵桂花树,桂花花瓣被风吹散飘香满园,顺着打开的窗户和门溜进屋里,粘在衣服上、鞋子上。 当然,如果仅仅是住过飘着桂花香的屋子,这样的香气还不至于成为促使程朗杀人的催化剂,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程朗父亲打死程朗母亲的时候,同样弥漫着桂花香。那些花瓣飘进屋里,不只是粘在衣服和鞋子上,还粘在程朗母亲的献血和尸体上。 桂花香就成了程朗这部分记忆的标签,他或许会忘记当天的其他细节,却一定会记得这一点。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靠味道记忆的。 肉食动物尝过肉的滋味,下一次看到“猎物”就知道这是能吃的,这是好吃的。而人类到处旅行,经过若干年后可能会将那个地方淡忘,却一定会记得当地的美食特色和独有的气味儿。就像是说起意大利,大家想到的就是pizza和意大利面,说起美国就是汉堡薯条。 而桂花和桂花的香气,就是程朗母亲被打死的标志,也是程朗走向变态的钥匙。 再说王峥和福利院。 许亦为提供的资料里并没有附上福利院太多信息,因王峥提议参与资助福利院是许亦为坐牢以后的事。 但这里面却提到王峥的成长经历,后半部分没什么特别,就像是学霸模板一样。而前半段也没什么特别,直到提到王峥是被收养的。 林寻的视线定住了,看着这段平铺直叙的描述,目光一直钉在“收养”二字上。 那么王峥是孤儿吗? 孤儿、福利院,似乎有一条线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了。 这天晚上,林寻没有见小维,而是早早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林寻就向许南语提出要求,说要去福利院走走,或参观或做义工。 许南语有点惊讶,说以前这些事林寻都没什么兴趣,这两天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但许南语说归说,并没有拒绝,还说本来今天就安排了去福利院的行程,有一批物资到了,她要亲自过去一趟。 临近上午十点,林寻将资料装进背包里,和许南语一同上路。 许南语上车后就在处理工作,工作电话接了三四个,还跟助理交代了几件事,等到歇下来眼瞅着目的地就要到了。 许南语这才对林寻说:“我和孙老师说好了,待会儿让她带你参观,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她。她在福利院几十年了,经验丰富,什么都知道。” 许南语不傻,就算一直忙于工作也能从林寻的要求中分辨一二,她想林寻之所以突然对福利院感兴趣,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许亦为,可能也和她去探监有关。 林寻应了一声,直到下车,跟着许南语进入福利院,很快许南语就忙得不见人影,她安排的孙老师也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林寻面前。 林寻表现得非常“自来熟”,何况还有一肚子问题等着发问,从福利院的修建历史开始问起,又提到许亦为。 孙老师可以说是有问必答,讲得内容也算有趣,一路上都不算枯燥,还带林寻参观了校舍。 校舍一共六层,就是几年前准备拆除重建的那栋,也是许亦为长大的地方。 第93节 林寻还特意到许亦为住的楼层看了一眼,尤其是那个公共洗手间。 原本老旧的镜面已经换成新的,四周的瓷砖也是十年前换过的,不过根据孙老师所说,许亦为小时候经常躲在这个洗手间里,有几次被发现的时候,他就守在镜子面前,怎么拉都不肯走。 当时老师们都觉得是这个男孩臭美,大半夜照什么镜子,还有老师听到他对着镜子说话,以为是撞邪了。 林寻一边听一边笑,并不打断,只是看着镜面里的自己,似乎透过镜面看到了那一年的小维。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窗口涌了进来。 因是冬日,风很冷,外面的树枝已经枯了,在冷风中摇摇晃晃。 孙老师念叨着说,等来年秋天,桂花开了,风一吹,简直就是十里飘香。 林寻的笑容一下子定住,先是看了看那几颗树,又问孙老师:“桂花?这几颗是桂花树?” 孙老师说:“是啊。” 孙老师说,桂花的花瓣飘得到处都是,每年他们都让小孩子将花瓣收集起来,捡干净的做成食物,留在中秋节吃。 桂花,十里飘香。 福利院两公里范围内的女性受害者。 林寻的思路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她很快就从包里翻出一个小记事本,上面有很多潦草的涂鸦笔记,都是她看过资料后随手记下的重点。 是的,没错,那两位在福利院附近遇害的女性,都是死于九月到十月,也就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也就是说,那时候程朗不知道为什么刚好就在附近,闻到了桂花的香气,又见到穿着白色大衣、系着蓝色围巾的女人,这才…… 思路走到这里终于通了,林寻收起记事本,又和孙老师一起离开洗手间。 后面的路程都是孙老师走到哪儿讲到哪儿,林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脑子里依然盘桓着程朗和王峥的关系。 虽然桂花香的“扣儿”已经找到了,但是这两人为什么会这么熟,又是如何建立起的信任关系,到现在也没有线索。 程朗对他人的防备心很重,却对王峥无比信任,否则也不会被王峥用心理术控制洗脑,但问题是,打破程朗第一层壁垒的契机和关键是什么?王峥一定掌握了那把钥匙,那把钥匙又是什么时候获取的,如何获取的? 林寻想不出所以然,也知道如果一味地瞎猜只是走弯路,索性就慢下脚步,将孙老师的话题打断,问:“孙老师,许亦为的那个案子您知道吗?” 孙老师笑容顿住,看了林寻一言,遂叹气道:“我知道,真是可惜。” 林寻还以为孙老师说的是许亦为,正要接话,孙老师却又说道:“我听说是程朗突然发疯攻击小维?哎,听我前面的老师说,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有很强的攻击性,还伤害了其他小朋友,所以当时一直将他隔离管理。” 等等,前面的老师,刚来这里的时候? 林寻立刻追问:“您是说程朗在这里住过?” 孙老师点头:“是啊,不过这件事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过了,知道的人也不多。当时带过他的老师都退休了,我也没有见过程朗,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已经离开多年且和福利院再无关连的人,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后来程朗攻击许亦为,最终一个死一个坐牢,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孙老师也不会有事没事地跟许南语面前念叨。 想想也是,程朗的父亲打死母亲,而后被捕,大概率会是死刑,那程朗可不就成了孤儿吗,送到福利院也是正常的。 可问题是…… 林寻又问:“那外面的几颗桂花树是什么时候种的,程朗来的时候种的吗?” 孙老师说:“哦,那几颗树可是有历史了,起码三四十年了,好像是这家福利院刚建立的时候就种了。” 也就是说,程朗住在这里的时候,桂花树已经在了,那么每年九十月程朗一定会闻到桂花香,会不会因此勾出他内心的黑暗记忆? 林寻:“那您前面的老师有没有提过,程朗的攻击性一般表现在什么时候,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孙老师摇头:“这倒是没细讲,只知道他脾气不好,性格古怪,大部分时候都是不说话的,看人的眼神瘆得慌,有时候会突然发怒,谁也没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情绪不稳、暴力倾向,随时都能处于爆发的疯癫状态,就像是没有主心骨的疯狗,如果有人掌握了方法将他驯化,岂不是叫他咬谁就咬谁? 林寻继续往下问:“那王峥这个名字您有印象吗,认识吗?” 孙老师:“王先生啊,他是许总的朋友,前些年经常来,这几年倒是很少见了。” 说到这,孙老师略有迟疑,又问:“听说那个案子里,王先生也牵涉其中?” 林寻点头,估摸着孙老师的话茬儿和语气,显然福利院这边知道的内情并不多,有很多事都是不确定的。 林寻故作随口一提:“我听说他也是孤儿,还以为您会知道点什么。” “怎么,他是孤儿?”孙老师十分惊讶,看上去是真的不知道,“可我怎么记得……” “记得什么?”林寻连忙追问,本能告诉她,这是一个关键点。 孙老师用手扶着额角想了想,说:“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好像是记得王先生提过他小时候的生活,还提过他父母的工作,听上去是挺不错的家庭,父母都是知识分子。” 林寻的思路跟着转动起来:“如果是福利院的孩子被收养,去了新家庭会不会改名呢?” 孙老师:“这要看孩子自己和收养父母的意愿,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要改的。” 林寻:“程朗没有改名,说明他没有被收养对吗?” 孙老师:“他那个脾气,谁敢接近啊。他是成年后自己离开的。” 林寻:“难道程朗在这里就一个朋友,一个可亲近的人都没有吗?他谁都不信任?” 孙老师:“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听说当时有一个男孩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程朗也没有攻击过他,后来老师有什么事要叫程朗,都是让那个男孩去。” 听上去这个男孩倒是很早熟很懂事,而且应该和程朗年纪相仿。当年的男孩到现在应该也有四十多岁了。 王峥也是四十几岁。 林寻:“那个男孩叫什么,后来去哪儿了?” 孙老师:“叫什么我不知道,应该是被收养了,名字肯定也改掉了。” 林寻:“那您这里还有记录吗,我能看看吗?” 孙老师:“以前的记录都是手写的,有一部分找不到了,余下的都交给许总的人录入电脑了,我可以查查看。” 林寻很快跟着孙老师往办公室走,孙老师出于好奇,问林寻怎么会对这件事感到好奇,林寻随便搪塞了几句,孙老师显然不信,却没有坚持。 这种陈年档案并不是什么机密,孙老师没有多想,到办公室就查找起来,只是查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那个男孩的线索,应该是在丢失的档案里。 林寻见状,并不觉得失望,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缺一点证实罢了。 直到离开福利院前,林寻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突然提议去看看那几颗桂花树。 来到桂花树前,林寻绕着树干走了几圈,发现几棵树的树干粗细不一致,明显有四颗比较老,一颗比较新。 待林寻问起,孙老师说:“有一颗是后来才长出来的,这四颗是一起种下的。” 林寻又绕着树走了两圈,这才离开。 不到一个小时,林寻和许南语回到家里,许南语喝了口热水,正在歇脚,就听林寻不紧不慢地将程朗的往事和她对王峥的怀疑一点点讲出。 许南语喝了半杯水,没有质疑是林寻胡思乱想,而是问:“你是不是想找那些丢失的资料?” 林寻说:“找出来只是为了证实猜测,其实找不找意义已经不大了。比起那个,有另外一件事我更想知道。” 许南语问是什么。 林寻说:“在一个每年九十月就会充满桂花香味的环境里生活,周围又有那么多人,青春期的孩子之间冲突本来就多,程朗在福利院期间一定做过什么事,才会被老师定义为攻击性非常强。” 许南语点头道:“你认为他的暴力行为在那里就开始了。” 林寻有些欲言又止,隔了几秒却还是问:“妈,像是福利院啊养老院这样的地方,如果死了人——不管死因是什么,通常会怎么处理呢?” 许南语瞬间就明白林寻的暗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承认,有很多这种所谓的慈善机构,他们对待老人和小孩并不友善,人死了就草草处理,裹个袋子让火葬场拉走。还有一些情况是人还没有死透,或者是死因含有人为成分,但院方知道也说不知道,也不会去追究。不过从我介入福利院的工作开始,这种事一例都没有发生过。” 林寻:“你介入以后是没有,那么你介入以前呢?小为哥哥有提过吗?” 许南语想了想,摇头:“这方面倒是没说过。” 林寻:“那么再往前呢,小为哥哥有没有听过程朗那个年代的事,有没有传言、传说什么的?” 许南语再次摇头:“我没印象了,应该没有。你到底想问什么?” 林寻不再追问,吃过晚饭后就回到房间,又将资料中的疑点翻出来整理,直至晚上九点。 林寻犹豫再三,还是来到浴室——有些事只能问小维,这是最后的机会。 然而林寻试了好几次,始终没有在镜子里见到小维,洗手间的灯也没有受到磁场变化的影响。 林寻又翻看了网络新闻,现在还处于流星雨的高发期,只是已经到了中后期,渐渐弱了。 难道是磁场变化或者磁场迁移? 林寻的心绪有些乱,距离许亦为出狱还有一段时间,虽然并不长,但那时候必然已经过了流星雨,她将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十九年前的小维,也不会再有机会改变这个世界的任何历史。 林寻回到卧室里踱步了几圈,命令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想起“舅舅”许亦为的话,他说过,人只有冷静下来,智慧才会回来,乱的时候再聪明的人也会笨三分。 是了,她要冷静。 林寻在床边坐下,又翻了几页资料,直到浮躁的情绪逐渐沉淀,这才走向许南语的房间。 许南语正准备睡觉,见林寻敲门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林寻却说:“这个月的探监我已经用掉了,可我还是有些事想问小为哥哥,可以让他打电话回家吗?” 许南语看着林寻略带焦灼的眉眼,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天叫人安排,别着急。这个月你小为哥哥还没有打电话回家,应该是可以的。” 林寻松了口气:“那就好,那我明天等消息。” 许南语:“好,快去睡吧。” 林寻点了点头,刚转身却又转了回来。 许南语正要问,林寻已经主动伸出手,搂住许南语的肩膀,有些小心翼翼。 林寻将头轻轻搁在许南语的肩膀上,整个上半身都靠了上去,她嗅到了熟悉的母亲的香气,也感受到母亲的温暖。虽然这个许南语不是她生活世界的母亲。 许南语的手落在林寻背上,轻抚着问:“怎么了?这么大了还撒娇,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寻:“没什么,只是想这样抱抱您。” 许南语笑了。 几分钟后,林寻回了自己房间,她的手心还残留着许南语的温度,她低头看了眼,回味着刚才的温馨。 这个世界可真好啊,除了许亦为坐牢之外,林寻如此想着。 大家都生活得好好的,只要铲除隐患,抓到王峥,那一切就堪称“完美”了 想到这里,林寻终于想起联络樊小余:“你在吗?我刚才尝试见小维,但是没有成功,这是不是和磁场变化有关?” 樊小余很快出现了:“也许吧。不过见不见他,对现在的你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了。” 林寻:“怎么讲?难道我的分析都是对的?” 樊小余笑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截止目前你的表现都非常优秀,现在你距离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只差最后一步。也就是说只要这一步你走对了,任务就会结束。” 第94节 第83章 chapter 27 chapter 27 只差最后一步,任务就会结束。 林寻很快收起心中的惊讶:“没想到你会给我这么大提示。我还以为……” 樊小余:“这不算是提示。没有这层提示,你也会知道该怎么做。前面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蹚出来的。你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你对进度一直处在未知状态,面对未知,你不敢掉以轻心,你会以为还有很多难关等着你。” “是。”林寻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心理,尽管她比以前更加明白人性,却和所有人一样跳不出“明知故犯”的人性圈套。 了解是一回事,超脱是另外一回事。 樊小余:“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变了?” 林寻:“我只知道自己成长了。至于变,你指的是什么?” 樊小余:“更谨慎,更多疑,更不会轻信人类。” 林寻:“听上去并不是好的变化,我生活的世界,很多人都在追求简单、返璞归真,认为抱有纯善才是美德。” 樊小余轻笑:“就算不够纯善,也未必要做恶人啊,大多数人都在中间地带,两头极端的是少数。如果有人特意用这种话术给你洗脑,那他一定是要想要控制你,你简单一点就更容易被拿捏。其实简单和智慧并不冲突,生活可以简单,但思想不能简单。”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品着樊小余的话中深意,她对樊小余的过去知道得不多,只大概知道樊小余无父无母,生活在未来,很像是小说里描述的那种充满科技的废土时代。 樊小余是被当做异能激发的试验品养大的,她的朋友也都是如此,因她体质特殊才存活下来,而那些朋友就没有那么幸运,生于异能死于异能。或许正是这些经历,令樊小余很早就明白了一些道理。 片刻后,樊小余再度开口:“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看好你,因为你是个重感情的人。” 林寻安静了几秒,隐约明白樊小余的指向:“因为这个世界我的妈妈活了下来,我曾经为了救她而宁愿牺牲自己,现在失而复得,你觉得我会舍不得走?” 樊小余:“但是看到你们的相处,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林寻:“这种感觉我想你应该可以体会,虽然都是我妈妈,但这个她到底不是生下我的那个她,对我来说总像是少点什么。我依然爱她、关心她,可是……或者这样说吧,是我心里还有执念,我总想着能救下那个生下我的妈妈,如果可能我想再回到那个世界,用现在的能力去尝试创造一个‘完美’的故事版本。” 隔了一会儿,樊小余吐出这样一句:“你这样想很危险。” “怎么?”林寻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难道你们中间那个背叛者,也曾有过一样的念头?” 樊小余:“一开始,那只是一个念头,后来它就变成了一枚种子。种子种在土壤里,没有遇到合适的条件不会发芽,一旦遇到了就会凶猛地生长出来,难以遏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婪和欲望,他的精神和三维世界从没有切割干净,当他终于寻找到初始世界时……” 这后面的发展不言而喻,长久压抑的欲望一旦找到爆发的突破口,遇到催生的养分,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最终结果是不好的,也想要试一试,抱着“万一可以呢”“也许能行呢”这样的侥幸心理,绝对不会还没有尝试就先判定结局。 林寻没有对樊小余说“我不会这样”,她不想为此做保证,因她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选,会变成什么样。经历了十几个世界,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变”才是不变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一定、肯定,没有人能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就好像她开始并不明白许亦为为什么已经通过考验,却还是放弃去高维世界,并为此感到惊讶,现在的她却已经明白了。 换做是她,如果有一天去了高维世界,再来三维世界执行任务,结果巧合发现初始世界,难道她就真的能毅然决然地掉头离去,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寻找到最初的自己,创造最初的“完美”世界,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人这一生在追寻什么,无非就是那么点事,温饱之后追求精神,而精神世界是无止境的,并不是一碗饭一盘菜就能承载的。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是谁。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明明在初始世界都能找到啊,只是以三维世界的科技和人力不可能去到那里。 临睡前,林寻又和樊小余聊了会儿天,樊小余没有再对林寻生出的念头评价一个字,好像对此也并不担心。 林寻也没有再多想,始终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 翌日一早,许南语就通过关系和狱方联系,转而告知林寻,她今天可以和许亦为通十分钟电话,但要等许亦为打过来,外部电话是不允许打给犯人的。 林寻心里一阵激动,却还是耐着性子在电话打来之前做足功课,将要问的问题一一写下来,并组织好语言,绝不浪费这十分钟的每一秒。 差不多到了上午十点,林寻终于等到许亦为的电话。 电话接起,只听到对面许亦为“喂”了一声,声音很低,还带着笑意。 他这样轻松的情绪也感染到林寻,林寻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吸了口气,看着纸上的问题问:“咱们长话短说,我有很重要的事。第一件事,我昨天去了福利院才知道,程朗也是从那里出去的。我怀疑王峥也在福利院长大,只不过被领养之后改名换姓了。因为据那个孙老师说,当时有一个男孩和程朗关系很近。” 许亦为花了几秒钟时间消化林寻带来的讯息,随即问:“你想问我知不知道他们的事?” 林寻:“我知道你不知情,你若知道一定会记在资料里。我这样问好了,你有没有听过那几颗桂花树的故事?有一棵树是后来长起来的,这有点反常。明明有四棵树长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多出一颗?孙老师说是它自己长出来的,院里没有管。” 紧接着,林寻又将王峥有意参与福利院推翻重建的事,以及程朗对桂花香十分敏感的线索一一告知许亦为。 林寻还特别在“攻击性强”“有暴力基因”这两个词上加重语气,跟着又问许亦为,如果院里有小朋友离世,通常会怎么处理? 许亦为是聪明人,这几条线索联系起来很快就令他洞悉林寻的意思,并产生联想。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再次出现许亦为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还透着严肃:“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但不肯定,因为我也是听说的。” 林寻忙问:“是什么?” 出于对许亦为的了解和信任,林寻绝对相信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能透露的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且认定最符合她要找的那条线。 许亦为这样说道:“我听说在那几年院里出过几件离奇的事件,在我们这批人里流传过一段时间,都是当鬼故事来讲的。” 说到鬼故事,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元素:冤魂、夜晚、血腥、暴力。 许亦为描述的故事也符合这几点,说是有一个女生在福利院离奇失踪,院里的老师到处找人,还听说那女孩是连夜从狗洞钻出去逃跑的。但院里没有惊动警方,找不到人最后就作罢了。 当时福利院的管理非常不成章法,那丢失的女孩原本就有病,她走了还能少一个累赘,当时的院领导原本也不想将她找回来,所以出去找人也就是做做样子——这段过往是后来许亦为听老师说的。 而那个女生最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可福利院条件有限,大家都穿统一服装,哪有什么白色裙子给她穿?那女孩就将有些泛黄的床单围在身上,用皮筋和卡子固定住,还穿着它跑到院子里玩。还有,福利院当时的统一服装,上衣部分的领子是深蓝色。 听到这里,林寻身上不由得生出一片鸡皮疙瘩。 所有元素都对上了,现在就只差程朗和王峥的联系了。要奠定日后那种扭曲的信任关系,通常需要一件很重要的事作为基础。当两个人共同经历过某件事,产生过类似“相依为命”“共同进退”的心理,这两人的关系就会突飞猛进。 就在这时,许亦为问道:“你是不是怀疑,那棵后来长起来的桂花树,是因为人体的养分才长得那么好?” 第84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林寻:“我知道这样认定无凭无据,很像是妄想症,但是……” 林寻试图解释自己的第六感,但她还没说完就被许亦为打断:“不,我相信你的直觉。如果不是超出常人的敏锐度,你的能力也不会激发。” 怎么,能力激发与此有关? 林寻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许亦为:“敏锐度、洞察力,韧性和欲望,这些都是基本要素。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研究,虽然我的能力消失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去研究它。而且我也想将它找回来,想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林寻品着许亦为的话,不由得代入自己的处境。 她承认自己是个敏感且敏锐的人,有时候会显得有些神经质,尤其是当她知道自己有能力以前,她一度以为自己疯了,就是因为这些特质。旁人不易察觉,或是察觉了也不当回事的细节,她总是装在心里耿耿于怀,还会不自控地翻来覆去地想像。 至于欲望,林寻一向自认为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因为自小不缺钱,生活没有匮乏过,没有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儿,因此在物质上并不贪婪、斤斤计较。但反过来讲,是人都有欲望,都有求而不得的愿望,也有终其一生追求的东西,小时候缺什么长大就会被什么左右。 如果这个人一生都在追逐名利,那么名利对他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为了名利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良心。 林寻不是这样的人,这并不是说她多么高尚,只能说是有其他东西令她执着。金钱上的贪婪与欲望,放在其他事情上同样是贪婪与欲望。 林寻和许亦为的通话时间眼瞅着就要到了,林寻连忙抓紧时间,询问移树挖掘的可能性。她总不能和福利院说,要在这里面找一副骸骨吧,有没有还要两说,万一没有呢? 许亦为给了她一点建议,让林寻以风水移树的说辞,福利院的老师们多少都有点信这些,就算到时候挖不出东西也不尴尬,挖出东西刚好有说辞,说是这下面的东西影响了风水。 事实上,福利院这个地方常年阴凉潮湿,在这里住久了人难免要生病,福利院里早就有传言说,是这个地方阴气重,不利于发展。这种说法在风水上是成立的,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植物都喜欢阳光,住在阴气重的房子里身体怎么会好? 桂花树是喜阳的,那五颗桂花树种的地方日照充足,长势喜人,但因为长得太好,每年都会将阳光遮挡住一部分,阳光无法探入窗户,便令挨着桂花树的屋子阴了几分。 但福利院里也有一种说辞,说这几颗桂花树是福利院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就种下的,和这里的磁场融为一体,是风水树,轻易不能动。 林寻记下许亦为的话,挂上电话便连续已经去往公司路上的许南语。 对着许南语,林寻没有抬出风水说,而是选择实话实说,随即又将许亦为的建议转达给许南语。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许南语都不是迷信的人,只因她亲眼见识到穿越时空的能力,了解到科学以外无法企及的领域,局限在三维世界的风水说便换了另一种角度看待。 许南语听后很快就答应林寻,还让助理将她的意思先一步传达给福利院,又派了几个人和林寻一起去。 林寻心里有了底气,不到一个小时就和许南语公司的人一起来到福利院,再次见到孙老师。 孙老师上来便说,难怪林寻前一天问了很多桂花树的事,临走前还特意绕着树走了几圈,原来是看出问题了。 孙老师还嘀咕说,自己有一些找不着病根儿缘由的毛病,怎么都看不好,有时候还会鬼压床,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几棵树有关。 林寻听这话茬儿便顺杆爬,说自己从小就体质敏感,昨天看到这几棵树就不舒服,尤其是第五棵。 等她回到家里,就问了一位很有名的风水师,并将孤儿院的地形图和五棵树的位置画下来发给对方,风水师一看就说,坏就坏在这第五颗,还问福利院是不是有人无故失踪过,或者是不明原因的生病,甚至病死。 像是这种风水上的说辞通常都是一个概率问题,大面上说得大差不差,听者心里就很容易代入自身,越发相信。 福利院的条件大多不好,哪家福利院没出过点事儿呢,孙老师在内的几位老师一听,便从半信半疑变成了尽信不疑。 “你倒是机灵。”这是樊小余的评价。 林寻带着人准备移树挖坑之前,樊小余跳了出来。 林寻指挥着现场,并在心里回应樊小余:“都是一些心里战术上的小把戏,福利院的屋子里不容易进阳光,和建筑的格局和采光有关。这几棵树是有妨碍,但不是主要原因。” 就在这时,孙老师来到林寻旁边,又追问了几点,主要是想知道林寻为什么只是绕着树走了几圈,就觉得不对——林寻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是懂风水的模样。 林寻这回不再拿风水说出来糊弄人,事实上她也不懂,于是就换了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我听说桂花树分株繁殖有一套很讲究的方法,需要种树的人有经验,还需要用腐叶土和适当地施肥。” 孙老师接道:“是有这种说法,我们也试过在旁边再种两颗,但是怎么都种不活。” 林寻指着那四颗老树说:“因为这几颗长得太好了。植物之间也有生存竞争,老树会抢夺幼株的养分,老树长得高,彼此之间都会有竞争,还会遮挡住幼株需要的阳光。桂花树是喜阳的植物,少了阳光和养分很难长大。” 说到这,林寻又指着第五棵树问:“我昨天忘了问,这棵树是怎么长起来的,是不是程朗和那个他很信任的男孩一起种的?” 这件事孙老师并不知情,拿出手机问了已经退休的老师,不多会儿就得到回复:“哦,应该就是他俩,不过这位老师也记不太清了,当时也没抱希望觉得能活,没想到长到现在。” 那就是了。 林寻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不由得一紧,还对孙老师笑了笑。 如果说来之前她有七成把握,那么现在就是八成。 孙老师又道:“你刚才说树和树之间有生存竞争,还真是这样。这几棵树霸道得很,看到那边那堵矮墙了吗?” 林寻顺着指向看过去,矮墙是在福利院里加建的,将院子分成两边,一边是宿舍楼,另一边是教学楼。不过墙体看上去比较新,并不像是建了几十年的饱经风霜的模样。 孙老师说:“那堵矮墙踏过两次,都是被这几棵树的树根挤塌的。第一次塌的时候我还没来,第二次我正好赶上,当时还砸伤了一位老师。” 第95节 趁着工人挖坑移树的功夫,孙老师又讲了一件听来的旧事,说最靠墙边的那棵树之所以长得最好,据闻是用小狗的尸体做了养分——那时候福利院刚建了一半,有位老师捡的流浪狗,死了以后就靠着墙根挖了坑埋了。 林寻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一阵阵往外冒凉气,就在这时负责挖坑的工人那里,突然发出一阵骚动,还有人叫了一声。 林寻立刻来了精神,直觉略过了震惊的心理过程,脚下一抬就往那边快步走。 孙老师和其他老师也围了上来,待走近时,有人看到了坑里露出的一块白,连忙拉了林寻一把,叫她不要再上前了。 林寻却没有因此停下,来到坑前,等工人上来,露出整个坑,林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还拿出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 林寻此举令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没有惊呼,没有惊吓,更没有慌张或是六神无主。 就听到孙老师小声说了句,还真让风水师说中了,真是大吉大利。 林寻心思初定,侧了下头,对后面的老师说:“报警吧。” 第85章 chapter 29 chapter 29 桂花树下发现白骨,很快就惊动了当地警局。 因是在福利院挖出来的,树有树龄,也知道种树人是谁,福利院也有一些档案记录,虽然丢失了一部分,但当年的老师大多还在,要还原整个案件的始末并不难。 林寻在内的福利院众人接受了警方的询问笔录,林寻给出的线索最多,还拿出许亦为这些年做的资料副本,甚至提到当年程朗攻击许亦为一事。 尽管林寻没有明言,却也不难听出来,她怀疑王峥是程朗的帮凶,而且是一直躲在幕后的指使者。这种人远比动手的更加可恨,也应当判故意杀人罪。 然而警方只是初步调查,并没有轻信林寻的话,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林寻知道,下一步警方就会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王峥谈话,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打草惊蛇,以王峥的心理素质和头脑一定知道如何应对,来减轻自己的嫌疑。 林寻想着,上一次打草惊蛇,王峥就来了一个断电夜袭,这次也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招数。她死了不要紧,并不会真的死,万一伤害了许南语该怎么办? 还有,王峥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如果警方真的拿不出证据立案起诉王峥,王峥岂不是有的是机会对他们下手?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辈子啊。既然已经知道王峥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关卡,那么说什么都要将他解决掉才行。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行…… 林寻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待做完初步笔录之后,又朝院子里正在采集证据的痕检和法医看了一眼,便独自走向洗手间——就是和小维“视频”的那个。 林寻有个想法,不知道现在是白天,她是否还有机会和小维对上话?截至目前流星雨还没结束,现在她和他又处在同一空间,兴许可以呢? 林寻主意一定,就开始调整水龙头的滴水声,又从包里翻出瑞士军刀,将手指尖割破,随即盯住镜子,并在心里用意念叫着小维。 出来,快出来! 林寻集中所有精神,一时间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仿佛整个空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很快,她就注意到镜面的变化,先是波动,随即震颤起来。 直到镜子里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许亦为! 只不过…… 林寻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这次的许亦为明显要比小维大了好几岁,看上去二十几岁。 “你……”不只是林寻惊讶,许亦为眼睛里也有东西划过,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遂露出笑容。 林寻问:“你怎么会……你那里是哪一年?” 直到这会儿,林寻才看清楚镜子里的环境,和自己所处的男洗手间一模一样,连镜子都是同款,这说明许亦为就在这个屋子里,只不过不是现在。 许亦为很快报上时间,又问林寻:“你怎么会在福利院?” 林寻快速回忆了一下,随即发现许亦为说的时间竟然是他被程朗袭击以前,而后回答道:“我们在第五棵桂花树下发现了白骨,那颗树已经证明是当年程朗和另外一个男孩一起种下的,下一步就是核实那个男孩的身份。但事实上,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来找你就是想尝试看有没有机会再次改变历史……” 林寻知道时间紧迫,不定什么时候警方就会再找她问话,于是她快速将许亦为即将遭到袭击的时间地点告诉他,并道出一直躲在程朗背后的“真凶”就是王峥一事。 许亦为只是冷静地听着,并不惊讶,因当他还是小维时就已经知道王峥的底细,却没想到他这样会掩饰。 待林寻话落,许亦为评价道:“真是好手段,程朗临死之前还被他利用得这么彻底,他居然能一直逍遥法外。” 林寻:“现实世界的法律有一套严谨的规则,要送他进监狱并不容易。但现在已经知道桂花树下埋了白骨,你就可以先发制人。可惜,咱们虽然知道那个男孩就是王峥,但是福利院的资料有一部分丢失了,我猜可能也是他干的。所以这是个难点,要另辟蹊径去证实王峥就是当年那个男孩。” 思考了几秒,许亦为说:“交给我来办,我会小心,不会让他有机会活到你那个时间。” 林寻轻叹一声:“你要真的小心才行,尝试了这么多次,费了这么多功夫,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许亦为笑了:“当然。” 林寻盯着他的笑容,一阵恍惚,却没有将樊小余的话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步。 说实话,她不知道完成这最后一步,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新的变化,她还有没有机会多留在这里几分钟,和未来的完好无缺的许亦为说几句话,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他们即将“分别”。 她想,还是不要让许亦为知道的好。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和二十几岁的许亦为可以通过镜子对话,可能是在这一年里也有过一次流星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眼下她还无暇细究。 还有一件事,林寻也不打算告诉许亦为,那就是她将会做两手准备,不能一直等许亦为在过去时间里对付王峥,身处现在的她也要做点什么,万一许亦为还是坐牢了,她也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将王峥“抓住”。 就这样,林寻和许亦为又简短地对了几句,“信号”很快断了。 林寻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又对着镜面吸了口气,遂拿出手机翻找起来,不多会儿就找到王峥的联系方式。 林寻将电话拨了过去,十秒钟后接通。 “喂,找谁?”王峥上来这样问,显然以前的“林寻”从未给王峥拨过电话。 “王先生,我是林寻,许南语的女儿。我想约你见面谈一谈。”林寻说道。 静了两秒,大概王峥正在惊讶,随即问:“你好,你要和我聊什么?” 林寻来到窗前,看向院子里那几颗树,说:“福利院又要重建了,听说你之前有意参投,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变主意?” 这又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王峥的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精神,甚至兴奋:“当然有。不过之前没有听你妈妈提起过。你想约在哪里谈?” 林寻:“我妈将这件事交给我了。就在福利院谈吧,我这会儿就在这里。你今天有时间吗,我在这里等你。” …… 勾王峥出现并不难,没费什么功夫王峥就答应赴约,并约定半个小时后见。 林寻离开洗手间,先给许南语去了一通电话,母女间通了个气儿,林寻转而又向孙老师借了办公室,打算就在这里等。 在办公室里坐定后,林寻便忍不住想待会儿的说辞,又想着福利院外停了警车,王峥来时一定会看到,那么他敢不敢进来呢? 不来,是心虚;来了,是有恃无恐。 她竟然有点期待。 就在这时,樊小余的声音出现了:“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做不怕狗急跳墙?这可是最后一步,还是稳一点地好。” 林寻回道:“我已经想过了,我经验浅,心眼儿也没有他多,如果是勾心斗角我肯定不是对手,不如明着来,还有机会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能逃这么多年,必然心思缜密,以现有证据和现实世界的司法制度来说,短时间内很难对他定罪,就算可以也需要一个过程。时间越久对我和家人越不利,我担心我妈妈和许亦为,这是我的弱点,他却没有弱点,形势对我不利,倒不如激他出手,只要他暴露自己,只要他做错决定,那就有证据抓到他了。”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循规蹈矩的普通人,碾压不过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亡命之徒的原因。一个被条条框框和道德感束缚着,另一个则“无拘无束”,能选择的手段自然就多。 但是话说回来,王峥到底敢不敢来呢?林寻真是越想越兴奋。 林寻就这样默默等待着,时不时还会和樊小余说上几句话,直到孙老师敲门进来,说王峥到了。 林寻笑着转向门口,就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见孙老师将王峥请进来,林寻却没有起身,而是一直盯着来到桌子前的王峥。 “王先生,您请坐。”林寻说。 王峥坐下,等孙老师离开了才问:“怎么院里来了这么多警察?” 桂花树在后院,王峥从前门进来,如果不绕到后面不会看到现场,何况从前面通往后面的路已经被拦住了。 林寻说:“哦,这不是要重建吗,院子里有几颗风水树,打算先挪走,没想到挪动的时候挖出点东西,就报警了。” 林寻的态度和语气很是轻描淡写,没有特别针对谁,也没有露出半分敌意,而且好像这件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哦?”王峥扬起眉梢,眼睛也睁大了一点,“不会是挖出人类骸骨了吧?” 林寻盯着王峥的眼睛,几乎要穿过他的瞳孔看进去:“为什么这么问,王先生知道什么?” 王峥说:“如果是小动物的骨头,不至于报警,也不至于来这么多警察。这前前后后的阵仗我也见过几次。” 林寻笑着点头:“也是,您是心理专家,见多识广。的确是挖出人的骨头,而且已经锁定嫌疑人。” 王峥也跟着笑:“现在警方的办事效率真是高了不少。” 林寻:“其实这个凶手很聪明,埋了尸体又种了一棵树,有谁会想到挖出来查看呢?但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害人在地下待了这么多年,怨气很重。要不是我昨天来的时候觉得不舒服,晚上回去就做了梦,今天也不会想到要移树。我想可能那就是被害人给我托的梦。” “托梦?”王峥问,“我是无神论者,但我很好奇,难道真有托梦这种事?能不能具体讲讲?” 林寻:“可以说是托梦,也可以说是第六感和意识投射,也许是死者通过某种现代科学还无法解释的东西,向它认为可以帮助它的人发出信号呢?就好像影视公司拍戏一定要拜神一样,如果开机仪式不顺利,后面也会磕磕绊绊。有些演员演了一个角色,后来生活里就发生了和那个角色同样的事。其实有很多事都是超出科学范畴的,至于我梦到的么,说出来还真有点玄……” 林寻东拉西扯了一堆,眼见王峥的好奇心被吊起来,而且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她这才话锋一转,说:“它说,凶手有两个人。大家原本都是福利院的小孩,都是孤儿,境遇要比普通人坎坷。那两个凶手心里都有病……” 林寻注意到,当说到“有病”的时候,王峥交握在身前的手指动了动,他的表情显得很有兴致,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喜悦。这很像是凶手的作品被人发现后的表现,仿佛受到表彰一样。 当然,以王峥做心理医生的经验,不应该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但如果从一个有心理病的凶手角度看就容易理解了。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程朗才是连环凶手,媒体上也报道多次,还有影视公司将案件拍成电影,“出名”的都是程朗,王峥作为出谋划策的人实则更坏,却没有人知道是他。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某个剧红了,所有人都夸编剧厉害,可这个编剧却只是剽窃他人果实的小偷,剧本是默默无闻的枪手写的。 可想而知,王峥是多么憋得慌,他越是得意自己的逍遥法外,另一方面就越会百爪挠心,这样两种心态撕扯着他,却没有人懂他,能说中他的心态。 心理学上有很重要的一课,就是读心,不只是通过表面看内心,还要听到对方心里的声音。 特别是那些重刑犯,能明白他们的人少之又少,这类人往往又是不愿意与他人交心的类型,将自己保护封闭起来,但凡遇到一个能“懂”他们的人,那就是“知己”。 林寻不敢说自己能懂王峥,也不屑于去懂这种人,但她很愿意分析一二,很愿意和这样的人较量几分,取得这个世界的任务胜利——到了这一刻,她的个人目标已经变了。 林寻:“他们不止有病,还有执念。王先生您擅长心理学,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有些人平时看上去道貌岸然,却会在某个时刻被某个特定因素刺激到失去理智,肾上腺素激增,非得完成泄愤这个动作才会降下来。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老实低调’‘忍气吞声’,持续了大半辈子,却突然杀人一样。这是那个受害人亲口告诉我的,那两个凶手都是男性,而刺激他们的特定因素,就是白色的服装搭配蓝色的领子,还有一点很关键——桂花香。” “哦,真有意思。”王峥笑弯了眼睛,却不是真的笑。因真笑和假笑调动的脸部肌肉不同,假笑会给人一种狰狞感,真笑则看上去更松弛。 林寻心里已经开始发毛了,面上依然气定神闲:“还有更有意思的呢,他们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因为他突然发狂,攻击他人,没想到却被反杀。他死后没多久,警方经过调查发现,原来他就是他们寻找多年的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至于另一个嘛……” 林寻再次停下来,笑着观察着王峥越发紧绷的肢体线条,隔了几秒才说:“福利院找了很久档案,发现有一部分旧档案丢失了,并不能核实当年另一个男孩的身份。哎,那个年代没有电脑录入,都是手写。” “真是可惜。”王峥如此感叹。 林寻却话锋一转,就是故意要玩心跳:“也不算可惜,我都说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就在刚才,我们的老师翻到那些档案的副本。东西虽然多了点,但总算找到那一年的。不过那个男孩后来被收养了,还改名换姓,要追查到本人需要一点时间。” 这一次王峥没有接话,笑容也收了一点,却不是因为慌张,而是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林寻。 也就在这一刻,林寻敏锐地嗅到自王峥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显然王峥已经注意到了,她是故意的。 林寻扬了下头,越发挑衅道:“说来也巧,那个已经死掉的和我家里还有点恩怨。我妈妈有个养子,他就是当年被凶徒攻击的受害人。对了,王先生您也应该认识他,你们之间还发生过冲突呢。” 一阵低笑声,王峥笑着低下头,身体抖动着。 那笑声听着让人战栗,换一个人早就夺门而出了,林寻却眯着眼,依然在观察他。 第96节 直到笑声渐落,王峥半抬起头,说:“它还说了什么?” 这个角度,令王峥露出更多的下眼白,也更瘆人。 事实上他问的也不是“它”,而是林寻,他要知道林寻还知道多少。 林寻:“还有一些连警方都没有调查到的事。” 王峥:“说说看。” 林寻:“他智商很高,有手段,受过高等教育,他很擅长掩饰自己,将自己放在幕后,让另一个人做他的工具,替他办事。” 王峥:“那另一个人有手有脚,不一定要听他的。” 林寻:“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按照现在的流行语就是pua,按照心理学的说法就是操纵人心。其实有很多管理者都会这一套,而被操纵的人还蒙在鼓里不自知。” 王峥:“但现在说的可是杀人啊,能坐到这一步可不简单,起码需要足够的信任感。” 林寻:“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但现在我的想法稍有不同。” 王峥:“哪里不同?” 林寻:“说是信任感太宽泛了,信任是有边界的,但依附感是无边界的。一个人在心理上依附另外一个人,宁可自己受伤也不希望他受伤,这已经不是信任感可以概括的。或者这样说吧,这世界上有一个人非常懂程朗,他是程朗的精神寄托,也是他的人生风向标,程朗就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愿意对自己视为信仰的朋友听之任之。” 这番话落地,王峥又一次有了动作,他换了坐姿,比刚才更舒适:“如果能遇到这样的知己,人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林寻:“是啊,越是内心孤僻的人就越渴望被懂得,程朗遇到了,还为此出卖了灵魂,付出了生命。” 两人就这样对话着,如同认识许久的熟人一般,既是交流,也是较量。 就在这时,林寻的手机响起,进来一条信息。 林寻只扫了一眼,没有细看,随即对王峥:“我还有事要先去忙,王先生,咱们改天再聊。” 王峥点头起身,提都不提福利院重建一事,事到如今那已经不重要了。 王峥伸出一手:“今天这一趟收获很多,谢谢你,林小姐。” 林寻看了看他的手,注意到他的掌纹竟然有两条线断掌,十分少见,而他这个动作无疑是一种“回敬”。 既然双方底牌都亮出来了,你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只是心照不宣而已,那么林寻敢不敢与他握手呢? 呵呵,她还真不怕。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放在古代就是超出六道轮回,死了多少次她自己都数不清了,还有什么可畏惧? 林寻果断地伸出手,握住王峥的手。 真凉,但是非常有力。 她感觉到王峥用力握了一下,又率先松开。 林寻垂下手,竟然从指尖开始发凉。 王峥说:“再会,林小姐。” 林寻没有动,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来开门果断出去。 门板合上,林寻只觉得背后盗汗。 ……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是王峥走后,樊小余问出的第一句话。 但听樊小余的语气,她已经猜到了。 林寻回答:“我没有选择。” 樊小余:“这样你也会有危险,王峥会攻击你。” 林寻:“我就是要他暴露,他如果一直躲在暗处,我怎么抓他?许亦为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做到,就说明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但现在不一样,他唯一的替死鬼、挡箭牌已经领盒饭了,他只能自己出手。过了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他一定很兴奋。” 樊小余:“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太冒险。” 林寻却问:“如果我死了,但我抓到了他,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不是也算完成了?” 樊小余:“是的。” 林寻:“那么能不能只让我去死,让‘林寻’的身体活下来?她是无辜的。” 隔了几秒,樊小余回答:“如果这具身体受的伤不算离谱,还可以挽救,我可以这样安排。” 林寻:“怎么样才算离谱?” 樊小余:“如果都烧成炭了,或者被分成几块,当然就不可能‘活’了。” 林寻松了口气:“我想不至于吧。不过你这样说,我终于明白那些大难不死的人是怎么回事了,会不会他们其中也有人是因为你们的操作?” 樊小余:“一小部分。” 林寻笑了下,再次坐回到椅子上:“至于你说冒险,我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我记得你的经历,你的人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怎么现在这么谨慎了?” 樊小余:“那不一样,我没有别的选择。” 林寻:“现在的我同样如此。我想你们寻找的伙伴,一定不是谨小慎微那种,既要谨慎又要大胆,要具备一定的冒险精神、牺牲精神。如果我是瞻前顾后怕死的人,我的能力不会激发,我今天也不会做这样的选择,那么王峥就永远都抓不到。” 这下,樊小余也笑了:“我承认,有时候真的很矛盾,尤其是选拔人才这块。我们既希望找到一个稳重的靠谱的伙伴,又希望关键时刻他不要退缩,要有足够的担当与大家共渡难关。” 说到这,樊小余又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许亦为,你将离开这里?也许你们没有机会再见了。” 她的语气很冷静,却也是陈述事实。单凭这个问题林寻就知道,樊小余也有内心柔软之处,否则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林寻:“说了又能怎么样,最多告一下别。前面世界的许亦为,我都来不及告别,我欠了他很多句‘再见’。” 樊小余:“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不管结局如何。” 林寻问:“为什么你给我一种,好像是过来人在劝我的感觉?哦,也是,你经历过。” 安静了几秒,樊小余才说:“相比你现在,我当初才是真的没有机会。但你还有说‘再见’的时间。” 林寻低下头,回道:“有时候这种机会真的不想要,因为说了只会更难受。” 林寻又将话题转移开:“对了,这个世界我还有没有破解的秘密吗?” “有。”樊小余笑道,“你现在的完成度是百分之四十,抓住王峥之后会推进到六十。” 什么?! 林寻:“这百分比是怎么算的?那余下四十是什么?” 樊小余:“你要剧透吗,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但这样要算任务失败。” “不。”林寻果断拒绝,“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要自己找。” 樊小余:“可你应该没有时间了。” 林寻没接话,心里比刚才面对王峥还要难受,有一种好不容易游戏通关,查询完成度却只有一半的挫败感,满脑子问号,很想知道漏掉了什么,漏在哪里,该不会是自己曾经与那个秘密擦肩而过却没有注意到吧? 如果她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想起来得多难受啊! 第86章 chapter 30 chapter 30 就在林寻正纠结漏掉的百分之四十是什么的时候,王峥也被福利院正在做询问调查的警察请去问话。 当然,警方并没有顺着林寻咬定的说辞,将另外一个凶手锁定在王峥身上,问话时警察利用了一些技巧,让王峥根据对程朗的了解提供一些资料,又问王峥是否听程朗提过少年时的玩伴,是否提过一两句自己曾在福利院犯下的事等等。 结果正如林寻预料的一样,王峥心理素质强大,十分擅长文字游戏,语言上也有一套话术,仅仅是这样的询问什么破绽都没露,还显得非常坦然。 询问之后,王峥就离开了福利院,警方再次找到林寻。 林寻和其中一位老刑警聊过之后,才知道他们内部出现了一点小分歧,起码面前这位老刑警已经开始怀疑王峥了。 老刑警并没有道出原因,只是围绕着王峥追问了几个问题,反反覆覆,似乎也想知道林寻为什么盯着王峥不放。 林寻说:“许亦为为什么坐牢,只要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就会知道为什么。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从没有主动向程朗发出过挑衅,他是被攻击进而才自保。王峥为什么受重伤?判决书是写了许亦为攻击王峥,可问题是许亦为为什么要那么做?反倒是王峥,为什么会出现在程朗袭击许亦为的现场?心理医生是最了解受助者的人,他们知道的事甚至会比受助者的家人朋友还要多。程朗没有其他说话对像,他也不是一个轻易相信他人的人,所以当他遇到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他会将自己的秘密毫不犹豫地宣泄出去。问题是,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心理医生,为什么程朗会选择王峥而不是其他人,是王峥做‘对’了什么吗?还有,程朗在福利院的朋友,程朗后来应该和他联系过,但是调查程朗案子的时候,警方并没有查到那个朋友,是那个朋友死了、离开本地了,还是说他换了一个身份,给自己多加了一副面具?” 询问林寻的老刑警不止经验丰富,而且直觉强烈,虽然他更倾向于相信王峥有问题,却对林寻的行为感到不解。 老刑警说,他宁愿是林寻搞错了,是自己感觉错了,王峥是无辜的,因为一旦王峥真的就是程朗的那个朋友,那么接下来林寻会很危险。 老刑警问林寻,既然这么肯定王峥是凶手,为什么还要这样上赶着刺激他?她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吗? 林寻当然不可能告诉老刑警她和樊小余的约定,她只说,这是唯一可能“惊动”凶手的机会。就算不是王峥,她相信凶手也会躲在暗处观察福利院,这里毕竟是他第一次留下作品的地方。就算凶手今天没有看到也没关系,过段时间上了新闻,他就会知道。 在接受一系列的询问和调查之后,林寻坐车返回家中。 进家门之前,林寻就已经联系许南语,确保许南语今晚会加班——福利院还有很多后续善后需要她处理。 林寻进门后就将除了厨房以外的门窗全部从内部锁死,今天晚上王峥一定会从这里翻进来。 还有家里的地下室,林寻特意去查看了,她发现地下室里信号并不弱,应该是许亦为在听过她的描述之后将这里改进了。不止如此,地下室里面的锁还多加了两道。 但问题是,如果今晚王峥再次掐断电源,那么她该如何录下他的脸呢? 这个想法刚出现,林寻就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后备电源开关,旁边墙上还贴了一张纸条,写着使用说明,是许亦为的字迹。 真是细心,林寻如此想着。 赶在天黑之前,林寻按照说明试了一次,后备电源需要人将电闸推上去才会启动,也就是说她一定要在地下室蹲守王峥。 当全屋都断电之后,她一定要确保书房的笔记本电脑是亮的,最好再制造出一些声响,这样王峥就会被吸引到二楼,然后她就打开后备电源,这样摄像头就可以将王峥的样子记录下来。 可就算是完成以上步骤,还有最关键的一步——她不能一直躲在地下室,仅仅是拍到王峥的脸罪名还不够,她要引王峥攻击她。 就在林寻的念头成型时,樊小余出现了:“看来我还需要再提醒你一次,如果这个世界的‘林寻’死法太过离谱,我是没有办法令她‘复活’的。” 林寻:“我记得,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死。死,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樊小余:“哪有万无一失的事?你比得过王峥的力气吗,你有他狠吗,你来得及做机关吗?” 林寻:“都没有,但我一定要试一试。” 林寻话落,就第一时间到厨房,将里面的刀具装进箱子,再搬到地下室藏起来:“没有这些东西,起码不至于被切成好几块。” 樊小余:“我还要再提醒你一件事。” 林寻:“是什么?” 樊小余:“流星雨就要结束了。” 林寻没有接话,心里却不由的一紧,说不紧张是骗人的,这种关乎生死的事谁能有百分百把握呢,何况还是面对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胜过自己的凶手——连杀人经验王峥都比她丰富。 第97节 林寻低下头,如此喃喃道:“难怪你劝我和许亦为道别。” 樊小余:“如果你今晚死了,你不会再有机会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 林寻:“我不怕死。我死了,‘林寻’就回来了。你说过的,就算我死了,只要‘揪出’王峥,也算是完成任务。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好结局。对我而言,我是生是死都会离开,没有差别,只是多尝一次被杀的痛苦。” 林寻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走动着,同时测算从地下室跑到洗手间的速度和距离。既然今晚是流星雨的最后一晚,那么如果她要见小维,就要利用这最后的机会。 随即林寻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你之前说就算完成任务,我还差百分之四十的完成度,能不能给我点提示,我到底漏掉了什么?” 樊小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有头绪了?” 林寻:“并不完整,只是有一点灵感——和我父亲有关吗?” 樊小余果断道:“无关。” 林寻怔住了,虽然得到一个肯定的否定答案,却令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既然和父亲无关,那就是别的事,会是什么? 这时,樊小余说:“你在这个世界有接触过和父亲有关的信息吗?没有的话,为什么会和他有关呢?” 这点提示无疑是给林寻新的思路,所以应该是和她接触过,或是频繁接触的人或事有关? 林寻忍不住叹气:“如果是我接触过的,我会很挫败。接触那么多次,我居然都没有怀疑,真是太笨了。” 樊小余笑道:“不怀疑,不是你笨,而是出于信任。” 信任? 林寻就像是被什么劈中似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只是那东西闪得太快,她没抓住,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个大概方向。 可惜眼下没有时间细琢磨,林寻也不希望自己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太久,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她要抓紧最后的时间。 林寻将屋子里彻底检查了一遍,天黑时就来到书房,将笔记本打开,播放了一部电影,但音量开得并不高。 这样一来,就算停电,笔记本的储备电源也足够,放着片子,笔记本就不至于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而黑屏。 待一切妥当之后,林寻就回到楼下,在厨房里找了一点熟食、零食和咖啡,拿着这些东西回到地下室。 林寻发现地下室不只布置成影音室、游戏室,还有独立的茶水吧台和洗手间,甚至还弄了小型储藏间。 林寻就在地下室里草草果腹,随即喝着热茶看了会儿新闻。 新闻里正在说流星雨,还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希望广大市民抓紧机会。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年轻人组织起来,说要去山顶观星。 林寻看着这一切,大多时候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并不专注,大部分注意力始终放在这个世界的难关上,甚至是越临近结尾她就越紧张,当然这种紧张是伴随着兴奋的。这就像是打游戏即将通关之前,玩家操纵主角人物前往挑战boss的心情。 这期间林寻没有和樊小余对话,只默默等待王峥的到来,并安抚自己的情绪,冷静地思考还有什么遗漏。 直到时间即将来到九点,先是屋里的灯闪了一下,林寻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下一秒灯就熄灭了。 不只是灯,还有电视,现在地下室唯一亮着的就只有她的手机。 林寻静坐了几秒便站起身,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一步步踩着台阶上楼,直至地下室和一楼相连的门前。 林寻在台阶前坐下,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一会儿就听到轻微的声响。 虽然听不到王峥的脚步声,四周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林寻却能“感觉”到王峥的行动轨迹,甚至估计到他什么时候踩上二楼的楼梯,什么时候走进书房。 林寻屏息以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折回到后备电源那里,将电闸抬起。 屋里大亮,林寻下意识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亮就迅速点开手机,查看摄像头软件。 书房里果然多了一道黑影,是个男人,身材和王峥一边高,他穿着一身黑,脚上是轻便的黑色球鞋,黑色冲锋衣的兜有些鼓,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黑影也适应了光亮,放下遮挡眼睛的手,向四下一看,掉头就往书房门口走。 可惜书房的摄像头挂于高处,黑影头上戴着兜帽,兜帽下面还戴了棒球帽,没有拍到他的脸。 林寻一手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装着消毒液的喷雾瓶,再次回到地下室的门口,又看了一眼监控画面,直到王峥下到一楼开始四处寻找她的时候,她才悄无声息地将门拉开,遂猫在一个拐弯的死角里。 王峥应该会先去厨房,因厨房装着“冷兵器”,他已经意识到这屋子有问题,必然会先去寻找趁手的武器。 果不其然,画面里王峥翻开几个抽屉都一无所获,连一把叉子都没有。 王峥背对着厨房的监控器画面,叮叮站了片刻,而他面前正是那道打开的窗户。 王峥不动,林寻也不动,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知道这里是个陷阱,他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但他不甘心,他已经进来了,他想要她的命! 林寻在心里默默念着:不要走,不要走! 直到王峥终于有了动作,他先吸了口气,遂抬起头,摘掉兜帽和鸭舌帽,转身时终于在镜头面前露出正脸。 他是故意的,甚至还抬起头朝着摄像头的方向瞥了一眼,同时抬起双手,分别拽了一下两只手手腕处的胶皮手套的边缘,手套更加服帖了。 而林寻就在镜头这一边与他的目光对上,那不像是人类的眼神,更像是某种冷血动物,没有暖调的光泽。 林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紧张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不能怕,也不能退,过多的恐惧会导致犹豫,过多的犹豫会令她错失良机、下错决定,但凡只差两三秒钟都有可能改变局面。 林寻将手机放下,不再盯着监控画面,她感觉到这栋房子里到处弥漫着一种陌生而强大的气场,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给她一种压迫感。 这真是一个普通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吗,这和死神有什么区别? 这一刻,林寻真的真的很想告诉樊小余,下一次任务能不能给她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让她去尝试接受武力训练?哪怕是体能训练也好啊! 樊小余说她是被开发异能的未来人类,身手在普通人看来简直就是逆天,她感到很羡慕。如果她也有这样的能力,面对王峥这种变态还不是切菜一样简单。 林寻眯起眼睛,已经逐渐感觉到那股杀气的逼近。如果现在是在恐怖片或者动漫里,她或许还能看到一片黑雾。 眼皮子再往上抬,林寻刚好看到挂在走廊墙壁上的镜子,像是一枚古董镜,镜面很干净,而这枚镜子恰好可以反射出通往死角的方向。 林寻紧紧盯住镜面,直到里面出现人影,她也跟着嗅到了冰冷的杀气。 林寻默默数了几个数,在王峥快要拐过来的时候,她猛然站起身,举起喷雾瓶对着他的脸的高度。 消毒水化为雾气喷了出去! 但很可惜,没有正中要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峥早有准备,他抬起一手挡住了大半脸,同时身体往旁边敏捷地让了一步。 王峥的动作出奇得快,还没看清林寻就向她攻击过来。 林寻根本不是对手,但她还是奋力反抗。 她被甩到地上,仰躺着,还看到王峥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便蹲下身来掐住她的脖子。 林寻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没有半分恐惧,反而还透着兴奋,像是在笑。 王峥手劲儿并没有压实,他问:“你笑什么?” 林寻并不挣扎,因挣扎也没有用,她说:“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监控,你已经被拍下来了,云端会储存七天,足够警方锁定目标。” “天真。”王峥只说了这两个字,就用力掐住她的颈部。 林寻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困难,却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她天真,云端储存会同步到她和许南语的手机上,王峥根本不可能神通广大到将云端和她们手机里的内容全部销毁。 林寻大脑缺氧,思路无法继续,但不过一会儿,当她眼前正一阵阵发黑的时候,王峥突然撤离了力道。 林寻大口呼吸着,还咳嗽了好几声,只觉得喉咙里疼如刀割,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直到她视觉恢复了,王峥的手劲儿又压了上来。 卧槽! 林寻心里骂了一声,方才经历的痛苦又来了一次。 果然是变态,他是想折磨她! 就这样,王峥重复了两次刚才的过程,对她说:“你这屋里摄像头的牌子,都是我投资的公司做的,云端服务器我随时可以清理。” 什么?! 林寻惊住了,一时间只能睁大眼睛瞪住王峥。 王峥笑了,因他看到令他满意的恐惧感,就像是那些被杀的女人一样。 林寻眼前再次发黑,她开始挣扎,手脚并用,虽然这样起步到什么作用,她就像是被老鹰按在爪下的小鸡崽。 王峥大概还没玩够,他又一次松开了手。 林寻就趁此机会去抠他的眼球,王峥躲开了,但脸还是被抓了一下,有点渗血。 王峥摸了下伤口,笑意少了几分,这时就听林寻一边咳嗽一边问:“这屋里到处都是你作案的痕迹,你以为不留下指纹就逃得掉吗?你进来多久,掉了多少皮屑,这些都可以检验你的dna!” 王峥是学医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他依然有恃无恐,一手抬起,对着林寻猛地扇了一巴掌。 林寻瞬间就被打懵了,那一刻甚至感觉不到疼,脸偏向一边,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光点,而她也尝到了自己口腔里的血腥味儿。 也就是这个巴掌,令林寻看到了那面镜子。 林寻还没看清,就感觉到眼前一闪一闪的,却不像是被打产生的后遗症,而是这屋里的灯真的在闪烁! 难道…… 电光火石间,林寻死死盯住镜面,直到镜面开始波动,接着画面也出现变化。 然后,她看到了许亦为! 或许是因为林寻一直看着那边,终于引起要再次动手的王峥的注意,他也看了过去——那是少年小维。 王峥一时没有认出来这就是许亦为,只是惊讶于镜子里怎么会出现另一个少年,而且还是一副他十分熟悉的场景。 那是福利院的洗手间,王峥这辈子都忘不掉,从这个洗手间望出去,就能看到那几颗桂花树。 王峥站起身,来到镜子前,没有出声,只是观察着镜框,像是在寻找什么开关,他还伸手确认了一下这确实是镜面。 这时,小维开口了:“你是王峥?!” 王峥眯了眯眼睛,盯住小维,问:“你是谁,你在哪里?” 小维脸上仍残留着一点惊讶,快速冷静道:“这是福利院,你长大的地方。” 林寻趁着这个时候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后面的墙,从侧面看向镜子,对小维报上具体日期时间,然后说:“记住,就是这一天,王峥会来偷袭我,这是抓他的最好机会。但这屋里的摄像装置,都是他投资的公司做的,一定不要选这家,切记!” 王峥转过头来,皱着眉看着林寻,他很果断,尽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没有因此自乱阵脚,他还记得此行的目的。 “那就试试看能不能抓到我。”王峥落下这句就走向林寻。 “快跑!”小维在另一边叫道。 林寻却没有动,她只是看着王峥来到跟前,一把抓住她。 林寻倒在地上,王峥一手控制住林寻双手,对着镜子里的小维说:“接下来的画面会很精彩。” 小维在镜子里大骂着,林寻痛苦地闭上眼。 第98节 王峥却比刚才更兴奋,好像发现了更值得娱乐的项目。 林寻又一次感受到窒息的痛苦,顶上的灯再度闪烁起来,她虽然没有看向镜子,却已经听不到小维的声音了,她知道小维消失了,流星雨结束了。 这似乎也预示着她的死期。 林寻没有呼叫樊小余,她知道只要她呼救,樊小余就能带她离开,那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她也不算是欣然赴死,她要的只是赢这场战斗。 再死一次并不可怕,这样的死亡是值得的,等到王峥伏法后,直到行刑前他想破头都不会想到为什么。 小维……小维一定更可以再次改变历史! 他一定记住了她的提示! 当这个念头从林寻脑海中划过时,她已经将要昏死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寻似乎听到了叫声。 难道是幻听吗,是王峥的叫声,他为什么在叫,而且叫声里还透着惊恐和不理解? 林寻努力睁开眼睛,极力透过眼前一片片色块看过去。 怎么回事,幻听之后连幻觉都出现了? 林寻清楚地看到王峥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摸来摸去好像为了确定什么,直到他放下手,林寻也差点叫出来。 王峥的右眼不见了,那里只留下一道非常可怖的疤痕。 但王峥的变化远不止于此。 因为视觉少了一半,王峥起身时有些踉跄,他先是扶着地板,又去扶家具,慌忙来到镜子面前。 而林寻则注意到他的动作不自然,并非是因为突然失去一半视觉,还有他的腿。他左边裤子的裤腿掀起来了一点,竟然露出藏在裤腿下面的义肢! 王峥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他不能相信,他在脸上摸索着,嘴里说着:“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换一个人恐怕早就嘶吼出声,可王峥并没有彻底乱套,他又转过身,瞪着已经坐起身,正往后面挪动的林寻:“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就算王峥再迟钝也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但已经晚了。 林寻“咯咯”笑了,虽然她一笑就觉得嗓子疼,这会儿还没有力气站起来,她用一手捂着脖子,指着他的腿说:“一只眼睛、一条腿,接下来你还会少什么零件?” 如果她没有估计错,这一定是六年前许亦为和王峥、程朗发生冲突那次,许亦为再次改变了“历史”! 虽然相隔六年,但如果王峥在六年前被废了一只眼睛、一条腿,那么六年后的他就是现在这样。 听到林寻的话,王峥更加害怕了,他开始四处摸索,林寻就趁着这个时候扶着墙站起来,一点点往外走。 只是走了没几步,林寻就被一股力道从后面揪住。 虽然王峥已经残废,力气却还在。 林寻回过身与他对抗,她就不信了,残废的王峥她还对付不了? 天旋地转之间,林寻和王峥一起滚到地上,林寻用力攻向他的另一只眼睛,以及装着义肢的那条腿,装义肢的关节处通常都很脆弱。 也就是这短暂的缠斗时间,林寻瞥见周围的布置也在发生变化。 不只是林寻,王峥也注意到了,就像是电影特效一样,装修变了,家具颜色变了,摆件变了,就连……就连摄像装置也变了! 可王峥来不及反应,他只是愣了两秒钟,脖颈就被一条皮带套住了。 那力量将王峥向后拖拽了一段,王峥看不到攻击他的人是谁,手脚并用地挣扎,努力仰着头要往上看。但身后的人力气非常大,皮带也越收越紧,王峥很快就感觉到同样窒息的痛苦,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来人——这怎么可能?! 林寻也看到了。 是许亦为! 林寻依然坐在地上,盯着穿着灰色调衣服的许亦为,他身上还带着寒气,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许亦为看上去没有坐牢的那个他那么瘦,他气色很好,手臂上肌肉浮动,手背和手腕青筋凸起,而就在手腕和脖颈处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白色的疤痕。 不一会儿,王峥就失去了意识。 林寻问:“他死了?” 许亦为摇头,却没有扯掉套住王峥的皮带,而是从旁边的柜门里拿出绳子,一边将王峥捆住一边说:“他不能死,他还要接受法律制裁。” 许亦为动作熟练地将王峥控制住,便走向林寻。 林寻从地上起身,见他低着头看来,目光锁在她的伤口上,皱着眉头说:“等警察来了,咱们先去医院,你的伤口要立刻处理。” 林寻摇了一下头,出于本能一把抓住许亦为的手腕。 她的手指发凉,掌心是温的,许亦为虽然是从外面回来的,体温却比她还要高。 许亦为顿住了,看住她的眼睛。 不知道这是不是被掐脖子的后遗症,林寻竟然觉得眼睛有点发热,她一手压着受伤的声带低着声音说:“是不是你改变了历史,所以这里一切都变了?” 许亦为点头:“程朗死于我的正当防卫,王峥想要我的命,却没想到我早有准备,我废了他的一只眼睛和一条腿,在警方调查期间,我将福利院的秘密和盘托出。几个月后,警方终于确定王峥就是旧案的犯罪嫌疑人,虽然这个过程比较漫长,确认他的身份也有难度,但总算让咱们等到了。” 林寻有些激动:“那之后,这栋房子就重新装修了?” 许亦为笑着点头:“我还记得你提过之前世界的房屋风格,其实这个世界的‘林寻’也喜欢,你妈妈也同意,所以……” 许亦为的话还没有出完,林寻脸上的笑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他提到了这个世界的“林寻”,这一声直接将她唤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寻听到了樊小余向她发出的意识呼唤:“恭喜,任务完成,完成度百分之六十,咱们随时可以离开,只要你说一声。” “林寻,你怎么了?”许亦为问。 林寻眼眶越发得红,她又一次扯出笑容,摇了摇头说:“我还以为没机会和你说再见了。还能再见面,真好。” 听到这话,许亦为的笑容也消失了。 “什么意思,你要走?”许亦为轻声问。 林寻没有别开视线,她看着他的脸,试图记住这里的一切:“我创造了‘完美’世界,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要去该去的地方了。” 许亦为手上力道加重,她的手被他攥着,每一根手指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还有那些复杂且极力压抑的情绪。 许亦为深深吸了口气,胸膛缓慢起伏:“也许你可以留下来。” 第87章 chapter 31 chapter 31 留下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林寻对这个世界的评价很高,这里还是由她创造的,她非常喜欢这里,可她就是从没想过要留下来这个选项。 她记得母亲许南语说过,人这辈子最难的就是做选择,简单的事也会因为难以做选择而变复杂,但其实做选择这件事并不复杂,只要遵从内心。 林寻一直记得母亲的话,面对多个选项时也总是问自己,如果不能都要,如果只能要一样,你会要哪一个?答案是,当人们左右为难,迟迟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通常就是因为太贪心了,想两个都要。 林寻看着许亦为的眼睛,她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很快就看到许亦为眼睛里有些东西暗了下去。 林寻没有说“你是属于那个林寻的”这种话,因许亦为就是许亦为,他不属于任何人,就像她不属于这里一样。 林寻只说:“我真的该走了,这里的‘林寻’还有她的人生要走,我不能鸠占鹊巢。” 许亦为问:“你是因为‘她’才不愿意留下来?” 林寻再次摇头:“没有她,我也不能留。” 许亦为:“这里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 林寻:“这是两回事。就算我留恋,也没有想过要占为己有。” 听到这话,许亦为终于松开了手,他呼出一口气:“其实我原本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林寻:“你舍不得,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我自己知道不是因为这一点。”许亦为说,“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林寻没有接话,垂下眼睛,很快又听到许亦为说:“我是在十四岁那年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经历十九年,尝试过不同的路,试了很多次,终于有了今天的模样……” 听到这话,林寻脑海中划过一个问号。 试了很多次? 林寻没有打断许亦为的讲述,她只是向樊小余发问:“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在我改变历史之后,这个人对之前那段‘历史’的记忆应该会被覆盖吧?” 如果没有覆盖,如果记忆可以叠加,那么王峥也会记得前面几段“历史”中的交锋。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有一才有二,如果一变了,那么二也会变。 樊小余回答道:“是的,会被覆盖。” 林寻:“那为什么许亦为说试了很多次?” 樊小余笑了笑:“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林寻并没有立刻发问,她花了几秒钟时间过了下脑子,又回忆着之前的种种细节——前面因一心想着完成任务,有些事虽然有一瞬间的疑惑,却很快就忘记了。 “你……”林寻终于忍不住将许亦为打断,“我记得你曾经和这个世界的‘林寻’确定过关系,但很可惜,你后来失踪了。” 许亦为先是一怔,遂解释道:“我那时候以为‘她’是你。” 林寻:“那你那次失踪,是遇害了对吗?” 许亦为点头:“我当时连凶手的样子都没看到。” 林寻又问:“这个世界的许南语也曾经遇害,你一直照顾着‘林寻’,但你们不是情侣关系。” 许亦为接道:“我曾经试探过,知道我确定她不是你,她也不知道时空穿越的事,我就与她保持距离。” 林寻继续追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经历了多少次十九年?” 许亦为笑了下,这分明是漫长地等待,他的态度却好像根本不值得一提:“五六次吧,我也记不清了,有时候还会记混。” 几秒的沉默,林寻一时心绪起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直到林寻喃喃道:“所以你一直都有记忆,你记得每一段‘历史’的内容。你说你的能力消失了,是真的吗?” 听到这话,许亦为的笑容消失了,这还是第一次他回避她的眼神,他的睫毛很长,落下时挡住了眼里的光,也遮住了极力隐藏的情绪。 林寻没有一句质问,有些感受只有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才能明白,她知道换做是她,她未必做得到。 第99节 试想一下,如果许亦为在这个世界使用能力反覆穿越,那么要达成现在这个完美世界的时间会大幅度缩短,他根本不需要一分一秒地去等待,一次就是十九年。 他说他失去了能力,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一直感到很疑惑,也曾问过樊小余,但是没有得到答案,可现在她明白了。 这一刻,林寻真的很想靠近他,哪怕只是给他一个拥抱,尽管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林寻并没有这样做,她担心自己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引起他的误解。 她也很想问问他,这样等待有多难熬,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林寻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许亦为却先一步开口,只是目光依然低垂着:“那次遇害,我再睁开眼睛,就回到了十四岁。几天后的晚上我就在镜子里见到你。我想过去使用能力,哪里出错了就回到哪个时间段,但我不敢这样做,只有十四岁这一年我确信我见到的是你。” 林寻问:“你是怕去过穿越到其他时间,我就不会出现了?” 许亦为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平行世界有那么多个,我怎么知道哪一个才是我要去的。如果选错了我该怎么回来?与其那样,倒不如做个普通人,等时间一点点流失,早晚都会等到的。” 十四岁,以及十九年后,这两个时间点的流星雨高发期,已经牢牢刻在许亦为的记忆中。 林寻:“难怪之前我在福利院的镜子里也看到了你,我记得你说你的能力消失了,我还奇怪为什么还可以通过镜子对话……” 所以,这也是时空法则的其中一条? “对不起,是我撒谎了。”许亦为说。 林寻没有接话,也不知道怎么接。其实不管许亦为是否动用能力,她的任务目标和行动线都不会因此改变。 两人的对话也没有持续多久,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警察很快将王峥押上车,并在现场取证和做初步询问笔录。 许亦为陪林寻去医院验伤包扎,又到警局做了第二轮笔录,直到结束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就在回家的路上,林寻已经开始打瞌睡,许亦为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进屋后便叫她赶紧上楼休息。 林寻扶着扶手上楼,进屋后却没有躺下,眼睛睁着,看上去十分精神。 林寻问樊小余:“这里还有一些后续没有处理完,我离开之后,‘林寻’会拥有之前的记忆吗?她的笔录很重要,警方还会再核查。” 樊小余说:“我这里可以处理,系统会生成一个合乎现实世界的记忆版本,‘她’会对此坚信不疑。” 林寻松了口气,又问:“有穿越能力的人通过镜子对话,也是守则之一对吗?” 樊小余:“是,但这需要特定的条件,不是想见谁就能见谁的,还需要强大的意念和精神力支撑。” 林寻:“就像我和许亦为,我们都想见对方,虽然现在的我他十四岁的他能力有限,幸好有流星雨令这里磁场波动。” 说到这里,林寻话锋一转:“漏掉的那百分之四十,就是许亦为对吧?” 樊小余笑道:“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看来你是准备走了。” 林寻:“是的。就现在。” 不需要再说“再见”,也不需要再见面,就这样离开,这样最好。 林寻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很快就听到樊小余发出的信号,随即林寻就感受到一股失重感,像是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来一样。 林寻感受到一阵阵冷意,还有颠簸感,但这些症状都不强烈,直到这些异样的感觉消失了,林寻自觉“身体”被一股温暖包裹住。 说是“身体”,它并不存在,她已经是意识体了,被樊小余借用高维世界的科技储存在“保温箱”一类的东西里。 这次回来,林寻不再彷徨,就好像出了一趟远门,开了眼见,回到家时人也成熟了一大圈。 樊小余问:“感觉怎么样?” 林寻:“好像比之前适应点了。” 樊小余:“那就好,你有点时间修整,我也可以安排一些课程给你学习,就当是解闷儿了。以三维世界的方式来计算,差不多是半个月吧,不过这些时间不会真的流逝。” 林寻笑了:“这听上去很像是赫敏的怀表。” 樊小余:“赫敏是谁?” 林寻解释道:“是一套小说的女主角,她是个学霸。在其中一本故事里,赫敏报了很多课程,如果按照正常时间流逝,她根本修不完那年的学分,于是老师就借给她一块可以时光倒流的怀表,确保她能出现在每一个课堂上,就算时间冲突也没关系。” 樊小余:“有意思的设定。” 林寻:“我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有这样一块怀表,那我就能回到十四岁救我妈妈。但现在我更想知道的是我爸爸的秘密。” =第四卷~故事四:分裂= 第88章 chapter 01 卷四.分裂 chapter 01 林寻告诉樊小余,她对心理学很感兴趣,不过心理学是现代科学,真正厉害的是中国古代的观人术,可惜很多内容已经失传。 林寻还说,这种技能掌握了去任何一个世界都是通用的,只要打交道的是人。 在休整期间,樊小余将大量资料调用给林寻阅读,可惜阅读时间有限,林寻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吸收知识。 每隔一段时间,樊小余就会随机来个小考,但樊小余很刁钻,从不直接考书本上的内容。 这天,樊小余给林寻讲了个故事,是关于她的过去:“我曾经有个朋友因为我而遇害,我很后悔。” 初听故事,林寻只是感到惊讶,她不惊讶樊小余有朋友,也不惊讶有朋友遇害,只惊讶是因为樊小余。 林寻好奇地追问,樊小余说,是因为她遇到一些棘手的事解决不了,和这个朋友提了几次,这个朋友出于仗义要帮她,没想到因此赔上自己一条命。 林寻正在消化故事经过,没想到樊小余话锋一转,又道:“那个朋友的家人怪我,也有一些朋友替我说话。其实我心里也不想这样,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直到这最后一句话出来,林寻生出警觉,似乎明白了樊小余的用意。 樊小余这时问:“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你会站在哪一边?” 林寻想了想说:“我会哪边都不站,我还会疏远你。” 接着林寻又补了一句:“这也不是你的故事,这是随堂考试。你不是‘忽悠’朋友去送死,自己却在背后自我美化装好人的性格。” 樊小余又笑着问:“那如果你是遇害的朋友呢,你会帮我吗?” 林寻:“我会先问清楚,衡量这个事情是否危险。我想如果她预先知道后果,一定不会迈出这一步,主要原因是出于侥幸心理,认为不至于发生惨剧,又或者是描述事情的人骗了她,她因为信任这个人而没有怀疑。” 樊小余:“你现在是旁观者,自然可以这样冷静分析、判断准确,那么如果向你提出要求的人,或者那个让你心甘情愿伸出援手的恰好是你非常信任的人呢?你能做到像你说的这样吗?” 林寻迟疑了一秒,正要回答,樊小余又吐出一个名字:“比如许亦为。” 林寻毫不犹豫地反驳:“许亦为不是这种性格。” 樊小余:“凡事都不要太绝对,你见过的人不够多,见识过的任性种类不够丰富,见到的人性底线也不够极端。”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不由得生出疑惑:樊小余不会扯八竿子打不到的事儿,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的放矢,比较务实的。也就是说站在樊小余的角度,一定是预见到或者是担心她会犯这样的错误,才会有这次的对话。 但是许亦为……林寻怎么都想不到这种假设情况会发生在他身上,这根本与人设不符。 又过了一段时间,樊小余再没提过这茬儿,给林寻安排的考试大多围绕着人性故事和如何建立队友之间的信任感。 说白了,这两个方向是矛盾的,因人性故事大多是提醒大家要有防人之心,不要轻易测试人性深浅,要对人的恶和坏保持警惕。而队友之间的信任在许多情况下都是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因有时候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问清楚来龙去脉。 最矛盾的是,樊小余说的那个背叛者,曾经是逆行者中大家都很喜欢的一个人,当事情发生后,有人不相信,不仅为他说话,还试图帮他澄清。直到证据摆在每一个人的面前,更有甚者那个牺牲的队友也是因背叛者而死。 樊小余这样说道:“我现在教你的,都是规定范围内的,我在履行我的职责。可是有那件事摆在前面,我都不知道现在给你灌输的这些,将来会不会害了你。” 林寻没有想到将来那么遥远,她只好奇一个问题:“那件事发生之后,你们之间有没有产生信任危机?在需要交付信任,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队友的刹那,你的脑子里有没有闪过那件事?” 樊小余:“实话,有。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的,是我的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并不会因此就改变我要做的事,我依然会选择相信。” 这次对话后没多久,樊小余就向林寻公布了第二次任务内容:“这一次的任务和你之前生活过的世界都不一样,它是全新的,人际关系和环境对你来说都是陌生的,只有一件事不变,你依然是林寻。” 林寻听得一知半解:“如果我还是林寻,我应该会有家人。” 樊小余:“你是被强行加入的角色,所以没有家人。你可以和其他人讲你的故事,方便大家来了解你,但你口中提到的家人朋友并不会在这个世界存在。” 林寻:“这么说,这个世界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存在另一个‘林寻’。” 樊小余:“是的。” 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她当然想像不出来,也没有机会接触。这就意味着,这次要执行的任务也与她知道的人际关系无关,与林寻无关。 林寻:“那任务目标是什么?” 樊小余:“和之前一样,你去了就知道了,而且这次会很快。” 林寻:“你总该给我点线索或提示吧?或者像之前一样,任务完成到一定阶段,你会告诉我完成度。” 樊小余:“当然。” 林寻:“还有,这个世界是我了解的现实世界吗,还是有什么特殊设定?不会是什么魔法、修仙、废土之类的大环境吧?” 樊小余:“做那样的设定有什么意义?这次测试的主要目的是一场人性测试,在什么样的世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重要的是人。 林寻默念着樊小余的这句话,隐约觉得这一次的关键点就在她即将接触的npc身上。 然而林寻根本来不及追问更多,樊小余便开始操作,只给了她一点心里准备的时间,林寻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体脱离了之前的“保温箱”。 随之而来的先是一阵阵失重的感觉,但林寻并不害怕,反而还有点期待。去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接触全新的人物关系,这就意味着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所有人都是一个问号,就像猜谜解密一样有趣。 林寻闭上眼睛,在一段时间的“自由落体”之后,她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一个皮质的沙发椅上。 林寻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大单间,充满了成熟女性的气息。 屋子一进门,左手边是开放式小厨房,但没有煤气,用的是电磁灶和插电的炒菜锅。右边有一道门,进去就是干湿分离的洗手间浴室,尚算宽敞。再往里面走是一张餐桌,正对着门口,房间里没有写字台,显然无论是吃饭还是写点东西都是在这一张桌子上完成的。 餐桌的位置刚好卡在过道的末端,里面是个宽敞的房间,双人床和沙发中间隔了一个置物架,上面放了摆件、植物和书,就用这个架子将房间分成两部分。沙发对着的那面墙上挂了一个大电视,下面还摆放了几块硬盘,用来储存影片。 整个房间的构造就像是开了一个小嘴,包了个大肚子一样,像是单身公寓。 林寻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将房间的格局浏览完,随即从房间中发现了一些属于她的私人物品,笔记本电脑、手机、藏在衣柜里的小型保险柜等——当然这些都是为了方便健全人物而准备的。 这些电子设备的密码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林寻脑海中,林寻快速刷了眼手机,查看电脑,又打开保险柜扫了一眼,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然后她又一一打开所有衣柜和储物柜的门,试图通过这些物品的风格、价格来判断她是怎样一个角色。 该怎么说呢,衣服风格比较统一,颜色很大胆,各种花色各种撞色,款式也比较前卫,和她现在留的微卷中长发很搭配。 衣柜里有一面隐藏的风水镜,林寻看了眼镜中女人,一张陌生的脸,她完全不认识,也没印象自己见过。 为什么不是她原本的脸,为什么要用这个面孔?林寻心里划出第一个问号,她知道这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这个世界没有林寻,那么这个世界的人也应当都不认识林寻,那么用她自己的脸应当没有妨碍啊。 再说衣服的品牌、价格、质感。林寻自小就不缺钱,见多了好东西,穿戴也都属于中高档,还有许亦为这么一个有品味又有钱的活生生的例子在,加上原来别墅中的各种装饰品和家具的品质,令她也逐渐培养出一种打眼一看就能大概判断出价位,以及穿这些衣服的女人处在什么样的收入和消费水平的“能力”。 举个最粗浅的例子,穿四位数衣服和穿五位数衣服的人,买衣服和谈衣服的语气和角度是不同的,而经常穿四位数衣服和衣柜里只有一两件四位数衣服的人,口吻和语气又是不一样的。 第100节 偶尔买一两件的人,会将自己买了一件两千块的大衣挂在嘴上,当做一件事来说。而一直处在这个消费水准的人,则不会特意提起这件事,他或她觉得这不是一个事,不值得提这一嘴,很有可能转眼就忘了新买的衣服的价格,因为买了不止这一件。 林寻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在屋子里四处检查,直到她得出一个基本的“画像”,这才与樊小余对上话:“虽然你说我是一个强行加进来的角色,但就我观察,这个角色还是很完整的,起码职业、背景、出身都写在这个屋子里了。” 樊小余笑声浮现:“我也想听听你的分析。” 第89章 chapter 02 卷四.分裂 chapter 02 樊小余笑声浮现:“我也想听听你的分析。” 林寻:“第一点:职业。这个‘林寻’是编剧,以悬疑故事为主。” 樊小余:“这并不难猜,电脑里都是工作记录。” 林寻继续道:“挣得并不多,电脑里退稿占了八成。倒是有几份编剧合同,算下来要比一般白领多一点,但十个稿子退八个成两个,性价比不算高。” 林寻接着又指出几点。 因为是女性,在穿着打扮上普遍比男性要讲究在意一些,虽然文字工作者是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朴素的群体,但这个角色却是个喜欢打扮的。护肤品、化妆品,各式各样的饰品应有尽有,当然其中也不乏a货。衣服的价位并不算高,大多集中在三位数,少见四位数,柜子里只有两件超过两千块衣服,还都是实用款的深色大衣,剪裁设计比较突出,吊牌都没有摘。 显然这是一个爱美的女人,但因为收入有限,她花在打扮上和个人生活质量上的钱已经占据总收入的六成以上。 除此之外还有每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房租是六千,她每天都是自己做饭,包括冲泡咖啡,外卖也会点一些,不过大多是半成品,买回来自己加工。 林寻看完一圈在心里默默计算出几个数字,最后得出结论:“人都有欲望,有的人好色,有的人贪财,这个角色喜欢漂亮。” 不止如此,林寻还从手机里翻出一些电子账单,都是这个角色花在衣服、饰品上的消费。一线奢侈品的合金饰品怎么都要几千块,这个角色这样爱美,只买一两件怎么够呢,于是为了多买一些样式入的都是a货。 林寻还在手机里看到一段这个角色和朋友的对话内容,朋友说:“等我有钱了,我就把所有大牌的a货都买一遍!” 林寻问樊小余:“对了,我发现合同里没有写清姓名,是因为我还没有决定这个角色的名字吗?” 樊小余:“是的,从你第一次对他人介绍开始,你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就会定下。所以你要慎重,这个名字将会一直跟着你。” 林寻不由得又想起之前那个问题,既然这个世界没有林寻,那么她用林寻的脸,叫“林寻”这个名字,应当是可以的,不会有人认识她才对。但为什么樊小余却给她一个陌生女人的脸,连年龄都发生了变化——这个角色即将三十岁。 林寻没有经历过三十岁的生活,她想像不出是什么样,她在其他世界最多只活到了二十四岁,六年的空白就意味着六年的成熟度、六年的社会阅历,她该如何填补? 有的人看着年纪大,一说话就显得幼稚,而有的人看着稚嫩,说话却很有章法。 正想到这,樊小余问:“你还发现了什么?” 林寻叹了口气,说:“我还发现,住在603的‘我’,和住在701的易先生是炮友关系。” 林寻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苦恼,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要执行多久,期间要如何处理和易先生的关系。她虽然被两个男人亲过,却都是蜻蜓点水式的,除此之外就是搂搂肩膀牵牵手,从未发生过实质关系。 樊小余说:“其实你不用在意。” 林寻话锋一转:“对了,从刚才我就觉得奇怪——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隔了一秒,樊小余回道:“这么快就发现了,比我预计要早一点。” 林寻:“到现在我连一个名字都没有,要等我跟别人自我介绍之后才会生成,这听上去很像是数据操控的虚拟世界。” 樊小余:“你可以这样理解。这个世界是我们用系统模拟出来的,非常逼真,而且采用的世界观、法律、人文,也都是从现实世界移植过来的,绝对不会出戏。” 林寻:“为什么任务要放在虚假的世界里?” 樊小余:“你以后会找到答案的,这个任务比较特殊,只能放在这里。” 只能放在这里? 林寻过了下脑子,正要追问,门外响起了铃声。 林寻走到门口,点开门禁看了眼,见是快递,她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说:“麻烦请放在门口,谢谢。” 快递员将东西放下,又匆匆离开。 林寻将快递箱子拿进门里,翻出剪子将箱子拆开,这才发现里面是两套性感内衣。林寻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只是将内衣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又将它们放回到箱子里。 林寻说:“我在这栋屋子里这么久了,还没有找到和任务有关的线索。和朋友的聊天记录我也看过了,没有可疑。” 樊小余:“也许不用你去找,它会自己找上门呢?” 什么意思? 林寻忍不住想,虽然她没有到过什么虚拟世界,却玩过游戏,也看过类似的影视剧,这种套路通常都有剧本框架和故事设定,就像是现实世界的剧本杀和密室逃脱一样,非得触发关键点才能解谜。 林寻突然生出好奇:“这个世界有其他闯关者尝试过吗?” 樊小余:“有。” 林寻:“那他们成功了吗?” 樊小余:“没有。” 没有? 林寻:“可你之前不是说,许亦为已经通过考核了吗?” 樊小余:“但他没有参加这个任务,他也不适合参加。” 不适合…… 林寻感觉问号越来越多,但换个角度看,这些问号也是得出最终答案的碎片,只要将碎片都收集起来,不管用拼接法还是排除法,总能得出一个结论。 就在这时,林寻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名字:徐信。 林寻犹豫了两秒,还是将电话接起:“喂?” 电话里出现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颇为浑厚,嗓音中却透露出一丝紧张:“很抱歉打搅你,我能不能跟你借点东西,都是女生用的。” 林寻还没搞清楚状况,只问:“女生用的什么东西?” 徐信:“你稍等,我让她跟你说。” 紧接着,电话里又换成一个年轻女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姐姐你好,我想跟你借点卫生巾、止疼药,还有暖宝宝,你有吗……” 林寻没有多言,脑海中迅速生出画面,想起这几样东西放在哪里:“有,我怎么给你?” 电话那头又换成徐信:“我过来拿。” 电话切断了,林寻翻找东西的时候,听到大门外响起关门声,隔着一点距离,接着又听到敲门声,敲的正是她的门。 林寻拿着几样东西来到门前,透过门禁看到外面的男人,男人穿着居家服和拖鞋,显然就是刚才电话里的徐信——原来是住在同楼层的邻居。 林寻将门打开,迎上徐信,徐信快速扯出一个笑容,说:“真是麻烦你了,真的很感谢。” “不用谢。”林寻说,“其实这几样东西超市都有得卖。” 徐信:“我知道,她要得很急,所以……” 林寻笑了下:“对了,这种止疼药你让你女朋友看一眼有没有问题,如果她对这里面的成分过敏,就不要吃了,还是要咨询一下附近药房。” “额,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妹妹。”徐信说。 林寻扬了下眉,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等徐信离开。 没想到徐信却举起手里的袋子,递到她面前,说:“这是晚上刚做好的,你尝尝,就当是谢礼。” 林寻有些惊讶,刚要说“不用”,他的手就又往前伸长一点。 林寻一时进退不得,只好将袋子接过来:“谢谢。” 徐信:“是我应该谢你。好了,我这就走了,东西趁热吃。” 徐信最后又露出一抹笑容,转身走向走廊的另一边,林寻看了眼他的背影,徐信个子很高,身材结实,长着一张国字脸,五官棱角分明,算是周正的长相。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寻看着他的背,看着他的走路姿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林寻没有深究徐信的来历,回到房间后,将袋子里的保险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刚做好的蛋糕,还热腾腾的——想不到这个徐信还有这种手艺。 林寻拿出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尝,不算很甜,入口即化,是女生会喜欢的口感和味道。 等到蛋糕咽下,林寻忍不住又舀了一勺,一边小口抿一边说:“徐信喜欢‘我’,想法都挂在脸上了。” 然后她又问:“他身上应该有线索吧?” 樊小余回答道:“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林寻点点头,继续吃蛋糕,吃了三五口之后,手机里进来一条信息。 她随手点开一看,是一个昵称叫“易”的人发过来的,头像底色全黑,上面画了一些几个图案,不用问,就是那位易先生。 易先生:“晚上我来找你?” 林寻吃蛋糕的动作停了,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是周三,而周三就是易先生和这个女编剧“约会”的日子。 至于约会流程也比较简单直接,一起看个电影,吃个饭,喝点小酒,然后就上床办正事儿——看来那几套性感睡衣也是为了这天买的。 林寻措辞道:“今天不太方便,抱歉哈。” 隔了十几秒,易先生回了:“你亲戚不是刚走吗?” 连这个都知道。 林寻:“不是那种不方便,主要是我这几天有点忙,为了一个新本子发愁,掉头发、心烦气躁,脾气也很大,我不太想那啥,还要熬夜赶稿呢。”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回答内容,也都是林寻根据之前的聊天记录现学现卖的。 易先生:“八楼的王小姐约了我好几次了,但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还跟她说今晚会和你在一起。” 这是几个意思? 林寻:“那要不你再试试找王小姐?” 易先生说:“不了,我打算早睡。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明天她找你八卦,你可不要说漏了。” 这混乱的邻里关系…… 第90章 chapter 03 chapter 03 林寻深度研究了一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发现这个角色平日沟通最多的就是工作和邻里关系。 第101节 现在正在创作的剧本还是空白一片,制片人在外地,只见面约过一次饭,平时都是手机联系,一个星期一到两次,聊得都是工作,对这个世界的任务贡献不大。 用排除法来看,任务线索和任务目标都应在邻里关系中。 这个角色的社交圈并不大,连炮友都是从邻居中发展出来的,显然兔子不吃窝边草并不适用于她。 林寻琢磨着,今天晚上就早点休息,明天早起去小区里逛一圈,走走邻居,兴许能有什么发现?当然她也知道这样做没什么创意,而且有点瞎猫碰死耗子。 没想到晚上刚洗了澡,时间还不到十点,林寻正打算上床睡觉,就听到从楼上传来一阵叮呤光啷的响声,而且非常剧烈。紧接着就是挪家具的声音,滋滋啦啦很刺耳。 林寻下意识抬头往上看,挪东西的响声忽然停了,但是不过几秒钟,又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一阵又一阵。 男人嗓门很大,似乎力气也很大,随着男人的咆哮声,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有玻璃制品摔碎了,还有重物倒在地上。 女人也丝毫不示弱,她的声音很尖锐,伴随着哭腔,她嘶吼着,还在地上跺脚。 大概是两人吵得太激烈了,忍不住动了手,很快又有东西倒在地上,一阵阵响声持续了五六分钟,这个架势已经是拆家的程度了。 差不多十分钟以后,声音断了。 但是不到两分钟,新的噪音又开始了,而在这波声响中还多了两道声音,同样是一男一女。 后来的一男一女应该是邻居,他们被打搅了,前来敲门制止,没想到引发另一波纷争。 至于争吵的内容,听上去像是男人出轨了,女人和男人吵起来,男人为自己辩解,女人不相信,要男人拿出证据。 因为两人都是在盛怒之下吼出来的声音,有些内容听不清楚,林寻竖着耳朵正听到关键,就听到一声巨响,比之前的声音都要大。 这声之后,楼上彻底安静了,甚至静得有点吓人。 林寻也不由得定住,尽管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却忍不住盯着上面。 不到半分钟,林寻披上毛绒的居家外套,又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居家服没有暴露,遂拿着手机往门口走。 林寻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但直觉告诉她,这种突然爆发的邻里争吵一定和线索有关,起码这个比早上起来在小区里瞎溜跶来得靠谱。 林寻从楼梯间上来,刚出门口就发现“事发现场”。 楼道一览无遗,只有一户人家的门是虚掩着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比刚才低了很多,隐约还多了几分焦虑和紧张。 林寻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凑向那道门,就在这时,身后的电梯间就响起“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林寻下意识回头,见从里面出来的是个身着管理员制服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有点微胖,皮肤偏黝黑,制服似乎也不够合身。 “出事的是不是801?”管理员见到林寻就问。 林寻指着虚掩的门,边观察管理员边说:“我住在楼下,也是听到声音才上来的,应该是这家。” 管理员嘴里碎碎念着什么,越过林寻走到801门前,现在门板上用力敲了两声,然后将门推开。 很快,门里就响起管理员和其他几人的对话声。 管理员很惊讶,还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多血?!” 林寻却很冷静,来到门口正对着的角度,顺着打开的门往里面看。 屋里一地狼藉,地上全是碎片,还有一些已经被踩过且蹭得到处都是的血迹。 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个男人,他们看上去都很狼狈:其中一个男人穿着长袖t恤、短裤和拖鞋,但t恤已经被撕破了,露出的皮肤上还有一些抓痕,脸上还有红肿淤青;而另一个男人相对整齐一些,衣服的面料看上去很柔软,没有撕破也有褶皱,不像是在这个空间里大打出手的模样。 仅仅是这样一瞥,林寻已经做出判断,穿t恤的男人是发生纠纷的801住户,和他吵架的应该是他妻子或女朋友,衣服相对整齐的则是后来过来劝架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不见两个女人。穿t恤男人的身上也没有伤口和出血口,也就是说这些血不是他的,那么就是女人的? 由于之前管理员站在门口,身体挡住了一部分,林寻一开始只能透过边缘分辨情况,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些,林寻又往前凑了两步,还歪了下头。 正是这个动作,令林寻看到屋里两个男人的面孔,也令两个男人看到了她。 林寻和前来劝架的男人目光对上,刚一照面就怔住了。 男人的脸真是似曾相识,尤其是眉毛和眼睛,还有那种眼神…… 林寻眨了几下眼睛,却看到男人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越来越近,她也因此将男人的五官看得更加清楚。 没错,真的很像——像许亦为。 “等等,你去哪儿?”穿t恤的男人见状,在后面叫道。 这话刚落,又从房间里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能不能不要叫了,你先来看看你妻子!” 说话的女人露出半个身子,居家服是浅色的,看上去质感很好,但林寻来不及看清,劝架的男人已经越过管理员,在她跟前站定,还将她的视线挡住了。 林寻抬起眼睛,对上男人的,只见男人微微皱着眉头,说:“出了点意外,你怎么上来了,是不是也吵到你了?” 这口吻,听上去好像他们很熟?而且声音也有点耳熟。 林寻回忆了两秒钟,终于想起来在她和易先生的聊天语音里听到过一模一样的声音。 易先生,全名易杉。 林寻接道:“哦,开始是很吵,后来突然没声了,我有点担心,就上来看看。对了,报警了吗?” 后面那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气音。 易杉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同样低声说:“我提过,但他们不愿意报警。” 林寻“哦”了声,又问:“有人受伤了?” 易杉:“是陈太太,但他们不想去医院。现在是王小姐在照顾她。” 林寻一边梳理人物关系一边翻找着之前看到的记录,表情倒是很淡定。 陈先生和陈太太,都姓陈,业主群里经常看到他们在秀恩爱,但有意思的是,王小姐和她的对话框里,提到这对夫妻的八卦都是另外一种评价。 王小姐全名王曦,也住在八楼,属于长期“受害者”,见证陈先生陈太太相爱相杀的经验也比较丰富,她说这对夫妻都有暴力倾向,每个星期都要吵一次大的,几乎次次都会动手,砸家具、摔东西是家常便饭,因此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他们购置新的家具、家电。 虽然林寻并不认同这种行为,但也能明白为什么这两口子不愿意报警也不去医院,这种“家常便饭”的事儿若是次次都去,必然会成为警局和医院的常客,丢人都丢不够,何况他们白天还要继续在人前秀。 另一边,管理员又对陈先生交代了几句,什么家庭和睦,什么不要吵到邻居等等,陈先生客客气气地答应了。 管理员转身离开,又看了一眼林寻和易杉。 林寻又一次看向门里的陈先生,这时王曦出来了,迳直来到两人跟前,先和林寻打了声招呼,又对着易杉说:“他们家药箱都是空的,消毒水什么的都用完了,你家有吗?” 易杉摇头:“我没准备这些。小区外面就是药店,我去买吧。” 王曦:“也好。” 林寻看了看易杉,又看了眼王曦,还没等两人将话题引到她身上,就先一步开口:“哦,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没事。” 易杉看过来,笑了,眉眼弯着,将刚才那隐隐浮动的一丝焦虑磨平。 王曦也投来一眼,却是别有深意,还说:“那你们快去快回。” 林寻点头,又朝门里看了一眼,见陈先生正在原地打转,一手抓着头发,看上去就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直到林寻和易杉一同走进电梯,门关上了,门板上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林寻看这上面滚动的数字,趁机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话刚落,林寻就感觉到气氛往下走了几分,易杉的情绪又沉了下去。 林寻转头看他,易杉低垂着眼睛,双手插在裤兜里,嘴唇微微抿着,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说:“是我不小心。” 怎么,原来不是陈先生造成的? 林寻:“可你不是去劝架的吗?” 易杉:“原本是。说着说着,陈放就动起手,陈太太和王曦都挨了两下,我看不过就阻挡他,推撞的时候陈太太又来打我……” 易杉一边描述一边将手从兜里拿出来,林寻这才发现他手背上也有几道红色指痕,是陈太太留下的。 易杉劝架经验并不丰富,之前都没有理会过,今天要不是太激烈,他因为担心闹出事故才干预。 陈太太见到易杉就哭诉,说陈放如何虐待她,家暴她,然而当易杉将陈放制住之后,陈太太又来帮陈放,还抓易杉的手。 陈放趁机反击,易杉出于自卫,三个人就这样缠斗起来,后来王曦也加入了,但王曦主要是去阻挡陈太太。 事发地点是在过道里,地方比较狭窄,地上又有一些碎片和倒下的小件家具,在推撞之中易杉的力气稍稍大了一点,陈太太没站住,向后踉跄了两步,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就这样摔在那堆碎片上。 陈太太的后背流了很多血,易杉第一时间要报警和叫救护车,却被陈放一把拿走手机,还说不能报警也不用去医院。 林寻听完来龙去脉,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多,但她还是拿出自己的手机,说:“现在陈放不在这里,你要不要报警?可以用我的手机。” 易杉看向林寻拿出来的手机,她用的是粉色手机壳,他吸了口气,点头:“好。” 两人走出电梯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报警电话,易杉简单将情况描述给接警员,接警员安排巡逻警,等两人走到药房门口,巡逻警又将电话打过来核实情况,并约定十五分钟后见。 林寻全程都在观察易杉的神态和反应,他很冷静,态度也算可观,并没有避而不谈自己因不小心而导致的后果,更没有推卸责任。 到了药店,易杉很快选择了外伤药和消炎药,动作迅速,对药名也很熟悉,林寻几乎插不上嘴,一直在旁边看着。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得比来时要快,林寻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易杉的步幅。 两人刚走进电梯,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等一下,还有人!” 林寻转身看去,从外面跑进来一男一女,男人看上去很瘦,穿着花衬衫,女人穿着则偏中性。 两人刚站定,男人看到了林寻,咧开嘴朝她笑了下:“这么巧。” 说话间,男人还上下扫了林寻一眼,说好听点是欣赏,说难听点就是用眼神非礼。 林寻挑了下眉,没有回应男人,下意识看向女人。 女人显然读懂这一切,当下拉长了脸,不客气地问男人:“谁啊她?” 男人解释道:“就是住六楼那个。” “她啊。”女人十分不屑,遂又看向林寻,“怎么称呼?” 虽然是询问,语气却不客气。 “我叫……”林寻刚张嘴就停顿了一瞬,忽然响起樊小余的叮嘱,一旦她正式自我介绍,这个世界的名字就定下了。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令她没有吐出“林寻”二字。 她的余光瞄到了易杉,感觉到易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她前面见过的徐信、王曦,发生家暴事件的陈放和管理员,以及面前这对男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向她散发出一种信号,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有的温和,有的暴戾,有的阴阳怪气,有的乖张,总之透出一股说不清楚的诡异…… 林寻找回声音,这样介绍道:“哦,我叫林觅。” 也就是在林寻道出名字的这个瞬间,无论是手机里的记录,还是笔记本电脑里的电子合同署名,或是他人对她的通讯录备注,全都变成了“林觅”。 与此同时,樊小余的声音响起:“任务正式开始,完成度百分之十。” 第91章 chapter 04 第102节 chapter 04 10%? 林寻愣了一会儿神,她干什么了就完成了10%? 樊小余现在才给出提示,也就是说是她走出自己房间以后完成的进度。而她走出房间以后,先是“触发”了邻居夫妻陈放和陈太太的互殴事件、炮友易杉和喜欢八卦的邻居王曦的劝架事件——陈太太还不知道叫什么。 再来就是在电梯里遇到的这对男女,男人对她有意思,但不是正经的那种,女人对她有敌意,这倒是不难理解。 哦,还有她的自我介绍。 林寻默默做完排序,就听到男人和易杉闲聊了几句,易杉回应地得简短,而在闲聊间,男人提到了自己住在903。 林寻立刻和业主群里903的胡旭对应上,胡旭未婚,女朋友不在业主群,听王鑫说他女朋友叫朱迪,英文名字judy。 不过这个朱迪是最近半个月才搬过来的,算是和胡旭正式同居,在这之前,王曦见过好几次胡旭带别的女人回来。 电梯开始上行,眼瞅着快到楼层了,却突然想起“光当”一声。 不只是正在整理思路的林寻吓了一跳,其他三人也是神色各异,朱迪甚至还叫出声。 幸好电梯只是震了一下就停了,并没有往下掉,胡旭和朱迪互相对视了一眼,胡旭骂了一声,正要去按警铃,易杉已经先一步伸长手臂,越过林寻的视线按下按钮,又顺手将其他楼层的按钮都快速按了一遍。 胡旭问:“你干什么?” 朱迪拉了他一下:“这是自救,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胡旭:“我没有常识?”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电梯竟然又动了,而且是继续往上走。 八楼到了,一言不发的林寻率先走向门口,易杉跟在后面。 胡旭这才想起不对,问:“哎,林小姐你不是住在六层吗?” 朱迪瞪了胡旭一眼,拉着胡旭往外走,边走边说:“就差一层了,走楼梯,谁知道还会不会出故障。” 林寻自然没有回应胡旭,跟着易杉径直走向801,胡旭和朱迪跟在后面,好奇地朝这边张望了一眼,没想到胡旭脚下一转,很快跟上两人的步子,还顺手将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朱迪在后面问:“你干什么?” 胡旭:“嘘!” 801的房门虚掩着,易杉在门板上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走廊的地上仍是狼藉一片,显然在这一去一回的十几分钟里根本没有人收拾过,里面隐约传出来说话声,是陈放的声音。 靠近门口的洗手间门打开着,王曦正在水池前洗手,见到两人回来,用眼神和压低的嗓音示意:“陈太太昏迷了,我怕会有内出血,建议送医院,但陈先生不同意。” 林寻冷静地回道:“我们已经报警了,一会儿警察就来,到时候叫救护车,他不同意也不行。” 王曦诧异地投来一眼,又看向易杉:“谁报的警?” 易杉:“我。” 王曦更惊讶了:“你不怕他讹上你吗?万一……” 易杉却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怕是没有用的。” 林寻一顿,下意识看向易杉,易杉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头看来。 像,真的很像,不只是眉眼像,还有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事情已经发生了——每次出了事,许亦为负责善后的时候都会这样说。 林寻很快收回目光,易杉拿着装着药品的塑料袋走向卧室,王曦跟了上去。 林寻走在最后,刚走出洗手间的门,余光就扫到门外两道人影,正是胡旭和朱迪,而且胡旭正在拍视频。 林寻问:“你干什么?” 胡旭:“嘘,让开,你入镜了!” 林寻不但没有让,也没有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如果是现实世界,她会担心胡旭将这些东西放到网上赚取流量,并将她的脸曝光出来,但这里是虚拟世界,她什么都不怕。 林寻直接走到胡旭面前,将他的镜头挡住,说:“我知道你是视频博主,但你这样做是侵犯隐私。” 胡旭嗤笑一声,不但没有关掉视频,还在继续拍摄,只不过将镜头移到和林寻胸部一样的高度。 林寻顺着摄像头的指向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居家服虽然是低领的却没有大面积暴露,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拍的——但不管怎么说,这动作令她感到不舒服。 林寻伸手挡住胡旭的镜头,胡旭往后退了一步,问:“地上怎么这么多血,打死人了?” 林寻一手将门拉上,将胡旭和朱迪挡在外面。 就在这时,林寻还能听到从屋里传出来的说话声,陈放更为激动,易杉压低了声音在安抚他,听上去像是陈放不愿意别人来查看陈太太的伤势,易杉劝了几句陈放才终于让开。 门外,朱迪也拉住胡旭的胳膊,还将他往旁边拽:“行了,别拍了,不关咱们的事!” 显然朱迪不想馋和这些,但胡旭却说:“你知道这个放出去多少流量吗,再配一个吸睛惊悚的标题!” 朱迪:“我不想知道,快走,回家,我不舒服!” 就这样,胡旭被朱迪拉走了,但他一步三回头,还对林寻叫道:“林小姐,咱们明天联系,我保证也有你的好处!” 林寻正要将门关上,电梯间那里发出“叮”的一声,门开了,走出来三个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管理员和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察。 也正是这第二次照面,林寻才看清管理员的样貌,除了偏黑的皮肤之外,他的眼角还有一道泛白的疤痕。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这个管理员天生如此,当他们目光对上时,林寻竟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恶意,不像是针对她的,而是自带的。 管理员领着警察走到跟前,还没等林寻开口,就说:“你不是六楼的住户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寻扫过管理员,没理他,看向两位警察中职衔稍高的那个,说:“住在这里的陈太太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人已经昏迷了,但陈先生没有叫救护车。报警人也在里面,用的是我的手机报的警。” 林寻快速将情况描述了一遍,又推开门让警察看到地上的情况,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职衔稍高的示意另一个打电话给医院。 而就在联系救护车的过程里,职衔稍高的警察走到林寻面前,又问了几个问题。 林寻一边回答一边观察,包括这位警察的样貌、身高、肢体动作等等。警察是神圣的职业,她一直这样认为,但这是虚拟世界,她有任务目标,这里出现的每一个npc在她看来都是可疑的。 这位警察自我介绍说姓黄,单字一个飞。 另外一个警察年纪较轻,姓肖,样子比较清秀,属于放到人群中转眼就会遗忘的长相。 说话间,易杉从里面出来了,就站在走廊那里和黄飞、肖警官核实情况,三个人声音都不高,但因为地方狭小,林寻便退到卧室里。 这也是林寻第一次见到陈放和陈太太的房间全貌,无论是面积、格局都和她租的房间一样,只是家具摆放稍有不同,这对夫妻的杂物很多,而且摆放凌乱。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仿佛许久没有开过窗户,第一感觉就像是住在仓库里。 陈太太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她出了很多汗,脸色白的像是纸一样,头发和衣服上都沾着脏东西,但额头上的出血口已经处理过了,血也止住了。 陈放就坐在床头发呆放空,一手握着陈太太的手,王曦原本站在一旁,见林寻进来了,就凑过去小声说话。 也多亏了王曦习惯八卦,王曦说,伤口是易杉处理的,这个陈放和陈太太互殴的时候那么暴躁,没想到竟然怕血,真出了事儿什么都不会干,他还说以前都是他受伤出血,是陈太太照顾他。 林寻又看了一眼陈放,只见他嘴唇抖动着,像是在念叨什么。 王曦继续说:“知道为什么他坚持不叫救护车吗,我也是听说的,说是经商失败,欠了一屁股高利债,现在还有四百多万没有还,他们根本没有钱看病。” 林寻忍不住接话:“欠这么多钱还砸东西?” 王曦:“说的是啊!我刚才问了一嘴,他说都是陈太太买的,她有购物癖,管不住自己的手,买完了就发脾气打人,不买就难受。” 两人的闲聊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黄飞和肖警官就进来查看情况,还问了陈放几个问题。但陈放有些恍惚,回答时词不达意。 片刻之后,黄飞准备收队,林寻将两人送到门口,黄飞转身又将林寻叫住。 黄飞往旁边让了一步,说:“借一步说话。” 林寻跟着黄飞走到门外,看了一眼肖警官,又看向黄飞。 黄飞大概三十来岁,五官在普通人当中算是出挑的,而且个子很高,听他刚才问话的条理和用词,这个人不止经验丰富而且直觉很准。 “今天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没什么事八楼尽量少来。”黄飞这样说道,“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林寻挑高了眉梢,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些东西,难怪她总觉得黄飞这个名字耳熟,从刚才开始,还有黄飞看她的眼神。 黄飞,就是十二楼新搬来的住户,而且和“林觅”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还是他们在电梯里遇到之后,她主动要求的。 林寻嘴上应道:“好,谢谢黄警官。但是,为什么八楼要少来?” 黄飞朝侧面扫过去一眼,示意林寻的同时,压低声音说:“802的刚放出来,我们这边有登记备案。” 原来如此。 林寻笑了下:“这里已经没我事了,我走了。” 黄飞点头,林寻就在黄飞的注视下走向楼梯间,推门之前还和他对了一眼。 楼梯间里十分安静,还有回声。 林寻听着自己发出的下楼脚步声,点开手机快速发了两条信息,一条给易杉,一条给王曦,内容都是:“我回去了。” 王曦:“我也准备走了。” 易杉:“早点休息。” 林寻扫了一眼回复,很快走到六楼,踩下最后一个台阶,一手刚刚碰到门把手,就在这时,原本就昏暗的楼道灯忽然闪了一下。 林寻顿住,回头往上面看,又上下扫过阴暗的楼梯间,没有一点声响,那盏灯也没有再闪过,仿佛都是她的错觉。 林寻一把推开楼道门,回到光明之中,来到自己住的房间门前按了门禁,推门而入。 而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樊小余:“这里不是鬼故事设定吧,也没有灵异事件吧?” 樊小余笑着回了:“当然没有。” 林寻:“但我总觉得这里的氛围不对,就好像……” 还没等林寻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樊小余问:“像什么?” 林寻只说:“虽然这话听上去很奇怪,但我就是有种预感,救护车应该来不了了。” 第92章 chapter 05 chapter 05 林寻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这个虚拟世界带给她的,以前从未有过,或者说是从没有站在这样的角度去想过。 林寻还记得自己玩过一款游戏叫《模拟人生》,这是个系列游戏,时间条是所有npc共用的。在这个游戏里会有一个大型社区,社区里有很多住户,玩家可以操控其中一户人家进行游戏,也可以随时切换其他住户去查看他人的生活。也就是说,在玩家看不到的视角中,所有npc都会有自己的生活轨迹,他们并不是停止的,也不是配角,他们在自己的人生中都是主角,差别只在与玩家是否直接监控。 林寻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生活在这栋楼里的npc,这里发生了一件事,七八个人一同参与进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动线和想法。 第103节 就好比现在,她回到家里,脑海中还在不停回荡着今晚发生的一切,手里也没有停,她一边想一边刷着手机聊天记录,她要再看一遍寻找细节,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那么在这同样的时间里,这栋楼里的其他npc又在做什么呢? 易杉属于陈家夫妇互殴事件牵扯最深的人,他大概率不会离开那里,就算陈放同意他离开,他也睡不沉,一定会随叫随到。 王曦虽然也参与了,但是八卦的态度更胜,她应该不会久留,等八卦够了就会离开。 事情是在八楼发生的,但这种公寓楼隔音不好,林寻住在六楼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同样住在六楼的徐信就丝毫没有动静。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她上楼查看纯属是因为对任务目标的好奇,她必须主动去寻找线索,而徐信应该是性格所致,出于一个普通人的心态,懒得掺和别人家的事,再说徐信还有妹妹要照顾。 发生冲突的时候,徐信是否正在安慰因为痛经和争吵而烦躁的妹妹? 再说七楼。 七楼的住户上楼劝架的只有易杉,因为易杉是这件事最直接的“受害者”,易杉住在701,而陈放和陈太太住在801,易杉上楼劝架是合情合理的。 一层楼有三家住户,702和703就没有反应,林寻翻了一下业主群记录才得知,702一家去外地旅行了,703的房子原本在出租,但现在还没有找到下一家租客,目前出于闲置状态。 至于八楼,802住着黄飞口中所说的刚放出来的劳改犯,803是王曦。 没想到802的劳改犯对于同楼层的“地动山摇”完全无动于衷,但这种反应只是表面的,听到那些此起彼伏的吵闹声,802的劳改犯应该非常烦躁吧?他为什么没有走出屋子查看,或者去劝架,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吗? 这样相比之下,住在903的胡旭就显得过于“热情”了。 大概是前面几个世界留下的后遗症,现在林寻看什么人都觉得可疑,任何一件小事都会记在心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串联所有关键的线索。 林寻还翻到胡旭的视频账号,却没有见到胡旭发布新的视频,也不知道是在剪辑,还是对拍到的东西不满意。 没想到林寻刚退出视频账号,微信里就进来一条好友申请,写的正是:“美女是我,903老胡。” 这自来熟的语气。 林寻犹豫了两秒,还是通过申请。 胡旭速度很快,发了一句“美女你好啊”,跟着就传来一条视频,接着又说:“我刚剪好,没有让你出镜,够意思吧?你帮我瞅瞅怎么样,没问题我就上传了。” 这话问得可真有水平,什么叫让她瞅瞅,有没有问题她说了算吗,她说过这是侵犯隐私,他也没听劝啊。 尽管如此,林寻还是点开视频。 视频加了一层滤镜,令狼藉不堪且沾染血迹的走廊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说是杀人分尸现场兴许都有人信。 视频里还能听到胡旭自己的声音:“瞧瞧这家多么凶残,这个当老公的常年家暴妻子,今晚又是血淋淋的一地,东西都砸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林寻正在打字,本意是想告诉胡旭故事的真正版本,但话只打了一半又被删掉了。 她想着,反正这不是真实世界,无所谓真相是什么,也无所谓胡旭会怎么做,这一切都是数据,所有的感受都是虚拟的、假设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虽然待在屋子里,却总能感觉到一种焦躁、不安,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发了一样。 而打破这种氛围的,是王曦发来的一条消息:“救护车来不了了,今天这事儿可真是太邪门儿了!” 果然。 林寻立刻问:“为什么,知道原因吗?” 王曦:“连环大撞车,救护车也被撞了,现在连那些救护人员都需要抢救。” 林寻没有立刻接话,她的感觉没有错,这个虚拟世界的设定,这些困在居民楼里的人物关系,就像是典型的密室故事。 直到故事结束,这里都不会有人离开,所有的冲突都将在短时间内,在这个楼里触发。 林寻正想到这,王曦又发来一条:“你说这是不是注定的,连老天爷都想要陈太太的命?我走之前看过她,她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像是失血过多。” 林寻问:“那陈放呢,他不打算开车送她去医院?” 王曦:“易先生提过了,还说愿意当司机,陈放就是不去。哎别提了,这男人靠不住,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老走神儿。听说创业失败的人,精神压力大,情绪上会有点不正常,依我看还真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林寻正在回复王曦,王曦又道:“我去,怎么停电了!你家里停电了吗?” 林寻:“没有。” 王曦:“怪了,我应该交电费了呀!哦,又有电了。” 然而才不过十几秒钟,王曦又道:“又停了!真烦人!等会儿再和你八卦,我先去外面看看。” 隔了两秒,林寻反应过来:“别出去,这可能是歹徒引你出去看电表箱的手段。” 王曦:“不会的,楼道有监控。再说我要不去看一眼,我今晚咋过啊,摸黑吗?” 林寻:“那你通知物业好了,自己不要出门。” 王曦:“真没事儿,不要自己吓自己。” 王曦直接拨了一个语音通话过来,林寻很快接起,里面传来王曦的声音:“我现在已经出门了,什么人都没有。咱们接着说哈。” 林寻一时无语,实在不懂王曦为什么要这么大意。而换个角度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每当网络上出现一个大家不能理解的社会新闻,一群“懂哥”“懂姐”跳出来指点江山,告诉受害者应该这样、应该那样,纷纷表示不理解之余,这种事情却依然无法杜绝,依然频繁发生。 林寻在电话这头说:“查看完电表箱就赶紧回吧,不要久留,不要有侥幸心理。” 王曦:“这怎么是侥幸心理,也许就是我家的电表问题。” 王曦的动作很快,一边和林寻说这话一边来到电表箱前,打开箱子检查了电闸,随即骂了两声。 林寻忙问:“怎么了?” 王曦还说:“多亏我出来看了一眼,我的电表被人动过,有人偷我家的电,我说呢我怎么用电这么快?!” 王曦嘴里念叨着已经拍照,明天就找物业出面要个说法,还说住在这里多么恶心,跟这两家人当邻居,也不知道是哪家干的。 林寻接道:“行了,明天再说吧,你先……”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咚”的一声响,声音又脆离得又近,好像是手机掉地上了,同时响起的还有王曦的叫声。 “哎呀,我的手机!” 然后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王曦正蹲下身捡手机。 林寻正要说话,下一秒,声响再起。 先是闷响,然后是“呜呜”声,还有类似于挣扎、磕碰的声音,一阵接一阵,这些声响越来越远,直到隔着一段距离响起关门声。 “王曦,王曦!”林寻叫道。 手机里却无人回应。 第93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王曦?王曦!” 林寻又叫了几声,但无人回应。 几秒钟后,林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只因她感受到一股强烈且尖锐的存在感,而且就是通过手机。 这样说有点奇怪,但她确实“听”到了。 那声音非常轻,几不可闻,林寻已经将免提打开了,还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随即就听到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了,又传来衣服布料的摩擦声,而且越来越近,几乎逼到耳朵边。 林寻大气都没有喘,只眯起眼睛,几乎可以通过这些细微的声音分辨出此人的动作——他将手机拿了起来,凑到耳边,他也在听她这边的动静。 就在这一刻,林寻听到了呼吸声,很平缓,但隐约有气音通过鼻腔发出来——对方在笑! “王曦呢?”林寻轻声问,“你是谁?” 她想,哪怕对方只发出一点声音,哪怕只是吐出一个字也好,她用排除法都能找到他。 然而下一秒,语音通话断了。 林寻盯着黑屏的手机,以及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定定地坐了片刻,终于起身。 就在这时,樊小余将她叫住:“我要提醒你,在这个世界里你也只有一条命。” 林寻一下子站住脚:“一条命,也就是说……” 樊小余:“就是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在这里死了,并不是真的死亡,只是任务失败。 这听上去不是很要紧,但林寻的好奇心已经被调动起来,她还不想就这样结束,她想走到关底,她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是什么。 林寻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以最快的速度沉淀下来。 这里很像是她看过的密室逃脱电影,一个接一个npc赴死,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机会走出去,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团灭。 林寻将手机揣进兜里,又穿上外套,终于走向门口——她已经想清楚了,但总算没有刚才那样冲动,要一口气跑到楼上去找王曦。 就在林寻开门关门的这几秒钟里她已经想好步骤,她不会一个人去八楼,她要先联系两个人,一个是易杉,一个是黄飞。 或许管理员也要通知一下? 林寻脑海中快速划过这三个人的模样,没想到她刚将门关上,正准备拿出手机,这时身后就传来一道男人的嗓音。 “林小姐?” 林寻吓了一跳,肩膀也跟着抖了一下,但转身时她却面色镇定,还和来人打招呼:“是你啊,徐先生。” 徐信来到林寻面前,扫过她身上的装束和脚上的便鞋,又看向她的脸:“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林寻:“不出去,就是去八楼看看王曦。” 林寻并没有告诉徐信她在手机里听到的动静,起码要先确定八楼的情况再说。 “哦。”徐信笑了下,他的笑容比较腼腆。 眼见徐信要转身,林寻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一身休闲装,脚上还踩着轻便的球鞋,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还有一点,他的背影真的很眼熟。 林寻:“徐先生,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徐信又转回来,有些惊讶:“我?” 林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五官中找到那股熟悉感的由来:“刚才我和王曦通话到一半,她的手机掉了,我还听到她的声音……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总感觉她遇到了什么意外。” 徐信闻言一怔,隔了几秒才从林寻的表情中明白一二,于是说:“好,我陪你上去看个究竟。” “谢谢。”林寻跟着徐信一同走向电梯。 第104节 等电梯的时候,林寻快速拿出手机拨通第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是易杉:“喂?” 林寻语速很快:“回家了吗?” 易杉:“回了。” 林寻:“我怀疑王曦出事了,八楼,我现在上来。” 易杉停顿了一秒:“等我。” 林寻将电话切断,又打给黄飞。 电梯来了,林寻走进电梯,电话信号却断了。 林寻又快速给黄飞发了信息:“八楼,好像出事了。” 这一切都被徐信看在眼里,直到林寻放下手机,对上他的目光。 徐信问:“刚才是易先生?” 林寻点头:“还有十二楼的黄警官。” 徐信只点了下头,没有接话。 电梯到了,林寻和徐信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几乎同一时间,楼道间那边也响起一阵脚步声。 楼道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冲出来一道人影,正是易杉。先前的居家服已经换掉了,此时他里面穿着深色居家卫衣和深色长裤,外面是匆匆穿上的冲锋衣外套,领子还有一半窝在里面。 易杉喘着气快步来到林寻和徐信面前,两个男人几乎一边高,照面后点了下头,就听林寻说:“我和王曦原本在通话,她屋里突然停电了,说去查看电表箱。” 林寻边说边指着前面拐角,拐过去就是电表箱的位置,但是以他们现在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 易杉和徐信几乎同一时间迈出脚步,同时越过林寻,走在前面。 林寻跟着两人走向拐角,视线也在一点点明朗,直到接近拐角时,他们一同看到掉在地上的一只女士拖鞋。 是王曦的鞋!今天她在陈放家里穿的就是这个。 林寻立刻跑到跟前,捡起鞋,又朝四下看了眼,四周不见王曦的影子,也没有手机,电表箱的盖子打开着。 易杉来到电表箱面前查看,徐信则继续往前走,还检查了更里面的死角,然而一无所获,徐信又折回来摇了摇头。 气氛一时紧绷,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易杉将电表箱的盖子扣上,说:“电表箱被人动过。” 林寻起身,说:“王曦说她的电被偷了,我们就聊到这儿,电话就断了。” 易杉朝另一边抬了下下巴,声音很低:“是802。” 林寻和徐信同时看向那边。 802的门在拐角的反方向,经过过道还要再往里,现在通往802的小过道顶上的灯没有亮,从这里看过去,802的门就沉浸在黑暗里。 林寻好一会儿没吭声,此时她就站在刚才的事发现场,正试图脑补这里发生过的一切:802的劳改犯出来了,发现王曦在查看电表箱,于是将王曦的嘴捂住,王曦挣扎中手机掉在地上,但她还是被802的男人拖进屋里打晕…… 还有,802的男人去而复返,捡走了王曦的手机。 思路走到这里,电梯那边发出“叮”的一声,这时快步出来的正是黄飞。 林寻听到声响,立刻走出拐角,直到黄飞来到跟前,问:“怎么样?” 林寻摇了下头:“人不见了,只有一只鞋。王曦出来是因为家里停电,然后她发现自己的电被隔壁偷用,她正在电话里跟我吐槽,就出事了。” 黄飞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脸色也越发凝重,先侧身朝笼罩在黑暗中的802扫过去,随即一手摸向制服后腰。 林寻这才注意到,黄飞后腰别了一个警棍。 黄飞走在前面,说:“你们跟我保持距离,注意安全。” 林寻刚要跟上,却被后面的徐信拉了一把,林寻看向徐信,徐信越过她,同时还摇了下头,意思是叫她往后退。 接着便是易杉,易杉在左,徐信在右,两人和黄飞只隔了两步距离,三个男人一前两后潜入那片黑暗 林寻再次眯起眼睛,尽管她知道这会儿不是走神的时候,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种熟悉感再度袭来。 就在这时,黑暗中802的门发出一道“吱呀”声,很轻,却因为四周的安静而显得异常清晰。 第94章 chapter 07 chapter 07 就在这十几米的距离里,朝那扇虚掩的门前进的四个人,每一步都绷紧了神经。林寻也有充足的时间去脑补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与此时正在802室内上演的一幕。 这栋大楼的公寓内部结构都是一样的,房间像是撑开的大肚子,入口是狭窄的走廊,整体造型就像是人的食道和胃。 在这样的房间里要藏一个人并不容易,何况时间这样紧张,就算802劳改犯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做到这一切,并且擦拭掩盖掉沿途的痕迹。 四个人已经走入黑暗之中,顶上的灯依然没有感应,像是坏掉了。 没有人出声,就连呼吸都仿佛消失了一般,黄飞已经来到门缝前,他用手将门往里推,另一手则朝后面示意。 门开了,黄飞的声音响起:“郭羽,你在吗?我是东景区派出所黄飞。” 黄飞选择先自报家门,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这样一来,郭羽如果要做点什么,就得掂量着办了。 但黄飞等了几秒钟,却没有人回应。 黄飞继续已经走进门里,来到洗手间门前:“郭羽,我进来了。” 依然无人回答。 易杉和徐信已经来到门口,黄飞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但里面没有人,他脚下加快,越过走廊,终于走进里面的房间。 站在黄飞的角度,可以将房间里一览无余,可他左右看了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林寻在内的三人跟上来,这才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间屋子的私人物品虽然不多,摆放却很凌乱,并不像是刚服刑出来的劳改犯住的屋子。 一人高的柜子只有一个,柜门开了一半,里面根本没有藏人。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抽屉也有几个打开的,有的东西掉了出来。 黄飞将警棍别好,说:“不要动现场,这里被人翻过。我会上报,明天会有同事过来。” 这话刚落,在屋子另一边的易杉便出声了:“这里有条裙子。” 林寻立刻上前。 果然,角落里有一条沾了污渍和廉价香味的碎花裙,豆绿色的底色。 黄飞越过几人,找了个工具将裙子的一角挑起来,又看向林寻:“认识吗?” 林寻摇头:“但我猜不是王曦的。” 徐信:“为什么?” 林寻回答:“王曦有鼻炎,她说过她不喜欢喷香水。还有,她讨厌绿色。” 这些都是林寻从聊天记录里翻到的。 黄飞站起身,说:“先离开这里。” 几人相继走出802,再次回到那片光线昏暗的走廊,林寻向上看了一眼,还咳了一声,顶上的灯毫无反应,应该是灯坏了。 黄飞将802的门虚掩上,正要说话,林寻却已经穿过走廊,看着掉在电表箱前的女士鞋。 易杉来到林寻身后,和她看向同样的位置。 林寻皱起眉头,低声问:“如果人不在802,又会去哪里?难道回家了?” 易杉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 几秒的停顿,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一道急促的铃声。 林寻终于收回视线,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似的,有点发闷,而且还伴随着阵阵回音,像是从楼梯间传来的。 林寻脚下一转,就朝那个方向走,但易杉比她快了一步,一手拿着手机,几个箭步跑向楼梯间的门。 这一次是林寻跑在第二个,黄飞和徐信在后面。 易杉一把推开楼梯间的门,里面黑压压一片,顶上虽然有声控灯,但亮度微弱,只能勉强看清台阶。 这里平时很少有人会走,此时铃声越来越响,而且是从楼下传上来的。 四人又两前两后地往楼下走,下楼的途中见到了王曦的另外一只鞋,直到穿过七楼来到六楼,就在七楼和六楼中间的拐角处看到了地上的一道亮光。 手机被衣服盖在下面,手机屏幕的光穿过轻薄的面料透上来。 易杉停电通话,和徐信一同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地上的东西,黄飞蹲下来检查着,而林寻就站在一旁,不能置信地盯着这一切。 盖住手机的布料不是别的,正是王曦今天穿的衣服,不只是外衣,还有王曦的内衣裤…… 这可真是太扯了。 “怎么会这样?”徐信喃喃出声。 他问出了每一个人的想法:王曦人呢?怎么只有衣服和手机丢在这里? 这之后,林寻和易杉先一步回到八楼,徐信从自己家里取了个袋子给黄飞,让黄飞先将王曦的衣服和手机装起来封存。 直到徐信和黄飞也来到八楼,见林寻和易杉就站在王曦住的803门前。 林寻低着头,看上去有些恍惚,易杉就站在旁边与她说话,像是在安慰她。所有人都以为林寻吓坏了,别说林寻,这种事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信。 黄飞来到跟前,向易杉使了一个眼色,易杉便跟着黄飞走到一旁。 黄飞看着依然低头不语的林寻,和靠近她的徐信,对易杉说:“刚才我问过徐信,他说他是在家门口遇到的林觅,是林觅告诉他王曦出事了,他们才一起上来。然后林觅打电话给你和我,这前后的时间相差只有三四分钟。” 易杉点头:“如果真是802的郭羽,这么短的时间,他能把人藏到哪里?既然要藏人,为什么要把衣服和手机留下来?” 易杉话落,便注意到黄飞目光中的怀疑,但这种怀疑针对的不是他,而是林寻。 易杉又确认了一次,问:“黄警官,你怀疑林觅?” 黄飞收回视线,有些惊讶易杉的敏锐,却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他侧过身体,不再看向林寻的方向,而是仔细观察易杉的表情。 接下来的对话,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黄飞:“我知道你在派出所备过案,你是私家侦探。跟我说说你的看法,和你对这些住户的了解。” 易杉和黄飞的目光对上,黄飞这才发现易杉的眉眼流露出来的神色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平静,关键时刻一个人的眼神往往能透露出性格,这个易杉是个十分冷静的人,而且冷静得非常突出。 易杉表现得很沉着:“我明白你的意思,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往往有重大嫌疑。但林觅没有动机,而且她一个人做不到这些。” 第105节 从寻找嫌疑人的角度来看,黄飞的怀疑不无道理,因这很像是一场林寻自编自导的不在场表演。 王曦的衣服和手机是在七楼和六楼之间的楼梯间发现的,但林寻和徐信是坐电梯到八楼的。到了八楼以后,林寻又联系黄飞和易杉,黄飞是坐电梯来的,而易杉虽然是通过楼梯间,却是从七楼往八楼跑,和林寻、徐信一样没有经过七楼到六楼的楼梯间拐角。 这之后,802的门发出声响,四人一同前往,这就给猫在楼梯间里的凶徒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黄飞没有接话,他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徐信,只是通过询问徐信证实事发时间,他相信做私家侦探的易杉也一定发现了同样的疑点,那就是时间。 如果事发时间真的像林寻说的一样,凶徒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完成这么多事?最令人不解的是,凶徒为什么要留下王曦的衣服?难道凶徒在带走王曦的半途中,还花了几分钟时间扯掉她的衣服,故意留下线索?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就在黄飞思考这一切不合理时,林寻也正在整理这个世界的“不同寻常”。 这绝对不是一个常规的虚拟世界,它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运转逻辑,而且就在刚才她回到八楼的时候,她听到了樊小余的提示。 “任务进度20%。” 自那以后,林寻就一直在回顾今晚发生的一切。 前面的10%她还不确定是因为什么,而这次的10%她却本能地认定,这一定和王曦的遇害有关。 不止如此,还有救护车被挡在半路,无法赶来公寓。这件事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陈太太无法及时得到送医治疗。 如果她猜得不错,黄飞上报的请求支援电话,怕是也不会得到后续回应。 是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逻辑,这栋公寓被困住了、封死了,这里的npc不止要自生自灭,还要面临一波又一波的“淘汰”,而任务进度就与此有关。 为了确定这一点,林寻向樊小余提出问题:“是不是只要我能活到最后,就算完成任务?” 樊小余:“是的。” 林寻又问:“这里的任务进度就是死亡进度。” 樊小余:“可以这么说。” 林寻:“那么,真的有凶手存在吗?” “当然。”樊小余说,“不管是活到最后还是抓到凶手,都算你通关。” “林小姐?”就在这时,徐信的声音自身边响起。 林寻醒过神,转头看向他,徐信腼腆的表情中透出一点关心和担忧:“你没事吧?这里有黄警官,咱们也帮不上忙,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送你。” 林寻没有出声,只是点了下头。 徐信见状,便率先走向电梯,林寻看到他的背影,却在这一刻再次涌来那股熟悉感,而且比之前还要强烈。 “徐先生,咱们以前见过吗?”林寻忍不住开口。 林寻的声音,不只是令正在按电梯的徐信侧头看来,连不远处的易杉和黄飞也听到了,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看向林寻。 林寻依然盯着徐信,补充道:“就是在搬到这里之前。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徐信想了下,摇头:“应该没有。” 林寻没有接话,几秒的沉默,直到林寻身后传来开门声。 801的门开了,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她脸上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头上缠着纱布,衬着白中带灰的脸色。 楼道里四个人一同看向女人,正是陈太太。 第95章 chapter 08 chapter 08 “陈太太,你怎么起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问这话的是易杉,他是这里最关心陈太太伤势的人,因这件事与他有关。 一时间易杉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向陈太太,并观察她的脸色,看着她头上的纱布,还下意识伸出手要搀扶她。 原本已经要坐电梯的林寻也折了回来,电梯来了,发出“叮”的一声,林寻却走向801门前。 林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801的陈太太身上,她才明白这个世界的进度条如何推进,本以为头部受伤的陈太太会是下一个受害者,没想到陈太太此时却醒了。 林寻有些不解,不知道这个剧情走向系统是如何安排的,因她太过沉浸在对走向的关注,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去而复返的举动,再次引起黄飞的注意。 黄飞对林寻是有好感的,虽然并不多,只是一点萌芽。但也就是因为这点细微的好感,令黄飞对林寻的行为多了一丝关注。 就经验而言,林寻的表现和普通人非常不一样,她不止对这些事情有着过分的好奇心,而且遇事没有一点应有的恐惧。 人面对未知而恐惧是正常的,只有对于熟悉的人事物才会处于冷静平和状态,而林寻的情绪一直都没有剧烈起伏,有时候甚至比他们这几个男人还要淡定,这就不合理了。这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林寻一早就知道结果,她并非处在“未知”状态。 截至目前为止,黄飞认为王曦突然失踪这件事,嫌疑最大的仍是林寻,但这会儿还顾不上调查。 黄飞看了过去,正好见到林寻上前问陈太太:“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太太却没有回答林寻,也没有理会易杉,她的目光越过他们两人,直直朝距离比较远的徐信看了过去。 “徐医生。”陈太太的声音既轻且弱,她的气息很不稳,仿佛说几句话都喘不上气。 徐医生? 林寻回过头,看向此时走过来的徐信。 他竟然是医生? 徐信来到跟前,陈太太依然只看着他,还伸出手去抓他的胳膊:“你快去看看他,陈放他又犯病了……” 听到这里,林寻和易杉对了一眼,林寻在易杉的表情中找到一闪而过的惊讶,显然易杉并不惊讶徐信的医生身份,而是惊讶于徐信竟然是陈放的医生。 徐信点了下头,又拍了拍陈太太的肩膀,很快走进屋里。 黄飞走上前,在陈太太进屋之前将她叫住:“陈女士,方便聊几句吗?” 黄飞的目的是询问更多关于王曦失踪的线索,比如陈太太是否听到楼道里的异常声响。 但就在黄飞提问之前,却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林寻和易杉,他们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易杉留下还可以解释,毕竟陈放和陈太太起冲突时,易杉赶来劝架,还因此导致陈太太受伤。 至于林寻…… 黄飞说:“林小姐,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先回家。易先生,你方不方便送一下林小姐?” 易杉思考了一秒,看向林寻:“要不我先送你下楼?” 林寻扫过陈太太茫然无助的脸色,又扫过黄飞锐利且带着探寻的目光,没有坚持留下,再说她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于是只点了下头,就毫不犹豫地转身。 直到林寻走进电梯,站在电梯里看向801的方向,就在电梯门合上之前,从楼梯间那里传来动静,还响起姗姗来迟的管理员的声音。 “天呐,这是怎么了!” 电梯门合上了,林寻垂下眼。 电梯下行很快,两层楼转瞬即到。 门开了,易杉率先走出去,还说了句:“为什么你对801的事情这么好奇?” 林寻关心王曦的安慰,易杉可以理解,但801的陈太太刚出现,林寻第一个动作就是折返,甚至比身为陈放医生的徐信还要积极,易杉实在不懂。 林寻离开电梯,走向603的门口,边走边说:“陈放生的什么病,为什么他的妻子受伤了,流了那么多血,他却不愿意叫救护车,也不想报警?” 易杉:“这些事是有悖常理,但有警察在,调查案件是他们的职责,不是你的。” 林寻:“我是编剧啊,对不合情理的事保持一定的好奇心,是我的职业本能。” 易杉顿住,没有立刻接话。 这理由乍一听是合理的,但经不起仔细琢磨,好奇归好奇,好奇之余还具备一定的行动力,“职业本能”几个字恐怕说不过去。 林寻将问题抛回来:“你不是私家侦探吗,你不好奇?” 易杉:“除非我接到委托,否则我不会插手。” 林寻:“你的意思是,有人委托你,你才会管?” 易杉:“嗯。” 林寻:“那陈放和陈太太的家务事,你为什么跑上楼劝架?只是因为他们吵到你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门前。 易杉站住脚,看着林寻笑问:“怎么,这件事也触发你的好奇心了?” 林寻并不是随口问的,她仔细梳理过他们之间那些调情一般的聊天记录里的所有重点,易杉给她的感觉是一个心细如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如果关系到他调查的人,他会无孔不入地潜入对方的生活,但如果与委托无关,他连普通人的好奇心都没有,他还说每天工作都在侵犯他人隐私,日常生活想简单一点,越少与人交流越好,最好是零交集。 而易杉与“林觅”的交集就属于意外中的意外,当然这些也是林寻通过网络上的痕迹一点点得知。一开始是她主动的,她创作的悬疑小说难免会涉及私家侦探和刑侦方面的知识,在得知易杉是私家侦探后,她就多次主动接近易杉,后来又得知十二楼搬来一位刑警,又藉着在电梯里的巧遇而主动攀谈。 “林觅”虽然和易杉开始了一段炮友关系,但并非是那种脱衣办事、下床走人的模式,他们会在一起吃饭,也会聊对方的工作,她还会趁此机会询问一些专业知识。 在这些过程中,易杉对“林觅”的好奇心是有领教的,但今晚的“林觅”表现出来的好奇心已经逐渐超出了这个范围。但这到底是易杉自己的想法,还是因为黄飞刚才的提醒多少影响到他,这一点易杉自己也说不好。 林寻没有急着按密码锁,而是说:“我记得之前我问过你,有没有考虑换一层住,楼上还有空房出租。你说无所谓,陈放和陈太太不是经常打架,而且你的房间做了隔音,你还会戴耳麦、开音响,他们闹完了还会下楼跟你道歉。还有,以前你好像也没有去劝过架,今天是为什么?” 易杉仍在笑,听完林寻的分析却没有回应,唯有目光在她脸上寻找着什么。 林寻任由易杉打量,又道:“我的好奇心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出现的,通常只会因为不合理的行为而发出信号,比如说一个我自认为了解的人,突然做了一件违背他性格的事,我就会好奇了。” “我可以回答你,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易杉说,随即用手比了一下门,“不请我进去吗?” 林寻“哦”了一声,将手指贴到密码锁上,门开了,她先一步进门,转身就见到易杉熟练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男士拖鞋换上。 易杉又进了洗手间洗手,擦手用的是旁边的卡通毛巾,他对这里很熟悉,而这种熟悉却不只是对物品摆放位置的熟悉,而是一种关系上的表现。 易杉说:“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其实是陈太太委托我调查陈放。他们今天的争吵,我猜主要原因是我给出的第一份调查结果。” 有点意外,却是合理的。 林寻问:“你去劝架,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担心下手太重,所以才去阻止?” 易杉:“可以这么说。” 林寻转身走向小厨房,拿起托盘里那个唯一一个深色的且设计偏中性的马克杯,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易杉接过来喝了口,又道:“现在该你满足我的好奇心了。” 林寻:“请问。” 易杉放下杯子,再度扬起笑:“为什么你会上八楼?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去看热闹。” 他指的是陈放和陈太太发生争执期间。 林寻眼睛都不眨:“哦,我听到一声巨响,然后那些争吵声就停止了,我担心出人命,赶紧上去看看。” 第106节 易杉双手环胸,靠着旁边的墙打量林寻,遂摇了下头:“不合理,你也没有这么热心。” 林寻:“王曦出事,我不是也跑上去看了?” 易杉:“那不一样,你们是朋友。而且王曦出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你担心她,第一反应就是找人帮忙,这很正常。” 林寻给不出其他答案,也不可能将真正答案告诉这里的npc,她只是将问题抛回去:“那你说为什么?” “不知道。”易杉摇头,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结果,“我只是感到奇怪,这是我的本能反应。” 奇怪什么? 林寻正要问,易杉却先一步回答:“你和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但我说不上来。” 这话刚落,门铃响了。 林寻和易杉同时看向门口,安装在门板内侧的门禁画面,显示站在门外的正是徐信。 易杉却比林寻动作更快,他直接将门拉开,和徐信对上。 徐信脸上划过一丝诧异,大概没想到易杉在屋里,随即徐信目光下移,又看到易杉穿着一双男士拖鞋。 林寻也来到门前,刚好捕捉到徐信的表情变化,虽然很细微,却也足够复杂。 人类的表情真的比语言要丰富许多,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之内,徐信已经通过表情告诉林寻,他完全知道他们的关系。 林寻没有问徐信来意,而是问:“陈先生怎么样了?” 徐信扯出一点笑容,看上去很勉强:“情况不太稳定,我是回来拿药的,顺便看一下你。” 林寻又问:“他到底生的什么病?” 徐信轻咳一声,看了眼易杉,对林寻说:“病人的隐私我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告诉你,上个月我刚调到区医院的精神科。” 原来如此。 林寻没有接话,脑海中飞快整理着这个世界的所有线索:有精神病的丈夫、找私家侦探调查丈夫的妻子、被隔壁偷电且突然失踪的独身女人、不知所踪的劳改犯、是炮友关系的女编剧和私家侦探,还有一位精神科医生。 对了,除此之外还有管理员,以及九楼的小情侣和十二楼的警察。 徐信这时说:“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今天晚上不要再出门了,就算停电也不要出来。” 林寻:“我明白,谢谢你。” 徐信很快走向602,直到门板合上,易杉侧过身说道:“他说得对。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一定要将门反锁,不管外面是谁引你出去,都不要开门。也许这个人就是专门朝独身女性下手,而且你还听到‘现场’。” 易杉边说边将来时的鞋换上,又道:“我还得去八楼看一眼,确定没问题我再……” 林寻看着易杉的动作,将他打断:“陈太太的伤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因此愧疚。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也不是你造成的,没有你的调查也早晚会爆发。” 易杉动作停了,就站在原地看着林寻。 林寻看上去十分平和,因为距离很近,也令她得以看清易杉的眉眼。 像,真是像极了,如果只看眉眼的话,就像是许亦为站在她面前一样。 林寻不由得笑了,眼神中透出一点温暖,易杉几乎要被她的眼神吸进去。 直到易杉朝她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小臂,林寻一怔,醒了,向旁边躲了一下。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也令易杉清醒,他收回手,说:“那我走了。” 林寻:“处理完了给我发个信息。” 易杉笑着点头,很快将门合上。 门里安静下来,林寻转身走进房内。 这之后的半个小时,她表现得过于淡定,而且重新洗漱过后,已经有躺下睡觉的打算了。 就在樊小余以为林寻不会有动作的时候,林寻却在桌前坐定,将楼上楼下的人物关系罗列下来,还用连线将人物名连到一起。 林寻问:“这个世界的任务没有时间限制对吧?” 樊小余回答:“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林寻:“哦,如果没有时间限制,那我就只需要在这里等就好了。” 樊小余:“等什么?” 林寻:“等下一个npc死亡。是你说的,进度百分之百,就算通关。” 也就是说,只要她不出门,只要她在这里耗得足够久,等到其他npc“自相残杀”干净,任务自然结束。 樊小余:“你就不好奇隐藏的任务目标是什么?你也不想出去深度参与那些npc的故事?” 林寻:“他们只是数据,又不是真实存在的人,而且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 樊小余:“你提醒我了。那么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虚拟世界,我可以让系统将npc的样子设定成你熟悉的人,余寒、余歆、蒋延、蒋媛,如何?” 林寻手里的笔停了下来,她盯着纸上的字迹,因樊小余的提起而想起曾经的朋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以前的朋友,以前的经历变得既遥远又陌生。好像不是我的经历,而是另外一个‘林寻’。” 樊小余:“正好说到这里,顺便问你几个问题。” 林寻:“什么?” 樊小余:“如果是现在的你,还会为了救余歆而尝试用自杀的方式回到过去吗?” 林寻没有回答,却因此恍惚了一下。 樊小余又问:“你还会因为余寒的疏远,而患得患失吗?” 林寻仍然沉默着。 樊小余:“第三个问题比较复杂,有这样一个世界,没有小维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和许亦为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你生活的世界很美好,你和许南语一起生活很幸福,蒋延一直在追求你,你知道你们总有一天会结婚,会一起生活。如果你任务失败了,我要按照约定送你去这样一个完美世界,你会选择去吗?” 结果就和樊小余预料的一样,林寻依然回答不上来。 许久过去,林寻终于找回声音:“为什么要这样问?” 樊小余:“只是好奇。” 只是好奇? 林寻正要接话,这时门外却响起铃声,将林寻意识内的对话打断。 林寻起身去看,等在门外的正是黄飞。 黄飞:“林小姐,在家吗?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 第96章 chapter 09 chapter 09 林寻不是第一次接受警方的询问,所有流程她都熟悉,不止如此,她还熟悉很熟悉警察的各种盘问技巧和怀疑的眼神。 果不其然,当黄飞询问她时,她又一次感受到类似的东西。 黄飞问得很详细,根本挑不出毛病,林寻冷静地与他一问一答,心里却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做得有问题,这才引起黄飞的怀疑? 然后她想到了易杉,就连易杉都会问她怎么会对801的纠纷感到好奇,还特意上楼去看,何况是黄飞。 至于黄飞关心的内容,几乎都和王曦有关。 黄飞刑侦经验丰富,即便他没有直说,却已经从这件事的脉络推断出王曦怕是凶多吉少。 从林寻意识到王曦出事,到他们几人相继被林寻叫上楼一同找人,到后来找到王曦的衣服,这个过程黄飞问了三次。当然黄飞不是记性不好,这也是警方一贯的手法,要抓嫌疑人回答问题的用字、用词,看几次回答是否有出入。 直到第三次回答完,林寻又给黄飞续上一杯热水,折回时说:“黄警官,你是不是怀疑我?” 黄飞刚要拿起杯子,闻言动作一顿,遂笑了下:“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我问得太多了?” 林寻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往下说:“你怀疑我也是有道理的,我是第一个发现王曦出事的人,我还将你们几个叫上楼,这很像是我在利用你们做我得不在场证人。这栋楼楼道没有监控,可能是我害了王曦之后,将她的衣服丢在楼道里。我用自己的手机和王曦的手机进行了几分钟通话,然后再将她的手机扔在那儿。等我回到自己家,再谎称从手机里听到王曦出事了。对了,我家是有猫眼的,但猫眼的抓拍可以删除。” 林寻说中了黄飞的怀疑,这令黄飞有些惊讶,却没有表露出来。 黄飞曾和徐信、易杉打听过林寻的为人和性格,他们口中的时长宅在家里的女编剧“林觅”和眼前这个女人出入非常大。而且黄飞也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一个不常运动的“姹女”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和体力支撑她做到这一切? 当然还有一种解释就是,林寻将王曦骗到自己家里,再伪装成王曦是在楼道里遇害的现场。但这样一来,楼道里那些拖行的痕迹又该怎么解释?那是拖行重物留下的。 就在这时,林寻问:“要不要听听我的解释?” 黄飞点头,虽然有点意外林寻的主动。 林寻:“我没有害王曦的动机,得是多么大的深仇大恨才值得我杀人呢?其实这件事不该我自证,而是怀疑我的人来证明我杀人。我之所以做这件事,是不希望黄警官在我这里浪费时间,错过追杀真凶的最佳时机。我相信他接下来还会杀人。” 黄飞将林寻打断:“还会杀人?林小姐有什么根据?” 林寻想了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黄警官已经呼叫派出所增援了,他们人来了吗?” 黄飞摇头。 事实上就在来找林寻之前,黄飞才再次打电话催促,但很奇怪,所里的电话不是报错就是打不通。 黄飞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出问题了,暂时无暇深究,想着之前已经报备过了,早晚都会来人封锁现场,不用急。 没想到林寻却说:“我可以先和你打个赌,你要的增援来不了。” 黄飞笑了:“这不可能。而且赌这个有什么意义?” 林寻说:“意义就是,如果这件事让我说中了,你就会相信我的话了。” 黄飞好一会儿没接话,只是将林寻提供的信息串联起来:预感还会有人遇害、预感增援不会赶到。 这两件事听上去都有点扯,如果第一项应验了,说明林寻知道凶手的动机,甚至知道凶手是谁。那他会立刻逮捕林寻,将她押到所里。但如果第二项也应验了呢?这已经超出凶手的能力范围了,除非这个凶手手眼通天到能阻碍所里的办案进度。 思路走到这里,黄飞问:“说到凶手,你有没有怀疑对像?我不会外传。” 林寻说:“目前来看,802的劳改犯最可疑,电也是他偷的。” 黄飞:“只是为了偷电就杀人?” 林寻:“如果这就是杀人动机,的确太牵强。但我想,这个凶手的动机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其实我也没有头绪。” 林寻话落,就注意到黄飞目光飘移,正看向她的小书柜,那上面摆着一些刑法相关的案例书,还有一些悬疑小说,都是世界闻名的系列,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比如希区柯克。 林寻话锋一转:“密室杀人的故事黄警官有读过吗?就是在一个封闭空间,npc们一个又一个接连死亡,所有人都在寻找真凶。” 黄飞收回目光,和林寻对上。 林寻露出笑容,冷静得就像是个局外人:“我不能肯定凶手就是802的劳改犯,我只能建议大家两个两个待在一起,这样会比较安全。万一其中一个人发生意外,另外一个嫌疑就很大了。” 林寻话落,和黄飞对视了几秒,黄飞眼睛里划过一些东西,介乎于荒唐和怀疑之间。 第107节 随即黄飞笑道:“我的问题问完了,早点休息,锁好门,增援到来之前不要外出。” 林寻不再言语,跟着黄飞走到门口,直到黄飞离开,她将门关上,都没有再说服黄飞相信这个离谱的故事。因为等到下一个遇害者出现,黄飞自然会信。 林寻再次回到屋里坐下,愣了会儿神,忽然问樊小余:“你之前说这个世界是根据现实世界的基础构建的,那么这个世界的凶手是真实存在的人,他就在npc当中。” 樊小余回答:“是的。” 林寻继续问:“王曦的遇害地点,是不是在七楼到六楼的楼道?” 樊小余:“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林寻:“一开始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脱掉王曦的衣服扔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但现在我有答案了,这只有一种可能。” 樊小余:“说说看。” 林寻吸了口气,站起身看向四周,又用手摸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既然是虚拟世界,那么这些东西就都是假的,是数据。它们没有实体,我之所以能看到、感觉到,也是模拟出来的。既然是数据,那么当npc被杀掉之后,就会被系统回收,所以王曦没有尸体。” 樊小余:“聪明。” 林寻有沉默下来,不禁想到这个世界的任务。 如果只是找凶手这么简单,那这个任务又有什么意义呢?上一个任务是创造她心目中的“完美世界”,这是源于她的执念,她在创造的过程中也在寻找自我,了解自我,最终她发现即便是“完美世界”也不足以吸引她留下。也就是说,她以为自己要的,并非是她内心真正想要的,那只是她灌输给自己的一种“希望”。 那么她真正想要什么呢,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还在找。 再说这个世界,目前看来,她还没有找到这个世界任务存在的意义,好像与她无关,但又好像有某种内在联系。 这并不是她敏感,而是自从来到这里,见到的都是陌生的npc,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能从每一个npc身上感知到一种熟悉感。 有意思的是,这些熟悉感是有区分的,它们并不统一。 林寻问:“这个世界的npc,是根据什么创造出来的?我的记忆,我认识的人,还是我的感知?” 樊小余:“都有。” 果然。 林寻:“可是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它们是通过我认识的人,打破重组得来的角色吗?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让她产生熟悉感,似乎是一种多余的设定。 樊小余没有回答,她很少这样沉默,也很少回避问题。 林寻便从樊小余的沉默中找到答案:“我记得,只要我问到和答案有关的关键,你就会回避。看来这次也是一样——这个世界的答案,任务目标,就在这些看似没有意义的npc身上。” 樊小余笑了:“只要你能找到答案,就算完成度不到百分之百,也算你通关。” 就是因为这句话,林寻这才意识到,原来找到凶手的身份并不是那么重要,这只是这些npc的任务,而非她的。 她要找的是这些npc身上的秘密。 …… 这天晚上,林寻没有再外出,临睡前收到了易杉的信息,他说陈放的情况已经稳定,陈太太也说了不需要他为今晚的事负责。 易杉又问林寻,要不要他过来陪她? 林寻只说不用。 几个小时转瞬即逝,林寻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忍不住思考,脑子里一直在徘徊这些npc的特质,试图将它们联系起来。 直到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伴随着一阵阵敲门声,将林寻从梦中叫醒。 林寻起身走到门口,先看了眼门禁,见站在外面的是个女人。 再定睛一看,正是住在九楼的朱迪。 林寻将门打开,正要开口,朱迪就一把推开她,往屋子里冲。 林寻的背撞到门上,踉跄了一步,就在这时,隔壁的徐信也走出房门,见到林寻还问:“我听到声响,是有什么事吗,林小姐?” 林寻说:“楼上的找我,我还来不及问,人就冲进去了。” 徐信闻言立刻上前:“楼上的谁?” 林寻:“九楼的,叫朱迪。” 徐信正在回忆谁是朱迪,这时,已经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的朱迪又杀回到门口,还一把抓住林寻问:“胡旭呢,你把我男朋友藏到哪里了?!” 第97章 chapter 10 chapter 10 胡旭不见了? 这是林寻的第一反应,但她很冷静,低头看了看被朱迪用力掐住的胳膊,没有挣扎,只是反问:“为什么你会来我这里找人?从昨晚在电梯里见到你们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胡旭。” “我不信,你说谎,你把他交出来!”朱迪越发激动。 徐信看不过去,几步上前将朱迪拉开:“你先冷静一点,把事情说清楚。” 朱迪挣扎着,瞪着林寻叫嚷:“是你,你一直在勾引他!” 徐信诧异地转头,林寻和徐信对视了一眼,随即走到朱迪另一边,说:“就算你要扣帽子,也要拿出证据,也好让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胡旭在哪里,为什么你要这样说,是胡旭告诉你的?” 数分钟后,朱迪终于冷静下来,林寻让朱迪进了自己家,还给她煮了一杯热腾腾的浆果茶。 朱迪擦干了眼泪,捧着热茶,终于找回理智。这还多亏了朱迪的低血糖,她没有吃早餐,一大早就跑来砸门,一时情绪激动,脚下发软,闹了没多久就累了。 徐信去而复返,从自己家里拿来一盒小点心,让朱迪充饥。 通过这些食物和热茶,令无助的朱迪感受到一些被温暖的感觉,她渐渐放下戒备,加上一晚上情绪不稳,心里七上八下,如今正需要找人倾诉。 朱迪看向林寻,将昨晚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似乎也想看看林寻是什么样的反应,有什么解释。 昨天胡旭一回到家里就开始剪片子,在工作间里待了很久。 期间朱迪敲门进去过,正好看到胡旭和“林觅”在聊微信,聊的正是胡旭拍到的801的打斗现场。 胡旭没有避讳朱迪,不仅给朱迪看了聊天内容,还说想约这个女编剧邻居聊一聊,因为她目睹了整个经过,加上她是编剧,故事会讲得更为生动。 故事说到这里,朱迪从手机里找出业主群,并点开一个头像给林寻看:“这是你的微信吧?昨晚和我男朋友聊天就是你。” 林寻扫了一眼,没有否认,而是点开自己的手机,直接递给朱迪:“是他主动找的我,但我们没说什么,你可以自己看。” 朱迪立刻接过来往下翻找,就像林寻说得一样,他们的对话很简短,而且一直都是胡旭主动,林寻一直持拒绝态度。 原本靠墙站着的徐信也在此时靠近,看了眼聊天记录,问:“为什么你说是林小姐把人藏起来了?” 朱迪一时恍惚,原本坚定的态度开始半信半疑:“后来他就出门了。我问他去哪儿,他说他约了你见面,还说你知道很多陈先生和陈太太的故事,都可以提供给他。” 林寻叹了一声:“我和他们不熟,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故事?再说,就算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将那些故事告诉胡旭呢?” 朱迪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些,她等了胡旭很久,一开始胡旭还会回信息,到后来信息不回,手机关机,朱迪等到半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已经是早上了。 林寻问:“我能不能看看你和胡旭的聊天记录?或者你拿给徐先生?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不会包庇我。” 朱迪犹豫了两秒,终于将手机交出来。 徐信接过来刷了几下,眉眼低垂,仔细而冷静,直到他抬眼扫过林寻,又将手机还给朱迪,说:“胡旭在撒谎,他根本不是约了林小姐。” 林寻没有接话,朱迪追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徐信回答道:“因为昨晚你和胡旭发信息的时候,林小姐根本不在家。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林寻反应了一下,问:“那时候咱们在八楼?” 徐信点头,随即看向朱迪。 此时的朱迪脸上再度出现敌意,她似乎不愿接受有第二种可能:“你是在偏袒她!你说你可以作证,我凭什么相信你?!” 徐信却很淡定:“你可以不相信我,当时除了我之外,七楼的易杉,还有十二楼的黄警官也都在,要不要我把他们叫过来一起做个证明?” 徐信话落便拿出自己的手机和易杉、黄飞联系。 林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沉思着。 易杉、徐信、黄飞都在的时候,那就是王曦出事之后到801的陈太太推门出来之前那段时间。 她在心里过了一遍时间和npc的名单:易杉三人当时都不可能和胡旭在一起,陈放和陈太太也不可能,那么胡旭很有可能是约了其他人。 但胡旭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家?难道胡旭也遇害了? 想到这里,林寻问徐信:“802那个人找到了吗?” 徐信摇头:“应该还没有。” 林寻又看向六神无主的朱迪,问:“能不能让我看一眼聊天记录?” 这一次朱迪没有拒绝,林寻看得很快,开口时针对的不是时间问题,而是另一个角度了:“胡旭只是拿我当挡箭牌,因为你之前看到他给我发剪辑视频,所以他就顺嘴提到是约了我。这说明他并不想让你知道他约的人是谁。” 朱迪半信半疑:“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又不会说出去。” 林寻回答不上来,她完全不了解胡旭的性格,也搞不清楚胡旭隐瞒的动机。 就在这时,徐信说:“两种可能。” 林寻和朱迪一同看向徐信,只听徐信说:“这个人应该不是第一次将公寓住户的隐私泄露给胡旭,他们之间有交易,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之所以能知道这些,应该和他的工作性质有关,如果传出去,就会引起住户门的反弹,那他的工作就保不住了,自然也就不能再泄密给胡旭。” 徐信话落,就将自己刚在手机上搜索到的东西拿给林寻看,都是一些短视频,有的是以文字为主,搭配故事的视频是随便找来的,有的则是断章取义的视频内容。而这里面有些内容则是取材于这栋公寓里的故事,时间都比较近期,显然胡旭是从最近一个月开始才掌握公寓里的“第一手资料”。 到这里,这个向胡旭兜售秘密的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林寻:“是管理员。” 徐信点头:“他是新来的,还不到两个月。” “什么意思,胡旭约的是那个管理员?”朱迪追问。 林寻正要接话,这时门铃响起。 林寻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易杉和黄飞。 易杉的头发是半潮湿状态,显然他早上刚冲过澡,黄飞身上的制服已经有些皱巴了,下巴冒出一些胡渣,像是一整宿都没有睡。 林寻让开门口,让他们进屋去和朱迪说清楚。 接下来几分钟,林寻始终没有讲过话,一直是朱迪在描述,期间穿插着黄飞的提问,易杉和徐信偶尔会接上两句。 朱迪的情绪也从半信半疑到激动、慌乱,尤其是当朱迪得知八楼的王曦失踪之后。 朱迪担心胡旭也出事了,因那个劳改犯到现在还没有抓到。 第108节 直到黄飞说,他会先去联系管理员,问他胡旭的下落,也许胡旭只是因为聊得太晚困了,在管理员的房间里睡着了。 林寻始终站在外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她是个局外人,当然不会像这些身处局中的npc一样过于代入剧情,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刻她已经开始被这个世界的剧情所吸引。 她的目光缓慢而仔细地扫过面前每一个npc,试图找到他们身上的联系,以及樊小余所说的“秘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寻再次感受到那股独特的熟悉感,而且诡异的是,它并不只是来自某一个人,而是来自这里所有人。 不只是徐信的背影和易杉的眉眼,还有朱迪和黄飞——朱迪在描述的时候会有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幅度很小,不易察觉;而黄飞在安抚朱迪,掌控局面的时候,也会流露出一些细微的情绪反应。 这些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但当它们叠加在一起频繁出现时,就形成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林寻努力回忆着,到底她在谁身上看到过? 就在这时,徐信和易杉似乎不约而同地发现她的异常,一同朝她看过来。 林寻抬眼时,眼神还有些发直,注意力不够集中,她好像看到了徐信在对她笑,看到了易杉微微抿了下嘴唇,用这个动作来安慰她。 也就是这个恍惚的瞬间,林寻产生了一点错觉,仿佛在徐信和易杉身上看到了王曦的影子——王曦似乎也这样笑过,王曦也有这种习惯抿嘴的动作。 林寻还来不及反应,几乎同一时间,她听到了意识中樊小余的传达:“任务进度30%。” 第98章 chapter 11 chapter 11 任务进度30%?这次又是谁死了? 是胡旭,还是住在801的陈氏夫妇中的一个? 当这层想法浮现时,林寻下意识看向黄飞。 黄飞似乎也在注意林寻,见状便来到她跟前,低声说:“借一步说话。” 林寻点头,跟着黄飞往门口走,回身时,恰好见到易杉和徐信朝这边看过来。 林寻收回目光,对黄飞说:“昨晚胡旭应该是约了管理员,要确定胡旭的下落,就要先找到管理员。” 黄飞没有立刻接话,只因林寻的表现又一次令他生出怀疑,但这次并不是黄飞怀疑林寻对胡旭做了什么。 一般来说,女朋友杀到女邻居家找自己的男朋友,这件事很容易就能解释清楚,何况现在已经说清楚了,是那个男人在说谎。 林寻解释清楚以后就可以请朱迪离开,不管胡旭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有没有出轨都和林寻无关。但林寻却建议先将管理员找到,她似乎也很关心胡旭的下落。 而这里面真正令黄飞在意的还是林寻前一晚说的话,她说还会有人遇害。 黄飞说:“我刚才已经联系管理员,他的宿舍在地下室。但管理员还没回我,但我想胡旭应该就在那里,可能在睡觉,也许等他醒了自己就会回家了。” 黄飞的意思林寻当然明白,胡旭是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只是一晚上没回家,就算是失踪,还不满24小时。何况也没有迹象显示他是失踪,只能证明他骗了自己的女朋友。这件事相比王曦的失踪简直不值得一提,而且大概率会自己回来,因此黄飞不可能去浪费精力胡旭。 黄飞的手机响了一声,当着林寻的面拿出手机看了眼,是管理员的回复,黄飞扫了一眼便示意林寻看,上面写着:“哦,他说和女朋友吵架了,借我地方睡一觉,我晚上一直在外面巡逻,就把屋子借给他了。” 林寻没有回应,心里开始做排除法,既然胡旭安然无恙,那么出事的应该在801? 想到这里,林寻问:“陈先生、陈太太怎么样了?” 黄飞说:“应该没事,后续我没问。怎么了?” 林寻笑了笑:“没什么。” 黄飞看着林寻的表情,问:“你仍然觉得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林寻说:“我知道我这样说,会令黄警官感到不安,你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应该是为了王曦和那个劳改犯的下落发愁,而且到现在增援都没有到。” 黄飞闻言不禁一怔。 如果说昨晚他还在怀疑林寻的预言是胡言乱语,到了现在他已经有点不敢肯定了。因为事实确实如此,增援迟迟未到,派出所和分局的电话都打不通,他刚才借用了易杉的手机结果也是一样。 如果不是徐信突然将他和易杉叫到这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公寓,亲自去所里看一眼到底什么情况。 黄飞只说:“802的劳改犯应该已经跑了,等我回到所里就会走立案手续,只要现场证据得到证实这个案子与他有关,我们会立刻申请通缉。” 林寻:“黄警官,我不是乌鸦嘴,但我觉得你可能回不了所里。还有那个劳改犯,我感觉他没有走远。要不要再跟我赌一次?” 黄飞眯起眼睛,他觉得根本不需要打这种赌,因为林寻必输,可是见林寻一脸冷静笃定,他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黄飞:“是不是做你们这行的想像力都很丰富?林小姐,你需要休息。” 林寻再次笑了:“我很清醒,我分得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黄警官,等我赌赢了以后,你现在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这话落下,林寻便走向易杉几人,黄飞又看了林寻一言,随即将管理员的信息拿给朱迪看。 朱迪见到信息,心里的大石落下,遂想起自己的鲁莽,很快向林寻道歉。 先前的朱迪有多崩溃,如今的朱迪歉意就有多深,林寻说了几次“没关系”“我不介意”“我没事”,朱迪依旧在重复着“对不起”。 朱迪没有久留,从起身到门口,又连着表达几次歉意,林寻这才发现原来朱迪是一个意识到自己错误之后很容易背负愧疚感的人,当然这也可以解释成为“自省”。 一个善于自省的人,在认识到自己有问题之后就会迅速采取行动进行补救。而朱迪除了道歉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林寻的家,除了徐信之外,易杉几人一同走向电梯间。 林寻看了眼几人的背影,又看向徐信,忍不住问:“陈先生的病情真的稳定了吗?” 徐信正要转身回自己家,听到这话又折返:“昨晚是稳定住了,今早还不知道。但应该没有大碍。怎么了?” 林寻摇头,又问:“那陈太太呢,昨晚你离开的时候,她什么事都没有吗?” 徐信说:“除了脸色有点差之外,人还是清醒的。而且她坚持说不去医院,要留在家里照顾陈先生。” 林寻轻叹一声,再度迎向徐信的目光。 徐信扯出一点笑容,带着疑问。 又一次,林寻在他的笑容里看到王曦的影子,她说:“那没事了,我先回去补个觉。” 徐信:“哦好。” …… 说是补觉,林寻一点困意都没有,她回到房间简单做了个早餐,吃完以后便去冲澡。水温并不高,洗完之后人恢复了清爽,连头脑都清楚几分。 林寻一边吹着头发一边与意识世界中的樊小余进行对话,但还没说上两句,手机响了。 林寻放下吹风机,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黄飞。 电话刚接起来,就听到黄飞说:“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林小姐。请你来陪朱小姐一会儿,她现在情绪很激动……” 林寻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却还是问:“我可以来,在哪里?不过你要先告诉我她又怎么了,胡旭没有找到吗?” “找到了,在地下二楼。”黄飞的语气很沉,声音也压得更低,“他死了。” 果然。 尽管这已经在预料之中,仍不免让人心里一惊。 林寻:“我这就来。” 几分钟后,林寻匆匆将头发吹干,拿起手机和外套便出了门。 电梯一路往下,来到地下二层,门开了,黄飞就等在门外。 林寻跟着黄飞往里面走,这里的环境阴暗潮湿,没有装修,水泥层露在外面,顶上横着水管,还在滴水,那些水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小水坑。 林寻一边走一边躲着滴水的地方,同时问:“胡旭怎么会死?” 黄飞放慢步子,似乎要趁着抵达之前将情况快速转述给林寻,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发现尸体的时候,他的手泡在水盆里,手腕上开了个口子,一直在放血。” 林寻脚下停了一瞬,又继续往前。 多么熟悉的杀人手段啊,她自杀时也曾经用过,割腕时只要将手泡在温水中就可以阻止伤口闭合,血会一点点流入水里。 林寻:“可就算是在睡梦中,他也应该会感觉到疼。” 黄飞:“我们在管理员的屋子里找到一瓶安眠药。” 林寻:“我们?还有谁。” 黄飞:“还有易杉和徐信。没办法,增援还没有到,我一个人处理不过来,只能请人帮忙。” 林寻没有接话,只在心里默默排序。 易杉是私家侦探,对这栋公寓里的住户了解更深,而且角度会更刁钻隐秘,找易杉帮忙是合理的。而徐信是心理医生,有基本的临床知识,还可以安抚照顾情绪激动的受害者家属。但即便如此,男人照顾女人总没有女人照顾女人更方便,而且同性之间会更愿意亲近相信。 有意思的是,林寻恰好从黄飞找帮手的顺序读出了黄飞的信任程度,显然到目前为止黄飞对她的怀疑还没有消除。 这当然可以理解,换做是她,听到一个人胡言乱语的预言一一应验,一定会觉得惊悚可怖,又怎么可能建立起信任呢?再说面临这样的突发事件,易杉的私家侦探职业和徐信的医生职业,反而会更容易和黄飞建立起合作关系。 两人拐过几道昏暗的走廊,眼瞅着管理员的宿舍就要走到了,林寻放慢脚步,问了这样一句:“到现在你还觉得会有人增援吗?” 黄飞一下子站住了,朝亮着灯的宿舍区扫了一眼,遂转过身盯住林寻。 顶上的灯大概连二十瓦都没有,光线非常暗,而且正照在两人的头顶,令两人的五官轮廓更为立体,而脸上的阴影交错也在视觉上蒙上一层诡异。 林寻挑了下眉,以为黄飞会针对增援的事再问点什么,却没想到他第一句说的却是:“王曦的证物不见了。” 林寻:“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被人拿走了?” 黄飞摇头:“她的衣服和手机我放在自己家里,外面用了证物袋,除了我没有人进去过。但是东西就是不见了。” 林寻张了张嘴,品着黄飞的话,进而想到之前她向樊小余确认的事——数据回收。 既然尸体是数据,衣服和手机自然也会是,只不过这些东西的消失是有先后顺序的。 隔了几秒,林寻找回语言:“那么黄警官,你有尝试离开过这栋公寓楼吗?” 黄飞点头,他的眼神无比深沉,而在深处还透露出一点不可置信:“我像往常一样到地库取车,然后开出小区,左转一个路口就会上主街。但是今天我的车开出去,左转,竟然又回到小区里。而且那一路上,我一个人都没有遇到。我本想再试一次,但我刚回到地库就接到朱迪的求救,她说胡旭死了。” 死循环。 林寻下意识捏紧自己的手,这种对鬼打墙世界的恐惧是人的本能,她无法遏制。 两人对视了几秒,黄飞再度转身,走在前面,落下最后一句:“刚才这些我还没有告诉其他人,先暂时保密。” 的确,现在说出去一定会引起恐慌。 林寻只“嗯”了一声,直到来到管理员的宿舍外间。 胡旭的尸体在里面,这会儿中间的门紧闭着,易杉、徐信和朱迪都在外间。 朱迪一直在哭,看上去随时都要崩溃。 徐信手里拿着一盒镇定药和一杯水,见到黄飞回来摇了摇头,显然朱迪拒绝靠药物稳定情绪。 第109节 易杉也是束手无策,双手环胸地站在一旁,眉目低敛着,嘴唇抿得很紧。 林寻果断地走向朱迪,一手落在她肩上,原本正在哭泣的朱迪感受到轻柔地触碰,抬起头来,看到林寻的瞬间将身体依靠过去。 这一刻朱迪也不管和林寻熟不熟,她只是需要一个支撑,而且从今天早上和林寻正式打交道开始,她就从林寻身上感受到一种吸引力,这种感觉很难解释,她也没有和人说过。 不只是朱迪,当朱迪靠过来的瞬间,林寻也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情绪波动,她见朱迪这样依赖自己,便趁机将朱迪扶起来,并轻声说:“咱们先离开这里吧,警方还需要现场取证。” 朱迪看上去很柔顺,跟着林寻的节奏走向门口,快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道门,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直到被林寻扶出门口,朱迪嘴里扔在喃喃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 林寻和朱迪一直走在前面,黄飞几人跟在后面。 管理员宿舍的门已经被锁上了,管理员回来时,林寻一行人刚走出拐角,和管理员正面迎上。 黄飞几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管理员。 管理员挣扎着:“你抓我干什么,你放手,放手!” 黄飞压着声音说:“胡旭死了,你怎么解释?!” “啊?”管理员一下子愣住,不挣扎了,人也傻了,“怎么可能!这……这可跟我没关系啊,我才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管理员不是凶手——林寻只看过去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扶着哭成泪人的朱迪往电梯走。 几人上了电梯,朱迪的哭声一阵阵传来,黄飞将管理员控制住,一同带到楼上。 易杉和徐信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他们时不时看向站在中间靠后的林寻和朱迪,以及中间抓着管理员的黄飞,偶尔目光也会隔空对上,再各自收回。 小小的电梯间,六个人心思各异。 电梯停在六楼,林寻的意思是不放心朱迪一个人回家,建议朱迪先去她的房间里待会儿,朱迪没有拒绝。 然而就在林寻和朱迪一起走出电梯间的瞬间,意识世界里再度响起樊小余的提示:“任务进度40%。” 第99章 chapter 12 chapter 12 任务进度40%,就是说又有人死了,但不是在这里。 死者只有两种可能,801的夫妇,或是那个至今没有露面的劳改犯。当然前者可能性更高。 这一次林寻接到提示比之前更为淡定,连心绪上的波动都没有出现,而且思路也在第一时间迅速展开,甚至有超前领跑的趋势。 凶手是谁?谁有这个作案时间? 如今再思考作案动机已经不实际了,这不是现实世界,不能用现实世界那套作案动机来锁定真凶,那只会拖慢进度。 有一点可以肯定,真凶没有超能力,他一定要有充足的时间和操作能力才可能实现这一切。 林寻一边思考着一边陪着朱迪,朱迪前一晚睡眠不足,第二天早上又接连受到刺激,哭泣和嘶吼消耗了她本就不充沛的体力,加上喝了林寻递过来的热巧克力,很快就感觉到困了。 连朱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开始只是坐在沙发里,听着林寻语气柔和地讲话,渐渐地就闭上眼。 林寻让歪倒在一旁的朱迪平躺下来,又拿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随即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桌面,就回到沙发前看着朱迪发了会儿呆。 林寻也感觉到睡眠不足、眼睛干涩,不得不说这个虚拟世界的数据实在太过真实,连疲惫、强刺激带来的后遗症都模仿得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但林寻不知道,这些npc的真情实感是如何模拟出来的,是否在现实世界里也存在过这样的人,遇到过类似的事,是不是将他们的所思所感变成数据搬了过来? 就在刚才安慰朱迪的过程中,林寻十分明确地感受到朱迪对她的情绪变化,从一开始的排斥、抵触,到后来的相信、依靠,而且这个变化非常顺畅自然,所有行为都是合情合理的。 要说有什么令林寻感到意外的,就是那种自朱迪向她发射出的一种既亲切又熟悉的信号,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从朱迪的情绪转换中感受到朱迪的好感。 这要是放在现实世界里,大概就只能用“不打不相识”“合眼缘”来解释了。 但林寻经历过做心理咨询师的世界,她知道一切用“缘分”来概括的人际关系,都可以追根溯源到一个或几个具体的原因,只是大多数时候人们不知道如何去深究,也懒得去深究。 怎么说呢,若不是这会儿林寻一个人待着,难得有一点独处放空的时间,她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其实不只是朱迪,从这个世界的其他npc身上,林寻也感觉到类似的情绪信号:比如黄飞一开始就对她有好感,后来因为身为警察的直觉和经验对她起了疑心;易杉与“林觅”的炮友关系就不用说了;邻居徐信投来的求偶信号,虽然不强烈却始终存在着;还有刚刚死掉的胡旭,他也曾在电梯里表达出雷同的东西。 对了,还有第一个死掉的王曦。 王曦和她的八卦关系也太过密切了些,聊得那么透彻,就像是闺蜜一样。但林寻仔细翻过她们的聊天记录,再看她们认识的过程和认识的时间,其实她们认识并不是很久,关系却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当然,也不是所有npc对她投放出来的都是喜欢的情绪信号,还有一些流露着否定,就像那个管理员,还有陈放和陈太太。 那个管理员有些排斥她,陈放和陈太太对她比较平和,既不靠近也不驱赶,就像是在无声地划清界限。 思路整理到这里,林寻已经有了初步构想,于是向樊小余发出疑问:“既然这个世界是通过现实世界构建出来的,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是否也模拟了?” 樊小余的回答是:“你终于发现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等。” 听到回答,林寻心里越发笃定:“果然,他们都是我认识的人,他们对我的好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也不是因为我现在的角色很有女人味儿,而是一种‘基因’上的吸引。” 樊小余笑了:“基因,很有趣的形容,也算贴切。” 林寻仿佛自言自语:“但我还是没有找到他们身上的秘密,这个世界的任务到底指向什么,意义在哪里?我想我需要更多线索。” 樊小余:“以我对你的观察,你很快就知道的。” 这话刚落,林寻手机里就进来一条信息:“我在门口。” 是易杉。 林寻很快去开门。 门外的易杉与刚才在地下室不同,衣服显得凌乱一些,上面还粘了一些污渍,而且他就像是匆匆赶来,还在平复气息,就好像刚经过一场剧烈运动。 林寻将门在身后虚掩上,低声说:“朱迪睡着了。你这是怎么了?” 易杉:“刚出了点状况,我们几个去了八楼,正在商量将管理员扣在哪儿,就在八楼撞上了802。” “那个劳改犯?”林寻惊道,“然后呢,你们打架了?” 易杉点头:“我和黄警官去抓人,但他力气很大,而且还有武器,黄警官受伤了,人跑了。现在黄警官和徐信都在八楼,我下来看看你们怎么样。” 林寻:“你是怕他会过来找我?” 易杉:“嗯,你不是说在电话里听到他在笑吗,你是唯一听到他的人,而且他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这栋公寓,一定是还有事要做。” 这么看来,黄飞应该还没有告诉易杉和徐信这栋公寓大楼已经陷入鬼打墙的事,而那个劳改犯没有跑出去,也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逃不出去。 林寻问:“那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易杉:“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先来看看你,待会儿我还要回去八楼。不过有件事很奇怪。” 林寻:“什么?” 易杉皱了下眉,好像被什么疑问困扰住了:“其实在我们发现胡旭尸体之后,我和黄警官就拍了一些现场照片,但那只是粗略地检查。我以为黄警官稍后会再去地下室检查现场,或者通知所里尽快来人,将现场封锁再进行取证,但是当我这样问他时,他却说……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易杉描述得非常详细,林寻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语气,几乎已经在脑海中模拟出黄飞的神态和心里动线。 而这一切换做她是易杉,也会觉得不合理。 林寻没有急于将谜底告知,这件事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解释得清的,她只是问:“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易杉只犹豫了一瞬,就将手机拿出来划了几下,随即递给林寻。 林寻一张张看得仔细,正如他们之前形容过的那样,胡旭的死因是出血过量,而且是缓慢的,在睡梦中死去。 胡旭的脸不仅白而且发灰发青,就像是影视剧里化了特效妆的僵尸,但他的表情很安详。 林寻看完照片,轻轻叹了口气,垂着眼睛安静了几秒。 易杉看了她一眼,问:“我还以为会吓到你。你有什么想说的?” 林寻接道:“我的确想到一些东西,也想和你交流一下。” 易杉:“好,你说说看。” 这一刻在易杉看来再正常不过,因他和“林觅”的交往大多时候也是这样的模式。他们是因为对彼此的职业产生好奇和那强烈的性吸引才走到一起,他们在上床之前会先一起吃饭,一起看个悬疑类的电影,一起讨论电影或小说里的动机和人物性格。 这些都是因为人类具有的最基本的好奇心,易杉在跟踪跟拍时会时不时发出疑问,为什么“目标人物”要这样做?这很像是“林觅”在创作时的自问自答,这个人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什么要杀人? 然而林寻在看向易杉的眼睛时,却好像瞬间回到上一个世界,她和小维、和“哥哥”许亦为的互动。他们之间的交流不仅无碍畅通,默契十足,而且没有外甥女和舅舅之间的那种辈分隔膜,没有那种神秘感和敬畏之心。 林寻:“我刚才想过,也许对这个凶手来说,杀人动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手法杀人。你有没有觉得他是个比较注重仪式感的人?” 易杉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带着点若有所思:“我也觉得这里说不通,但这个凶手的确有自己的坚持,似乎杀人过程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林寻:“假设杀死王曦和胡旭的是同一个人。说实话,我觉得管理员是第一个可以排除的。” 易杉:“的确。在自己的宿舍里杀人未免太愚蠢,而且当黄警官问他胡旭下落时,他还说胡旭在自己屋里睡觉。显然他根本不知道胡旭已经死了。” 按照行为逻辑推断,假设管理员是凶手,那么他的回答大概率会是“胡旭已经走了”“胡旭不在我那里”。反过来,假设管理员不是凶手,当他发现胡旭死在自己屋里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慌乱,这时候若再接到黄警官的消息,第一反应会是否认、撒谎,因他会担心黄警官将他视为犯罪嫌疑人。 林寻:“再说那个劳改犯,他将王曦的东西扔在楼道里,这个动作很像是为了赶时间而快速完成的。我记得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呼吸声和笑声,他好像很游刃有余,好像很自信自己不会被抓到。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知道电话这端是我,知道就算正面刚上我也拿他没办法,所以他在小觑我。” 易杉:“相比之下,杀死胡旭的过程就有充裕的时间,所以他选择慢慢来。我记得我们赶到地下室的时候,胡旭的尸体还是温热的,这说明他咽气不久。黄警官做过粗略推断,差不多就是早上。” 林寻比易杉更清楚胡旭的死亡时间,但她不便透露,便换了一套说辞:“我假设胡旭咽气的时候,正好是朱迪来我这里找人,我又找你们做人证的时候。表面上看,当时咱们都有不在场证据,但胡旭的血是一点一点流干的,也就是凶手动手是在半夜,这个时间所有人都有机会去犯案。” 易杉顺着林寻提供的思路思考,这里面大部分的点都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在这时提出疑问:“那么,除了朱迪之外,还有谁知道胡旭去找管理员呢?” 林寻靠近了易杉,将声音放得很轻:“其实我也怀疑过朱迪,但她的情绪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的可能性非常低。” 因为林寻的靠近,易杉下意识垂眼看向她,他嗅到了她身上的沐浴液香味,也看到她眼下微微泛出的黑眼圈。她的神态不仅认真,语气冷静,思维更是缜密,这令他有些意外。 易杉一直都知道她是聪明的,而且因为职业关系,她很喜欢动脑子,很喜欢跟自己较劲儿,他人认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为,到她这里恨不得要挖地三尺找出所有心理动机,并对这个行为做出一番解释分析。 但从昨晚到今天,易杉却从这些熟悉的特征里发现一些既熟悉又陌生,且超出普通人正常反应的东西。 难道悬疑剧编剧遇到真的命案发生,都是这样冷静镇定、随时随地分析案情吗?出于人本能的恐惧、恐慌呢,她好像一点都没有。 易杉自认在面对整件事还算稳得住,但在最初事发的时候还是会出现一些反应,比如一瞬间的空白、短暂时间的震惊和权衡。还有,因为他做私家侦探期间经历过太多变数和突发事件,他已经养成一定条件反射,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那么问题来了,林寻没有他这些因职业和生活催化出来的经验,她是怎么做到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它有些难以描述,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靠近林寻,它就会出现。那是一种让他倍感亲切、熟悉,且会感到温暖的东西。 身为男人,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若只用简单粗暴的性吸引来解释又太过单薄,好像还叠加了别的什么,令这种感觉多了一层厚重感。 那是什么呢?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以前的“林觅”不曾给他这种感觉呢? 那时候的他们,似乎更多的就是性和投契,上床是身体碰撞,下床是头脑风暴,关系尚算融洽。一直这样保持着并不坏,但若说要再进一步,将炮友关系晋升为正式交往,甚至是谈婚论嫁,那倒也不至于,或者说始终差了一点。 易杉不自觉地走神了,直到林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问:“你在想什么,我说得不对?” 易杉这才“哦”了声,遂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开小差:“我该回八楼了,在增援来之前,黄警官还需要我们帮忙。你自己要注意安全,除了我们谁来都不要开门。” 第110节 然而这话刚落,易杉的手机就进来一通电话,是黄飞打来的。 易杉“喂”了一声,一手轻轻拍了下林寻的后背,脚下一转走向电梯,可他才走了两步就站住了,又转过身看向林寻。 易杉:“好,我知道了,这就来。。” 易杉切断电话,林寻问:“怎么了?” 只听易杉说:“我也不知道,他的语气好像……他只说八楼有事,叫我尽快回去。还说一定要叫上你。” 难道八楼又出事了?是不是他们发现了那40%完成度的死者?是谁,陈放、陈太太? 林寻的心思转了一圈,很快回身将门合上,只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吧。” 第100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林寻和易杉一起回到八楼,徐信就等在楼道里,脸色很难看,见到两人立刻迎上来,还指了指803的方向。 “黄警官在里面。” 林寻一时不解,803是王曦的房间,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新发现? 这层疑问刚生出来,林寻已经来到803门口,易杉就站在她身后。 推开虚掩的门,触目所及是和她住的房间一模一样的装潢。这栋公寓是精装修,拎包就能入住。但有一点很奇怪,这个房间有点整洁得过分了,所有台面上都是干净的,竟然没有一件私人物品。 林寻疑惑地往里走,直到穿过小走廊,整个房间映入眼帘。 黄飞就坐在那张双人床的床沿,他的表情透着灰败,还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但他的理智正在和情感斗争着。 这里很像是还没有人入住的样品间,床垫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铺,置物柜上也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只有在那张书桌上放了一本入住说明。 易杉拿起那份说明翻了两眼,又箭步去了洗手间,但没多久就出来了,显然洗手间里和外面的情况一样。 这时,徐信也进来了,就站在走廊里。 林寻的目光掠过徐信,和洗手间门口的易杉,最后看向起身的黄飞。四个人,四种反应,易杉的震惊和力持镇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就和之前见到这一幕的黄飞、徐信一样。而林寻虽然也有惊讶,却和他们的不同。 其实易杉的反应已经非常快了,换一个普通人绝对做不到,他没有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也没有反覆确认房间里的痕迹,更没有问“这是不是在拍节目搞得恶作剧”这种降智问题。 易杉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间屋子,不像是有人连夜打扫过。” 非常冷静地判断,与他眼里的情绪截然相反,因事实实在太扯,已经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回应易杉的是徐信:“我们之前已经检查过了,这里应该还没有人住过。我开始还以为是我的幻觉,直到我和黄警官对了所有细节,确定昨天晚上我们经历的一致。” 林寻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直到站在另一边的黄飞开口:“你还知道什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们?” 黄飞的说话对象是林寻,此言一出,易杉和徐信也一同看过来,易杉眼睛里划过一丝疑问,但他又看了眼黄飞,随即又落在林寻脸上。 徐信则直接问出口:“你知道什么?” 林寻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黄飞:“其实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多少,系统回收数据这件事,我也是昨天才发现的。” 这话听上去很顺畅很自然,却早已经过林寻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做了心理建设,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猜测中的不能说,也不便说,容易误导;已经发生的事实可以说,简单陈述,不过多形容,让npc们自己去脑补,集思广益兴许会有新的突破。 “系统回收?”黄飞重复着这四个字,看林寻的表情就像是她疯了。 徐信问:“什么意思?” 易杉最后一个接话:“你是说这是个系统?” 这四个字对黄飞和徐信来说太过陌生,他们既不是科幻小说爱好者,也很少看类似的影视剧,但易杉和“林觅”有一些悬疑小说和悬疑电影的沟通基础,他一听就能领悟。 林寻点头,很快讲了一个三个人都能理解并接受的基础事实:“这不是真实世界,但它模拟得就和现实世界一样。咱们都是数据,也可以理解为是在做梦,或是在游戏世界里。命只有一条,死掉了就会离开,但不会真的死亡,只是被系统抹掉这部分数据。” 黄飞许久没有说话,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徐信倒是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但回答他的是易杉。 徐信:“所以王曦的尸体不是凶手处理的,是所谓的系统?” 易杉:“如果是人为,时间根本不够,而且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凶手要将王曦的衣服和手机留下。现在反倒可以解释这一切了……凶手是匆忙离开,连凶手都不知道为什么尸体不见了。” 徐信:“那为什么回收的只有尸体,她的衣服和这间屋子里的东西现在才回收?” 易杉:“也许不是现在,也是昨晚。只不过是咱们现在才发现。” 徐信:“照这么说,那胡旭……” 易杉:“待会儿咱们去确认,如果他的尸体也不见了,就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徐信:“我还是觉得不可能,这太扯了。怎么会是数据,我……我的人生很完整,我还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我的求学过程,我的工作,这些都是真的!” 易杉:“不只是你,我的记忆里也有一个完整的人生。或许就是因为它们太过真实,所以才会令人相信,否则咱们早就意识到不对了。” 一直在听两人对话的林寻,朝易杉看了一眼,他侧着身体,脸色看上去缓和一些,但眉宇之间有些落寞和受过打击之后的色彩,似乎正在强迫自己尽快接受事实。因为只有接受了,才能定下心去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而不是将更多时间浪费在“消化”上面。 奇妙的是,林寻的记忆里也出现一些和易杉的相处过程,包括对话。而这些东西并非是来自她恶补的聊天记录,它们有声有画,仿佛真实存在过一样。 其中有两段讨论非常突出,第一段是讨论梦境和事实,她问易杉如果有一天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经历的现实世界其实是一场梦,就像是《黑客帝国》一样,到那时候该怎么办,他会怎么选,是选择继续睡下去,沉浸在那些虚幻却又真实的梦境里,还是彻底清醒,接受面对残酷的现实? 易杉的回答是:“我会选择醒过来。” 她说:“一点犹豫都没有,这种答案往往不靠谱。你都没有问梦境是什么,如果是你不喜欢的,当然要醒,但如果是你梦寐以求的呢?如果那些东西在真正的现实里根本不会出现,永远都不会,只能在梦里圆满呢?” 易杉笑道:“假的就是假的。” 至于第二段讨论,那是他们一起重温《楚门的世界》之后的感悟,她又一次问易杉,如果是他会怎么选?而且这样的问题相信很多观众都会自问。 易杉的回答是:“我的情感告诉我,要离开那个世界,追寻真的自由。但我的理智告诉我,离开之后可能会面临一些我无法承受的东西。” 她问:“比如呢?” 易杉:“比如,外面的世界可能是一片废土,只有楚门生活的世界才是多姿多彩的。他已经被养出那样乐观的性格,见识到真实世界的面貌该怎么生活下去,发疯可能是唯一结果。” 这一点林寻是同意的,如果外面的世界和摄影棚里的虚构世界基本一致,这从常理上来说可能性就不大。外面世界的人类得多无聊啊,才会从电视里看这样的真人秀?除非外面的世界非常枯燥、冰冷,有着阴郁的色调和一成不变的生活,他们只能通过电视机去代入那个色彩斑斓、生动鲜活的楚门的生活,因它与他们的经历完全不同。 这听上去很像是异性相吸的道理,也很符合那老套的说辞:魔鬼注定被天使吸引,而不是魔鬼同类。 易杉和徐信讨论以及林寻的回忆,很快就被黄飞的话一起打断了:“我今天去过外面,但我无法离开这个楼,我最多只能将车开到小区门口。而且一路上我一个邻居都没有见到。从昨晚开始,我见过的人就只有你们。连昨晚和我一起来过的同事都不见了,所里的电话也打不通。” 徐信追问:“这么可能!我们都包括谁?除了这里四个人,还有陈先生、陈太太、王曦、胡旭、朱迪、管理员,哦,还有那个劳改犯……但我没见过他。” 徐信一边说,易杉一边在心里过滤名单,接道:“一样。” 然后两人又一起看向林寻,林寻点头:“我也是。” “不,你和我们不同。”黄飞说,“你是第一个意识到问题的人,系统回收是因为你的解释我们才知道,否则还要在这里分析很久。” 林寻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扫过三个男人各异的表情,是他们的眼神告诉她,他们都认为她知道得更多,也期待她能分享。 但与此同时,林寻也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胡旭。 徐信的表情中多了一丝属于胡旭的好奇、狡黠,易杉的眉眼中则闪烁着半信半疑,至于黄飞,他的神态里有着戒备和警惕。 而这一切都是在胡旭身上非常明显的特质:对突发事件非常敏锐,猎奇心态、新闻嗅觉很重;反应也很快,在旁人还在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拍摄了,而且剪辑出来的片子也充满了悬疑气息,他很会断章取义、突出重点那一套;与她谈条件的时候又表现得很精明,他并不信任她,虽然在电梯里表达过好感,却在利益这一块儿将个人与他人划分得很清楚。 真是诡异,若不是亲眼所见,林寻都无法相信居然会在三个人身上看到胡旭的分裂出来的三种特质。违和,却又融合。就好像它们本来就是这样排列组合的,一时的排斥不要紧,慢慢就会互相吸收吞噬。 怎么说呢,就像是病毒融合变异的过程,遇到陌生的其它生物会掐架、侵蚀,但掐着掐着就会共生,会互相妥协,再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只是为了更顺畅自然地生存下去。 林寻的后脖颈不由得生出战栗,然后她用理智回答道:“我知道只有这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我一觉醒来脑子里就多了这部分记忆,也许这是系统漏洞,类似bug之类的东西。也可能是这个系统进病毒了。但我想还有一种解释更为合理。” 黄飞:“是什么?” 林寻:“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做得逼真,就不会让王曦的尸体和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消失,也不会让其他和剧情无关的人物消失,只剩下咱们几个。系统既然这样做了,就说明它要给每一个目睹这一切的人提示,我只不过是早你们一步拿到提示而已,再由我告诉你们,加上现在的亲眼所见,这就像是……像是游戏正式开始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玩过类似的密室逃脱之类的游戏,揭开这个世界的谜题或是活到最后就是视为胜利。” 第101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揭开这个世界的谜题或是活到最后就是视为胜利。 恐怕这才是这里每一个人最关心的。 这个世界的谜题到底是什么,目前毫无头绪。 活到最后这一点毫无疑问,因为凶手到现在都没有抓到,他在暗处,这就意味着每一个人都有危险。 就在这一刻,易杉脑海中闪回的正是他和“林觅”讨论《黑客帝国》的记忆,她问过他,如果处在那个主角的位置,有机会接触真正的现实,那么他是选择继续回到虚拟世界沉沦,还是生活在充满危险的现实? 他的回答是:“现实。” 但这一刻,易杉心里却没由来的有点慌,他看向“林觅”,心底涌出前所未有的疑虑和猜测。 如果这里真的是虚拟世界,他们都只是一团数据,那么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是真实的吗?关于《黑客帝国》的讨论是否也只是一段数据植入,根本没有发生过,那只是他的记忆错觉? 如果这里是假的,外面才是真的,那么真实的外面又是什么样的?他还是易杉吗,她还是林觅吗?他们会不会是不同的面貌,或者其中一方根本不是人,而是纯电子? 还有最主要的一点,她真的是“林觅”吗? 从昨晚到现在,易杉就有一种感觉,虽然不强烈,但它总是似有若无地存在着,而且当他和“林觅”接触时它的存在感尤其强烈。 虽然眼前这个“林觅”和他记忆里的林觅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样,她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事,但不管多么相似,人的思维方式是无法模拟的——这就是为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ai无法取代有真实情感、情绪的人类。 现在,易杉已经开始怀疑记忆里的“林觅”是否真实存在过了,连那些记忆的真实性都值得商榷,他唯一肯定的就是,眼前这个林觅是有独立思考能力和人格的真实人类。即便他们现在的身体和接触的世界都是数据,在数据之外她必然也有真实的躯壳和意识。 她是谁——如果说昨晚的易杉还只是怀疑从“林觅”到林寻的变化,这一刻的他已经有六七成怀疑她是另外一个人。 但这件事易杉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不打算告诉其他npc。正如他们之前分析的那样,凶手身份还没有亮出来,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再往深一步去想,第一个突发事件的开始,恰好是在新“林觅”出现的契机,也就是说,她是这个虚拟世界亮明牌的开关。从她来了以后,这里就开始死人,规则就开始运转,多余的npc被清理掉,如今留下的都是与剧情有关的。 如果这层分析没有问题,那么这个“林觅”应当还知道一些事,她是因为自保或其他不能说的理由而对大家隐瞒——这一点当然可以理解,换做是他也不会说。 易杉又将目光扫过黄飞和徐信,隐藏自己情绪的同时也在观察他们的情绪波动,显然目前意识到这一点的人还只有他。 就在易杉思考的同时,黄飞和徐信也正在讨论这个世界的规则,和下一步该怎么做。 按照现在的情况推断,什么警察、医生的职业身份都已经不再重要。黄飞等不到增援,也无法通过现实世界的方式逮捕任何人。徐信虽然是医生,有一定临床经验,但他只是精神科的医生,如果这里有什么人需要医疗救助,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手,没有辅助设备,对于一些重伤根本束手无策。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回归“原始”,只能利用现有的有限资源进行生存。 两人讨论得非常顺畅,期间林寻偶尔会接上几句。 除了找凶手之外,眼下最重要同时也是长远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食物。 第111节 既然王曦受到攻击会死,那么饥饿和寒冷也会死。 几人家里都有一些存粮,短时间内不成问题,但也不能干耗着,一定要尽快将凶手找出来才行。 然而刚聊到这儿,林寻就冒出来一句:“我倒是觉得不用考虑得那么遥远,这个凶手一定会尽快动手,可能用不了两三天,结局就有分晓。” “是。”黄飞接道,“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暴露。如果我是凶手,我今天就会再杀一个人。” 林寻:“也许他已经动手了呢?这里只有咱们四个。” 说到这里,林寻又问:“管理员呢?” 黄飞:“绑在我家里。我走的时候他已经晕了,徐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徐信跟着问:“朱迪呢,还在你家?” 林寻点头:“她应该还在睡着。” 这时易杉终于开口:“已知的还有劳改犯,和隔壁的陈放、陈太太。” 话音落下,屋里四人一同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徐信第一个打破沉默:“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见到他们夫妻露面。” “靠。”吐出这个字的是黄飞,他快速冲向门口。 易杉和黄飞跟在后面,林寻走在最后,在临出门前,林寻站住脚又一次朝身后的房间扫了一眼,王曦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了,虽然只过了一天,却好像过了许久。 几人很快来到801房门前,黄飞用力敲了几下门,门里面终于传来一点动静。 门开了,露出来的是脸色发白的陈太太,她看上去依然很虚弱。 见到陈太太,门外几人相继松了口气,黄飞问:“你先生呢?你们没事吧?” 黄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来龙去脉,只听陈太太说:“陈放出去了,有一会儿了,还没回来。” 出去了? 黄飞追问:“去哪儿了?” 陈太太一手扶着头,声音很虚:“他说要去找九楼的胡旭,但具体是什么事他没说。” 黄飞没有接话,只是和身后几人交换目光。 胡旭已经死了,陈放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胡旭,找不到人他应该就会回来,但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陈太太似乎从几人异常的沉默中发现端倪,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黄飞没有回答,而是再次问陈太太,陈放出门的具体时间,陈太太说还不到一小时。黄飞又问陈太太,昨天晚上半夜陈放有没有离开过? 陈太太摇头说不知道,接着又说不可能,因为陈放吃了药,那些药吃过以后会睡得很沉,是徐信给陈放拿的药。 问完问题,黄飞便嘱咐陈太太锁好门,他会去将陈放找回来。 陈太太看上去很忐忑,却还是照做。 门板合上,门外几人走开几步,开始讨论起来。 徐信第一个提出质疑:“陈放有没有嫌疑?” 黄飞点头:“有可能。” 王曦是在八楼遇害的,陈放距离最近,也有作案时间。 还有,胡旭拍摄的小片是在陈放家,陈放不希望家丑外扬,找到胡旭再杀人灭口也勉强说得通。 易杉却说:“事到如今,不能以现实中的杀人动机来分析,这个凶手可能也是因为发现这个世界的秘密——他是第一个觉醒的。” 徐信:“你的意思是,他发现了提前结束这个世界的秘密?只要把所有剧情npc都干掉,就能出去对吗?” 易杉:“是有这种可能,也可能是我猜错了。” 黄飞:“不,我觉得你猜的大方向是对的。但这个人可能是陈放,也可能不是。现在要先把人找出来才行。” 说到这,黄飞又问徐信:“就你观察,昨晚陈放的表现如何,和以往发病有什么不同?” 徐信回忆了两秒,说:“比平时更崩溃,疯得也更彻底。” 听到这里,林寻终于开口:“你给他的精神类药物,是亲眼看到他吃下去的吗?” 徐信点头:“没错。” 林寻又问:“是什么样的药,催眠效果如何,是否吃了就一定会沉睡?” 林寻有过服用精神类药物的经验,也了解过那些药物的作用,是有一些催眠效果,根据不同的药和不同的量效果也会不同。当然还要看服药者的精神状态,有时候焦虑起来,精神亢奋,吃了那些药未必会陷入沉睡,反而还处于一种既困又睡不着的状态。 徐信很快回答了林寻的问题,就和林寻以往的经验一样。言下之意就是,陈放半夜有出去的可能。 分析和讨论到这里,黄飞再次掌控主导权:“不管怎么样,现在要先把人找到。我需要一个人和我一起行动,余下的两个人要待在一起,不能分开。有事情随时保持联系。” 随即黄飞扫过易杉和徐信,最终选择了徐信,因徐信是陈放的医生,有他在会事半功倍。 分配完毕,黄飞就和徐信走向电梯,他们要开始巡楼,先是九楼,然后一路往下,直到地下室,找到陈放为止。 留下来的林寻和易杉也不打算闲着,黄飞和徐信刚走,林寻和易杉便讨论起来。 易杉:“去我家,还是你家?” 易杉的口吻和之前不同,少了两份亲昵,多了一点距离感。 林寻敏锐地察觉到了,却无暇细想是为什么,只说:“留陈太太一个人在八楼我不放心。不管陈放和劳改犯谁先回来,这里都需要有人。不过朱迪在我家也会有危险,如果她醒了看不到我,可能会回九楼。万一陈放去九楼和她撞上,发生冲突……陈放有精神病,不管他是不是凶手这都是个隐患。” 易杉点了下头,提出方案:“咱们先去六楼,把朱迪叫起来,让她和咱们一起行动,然后回来八楼,和陈太太待在一起,还可以顺便照顾她。” “也好,这样就算陈放回来了也不怕。”林寻说,“我昨晚观察过,他很虚弱,真要刚起来,绝不是你的对手。何况咱们有这么多人。” 易杉扯了下唇角,率先走向电梯,按了下下楼键。 林寻来到他身旁站定,一同看着上面滚动的数字。 几秒的沉默,直到易杉出声:“你是谁?” 林寻一顿,下意识侧头看他。 易杉却依然看着电子板上的数字,这个角度令林寻刚好看到那挺直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以及轻微吞咽的喉结。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易杉走进去,抬起眼皮,看向门外的林寻。 林寻吸了口气,走进电梯间,面对着易杉,易杉的目光这次牢牢地盯着她。 等电梯门合上了,他似乎也做出了判断,再开口的语气十分笃定:“你不是林觅。” 第102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几秒的沉默,林寻反问:“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思维习惯和小动作。”易杉如此回答。 不需要过多解释,林寻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一对男女是否有亲密关系,只要观察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就可以判断。思维习惯也是如此,思维决定习惯,思维方式不同,用词用语以及遇到事情所做出的反应也会不同。 林寻收回目光,轻微地点了下头,意思是理解了,但这是她无意识的小动作,并不是做给易杉看的。 易杉恰好朝这边侧头,扫到她的动作,不由得勾出一点笑容。 不等林寻发问,易杉就主动说了:“如果是林觅,她会向我撒娇,会在我们单独聊天的时候,向我展示她的魅力。” 林寻有一丝惊讶,又朝易杉看去。 两人目光撞上,易杉见到林寻眼底清晰的情绪,可以解读为这两个字:荒谬。 不是林寻不相信他的描述,而是她根本做不到对易杉这样。 易杉领悟到这层意思,笑容更深:“她也不会露出你这样的表情——当然,这些都是我的记忆告诉我的,它们并没有真实发生过。” 不得不说易杉的洞察力和接受度,这才听到真相多久,他就已经想到这么深,已经接受了“林觅”原本就不存在的事实,“她”只是一段数据形成的记忆,植入到易杉的大脑中。 易杉说:“所以我基本可以确定,你是真实存在的人。你有你自己的思考方式,有你自己的习惯,就算给你一个人设,你的性格也做不到一模一样。” 是啊,如果都是数据,那就不会露出破绽,正是因为她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不同。 林寻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易杉说:“昨晚,但还不到怀疑的程度,只是奇怪你怎么好像跟我很生疏似的。” 林寻低语:“原来如此。” 电梯到了。 易杉率先走出去,又转身等林寻。 林寻跟上,同时听到易杉说:“但你对我的生疏感,不是陌生人之间的。感觉上,你我好像很熟,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令你无法对我更进一步。我暂时还想不到原因。” 林寻想了想才说:“你的眼睛很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我和他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亲密行为,我也不会对他那样亲近……” 易杉站住脚,忍不住问:“你说的‘不会’指的是什么,身份上的阻碍还是情感上的?” 林寻说:“身份上的,他算是我的长辈。” 这下,惊讶出现在易杉脸上,很清晰,而且还划过一丝恍惚,这显然超出了他的预估。 易杉:“年纪很大吗?” 林寻摇头:“只大了我十岁。” 随即她就看到易杉一副松口气的模样,她又问:“你很在意这件事?” 易杉“嗯”了一声:“因为我觉得我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 林寻笑出声。 虽然易杉只是数据,但是林寻已经有了初步判断,她在他身上不仅看到许亦为的影子,还感受到许亦为身上才有的气质和气息。这种形容很抽像,她很难说清楚那具体是什么,因为它是无形的。 她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将易杉当做许亦为了,令她感到一点安全感,同时还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无论她和易杉说什么、做什么,许亦为都不会知道,她可以放肆一点。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并不打算做任何事。 话说回来,和易杉聊天是很轻松的,在这个世界里林寻也需要轻松,于是便说:“那我可以再多告诉你一点,你会更高兴。” 第112节 易杉问:“什么?” 林寻仔细看着他的五官,非常认真地说:“他很帅,你和他相似的地方都是优点,其中也包括这个。” 易杉果然很高兴:“虽然是长辈,却只大你十岁,长得还帅。” 林寻补充:“还很有钱,有经济头脑,有事业心。” 易杉:“真不得了。” 林寻没接话,迳自走向自己住的603的门口。 就在这时,易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肯定:“你是来自真实世界的人,你有那个世界完整的记忆,而我没有。” 林寻一下子站住脚,没有回头看他,心里却划过一丝诧异。 易杉边说边靠近她,他走得很慢:“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是我们中间第一个发现这个世界不同的人,你一定是带着任务来的。” 直到易杉来到林寻身后,近在咫尺,身体之间还有一点缝隙,林寻却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易杉俯下身,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刚才对他们说,凶手是第一个觉醒的人。其实你也是,这一点你和凶手一样。但你不是凶手。” 说实话,这样的氛围,这样冷静的腔调,这样的分析内容,换一个人林寻一定会觉得毛骨悚然,但对于易杉却不会。 林寻侧了下头,朝着一边,让易杉能看到她的侧脸,她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仔细回想起来,其实她一直都有作案时间:王曦遇害,她是第一个发现的,她可以先杀人,再装出通过电话发现王曦失踪的假象;胡旭遇害之前,他们通过微信联系过,她也可以在微信上一副模样,再找其他方式联系胡旭,等胡旭告诉她,他打算在地下室休息,她再下去杀人。 没想到易杉却说了这样两个字:“感觉。” 闻言,林寻直接转身:“只是感觉?” 易杉点头:“感觉是很重要的,关键时刻它可以救人一命。这不是迷信,而是高维向低维发出的信号、指引。” 林寻更惊讶了,没想到就算是在虚拟世界,她依然可以听到有人说出类似的论调,这又是一个像许亦为的地方。 易杉继续说:“理智告诉我,如果你是凶手,那你来这个虚拟世界的动机就很难成立。你来这里做什么,体验杀人的快感,那么你在自己的世界里玩狼人杀不就行了?而我的感觉则对我说……” 说什么? 易杉停了下来,林寻一直盯着他,等待着。 直到易杉对着她露出笑容,遂抬起右手,来到林寻的耳边。 林寻的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这是非常真实的反应,但紧绷之余却没有警惕和防备,似乎意外更多一些。 易杉也在试探林寻的反应,见她没有躲,便轻轻顺过她耳边的头发,说:“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一直在我身上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你想从我这里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他。” 也就是说,有探究,却没有恶意。 林寻没有否认,她沉默着。 这种沉默恰恰就是回答。 易杉找到了答案,又是一笑,原本轻抚头发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并不用力,也没有抓握,然后他低下头,说:“可是你刚才说,他是你的长辈,难道你们是背|德关系?” 不是。 林寻在心里回答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张不开嘴。 他们既不是背德关系,他们之间也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长辈与晚辈,因在不同的世界里,许亦为不是她的舅舅。 可是这里面的东西实在复杂,她几句话解释不清,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一刻,林寻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快。 不止如此,还有她的耳朵也在渐渐发热,连体温都升高了,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许亦为,因为易杉,还是因为易杉描述的许亦为和她? 她只是庆幸着,幸好这是虚拟世界,幸好易杉只是一段数据,幸好这几分钟发生的事许亦为不会知道。 第103章 chapter 15 chapter 15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能不能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就在林寻平复心跳的时候,易杉这样问道。 他指的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线索。 林寻暗暗吸了口气,开口时语气平缓:“我只知道,他会继续杀人。就像你说的,他是个觉醒者。我猜他觉醒之后获得了和我不一样的提示,而这个提示告诉他,他只有把这里的npc都杀光才可以离开。” 易杉点了下头,这和他猜测得差不多:“你获得的提示,就是把凶手找到?” 林寻却看着他摇了下头:“是活下去。” “怎……”易杉刚吐出一个字便瞬间明白了。 是啊,只要她能活到最后,自然就会知道凶手是谁,这个人不用找,自然会随着死者越来越多而呼之欲出。 易杉好一会儿没说话,林寻看了他片刻,径直走向门口,正要用指纹开密码锁,易杉就先一步醒神。 “npc之间一定有关联,只是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林寻手势顿住,真是不得不说,易杉的脑子转得是真快。 当然,这其中的关联是什么,她也已经想到了,她就算再迟钝,也不会看不见这样明确、明显的提示。甚至于她都不需要向樊小余确认。 林寻将手按在密码锁上,没有回头,非常平静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易杉:“为什么是我们几个,为什么不是别人?所有被系统视为无用的工具人都擦掉了,剩下的‘幸存者’一定有独特的地方,而且这些特质或者说是共同之处就是‘幸存’的原因。这就和警方破案是一个道理,连环案的受害者就算彼此之间不认识,也一定有相似之处。” 说话间,门开了。 林寻走在前面,易杉跟在后面,他的声音很低,从门口穿过走廊,直到来到里面的大房间。 直到话落,林寻和易杉一起看向坐在床边的女人——朱迪。 朱迪脸上还有些茫然和恍惚,眼神有些放空,她刚睡醒,还没有完全醒困,她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精神上遭受的打击也令她无法振作。 朱迪并没有听进去易杉的话,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胡旭遇害的事实,她还在消化,听到有声音进来却没有往脑子里进。 林寻打开柜门,拿出一件外套给朱迪,说:“跟我们走吧,你不能一个人待着,会有危险。” 朱迪接过外套穿上,起身时面有疑惑:“什么危险,难道管理员还要害我,我根本不认识他……” 说到这里,朱迪眼眶红了,大约是又想起胡旭的死。 林寻只说:“详细情况等咱们到了八楼再跟你解释,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意相信我们吗?” 朱迪看了眼林寻,又看向易杉,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他们之间根本谈不上信任,但现在胡旭死了,朱迪不知道可以和谁商量、依靠谁,当下的所有行为都只能凭直觉。 朱迪点了下头,跟着林寻和易杉走出门口,又问:“为什么要去八楼?” 这次回答朱迪的是易杉:“我们和黄警官、徐医生约好了在八楼汇合,大家在一起可以有个照应。” 听到黄飞也在,朱迪顿时更放心了。 从六楼到八楼,电梯里安静得过分,三个人谁都不说话,一个看着数字面板,一个看着顶上滚动的楼层数,还有一个低着头看着脚尖。 电梯门开了,三人刚走出去,就听到一阵嘈杂的争吵声,还有打斗声。 易杉反应最快,第一时间跑向声源。 朱迪下意识抓住林寻的胳膊,林寻一手挡着朱迪,跟着易杉的方向走。 就在楼道的拐角处,距离电表箱很近的地方,黄飞、徐信和那个管理员都在,但很明显是二对一的状态。 管理员身上都是血,看上去很崩溃,几乎要疯了,他吼叫着“不是我”“你们别想栽赃我”。 再看徐信,他手上有两道伤痕,还在滴血,他一手抓住另一手试图止血,而管理员手里拿把刀上也同样沾着血迹,显然是管理员划伤了徐信。 黄飞一手拿着警棍,正在一步步逼近管理员,管理员挥舞着手里的刀,叫嚷着让他们不要再逼他。 易杉快步来到徐信身边,先查看他的伤势,问:“怎么样?” 徐信脸色发白,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伤到神经,快没知觉了。” 易杉:“你退后。” 徐信往后退了几步,易杉和黄飞很快呈包围之势,要一左一右将管理员拿住。 管理员见状,有些急了,挥舞刀的速度更快,似乎要鱼死网破。 林寻和朱迪站在更远的地方,林寻将一切看得很清楚,直到徐信退到她们面前,林寻这才匆匆看了眼徐信的伤。 然而林寻却来不及发问,她只感觉抓住她胳膊的朱迪越发用力,然后那力量又迅速减退。 林寻转头一看,朱迪正贴着她往地上滑,脸色比纸还要白。 林寻反手要捞住朱迪,徐信也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要拖起朱迪另一边,同时迅速做出判断:“她晕血,先将她送进屋里。” 几乎同一时间,和管理员正在对峙的易杉、黄飞那里也出现状况,但因为林寻一直在关注朱迪,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事发。 当林寻听到惨叫声看过去时,管理员已经抓住那个正在鬼喊鬼叫的男人,居然是陈放。 陈放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劳改犯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些东西,但因为刚好和此时的场面撞上,东西掉了一地。 管理员也是狗急跳墙,就用刀逼迫陈放,挟持陈放当人质,抓着陈放往劳改犯的屋子里退,还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易杉和黄飞对视一眼,立刻冲上前要破门而入。 屋里持续传出陈放的叫声,而且很不对劲儿。 徐信只得跑过去,越过易杉和黄飞,在门口喊着:“陈先生有病,快开门,他不能受刺激!你不想再多背一条人命吧,开门!” 徐信用力拍打着门板,直到陈放的叫声停了,挣扎的声音也停了。 此时的林寻已经将朱迪暂时安置在王曦屋子里,遂转身迅速跑向劳改犯的房门,等她跑到门口时,顶上那个坏掉的灯便开始闪烁,一下又一下。 门前站了三个男人,分别是易杉、黄飞和徐信,他们都盯着门板,静默了几秒,徐信又开始拍门。 “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冷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林寻一步步走到三人身后,就在这时,门板开了。 里面透出来的光和走廊里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在密封阴暗的环境里撕开一道口子,接着就有人挡住了那束光,一道人影立在门里,他身上有很多血,脸色灰败就像是从鬼门关回来一样——却不是管理员,是陈放。 林寻心里一咯登,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黄飞动作更快,他一把推开门冲进去,徐信则扶住陈放,易杉站在门的另一边,警惕地看着陈放,又扫过狼藉一片的室内地面。 管理员躺在门口,双眼大睁着,已经死不瞑目了,而他颈部被人割破了,凶器正是那把他曾紧紧攥在手里的刀。 没有人看到当时劳改犯的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陈放出来以后就呆呆的,看上去比朱迪还要恍惚,直到徐信提到陈太太,陈放才恢复了一下精神,摇头说不能回家,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样。徐信便只好带陈放去了王曦房间。 第113节 林寻跟在后面,隔了几步距离没有说话,只消化着刚才的事。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以为陈放死定了,只能盼望管理员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犯下一条人命,没想到走出来的却是陈放。 林寻又往后看了一眼,易杉和黄飞还留在案发现场,黄飞有丰富的刑侦经验,而易杉是私家侦探,他们应该会通过现场的痕迹来还原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寻走进王曦的房间,见朱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便先用房间配套的热水壶煮了一壶热水,又翻出几个玻璃杯冲洗干净。 出来时,林寻说:“徐医生,你的手需要包扎。” 徐信摇头:“我的药箱在六楼,可我现在不能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寻扫过他苍白的脸:“你等等,我去和陈太太借。” 听到陈太太三个字,原本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的陈放立刻站起身:“不……不要告诉她我在这里……” 林寻只点了一下头就走出门口,从敲门到进门对陈太太表示来意,再到陈太太将药箱交给她,全程不过一分钟。 林寻不敢耽搁,生怕在这段时间里陈放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而且那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朱迪。 林寻拿着药想回来一看,陈放正低着头,嘴里发出“呜呜”声,他似乎在哭,还说了一些听不清的话。 徐信就坐在他旁边,完好的那只手拍着陈放的背。 林寻将药箱放下,打开盖子在里面翻找着纱布和药水,随即她发现这药箱里东西很全,除了日常所需的成药和包扎用的药水药膏之外,还有女性专用的维生素药片,以及陈放服用的精神类药物。 林寻拿起精神类药物的药盒,晃了一下,听着药盒发出清脆的声音,并示意徐信。 徐信听到声响,朝这边看了一眼。 林寻将药盒拿到他面前,他点了下头,遂竖起食指,意思是“一颗”。 林寻不动声色地扣除一颗药放在旁边,那里还有几杯热水。 接下来林寻动作很快,她让徐信将受伤的手架在桌上,她快速给伤口消毒,擦上止血药膏,又用纱布将徐信的伤口一圈圈缠绕起来。 这个过程难免会疼,但徐信全程都好像无动于衷一样,只将注意力放在情绪崩溃的陈放身上。 陈放的世界崩塌了,欠了一屁股的债,还杀了人。 徐信一直在宽慰他,告诉他事情还没有那么糟,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只要人还在。再说那也不是杀人,而是正当防卫。 林寻一边给徐信处理伤口,时不时会看向徐信的侧脸,若不是他因为忍疼而皮肤泛红,以及手背上冒出的青筋,她几乎要以为他没有痛觉神经了。 直到林寻包扎好伤口,徐信这才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即看向林寻,问:“包得很好,你学过?” 林寻不置可否,又用眼神指向陈放,并用口型发问:“怎么样?” 徐信摇了下头,意思是很不好。 就在这时,易杉和黄飞回来了,两人同样面色沉重,但眼神却透着古怪。 黄飞看向陈放,眼睛深处流露出深深的怀疑,而易杉则和林寻的目光对上,林寻迅速从易杉的眼神中接收到暗示。 很快,徐信就在黄飞的手势下起身,陈放一时还没有注意到,黄飞动作飞快,就在陈放抬头的同时,“卡嚓”一声,将陈放的一只手和旁边的桌子腿铐在一起。 陈放登时愣了,晃了两下却挣不开,眼神逐渐慌乱,表情越发失控。 易杉来到林寻身边,再次交换眼神。 徐信看了眼两人,朝他们靠近一步。 黄飞双手环胸地立在另一边,警惕地盯住陈放,对徐信说:“有没有办法让他冷静下来,我有问题要问。” 这之后长达十分钟,徐信都在安抚陈放,当然是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但事实证明了,无论徐信怎么说,陈放都无法冷静,他只是哭叫着让黄飞放开他,不得已,黄飞只好拿起桌上那颗药迫使陈放吞下。 陈放被强行灌了几口水,呛了出来,而这番动静也惊醒了原本晕血的朱迪。 林寻见朱迪醒了,走到床边坐下。 朱迪靠向林寻,似乎已经将她当做这里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时,陈放说:“是他……他们要杀我,我只是自卫,我不想杀人的……” 第104章 chapter 16 chapter 16 “任务完成度60%。” 除了这句提示之外,樊小余和林寻没有过多交谈,林寻也没有发问。 803室内,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就只有陈放忽高忽低的哭诉和抱怨,一会儿说自己无辜,一会儿说自己倒霉,一会儿又说自己如何正当防卫。 林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发表看法,同时一边听着陈放哭诉,一边时不时扫过其他人的表情。 林寻从本能上不相信陈放是连环案的凶手,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了,不可能做到这一切。 而最主要的是,她在电话里听到过凶手冷嘲的笑声,虽然没有发出清晰的声音,她却非常肯定那绝对不是陈放。 林寻曾多次出入精神科,怀疑过自己有妄想症,也曾在之前的世界里遇到过有犯罪人格的变态方裕,懂得操纵人心的精神科医生王峥,他们和陈放都不一样。 方裕有专业化学知识,这方面智商很高,也有暴力和嗜血倾向,他的情绪在发作时非常不稳定,但他并非无差别攻击者,他对“林寻”下手是因为变态欲望和自身能力足以匹配——如果不匹配,想法就只是想法。 王峥就是比较进阶版的犯罪人,他聪明就在于不会自己亲自出面,一直在操纵工具人,直到那个工具人死掉,他不得已才出手。 相比之下,陈放就显得弱鸡多了,当然指的是智商和情绪方面。 拥有犯罪人格的人,通常情绪上都比较稳定。这种稳定指的不是他们不会情绪激动,不会愤怒,而是说相比于正常人来说,他们在日常中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少,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高低起伏,但是遇到特定的刺激,肾上腺素激增,非得采用极端手段才能使其降下来。他们有的会在杀戮中获得快感,有的则在血腥中找到归属感和平静,这听上去就很反人类。 至于陈放…… 林寻听到他描述自己如何无辜,如何倒霉,如何投资失败,被人坑钱的种种。说实话,陈放不像是演出来的,否则他都可以拿影帝了。那么如果这些失败经历都是真的,他真的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甚至有点异想天开,侥幸心理也很重,因一些连小孩子听了都不靠谱的事,他居然会选择相信。这里面或多或少有自欺欺人的成分。 林寻还记得曾在现实世界里听到过一种说法,为什么有的人年轻时很精,年纪上去了就开始变“傻”,越发没有主心骨,很容易就被人哄骗蒙蔽,犯一些低级错误,损失钱财。还有一种情况是,年纪还没有上去,智商却直线下滑,令身边的人大跌眼镜,不相信怎么能看出这种事,和本人的智商、性格非常不相符。 有人解释说,这是自身气场的关系,有人气场弱了,波动紊乱,就会处在一种摇摆不定的状态,这时候就急需找个“靠山”稳定住自己,于是加大了盲目相信骗子的几率。也有人说,这是极度缺乏自信的表现,需要从中获取肯定。 不关以上说法是否有根据,这一刻的林寻只得出一个结论:陈放根本没有凶手的执行力和判断力。 那么黄飞为何选择铐住陈放呢? 这一点,在易杉拉着林寻离开803,到劳改犯住的802看过之后,逐渐有了答案。 陈放虽然没有连环案凶手的脑子,但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来的疯狂和攻击性却是无法忽视的,他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爆,怎么爆。 相比管理员被杀的现场,真是不得不说,陈放对陈太太下的手已经算轻的了。 林寻看着现场的痕迹,听着易杉的描述和还原,前面几分钟没有说话,就只是在消化,直到这屋子里的东西开始变化。 易杉也停了下来,离开地上那滩血迹,来到林寻身边,他们一同看着屋里,看着那些私人物品一件件消失,看着那些摆设从旧变成新,直到802的屋子变成出租前的样板间模样。 真是疯狂。 就在这时,易杉开口了:“黄警官说,他和徐信在十二楼发现劳改犯的衣服和鞋子,上面沾了很多血,那场面和王曦遇害后的现场非常像。他们只是简单看了一下,没有久留,然后就发现管理员已经不在黄警官的房间里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林寻终于找到声音:“所以他们怀疑是管理员杀了劳改犯?” “他的嫌疑最大。”易杉说,“然后他们回到八楼,刚好撞上他,他正准备进803。我猜他是知道王曦死了,想进去偷东西。” 这之后就是管理员划伤了徐信,易杉和林寻赶到,易杉和黄飞一同与管理员对峙,没想到管理员往802退,和刚从里面出来的陈放发生冲突。 而陈放之所以待在802,也是因为偷窃。 劳改犯不见了,门也没有锁,陈放出于侥幸心理就进去翻箱倒柜——之前屋子里的确有很多翻找的痕迹,这和他的说辞吻合。 林寻和易杉又一起回到803,陈放依然在哭,但是因为体力透支太多,只是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看上去随时都会疯掉,整个人糟透了。 唯有一点始终不变,那就是陈放坚称自己是正当防卫,除了管理员之外没有杀过任何人。 见林寻和易杉回来了,被陈放吵得头疼的黄飞,率先开口:“怎么样,有什么看法?” 徐信和朱迪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两人,但主要是看林寻。 林寻注意到朱迪的眼神,走过去坐在床边,朱迪立刻挨着她,她刚被陈放的情绪刺激到了,此时正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同性。 林寻说:“我觉得他说的应该可以相信。” 徐信扫了易杉一眼,易杉却靠墙而立,并不表态。 徐信说:“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巧了,我们刚在十二楼发现劳改犯被杀的现场,陈放就到他房间里翻东西。” 林寻:“可你们不是怀疑劳改犯是被管理员杀死的吗?怎么又怀疑陈放了?” 黄飞接道:“不是怀疑,而是这里能做到这一步的人,用排除法来推断,就只剩下他。可惜管理员已经死了,否则起码能证实劳改犯这件事是谁做的。” 林寻:“所以现在的大方向就是两个,一个是陈放杀了劳改犯,一个是管理员杀了劳改犯。其实不管是哪一个,只要将他铐在这里就行了,他挣脱不掉,就不会再杀人。咱们尽量都待在一起。如果真凶另有其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一定会寻找机会再动手,到时候就能把他揪出来。” 林寻分析得在理,然而最难的地方也在这里,真凶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动手,何时动手,又该如何将他揪出来?凶手在暗,实在防不胜防。 黄飞和徐信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比较认可林寻的说法。 但与此同时,黄飞神态中也流露出一丝担忧:“实话,我不希望真凶另有其人。” 黄飞的话也正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声。 这时,许久没有开口的朱迪,说道:“我也不希望。但我也觉得不是陈先生。” 几人又看向朱迪,朱迪轻声说:“我觉得这个人很厉害。有这样的手段,怎么会欠那么多的债……”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到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说了什么,就连陈放都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先是错愕、惊讶,随即又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活脱有一个被压垮的失败者。 林寻又看向徐信,问:“如果刚才那个巧合不算,就从精神层面分析,徐医生你怎么看?” 徐信也是这里和陈放接触最多的人,他的意见更有份量。 徐信叹了一口气,看了眼低头的陈放,尽量用比较缓和的语气说:“陈先生的情绪这几年一直都不稳定,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他能杀这么多人。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解决经济问题,而不是杀人。若真是他杀了人,那一定是为了钱,可是杀了王曦和劳改犯,他又能拿到多少好处呢?” 听到这里,黄飞神色越发沉重。大家说的都没有错,也在佐证他的思路,但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不安。 黄飞看向易杉:“就差你了。” 易杉依然靠着墙,对上黄飞的目光,又环顾半圈,将每一个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我和黄警官检查过劳改犯屋子里的物品,他真的很穷。陈先生若不是逼急了,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跑到他房里盗窃。为了那点钱杀人就更不值得了。不过……” 易杉语气停顿了一瞬,扫过陈放的同时,又道:“陈先生的攻击性也吓了我们一跳。那是瞬间的爆发力,不可不防。” 这句话再客观不过,何况陈放还有精神疾病。 易杉话落之后,屋里沉默下来。 陈放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他只说希望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他太太。 第114节 最后站起来总结的是黄飞,他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和所有人的看法,现在基本可以肯定,真凶另有其人——如果真有这个觉醒者的话。 朱迪问了一句:“什么觉醒者?” 徐信和黄飞又花了一点时间解释之前的诡异,不只是朱迪,连陈放也忘记了自怨自艾,两人都处在不可置信的荒谬感中,许久回不了神。 接着黄飞又快速还原了整件事的顺序和过程:第一个受害者是王曦,嫌疑人是劳改犯;劳改犯杀人之后就往外逃,却发现自己根本逃不出去,只能回来找地方躲起来;第二个受害者是胡旭,嫌疑人是管理员;管理员杀死胡旭之后被控制在十二楼,后来自己挣脱出来;而这两名嫌疑人疑似在十二楼撞见,最终管理员杀死了劳改犯,又在八楼被陈放杀死。 还原完整个过程之后,朱迪再次发言:“那这样看来,就不存在什么连环案的真凶,也没有觉醒者。那大家已经安全了。” 这话落地,又是几秒钟的沉默,所有人包括陈放都看向朱迪,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写着“不可能”。 朱迪又一次胆颤起来:“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凶手已经死了,这里不会再有人死了。” “因为……”黄飞第一个接话,“这不符合整件事的逻辑。如果事情已经结束了,那这个世界消失的npc就该恢复原状。我们留在这里讨论一件已经结束的事情就没有意义。可见事情还没有完,因为还没有分出胜负。” 徐信第二个开口:“还有,刚才的分析只是基于一种‘假设’,如果不是劳改犯杀了王曦,那会是谁?如果不是管理员杀了胡旭,那又是谁?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陈放因为正当防卫而杀了管理员。劳改犯是怎么死的也是一个问号。” 第三个表达看法的是易杉:“因为林觅的觉醒,我相信还有另一个觉醒者。林觅的作用是给大家提示,而那个潜藏在暗处的凶手,则是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他很聪明,会借刀杀人,也懂得隐藏身份,这个人就在咱们中间。” 朱迪抖了一下:“也许他躲在别的什么地方,不一定在这里啊!或者,她也可能是陈太太!” 林寻看向朱迪,她也是最后一个掐断朱迪侥幸心理的人:“他熟悉了解死者,所以不可能在别的地方。还有业主群你有没有注意过,现在群里只剩下咱们几个和陈太太,其他人都消失了。至于你说可能是陈太太,这一点要徐医生帮忙判断,看陈太太是否有体力做到这一切。我唯一确定的是,我在电话里听到的笑声,是个男人。” 林寻话落,朱迪抱住自己的手臂,惊恐的目光缓慢扫过这屋里的几个男人。 而他们也正各自对视着、打量着。 林寻的眼神在朱迪脸上停留片刻,也跟着看向易杉等人,不仅仔细而且带着探究。但林寻看的和朱迪看的不同,朱迪是在看表情,还处在震惊当中,林寻看的却是五官和气质。 有一件事林寻始终没有透露,那就是劳改犯和管理员死掉之后,这里每一个人的模样、气质都发生了新的变化,既有劳改犯的颓废、戾气,也有管理员的狡猾、敏捷。 林寻越发肯定此前的猜测:从头到尾这个世界就只有两个玩家,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真凶。所以这个觉醒者真凶,可以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他与她的任务不同,他只有杀光所有分裂出来的npc,才能获得完整的自己,才能从这里离开。 是的,这就是他觉醒的真正意义。 第105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分裂。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林寻心里一阵阵发凉,那不是因为震惊或恐惧,而是一些更深层的,她不愿意再去挖掘也不想深思的东西。 她强行按住自己那敏锐的直觉,阻止它的信号继续深挖,生怕它擅自行动,刨出什么她现在还不想面对的真相。 就在这短暂的走神里,林寻感到一点迷茫。 她一直都是了解自己的,也很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过去是怎样一个人,有点钻牛角尖、较真儿,有点认死理、固执,还有点刨根问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 若非她是这种纠结的性格,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就像樊小余提到过的一样,就算有的人具备这种能力的基因,也不一定激发得出来,这和性格和境遇有极大关系——基础给你了,但基础之上所建造起来的高层建筑是什么样,规模如何,要看你自己。 然而到了这一刻,林寻忽然有一种“停止”的念头,她希望一切点到即止,希望回归原始,也希望自己永远处在一直在追寻探索的阶段,而不要有触碰底层真相的那一天。 林寻又一次看向易杉,现在的他比之前更加像许亦为了。 但换个角度看,却又不是原汁原味的“舅舅”许亦为,更不是“哥哥”许亦为或是少年小维。 他就是他自己,一个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熟悉在于,他的长相、思维、性格都是许亦为。而陌生在于:这很像是她第一次见到小维时的感觉,是又不是,仿佛是许亦为的双胞胎兄弟。 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能有多大差距呢? 林寻不由得想起那个黑化的自己,那也是“林寻”,但她们之间并不能彼此认同。不知道许亦为见过多少个不同时空的自己呢?一定是不少了,他那个处变不惊的性格多半也是见多了,渐渐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再说回这间房间。 林寻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除了她以外,这里的npc都没有发现“分裂”和“融合”这件事。 讨论得久了,他们有人去过洗手间,洗手间里有镜子,进去就能看到。也就是说,他们都没有从镜子里发现自己的变化,也没有发现别人的变化,这一切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就在林寻走神的同时,屋子里其他人也讨论到同一件事:相似之处。 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其他npc数据都被抹掉了,只留下他们这些人? “因为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这是林寻心里的声音,但她选择不露声色。 她看着几个npc讨论起来,各抒己见,也趁此机会动用意识询问樊小余,并将自己的判断道出。 樊小余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是的,你的判断没有错,它很精准。” 得到这样的答覆,林寻又生出新的疑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许亦为作为数据样本来设置这个任务关卡,是为了考验她,还是为了证实什么? 林寻问:“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世界的关键,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樊小余笑道:“你找到的只是第一步。如果仅仅是发现许亦为就是原始数据,这也未免太简单了。如果这就是任务目标,那么在外貌特征上,系统根本不会给你这么明显的提示。” 林寻又问:“我记得你说过,这个世界的秘密就在npc身上,而这些npc是以许亦为为原始数据,那么我要找的就是他的秘密?” 樊小余:“可以这么说。” 林寻:“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他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哪有什么秘密?” 樊小余:“你真认为你全部知道吗?” 林寻一顿:“什么意思?” 樊小余:“别忘了,你连另一个‘林寻’的秘密都不完全知道,还是我找到你之后,告诉了你一部分。到了许亦为这里,你怎么敢说自己全部知道?” 林寻没有接话,因她已经明白了樊小余的指向,以及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认知误区。 她以为自己知道的许亦为,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里的他,而非全部的他。在一些平行世界里,她和许亦为是没有交集的,他甚至不叫许亦为。也许那些世界里的他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就像这个虚拟世界的npc们,拆开来看,他们都不完全像许亦为。 也就是说,她要找的秘密在一个全然陌生的“许亦为”身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达成任务目标还有第二条途径,那就是活到最后。意思就是这里的npc会继续死亡,直到最终融合成一个人。 或许到那时候,她可以在这个融合后的人身上发现秘密是什么? 林寻的思路走到这里,npc们之间也发生了一点争执,起因是他们努力总结着大家的共同之处,但无论是性别还是性格,都没有找到所有人统一的点。 朱迪已经有些头疼了;陈放也在说自己头好疼,感觉心跳得很快,是焦虑症犯了;黄飞说得口干,喝了两杯茶水;徐信给陈放做了一个简单检查,从药箱里拿出药给他吃。 还有易杉,他距离林寻很近,即便讨论得最激烈的时候,他也不忘观察林寻的反应,他也是第一个发现林寻过于沉默的。 林寻回神时,感觉到手被易杉碰了一下,他的体温比她的高,手上温热。 林寻看向他,易杉适时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不要走神太久,适当地加入进来,不然会引起怀疑。” 林寻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下头。 朱迪发现两人的互动,问了一声在说什么,林寻随便扯了个线索表示回答,就好像她之所以话少只是因为在思考规则走向。 一个人什么时候最惹人注意?是周围所有人都在说说笑笑,都在鼓掌,只有一个人不笑不说话也不鼓掌的时候。 一场会议,九个人都发表看法,只有一个说没有看法,所有人都会记住他这句“没有看法”。 就像现在,黄飞总结了每个人的观点,虽然没有一条值得参考,然后他便发现林寻没有任何观念,于是将问题抛了过来:“林觅,你怎么看?从刚才开始你就没说过话,在想什么?” 因为有刑侦经验,黄飞对于群体中的个体差异十分敏锐,经黄飞点名,除了易杉的其他三人这才注意到林寻已经沉默了很久了,存在感非常地低。 林寻倒是不慌,直视黄飞说:“我在想你们总结的相似之处,也许并不是在这些性别、性格和经历方面。这些东西是系统给的,也许只是随机生成,也许是为了迷惑大家的视线,都是系统说了算。如果系统不打算通过这些信息给大家提示,那么这些就是无效信息,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朱迪接道:“有道理。” 陈放跟着说:“那你说从哪里入手?” 林寻扫过两人:“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就会告诉大家了,就不用一直想了。” 徐信这时候喃喃道:“如果相似之处不在系统给的信息里,那么就是这里所有人本身自带的,而咱们都没有注意到的东西……那会是什么?” 易杉说:“也许这个东西很明显,就摆在台面上,但身在局中的我们看不到。” 陈放叹了口气:“那这让人怎么找啊!这不是难为人吗?” 朱迪说:“我看过一本书,那里面也是所有npc一个接一个离奇死亡,最后发现其实那是一个局,他们每个人都做过错事,是有人要惩罚他们。” 黄飞回道:“那只是小说,不能套用在这里。我没伤害过任何人,也没冤枉过任何一个嫌疑人。” 易杉:“就算是类似的设定,也在刚才所说的系统给的信息范围内。假设这里每个人都犯过错、害过人,那也是这个世界灌输给我们的记忆,同样只是数据,可以是随机生成的。” “等等……”徐信似乎得到了启发,“你的意思是,咱们的相似之处或者说是共同点,指的是系统之外的东西?可是在来这里之前,我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黄飞:“你不知道,但觉醒者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关键,于是才有了这个连环案。” 徐信:“哦,也就是说,只要咱们中间有谁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事,他就有可能是觉醒者。” 听到这话,陈放突然指向林寻:“她不就知道吗,她也是觉醒者,为什么她不可能是凶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林寻。 林寻抬了下眼皮,扫过其他人的神态。 黄飞拧着眉心,再次浮现出之前的怀疑,但他不是因为一句话就摇摆的人,更像是因为陈放的提醒令他产生别的联想。 徐信虽然没什么变化,却在微表情中流露出一丝警惕。或许他也开始怀疑自己对“林觅”的好感从何而来了。既然大家都是数据,那么这份好感也是数据,不是真的。毕竟摆在生命面前,那虚拟的好感根本不值得一提。 朱迪原本距离林寻很近,这会儿下意识挪开了一点距离,这是本能的反应,并非是因为陈放的话。对于自己不了解或是存在未知可能的人和事,先保持距离总是没错的。 陈放就更不用说了,他浑身都充满了戒备,而且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崩溃,精神大受刺激,只恨不得快点将凶手找到,自己就可以获得解脱。 林寻最后看向易杉,易杉始终没有动,只是回望着她,甚至比林寻看向他要更早,他在观察,也在思考,但这些东西里面没有怀疑和戒备。 片刻的沉默,易杉收回目光,对其他人说:“我相信她。” 黄飞反问:“依据呢。” 易杉:“感觉。” 陈放:“你不是吧……” 易杉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我的建议是,接下来两人或者三人一组。我相信林觅,不是要说服大家和我一起相信,而是我愿意和林觅一组。如果我死了,那林觅就是凶手,大家就不用找了。” 黄飞:“我倒是认为,所有人都待在一起会更安全。” 陈放闻言,立刻做出反应:“我不要,都待在一起凭什么只铐着我?你们根本不相信我,那我就回家陪我太太!我们关上门不出来,我保证!” 朱迪看了陈放一眼,小声说:“我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第115节 黄飞再看徐信,徐信不置可否,似乎哪种方案都能接受。 见在场没有人再提出异议,朱迪接道:“那我要和你们一组,有警察和医生在,我很放心。” 林寻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在短短几句话之中就见识到人性的变化和人性的多样性,真的很难想像这些特质都属于同一个人,足可见人是多么多变的物种。而且他们每一个人说的话,都很符合现在的身份和性格,在彼此解除之中,有碰撞也有互补,在达成一致目标之后,又能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达成共识,暂时结成联盟。 林寻笑了一下,起身说:“我也同意。接下来就是看分楼层了,是都待在同一层还是分开?要不要定时保持联络,半小时一次,还是一小时一次?” 林寻抛出钩子,其他人再次讨论起来,但这次很快就有了结果:半小时联络一次、分层。 直到陈放提出要求,让黄飞快点放了自己。 黄飞没有动,而是盯着手铐和陈放的脸,像是正在思考要不要放人。 陈放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其他人,希望这里能有人替他说一句话,但几人包括林寻在内都没有做声,似乎没有人愿意做这个担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声动静打破了屋内的僵局和尴尬,也令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谁?”黄飞走向门边。 “请问,陈放在这里吗?”是陈太太的声音。 黄飞朝屋里看了一眼,又看向猫眼,果然看到陈太太,于是将门打开。 陈太太朝屋里走了一步,脸色比之前还要差,声音也更虚:“我在门口捡到我丈夫的外套,请问……” 这话还没有说完,陈太太就透过黄飞身侧露出来的空隙,看到了被铐在桌边的陈放。 陈放也有点慌,下意识要挡住手铐,陈太太却拨开黄飞走了进来:“陈放,你这是……为什么你要铐住他,黄警官?昨天的事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是我不小心受的伤,和其他人无关,我丈夫也没有伤害我!” 黄飞抬起手,试图安抚陈太太:“陈女士先不要急,这只是一场误会。刚才陈先生有些激动,我是怕他伤害自己。” 陈放立刻附和:“对,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要担心。” 陈太太仍有些半信半疑,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质疑。 黄飞转身将手铐打开,拍了拍陈放的肩膀,暗示道:“别忘了,你刚吃过药,需要观察,每隔半小时就和徐医生联系一次,汇报情况。” 陈放揉着因为挣扎而受伤的手腕,起身说:“我知道,知道……” 陈放不敢在这里久留,很快就扶着妻子、拿着药箱返回隔壁。 屋里其他人一直目送两人的背影,直至门板合上了,黄飞回过身,看向林寻和易杉,说:“你们先走。” 易杉点头,林寻率先迈出脚步,两人经过走廊,刚要开门就听到身后传来黄飞的声音:“自己小心。”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易杉说的,还是对他们两人说的。 林寻和易杉再次坐电梯回到六楼,点开手机看了眼,黄飞单独拉了一个小群,将除了陈太太的“幸存者”都拉了进来。 黄飞:“我们去903,离得近。计时从现在开始,半小时一次,都来群里报平安。” 下面是几个人的回复,统一的“收到”。 林寻将603的门打开,易杉跟着她进屋,按照自己的习惯先去洗手间洗手。 一条擦手巾两个人用,林寻洗完手就去小厨房煮热水,转身时,见易杉依靠在洗手间门口,正双手环胸地看着她。 易杉问:“怎么看?” 林寻老实回答:“不乐观。” 易杉点头:“还会有人死,而且很快。” 林寻:“但这一次,范围也会缩窄。” 沉默了一会儿,林寻将热水注入茶杯,很快冲跑了两杯红茶,随即问:“你呢,有什么新的看法?” “有。”易杉说,“但我刚才不方便说。” 不方便说,听上去是因为顾及到某些人才选择闭口。 林寻想了下,问:“因为黄警官?” 易杉接过热茶,徐徐吹着上面的热气:“是朱迪那句话给的我启发,她说,她相信警察和医生。” 林寻先是一怔,因她很快就明白易杉的指向,而且这一点连她也忽略掉了:“警察和医生的身份也是数据,是系统营造出来的。你的意思是,朱迪是将自己的信任感放在虚拟的架构上。” 易杉接道:“假设凶手就是靠这种身份做掩护呢?我不是说凶手就在他们中间,但朱迪这样轻信非常危险。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唯一可以相信的事实就是‘死亡’‘出局’,其他都是假的。” “你的感觉也是假的吗?”林寻忽然问。 易杉:“什么?” 林寻提醒道:“刚才他们问你为什么相信我,你说是感觉。” 易杉笑了:“这部分是真的,但它不是依据系统塞给我的数据。” 林寻:“那是依据什么?” “一种……”易杉措辞道,“熟悉感。”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挑了下眉梢。 易杉解释:“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听上去很奇怪,但是我就是觉得好像和你之间很熟悉。” 林寻垂下眼:“也许你只是受到系统的欺骗了,在它的设定里,你和我的关系本来就非比寻常。”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林寻的心口无法自控地快跳了几拍,如果站在面前的是真的许亦为,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易杉:“我也想过你说的点,然后我做了一个实验。” 林寻依然没有看他:“什么实验?” 易杉:“假设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假设这一切都是数据在骗我,那么我对你的熟悉感来自什么?结论是,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林寻有点想笑,好像是故意要找茬儿似的:“你怎么知道你这种结论,不是系统硬植入给你的又一个谎言?” 易杉:“哦,那它为什么要这样做,把我骗得团团转图什么?” 林寻没有接话。 几秒的安静,易杉抿了一小口热茶,似乎还是很烫,他将杯子放下,朝林寻走近了两步,又道:“至于大家所说的相似之处,我倒是发现了一点——死因。” 林寻终于抬眼,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易杉,她嗅到他身上的气息,看着过于相似的那张脸,不动声色地说:“胡旭是因为失血过多;管理员是因为被刀伤到要害大出血;劳改犯和王曦死的时候都没有人看到,但根据血迹推断,应该是类似的死因。所以你指的是利器和血?” 易杉扯了扯唇角,摇头:“我指的是更深层的原因。” “更深层?”林寻一时想不到。 直到易杉问:“你还记不记得王曦遇害之前和你通电话,说电表箱出问题了,你提醒她可能是陷阱,不要出去,可她非坚持去看。如果她当时就听你的,也许现在还能和咱们一起讨论。” 林寻:“王曦的性格有点冲动,很喜欢八卦,好奇心重,而且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思。” 易杉:“不止,她还有很强的侥幸心理,认为那些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林寻渐渐明白易杉的意思:“胡旭也是因为八卦,但和王曦不一样,他是图财、投机,挖掘别人的隐私拿去曝光,借此获得利益。” 易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去管理员的宿舍。他要是一直睡在自己家里,就不会被人放血。” 林寻:“管理员是因为贪小便宜,想不劳而获。胡旭挖人隐私还要自己剪片子,想故事,做爆点,管理员的手段就比他简单粗暴多了。” 易杉:“他来这里没多久,和胡旭之间的交易记录已经有七条。他若和胡旭没有这些事,胡旭就不会睡在他的宿舍里。不过他的死意外的成分更大,没有人事先知道陈放会从802出来,也没有人料到管理员会挟持陈放。” 林寻:“那劳改犯呢?” 易杉:“我在受到陈太太委托调查陈放期间,从侧面了解过这个人,他有一条腿不太好使,有点瘸,身材瘦小,以前是电工出身,技术方面有点专业。” 林寻:“所以电表箱真的是他动的手脚。” 易杉:“大概率是他,但引王曦出门的不一定是他。而且就我了解,这个人会定期让□□。” 林寻想起在劳改犯房间里见到的女人裙子,点了下头,又道:“如果是因为色,他引王曦出门之后,应该会拖到自己的房间里,而且那里距离电表箱非常近,为什么要往楼道里拖?” 易杉:“所以劳改犯被杀,可能是撞见了真正的凶手,而他知道是这个人杀了王曦——因为电表箱是他做的手脚,跳闸后他应该会出来查看,于是看到凶手和王曦。这之后凶手就找机会杀人灭口,再让他背锅。” 林寻:“可是刚才他们推断是管理员遇到了劳改犯,然后杀了他。” 易杉摇头:“他从十二楼的房间逃出来,为什么要杀劳改犯?难道劳改犯会将他抓回去,会对他的安全造成威胁?” 是啊,管理员当时的唯一想法,应该是逃出这栋公寓,而不是杀死自己遇到的人,平白无故犯下一条人命。这条杀人动机的确不成立。 林寻默默想着,这里每一个死者的深层死因都和自己的性格缺陷和死前行为有关,无一例外。 林寻:“这让我想起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易杉轻笑出声:“余下来的npc,还有你和我,按照现在的思路,你有预设过死因吗?” 林寻歪了下头,瞅着他说:“陈太太身体不好,她还受了伤,流了很多血。陈放是精神问题,瞬间就要了管理员的命,那也可能发起疯来自我了断。” 易杉:“可我要是他,我这个焦虑症能不药而愈。” 林寻:“为什么?” 易杉:“既然一切都是虚拟数据,那么他欠的债也一笔勾销了。” 这次是林寻笑了:“有道理。” 易杉扫过她的笑容,吸了口气,又道:“朱迪比较容易分析,她还没有对这些数据生出警惕。但黄警官和徐医生我还没有思路。” 林寻:“嗯,他们都很谨慎,但风格又不太一样,一个更粗犷,一个比较斯文。” 听到这里,易杉扬了扬眉:“那我呢?你会用什么词来形容我?” “你……”林寻想了想,“你也很谨慎。” 易杉摇头叹气:“到我这里就是‘也’。” 林寻很想笑,却忍住了:“你的思路很缜密,你还注意到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点。” 易杉:“还有吗?” 林寻继续搜寻大脑:“嗯……逻辑也很棒,冷静得很快,在其他人都当局者迷的时候,你已经跳出来做总结了。” 易杉:“还有吗?” 林寻:“还有,哦,我说过了,你很帅。” 易杉:“你都说你说过了,那还有别的吗?” 林寻:“……” 林寻一时无言,并不是不知道怎么瞎掰,而是不想再说,一时间就只是瞪着易杉,好气又好笑,因她发现易杉是故意的。 易杉扫过她的视线和站姿,露出笑容,又朝她走近半步:“你不是编剧吗,怎么这么快就词穷了。” 第116节 林寻:“你比那些制片导演还要难缠。” 易杉却话锋一转:“你说这些数据有多真?它们是依据哪部分的事实塑造的,有没有半点可信度?” 林寻搞不懂他的思维怎么会跳到这里:“什么意思?” 易杉解释道:“你刚才总结了我的,现在轮到我总结你。” 林寻心里一紧,却不是因为惊吓,而是紧张:“不用了。” 易杉好像没听到似的:“聪明、冷静、洞若观火。”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形容词,都是好词,但是林寻听着却觉得耳根发热,目光更是下意识朝旁边游移。 这一刻,她无法将这个许亦为当做“舅舅”或是“哥哥”,更不可能将他视为一段数据。他的姿态、口吻、语调,以及和她之间的距离,这都不是“舅舅”或“哥哥”该有的。她也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一段数据产生赧然的感觉。 “还有……”易杉再次开口,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停顿了一下。 林寻预感到他接下来会说出让她更无所适从的形容词,连忙抢白:“你和林觅发生的那些,都是假的,是系统虚拟出来的。” 她指的是炮友这件事。 易杉勾出一点笑容:“我知道。我还知道人的思维无法虚拟,它是独特的。你和我记忆中的林觅在思维上非常接近,只偶尔做出一些不同的反应。我当时觉得突兀,总觉得像是在演戏,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这个系统在林觅原有的性格上做了改动,这很像是演员为了完成角色而做的二度创作。但很可惜,系统的二度创作是违和的。” 尽管易杉并没有具体指出违和的点在哪里,林寻却已经领悟到了,因她也有同样的不合理的感觉。 林觅很喜欢对易杉撒娇,施展女人味儿,也不知道是她觉得这一招有效,可以蒙混过所有自己不想正视、回答的问题,还是她觉得炮友之间就是要这样相处。这点改动已经大大违背了林寻的性格,她一向都是有一说一,不喜欢顾左右言他那一套。 易杉又道:“好在现在终于见到完整版本的林觅。” 林寻又吸了口气,再次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缓慢挪到他脸上。 他眼睛里有着笑意,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到身体温度的升高。 林寻问:“怎么样,失望吗?” 易杉摇头,笑容更浓了些,缓慢突出六个字:“高兴、庆幸……荣幸。” 林寻轻轻眨了一下眼,呼吸屏住了。 易杉的手指尖在细微颤抖,它抬了起来,轻轻触碰到林寻的手臂。 林寻缩了一下,手臂上泛起战栗,但是她没有躲,他也没有收手。 他的呼吸也在控制,越发缓慢,放得很轻,他握住她的手肘,指腹碰到她的皮肤,不自觉地滑动一下,又微微用力将她攥住。 “我能吻你吗?”易杉吐出这几个字,几不可闻。 林寻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是要回答。 下一秒,易杉的唇便贴了上来,几乎与她的触碰到一起,仅留一指空隙。 他停了,低垂着眼眸,似乎给她时间反抗和拒绝。 第106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他只是数据。” 林寻这样对自己说。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希望自己不要太紧张,并且告诉自己,这件事许亦为不会知道。 林寻垂下眼睛,念头在一瞬间变化。 “他只是数据。” 林寻又一次对自己说。 是的,只是一段数据,不是人,没有真实情感,不具备任何意义,冰冷的数据,也可能是系统的陷阱、圈套。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意义却大不相同。 正是这一正一反的差别,林寻抬起了眼睛,她向后仰了下头,同时朝旁边偏了一点,易杉的唇最终落在她的脸颊上,没有印实。 而且他在意识到林寻的意思之后,也适时收了力,嘴唇只是擦过脸颊皮肤就错开了。 几秒的停顿,林寻没有出声,但她听到了易杉的一声叹息,他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她这才看过去。 易杉笑了笑,他的眼睛里没有失望,也没有落寞,仿佛一切如常。 林寻率先说道:“我不知道你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刚才那六个字。” 易杉轻轻点了下头,又往后退了几步,靠着身后的墙,将话引入正题:“要不要赌一把?” 林寻:“赌下一个死者是谁?” 易杉:“我赌陈先生。” 林寻也笑了:“陈太太。” 易杉:“我还以为你会说朱迪。” 林寻摇头:“除非这个凶手不是人,只要他是人,他一定就在三人组。如果我是凶手,一定不会先朝自己在的小组下手,而且陈先生、陈太太破绽最多,最容易攻破。问题是……如何不让人怀疑。” 这话刚刚落地,林寻就听到了意识世界中的提示音:“任务完成度70%。” 林寻刚要吸进去的一口气就这样卡住了,定了两秒才吐出。 易杉并没有注意到林寻的异常,他接着说:“如果我是朱迪,我就不会和大家分开。分组就是拿命在赌,从整体上来讲,每个人的生存几率都会变低。” 林寻:“那是因为她坚信她选择的两个组员都是绝对安全的,人性就是这样,关键时刻只要自己安全就够了。就像她之前信任我一样,她会毫不犹豫地靠近,这个动作其实就是自保。当信任不存在了,自然就会寻求下一个依靠。” 易杉:“我猜同样的对话,一定也发生在三人组之间。他们中有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安全的,都在等凶手动手。而且他们会将赌注放在你我之间。不过就像刚才那个道理一样,如果凶手在你我之间,那么你和我都不会朝对方下手,而是寻找机会去对付陈先生、陈太太。三人组人最多,实力最强,暂时不能动。” 林寻:“等到陈先生、陈太太之间有人死掉,三人组就会开始想是不是怀疑错人了。他们虽然人多,意见也会多,而且很难统一。当有不同看法出现时,人多就会乱。” 道理很简单,凶手的逻辑和受害者们刚好相反,这就是猎人思维和猎物思维的差异。当猎物认定,下一个死人的小组就是凶手所在小组时,凶手必然不会在自己小组里动手。也就是说,两个完好无损的小组里都有可能存在凶手,死人的反而是无辜的,是用来转移视线的。 聊到这里,林寻看了眼时间:“快到点了,还有一分钟。” 易杉拿起手机,和林寻先后在群里发了一条语音,以证明是本人发的消息。 很快又出现三条,分别是黄飞、徐信和朱迪。 五个人等了一会儿,再没有新的动静。 暗流涌动,不到半分钟,朱迪沉不住气了:“怎么回事,陈先生@陈放,你在吗?” 易杉跟着在群里发言:“是不是睡着了?徐医生,我记得陈先生吃的药有安眠效果,对吧?” 徐信:“的确有,可能睡了,群里没有陈太太。” 林寻:“这样吧,我和易先生上八楼看一眼。” 黄飞:“要去都去,如果真出事了,所有人都在,也方便讨论。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就这样,林寻和易杉从六楼出发,黄飞三人从九楼下来,两组人在八楼汇合,等人都到齐了,才前去801敲门。 但是敲了长达一分钟的门,里面始终无人应答。 片刻后,黄飞找来工具开始窍门。 这个门锁并不难破坏,不是特制防盗门,用的是公寓统一的木板门,只在门上装了电子猫眼。 门开了,几人不约而同朝里面看。 靠近门口的走廊处,依然还散落着一些物品,看上去有些脏乱,显然在陈放和陈太太互殴之后,没有人收拾过屋子。 黄飞靠门口最近,也是第一个走进门里的,他一边试探一边问:“陈先生、陈太太,你们在吗?” 林寻和朱迪走在中间,最后面是易杉和徐信,五个人陆续进屋,直到来到里面,看到躺在大床上的女人——陈太太。 陈太太的姿势很扭曲,张着嘴,眼睛睁开着,看来死前曾经经受过一番挣扎痛苦。 黄飞立刻来到陈太太身边,用手探了一下脉搏和鼻息,随即侧头对后面的人摇了摇。 朱迪双手捂住嘴,因为太过惊讶而说不出话。 林寻问:“陈先生呢?” 听到这话,易杉往走廊退了几步,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 但是门只能推开一半,有东西挡住了,易杉探进去半个身子往门后看,然后便在地砖上看到躺在那里的陈放。 “这里。”易杉说。 徐信很快跟进浴室,紧接着是黄飞。 浴室狭小,易杉将陈放挪开,让浴室的门完全打开,徐信蹲下来检查,黄飞和易杉因空间有限各自站在一边。 结果,陈放也死了。 林寻和朱迪站在浴室外,但林寻更靠近浴室门口,视线刚好可以看到里面,包括地上的陈放,以及另外三个男人。 现在只能粗略判断死因,根据陈放嘴角吐出的白沫以及其他迹象,徐信很快给出初步判断——药物中毒。 至于陈太太,极大可能是心脏猝死。 但是是什么导致了心脏猝死呢,这个原因就很深了,可能是因为外力、环境影响身体,导致机能超负荷,也可能是因为药物刺激。 黄飞第一个提出问题:“陈放对那些药过敏?” 徐信回答:“他开过的精神类药物都不是第一天吃,要出事早该出事了。如果是单一药物,遵循医嘱,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单一药物。”易杉注意到徐信的措辞,“他药箱里有好几种药,如果混吃会有什么后果?” 徐信回道:“轻者中毒,重者死亡。另外……” “另外什么?”朱迪追问。 徐信抿了抿嘴唇,态度透着严谨:“我不知道有没有记错,不是很肯定,我记得陈放说过,他太太对这类药物很敏感,吃了以后心慌的厉害,还会心悸,否则他就能和他太太一起治病了。” 听到这里,朱迪立刻走向不远处的木桌,桌子上摆着医药箱,正是之前林寻向陈太太借用过的那个。 朱迪将药箱打开翻了翻,随即找到一张说明书,上面小字罗列着可能出现的副作用。她又找到之前陈放吃过的那种药的药盒,当时是黄飞让陈放吃的。 等易杉几人从洗手间出来,朱迪将说明书和药板递给几人,说:“这个板子上的药又少了两颗,我记得很清楚。” 黄飞扫了一眼,点头表示确认。 徐信说:“这么短时间内是不需要补吃的,而且还是一次两颗。” 第117节 朱迪又打开另外几种药物的药盒,然后从旁边空隙拿出来一个塑料药盒,上面有四个小盖子,每个小盖子里面都有药片,但也都有空隙,并没有装满。 朱迪问:“会不会是陈先生吃了药也没用,回到家里就发疯了,精神压力太大不想活了,就拉着陈太太一起死?他不仅自己混吃这些药,还让陈太太一起吃?” 第107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林寻好一会儿没说话,她只是看着几个人手里的证据,他们传过来传过去,每个人都仔细查看了一番。 林寻自认没有刑侦才能,也不懂得用痕迹来寻找凶手,更加没有电视剧那些天才的“超能力”,看一眼脚印、手印,看地上散开的水渍,就连凶手的身高体重都能计算出来。 唯有一点,林寻经历的“社会”比这里所有npc都要多,虽然她的年龄在物理意义上只停留在十八岁,但她的心理年龄和思维早已在经历那么多个世界之后进化了。 她懂人性,她明白人的心理,还有多次被人杀死的经验,其实只要知道凶手在想什么,要破解这一切就没有那么玄妙。 按照现在的药盒推断,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种是陈放突然不想活了,拉着陈太太一起死,因他认为死掉了就可以离开这个虚拟世界,回到现实里,并且坚信自己在现实生活里有一席之地,再说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他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另一种则是,陈放还算惜命,起码没想过在这半个小时里自杀,药是在不慎弄混的情况下吃进去的,最终导致药物中毒。 想到这里,林寻上前两步,她是最后一个拿起药盒查看的人。 这个时候黄飞已经开始还原经过了:“这里除了朱迪,我们四个都曾经碰过药箱,也有机会换药。” 说到换药,林寻这才注意到,药箱里有两种药物的药片从外形上看几乎一模一样,当然如果是熟悉这两种药片的人仔细观察可以看出区别,但陈放回来的时候才受过一场刺激,精神极度疲惫,根本不会想到要检查药片。 最主要的是,药盒是他的,药盒的四个小盖子上用笔标注了是用来放什么药的,因此出于对自己的物品的使用习惯和信任,陈放不会特意检查从这个小盒子里拿出来的药片是否有误。 徐信说道:“这两种药外部形态非常相近,因此用这两种药的病人都会特意标注,以免弄混。” 朱迪接道:“其实我更相信是他们俩想不开选择自杀。” 徐信:“为什么?” 朱迪:“陈放吃错药我还能理解,那陈太太呢?她又不能吃这些药,为什么要一起吃,除非就是不想活了。” 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林寻和易杉都没有说过话,直到黄飞看向两人,问:“你们也说说看法?” 易杉:“我的看法就是,陈放和陈太太都不是连环案的凶手,至于他们是被凶手所杀,还是自杀,暂时还没有结论。” 朱迪倒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大了些:“那凶手还在我们中间?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易杉:“这个虚拟世界开始发生明显变化,是从凶手觉醒开始。也就是说,凶手是开关,如果凶手死了,那么这个世界要么恢复原状,要么就彻底消失,那咱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讨论案情了。” “有道理。”黄飞点了下头,又看向林寻,“你呢?” 林寻放下药盒,抬了抬眼皮说:“在803陈放吃过一次药,是黄警官让他吃的。但在这之前药箱是我去和陈太太要的。再往前推,易先生和徐医生都有多次机会进出这间屋子,也都碰过这个药箱,有机会动手脚。” 黄飞再次点头,似乎还笑了下,对林寻多了几分欣赏:“但我不了解药理,我接触药箱的时候,大家都在场,我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动手。” 易杉的语气也很冷静,不是挑衅,就只是陈述事实:“假设黄警官是凶手,他的确不可能当着大家的面动手,太冒险也太愚蠢。我更倾向于在这半个小时里,凶手通过手机联系陈放,利用陈放精神崩溃这一点对他洗脑,遥控陈放自杀。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在这之前凶手就已经动过手脚了,只要陈放吃了这个盒子的药,死是早晚的事。至于黄警官说不了解药理,其实不需要了解,刑侦口有很多机会接触药物、毒物,刑警都具备一定的常识。” 朱迪立刻接话:“刚才那半个小时我们三个一直待在一起,没有人独处过,也没有人去洗手间,就算是有谁给陈放发消息,也是当面进行的,只要检查我们的手机就好了。” 黄飞摇头:“记录可以清除,没有当场抓住就没有意义。” 林寻开口了:“还要继续推理下去吗,用排除法?” 黄飞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步,对林寻说:“我想和你单独聊两句。” 林寻有一丝惊讶,看了一眼其他人,显然黄飞有此一言,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林寻只点了下头,就和黄飞一起走向走廊。 两人的声音很低,而且靠近门口,屋里听不到。 林寻刚刚站定,就听到黄飞说:“无论是用排除法,还是根据现场痕迹,都无法锁定嫌疑人。再这样分析下去,大家的心就散了,凶手就达到目的了。” 林寻接道:“咱们这些人的心就没有凝聚到一起,彼此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就算不推理不分析,也控制不了心里去想,互相去怀疑。凶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黄飞扯出一点笑容,又很快消失,他非常直接地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刚才那半个小时,易杉表现如何?” 林寻挑起眉梢:“你不如直接问我,我是否觉得易杉有嫌疑。为什么?” 黄飞思考了两秒,说:“因为在我这里,已经把你和朱迪排除了。余下我们三个人,一定有一个是凶手,徐信我会看着,易杉只能交给你。如果你发现不对,你现在就告诉我,接下来我会提议大家待在一起。” 林寻又问:“因为徐信是有最多机会接触药盒的人,而且那些药是他开给陈放的,他精通药理,知道那两种药一起吃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你也怀疑他。” 黄飞侧头朝身后正在交谈的几人看了一眼,又转回来说:“如果是他,他没必要将混用药物的后果告诉大家,他这么坦白反倒不像是凶手。还有,陈放是怎么说服陈太太吃药的,这种行为只有自杀可以解释。”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顺着黄飞的思路去思考。 刑侦上经常会采用常理推断,先用常理将案件框起来,在符合常理的范围了进行推理和排除,这样基本上可以破获超过九成的案件。至于那些违背常理,有特殊人为痕迹,故意误导警方视线的作案手法也有机会遇到,但那都属于极少数,而且大多是自作聪明的行为。 林寻也朝几人看了一眼,见朱迪露出几分不安,好似正在问问题,寻求易杉和徐信的解答或认同。很明显,黄飞找她单独对话这一举动,已经给朱迪造成了压力和影响,这也侧面表现出朱迪的心理素质是这里最弱的,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摇摆不安。 林寻说:“如果用常理推断,我认为你说得都对,但咱们所在的世界不是常理世界,这个凶手的动机也已经超出常理范围。假设徐医生是凶手,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选择当着所有人的面告知这些药物的风险,以显示我的坦然。如果我出于怕被大家怀疑而故意隐瞒,稍后被其他人,一定会认定我就是凶手。” 黄飞若有所思:“看来你更倾向于认定徐信。” 林寻浅笑道:“而你更怀疑易杉。” 黄飞也笑了,这一次笑容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刚才的对话对外保密。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要信。” 林寻:“我会的。” 这话落地,黄飞便转身折回,林寻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黄飞和其他人一样,身上多了一些受害者的特质,那些东西有黑有白,和他自身特质结合到一起,既违和又融合。 几人的讨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黄飞和林寻的单独聊天而使得氛围多了一丝尴尬。 黄飞见大家都不再积极,便提议先回各自的楼层,依然是刚才的分组,半小时报一次平安。 朱迪走出门口时显得有些焦躁,因为现在凶手身份还没有明朗,生存几率一下子降到了50%——接下来两组人中一定会死人,她有自知之明,她是最好杀的那个。 另一边,林寻和易杉也坐电梯下了楼。 乘坐电梯时易杉一言未发,林寻还以为是他正在措辞,看如何问她和黄飞的对话内容,没想到走出电梯间时,易杉却这样说道:“想不想知道你和黄警官单独对话的时候,我们三个聊了什么?” 林寻站住脚,用指纹开门,进门后就一直看着他。 易杉笑着说:“黄警官这一招真的很高明,他成功地令所有人都产生猜忌,即便是凶手也会疑神疑鬼。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凶手才有机会露出马脚。刚才朱迪是第一个有反应的,她问,不会林觅真的是凶手吧,要不然黄警官干嘛找她?” 林寻笑了下:“她还没有从现实世界脱离出来,现在什么警察身份都不重要了,他找谁谈话也不重要。然后呢?” “然后……”易杉故意停顿了一秒,“徐医生说了两个字:是吧?” 林寻先是一顿,停了两秒笑了。 多么有趣的两个字,她甚至可以想像到徐信的口吻,带着不确定和疑问,但同时也给了其他人一个心理暗示。 林寻问:“你呢?目前为止有怀疑的人吗?” 易杉点头,神色很淡,也很坚定:“黄飞、徐信必有一个是鬼。” 第108章 chapter 20 chapter 2 这一次林寻的预感非常强烈,下一个“半小时报平安”,一定还会有人死,而且90%的概率是朱迪。 哦,不只是林寻,易杉、黄飞、徐信多半也是这样认为的,虽然没有人明确说出来,默契却在这一刻惊人地一致。 而在前面十几分钟里,朱迪表现得前所未有地焦虑,她一直在啃指甲,有时候会抓头发,即便在自己家里都无法感觉到安全感——她一定也猜到了。 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错决定呢?恐慌、焦虑、六神无主、急于做点什么以改变现状的时候,这种时刻做的决定只会将情况往更糟糕的境地推。 比如有个人很缺钱,已经走投无路了,这时候有人向他提供一个赚钱的机会,那机会看上去还可以,而且提供机会的人描述得天花乱坠,缺钱的人心里也有预感,这一定是个坑,只是解燃眉之急,后续一定会有麻烦,可是他别无选择。于是这个缺钱的人解决了燃眉之急,同时获得一个很恶心的结果。 这一刻的朱迪就是类似的处境,她急于做点改变,以提升自己的生存几率,而不是通过自己的死,来帮助其他npc进一步确定凶手的身份。她不想当工具人,哪怕这只是一个数据世界。 结果,朱迪就在急乱当中做了一个决定:逃出去。 朱迪刚做决定的时候,黄飞和徐信都劝过她,现在宜静不宜动,有时候保持静止状态会更有利,只要他们不动,就会逼得凶手行动,凶手一动,就能抓住他。 不过朱迪并不听劝,朱迪想的是另外一套,她说她一个人走,让黄飞和徐信互相监督,而另一边有易杉和林觅捆绑在一起,她自己则会尝试离开,离开不了也没关系,找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猫起来。 朱迪的逻辑是,反正凶手就在另外四个人当中,那她不告诉任何一个人她的藏身处在哪里,她就一定是最安全的。 就这样,朱迪在黄飞、徐信劝阻无效的情况下一个人离开了903。 黄飞和徐信也在群里第一时间提到此事,朱迪还在后面回应了。林寻和易杉也分别表明知情,这之后就是长达十几分钟的等待。 第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连朱迪在内,都报了平安。 朱迪的感觉明显比之前好了一点点,但持续时间不长,说了没两句就又开始焦虑起来。前面缓和是因为这招儿果然奏效,后面焦虑则是因为凶手居然没有对另外三人下手,难道只认准她了? 这之后又迎来了第二个半小时、第三个半小时,直到第n个半小时。 已经到了深夜,所有人都迎来困顿期,不睡觉白天还要继续熬下去,人的体力有限,一定要保持睡眠,但是睡觉了就意味着给凶手下手的机会。 朱迪一个人也不知道猫在哪里,心里的恐惧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林寻和易杉倒是没有这些顾虑,易杉就睡在沙发上,林寻穿着居家服,只盖了一条薄被睡在床上。 他们只睡了六个小时,这也是提前说好的,六个小时刚好天亮,起来再合计下一步。 这一夜非常平静,要说有什么波动,那就是天亮以前,不知道深夜几点,林寻正在睡眠当中,听到了一声提示音:“任务完成度80%。” 林寻立刻醒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警惕地支起上半身,看向沙发那边的易杉。 静了片刻,林寻感受到易杉的气息,他虽然呼吸很轻,但存在,何况是在深夜,所有细微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林寻实在很困,确认死的不是易杉之后便重新躺下,再次闭上眼。 在睡意再度来临之前,林寻脑海中掠过黄飞、徐信和朱迪的模样。 天亮时,易杉先一步起身,到洗手间简单洗漱。 林寻等易杉出来才进去,等她洗漱出来,易杉已经在煮咖啡了,旁边台子上还摆着从她冰箱里翻出来的面包片。 易杉说:“你这里食物有限,早上就简单点吧,烤个吐司、剪个鸡蛋。” 林寻“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咖啡杯,吹掉上面的热气抿了一点点,随即端着杯子坐在桌前,眼睛还有点发直放空。 等小半杯咖啡下肚,吐司和鸡蛋也端上桌,林寻没有立刻吃,拿起手机的同时嘴上问:“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出事。” 林寻试探性的在群里发了一条:“早。” 易杉坐下后也拿手机跟了一条:“早。” 黄飞的微信跟着出现:“出事了。你们方不方便来九楼?” 第118节 林寻和易杉对视一眼,虽然有几秒钟的停顿,但他们都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很快便一同点头。 易杉在群里回复:“马上来。” 几分钟后,林寻和易杉来到903。 黄飞就等在门口,手里还有半根没有燃尽的香烟,见到两人便将烟熄灭,朝房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易杉将门推开,林寻的视线逐渐明朗,这才发现朱迪的房间已经变成了样板间——朱迪死了。 林寻问:“这是怎么回事?徐信呢?” 黄飞摇了摇头,却没有立刻回答。 易杉:“什么意思?” 黄飞叹出一口气,说:“我不知道徐信是不是还活着,但不乐观。要证实这一点,待会儿去他家里看过就知道了。” 易杉追问:“什么叫你不知道?你们昨晚不在一起?” 黄飞说:“半夜,朱迪打来电话,我和徐信都听到她的哭诉,她很害怕。我们叫她回来,又问她在哪里,她起初都没有回应,后来才说自己一个人待在八楼。我和徐信说一起下楼接她,然后……” 然后,朱迪见到两人就说希望他们能陪她一起离开,再尝试一次逃出小区。 可这件事黄飞试过了,根本出不去,黄飞并不同意。徐信和朱迪都没有尝试过,对此事原本就有些半信半疑。其实徐信也想亲自去试试看,而不是只是听黄飞一面之词,朱迪有着同样的想法,却碍于自己一个人而不敢独自行动,如果徐信能陪她一起去就好了。 黄飞眼见此情景,当即拦住两人,请朱迪多考虑一下,再冷静冷静。 朱迪本就焦虑,听到黄飞的话,便下意识问黄飞是不是怀疑徐信?是不是觉得他们就这么走了,徐信会对她动手? 黄飞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说:“在事情彻底明朗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在此之前,徐信和黄飞一直都是打配合的,如今听到这样的话,也有点情绪出来:“如果我是凶手,明早你们检查朱迪的房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和林寻、易杉汇合,我就输定了。但如果我不是凶手,我们尝试出去,也确实出去了,当然不会再回来,我们的房间也不会有变化。反过来,如果我们没有出去,自然会回到这里。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线生机,对你们来说,也是测试我是不是凶手的最好方式。” 结果,徐信和朱迪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听完始末,林寻和易杉心里充满疑问。 易杉第一个发问:“徐信的房间你去过了吗?” 黄飞点头:“试过了,门打不开。” 易杉:“待会儿再去试试。” 黄飞没有接话,看了两人一眼,拨了拨头发,他看上去有些挫败,但整体气场还是稳定的,身上煞气和锐气并存。 林寻默默观察着黄飞,正试图从他身上寻找出朱迪和徐信的影子。 朱迪的影子倒是很明显,她原本就是个情绪不太稳定的人,且在死之前正在经历精神崩溃,如今她死了,她的这份特质也转移到黄飞身上。 再看易杉,他在原地踱着步,走了几次停下来,眉头皱着,双手环在胸前,看黄飞的眼神有着审视研判,大脑里必然也在发生各种变化。 显然,他们都沾上了朱迪的影子。 就在这时,黄飞说:“你们可以先去讨论,等出一个结果再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接受。” 无论是黄飞的思维还是职业,都决定了他的行为,他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人,必然也在这段时间里做过各种分析判断,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大概率会被怀疑孤立,那么与其等对方先表示,倒不如他自己来说。 林寻和易杉又对视一眼,没有交谈,只有点头示意和眼神交汇,就在这一瞬间,两人一同做了决定,非常一致。 易杉看向黄飞:“不用了,已经到了,当面讨论还是背面讨论,已经没有意义了,有什么都可以敞开说。” 林寻半垂着眼睛:“现在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黄警官撒谎了,一种是没有撒谎,咱们再对一下细节,推理两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快就会有结论。” 第109章 chapter 21 chapter 21 接下来几分钟里,三个人各抒己见,重组经过。期间偶尔也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但大多情况下都是逻辑通顺的。 如果黄飞没有撒谎,那么黄飞不是凶手,徐信是凶手,他杀了朱迪以后藏了起来,并且还将门锁死,以防他们进门确认他是否死亡。等到“幸存者”三人产生分歧,形成二对一的局面之后,黄飞就会被孤立,甚至可能会因为“凶手”身份做实而被清除掉。 反过来,如果黄飞撒谎,凶手就是黄飞,那么接下来的情况会和以上一样,依然是二对一的局面,黄飞一定要死。 只有黄飞死亡之后,才能进一步确定他是否是真凶——这个虚拟世界会结束。 三个人的分析非常快,这一次是林寻第一个做出结论:“无论黄警官是否撒谎,结果都是一样。这么看来,我反倒觉得他不是凶手。” “同意。”易杉轻轻点了下头,“凶手很有心计,不会给自己挖这样的坑。” 黄飞缓了口气:“谢谢两位。” 林寻看向黄飞,一瞬间从他脸上看到了好几个人的影子,她不露声色地问:“假设凶手不是你,是徐信,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既然作案动机已经不能用常理推断了,那么就从作案时间来分析好了。就目前看,这个凶手没有什么超能力,他要杀人必须亲自出面,不可能隔空杀人。” 易杉接道:“第一个死者王曦,当时徐信在哪里?” 林寻回忆道:“我在手机里听到王曦出事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门,我出于害怕等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就是凶手将王曦搬到楼梯间的时间。我刚出门就看到了徐信。” 易杉:“这么巧。也许他刚从楼梯间回来,还来不及进门。” 林寻若有所思:“可能,但我当时着急到八楼确定情况,根本没想过这一点。” 黄飞:“不要说你,我们也没往这里想过。因为徐信表现得很自然,既没有过于积极参与,也没有避嫌,他的存在感始终不高不低,没有突出自己的地方也没有拖后腿的举动,反而是在某些时候,大家会不自觉地忽略他。” 易杉:“第二个死亡的是胡旭。但他的死不好判断,因为每个人都有作案时间。” 林寻:“凶手为什么能先一步知道胡旭去了地下室的管理员宿舍?这一点只有凶手自己知道。” 黄飞:“和徐信能扯上关系的线索就是胡旭的死因。” 是的,胡旭是服用安眠药之后被人放血,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在目前已知的线索里,有安眠药的就只有陈放和徐信,徐信对胡旭下手也算成立。 这样老辣且游刃有余的手法,令林寻一下子就想到在手机里听到那一声冷笑,充满了讥讽和挑衅。 如果那道笑声出自徐信,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林寻轻叹一声:“下一个,劳改犯和管理员。劳改犯死在谁手里暂且不知,管理员是陈放出于正当防卫杀死的。” 黄飞回忆道:“劳改犯死的时候,我和徐信一定是分开的,他才会有时间去下手。而且管理员逃出来以后,我们就一直待在一起。只是不知道徐信和劳改犯是在十二楼撞上了,还是两人早就认识,联系之后碰了面。” 林寻眉心皱了一下,好像有什么线索在脑海中划过了,随即她说:“劳改犯的死亡时间并不能确定。在那之前我和易杉在一起,黄警官你和徐信在一起,再往前呢,是咱们几个人在碰意见,我将我知道的线索告诉你。也就是说,徐信杀劳改犯是在这之前,但是……” 易杉和黄飞听得都很仔细,一个闭着眼睛回忆,一个低敛眉梢沉思,经过长时间的折腾,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超负荷运转,体力也遭受到考验,记忆中的画面也开始出现不确定。 直到黄飞说:“再往前,咱们所有人都是分开的,也就是说……” 黄飞停住了,易杉接道:“就是说任何人都有杀死劳改犯的可能。” 这话落地,三个人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眼神交汇,也有互相审视。 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凶手只有一个人吗? 所有人都希望只有一个,但万一呢? 林寻下意识攥紧掌心,这还是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到后怕,而且在刚才的对视中,她也从易杉眼睛中读到了同样的东西。 显然,易杉也不希望凶手有两个。 现在只要锁定徐信就好了,这样最简单,否则…… 林寻又看向黄飞,心里阵阵发凉。 就在这时,黄飞将她和易杉心里的担忧脱口而出:“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徐信和我合谋。如果是我们在打配合,你们两个就危险了,你们不会放心将后背留给我,因为徐信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里,他在暗处,形势更为有利。若我是帮凶,我们两个对你们两个,我们更有胜算。而且不管是哪一方死亡,这个世界都会结束。”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易杉说。 林寻没有看他,也没有接话,只默默看着地板,就听黄飞问:“什么意思?” 易杉的声音很低,还有点沉:“假设你不是凶手,只有徐信是凶手,如果徐信死了,世界还没有结束呢,这说明什么?” 黄飞微微一怔,先是盯着易杉看了片刻,最后看向林寻。 黄飞问:“林觅,你确定吗,只要凶手死亡,这个世界就会结束?” 林寻缓慢摇了下头:“这是我以为的。我并不确定,要等凶手死了以后才会知道。” 黄飞呼了口气,往后靠向墙壁。 林寻也抬起眼皮,看向分别站在两个角落的男人。 三个人再一次想到同一件事:如果凶手死亡并不能令这个世界结束,那么余下的人就要自相残杀。 也就是在这一刻,林寻想起樊小余的提示,其中有两点令她印象深刻:第一,不要相信任何人,也包括许亦为,第二,活到最后就是通关。 这个“活到最后”林寻从未深究过,如今细想起来,指的是“唯一”“排他”的意思。 如果最后一战是她和凶手的对决,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出手,但如果不是凶手呢,她能做到吗? 不知过了多久,易杉喃喃出声:“难怪徐信会躲起来。觉醒者知道的比我们都要多,而且他早就知道离开这个世界的关键是什么。” 最可怕的是,“凶手到底知道什么”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黄飞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凉意:“现在就剩下四个人。徐信的思维非常缜密,他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所以先躲起来,让处在明面的人分析形势,再自相残杀。” 林寻没有接这茬儿,而是问黄飞:“你去开徐信家门的时候,屋里无人应答对吗?” 黄飞点头:“我确定没有。怎么了?” 林寻这才说道:“还少了一个人。” 易杉问:“谁?” 林寻说:“徐信的妹妹。你们有谁见过她,或者听说过她?” 易杉下意识看向黄飞,两人脸上都出现非常明显的错愕,而且不像是装出来的。 林寻观察着两人表情,就是通过这一刻的确认,基本判定出徐信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而且是有意隐瞒。 问题也出在这里,徐信为什么要隐瞒? 黄飞这时问林寻:“这是他亲口跟你说的?” 林寻点头:“在王曦出事之前,徐信曾经敲我的门,跟我借用女性用品,说是他妹妹需要。我当时说了一句,超市距离这里不远,徐信的意思是妹妹要得急,正好我住得近,他就先来问我。” 黄飞:“如果妹妹是假的,那徐信为什么要铺垫这句……” 易杉:“如果妹妹是真的,结果只有两种,要么就是被他杀了,要么就是作为无用的npc被系统消除了。” 黄飞:“如果是后者,徐信应该会第一时间回家确认,然后告诉大家这件事。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前者的可能性很大。” 易杉:“反之,如果徐信根本没有妹妹,那么他为什么要用妹妹当借口跟林觅借东西?” 第119节 黄飞:“也许只是为了确认林觅在家,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这次惊讶的是林寻:“你是说,他第一个想杀人的是我?” 易杉面色凝重道:“你离得最近,又是单身一人,对他没有防备心。相比其他死者,你的确是最容易下手的。” 是啊,陈放和陈太太住在一起,而胡旭和朱迪刚开始同居不久,当时还没有返回公寓,王曦和徐信没有那么熟,劳改犯和管理员就更疏远了…… 还有易杉和黄飞,对于徐信来说,他们的难度最高。 林寻搓了搓小臂上泛起的战栗,这才逐渐回忆起来,易杉在那段时间曾经问过她要不要“约会”,而她拒绝了:“如果不是八楼的陈先生和陈太太突然冒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也不会跑上楼,徐信就会再次以妹妹为借口,让我去他家里或者进来我家。” 黄飞:“陈放和陈太太的打闹,阻碍了徐信的第一个计划。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就是王曦发现电表箱被人动了。” 林寻抬手捏了下眉心:“那陈放和陈太太他又是怎么下的手?” 黄飞:“陈放对他很信任,他就在眼皮子底下换了陈放的药,陈放根本不会有防备。他还可以通过手机操纵刺激陈放,让陈放给他太太吃。” 易杉接道:“药盒是陈放和陈太太的私人物品,而且很重要。如果是其他人接触,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有徐信不一样,陈放绝不会相信徐信要杀他。” 的确,仔细想来,要杀死这些npc的其中一个,现在活着的人都有可能办到,也都有作案时间,但要满足杀死每一个npc的条件,目前来看就只有徐信一人。 林寻:“接下来怎么办?等,看咱们和他谁先沉不住气?” 黄飞:“而且咱们三个人不能分开行动。如果要比耐性,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清点食物,看能支撑多久。或者是食物吃光,或者是自相残杀,剩下最后一个,他自然会出来。” 易杉:“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找人。挨层找,三个人一起。就算徐信偷袭,咱们有三个人,他绝不是对手。” 听到这话,黄飞沉思片刻,随即抬头:“我同意。” 易杉和黄飞又一起看向林寻。 林寻没有立刻回答,在这短暂的思考时间里她想了许多,尤其是樊小余的提示。 樊小余叫她不要太相信许亦为。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所有npc都是许亦为的一部分,这个世界应该就是以许亦为的性格和人格数据为蓝本,然后拆分、重组并进行创作。樊小余是在提醒她不要相信这些数据“许亦为”,它们不是真人,也没有林寻和许亦为一起生活过的记忆,遇到生存问题他们会基于人性最真实的考量——选择自保。 想到这里林寻忽然不懂了,难道这个世界考核的真正目的,就是摧毁她对许亦为的信任吗?樊小余是希望她通过亲身经历明白,其他世界里的与她并不相识的许亦为是不具备任何意义的,她就只能将他当做陌生人来处理? 可是与之矛盾的是,樊小余不止一次地强调逆行者之间必须建立起绝对的信任度,在危难时刻要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队友。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进行这次的信任摧毁考试? 林寻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在意识世界中与樊小余连接对话:“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找到这个世界里npc身上的秘密,就算任务完成度没有达到100%,也会视为通过。现在我已经知道秘密是什么了。” 樊小余的声音很快出现,并带着一点笑意:“这么快。你说。” 林寻:“你是要告诉我,不要因为那是许亦为就心软动摇,不管是对任何人,我的信任都要因地制宜。就好像对另外一个‘林寻’,她是我,可她却要杀我,我是她,我为了生存必须反杀。对‘自己’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人。” 樊小余笑意渐浓:“没错,这就是第二项考试的真正意义。但很可惜,你猜中的只是考试目的,并不是npc身上的秘密。” 居然不是? 林寻接道:“这些npc都是许亦为的一部分,这难道不是谜底吗?” 樊小余非常肯定:“不是。但你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 林寻心里划过一个问号,却没有浪费太多时间纠缠于此,她接着问:“那么结束这个世界的钥匙是什么,是不是只要抓到凶手就可以离开?还是说要自相残杀,直到所有npc融合到一起?” 樊小余回答:“如果你们现在就能杀死凶手,我会直接放行。但如果凶手活到最后,只剩下你和他……” 樊小余停顿了两秒,林寻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那我就必须杀死他。” 樊小余:“是。” “林觅?” 林寻刚结束和樊小余的对话,这边黄飞就将她叫“醒”。而在黄飞和易杉看来,林寻似乎只是走了会儿神,只见林寻“哦”了一声,抬头看向两人。 林寻将心里的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口吻平静道:“我也同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三对一,胜算很大。 解决掉徐信,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是的,这才是最佳方案,起码不至于发生她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 三人意见统一之后便决定一同行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整理装备,分别是易杉、黄飞和林寻家。 易杉翻出三个对讲机,在短距离内它比手机更快速。黄飞则提供照明设备和一些趁手的武器,林寻分到了一把刀。林寻负责提供食物和水,并将三个人的包都装满。 除此之外,三人还分别换上轻便结实的便服和鞋。 开始行动时,易杉在前,黄飞点后,林寻走在中间。林寻从包里拿出口罩让两人戴上,易杉和黄飞虽然有点意外,却还是照办。 直到三人搜寻了第一个楼层,林寻感觉到黄飞地突然靠近,很快也很轻,她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手心里被塞进来一个东西。 林寻没有出声,只是向后看了一眼,又扫过手里的小刀。这把刀更为轻巧,比刚才分到的要短一半,但也更容易隐藏。 林寻和黄飞对了一眼就快速错开,一声不吭地将刀藏进暗兜。 这个世界灌输给黄飞的记忆和技能属于经验丰富的刑警,黄飞非常懂得做两手准备的重要性,林寻无论是在力气还是体力上都不如徐信,如果拿在手里的刀被夺了,她一定要留个后手自保。 林寻没有出声道谢,就只是在藏好刀之后,朝旁边抬起一手,大拇指朝上,另外四根手指向内收拢。 黄飞看见了,但他没有给出回应,走在最前面的易杉在这时停下脚步。 林寻刚收手,就听到易杉压低了声音说:“小心。” 这是接近气音的两个字。 这话刚落,楼道里的灯就黑了。 紧接着,前面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音在拐角的另一边,而三个人现在的位置处于盲区。 易杉手里攥紧刀柄,撂下一句:“保护好自己。” 下一秒,易杉就走进拐角。 林寻连忙要跟上,黄飞却在后面拉了她一下,说:“我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拐角另一端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林寻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聋了,接着耳鸣出现,她下意识捂住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凭本能朝那个方向看。 黄飞就在这时冲了进去。 是枪声? 为什么会有枪?徐信躲起来以后去了黄飞家里,拿到了黄飞的枪? 林寻用力甩着头,直到听觉恢复了一半,这才移向拐角。 她没有听到第二声枪响,她不知道易杉是否中枪了,也不知道拐角另一端有没有分出胜负,她的脑子一时无比混乱,直到终于来到拐角另一端…… 拐角深处是一道门,门半开着,这拐角内短短的半截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地上只有一串血迹。 林寻盯着那滩血迹,又看向那扇门,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打斗声。 这个世界并没有出现消失的征兆,这说明现在最起码还有两个人活着。 林寻咬紧牙关,抬脚走进那扇门。 就在这一刻,里面传来第二声枪响。 林寻捂住耳朵,这一次比之前好了很多,她跟着声音往里面的屋子走,这一路上同样有着血迹,上面还有脚印和拖行的痕迹。 接着是第三声枪响。 林寻来到里面房间的门口,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靠在门边,浑身是血的黄飞。 黄飞靠墙壁为支撑,他身上很多血,一手捂着腹部,另一手拿着那把枪,枪口对着仰躺在地上同样浑身是血的徐信。 枪里的子弹打光了,有三枚子弹打在徐信的腿、胳膊和肩膀上,徐信的脸已经白了,头上冒着汗珠,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黄飞也在这时扔掉枪,缓慢滑落到地上,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虽然一手攥住刀口,却依然止不住地流血。 林寻的第一反应就是扶住黄飞:“你怎么样,撑得住吗?” 随即林寻又朝四下看了一眼,又问:“易杉呢?” 为什么从刚才走廊里,到进门,到屋里一直都没有见到易杉?第一声枪响是易杉中枪了?他死了? 第110章 chapter 22 chapter 22 不对,如果易杉死了,尸体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就算尸体消失了,衣服物品还会多停留一段时间…… 她跟上来的时候虽然慢了一步,但也就是相差十几秒钟而已。 其实林寻的脑子转得算快了,这多亏了之前几个世界的训练,但即便是这样的反应速度,也赶不上实际情况的瞬息万变。关键时刻,一秒的差距都是致命的。 林寻下意识转身,同时第一时间举起手里的长柄刀,可她还是慢了一步。 飞溅的血喷到林寻脸上,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眨,就这样近距离地目睹黄飞被人放血。 黄飞的颈部中了致命一击,下手的人不仅手快而且狠,用力扎进去并且横着拉了一刀,它们四溅得到处都是。 而黄飞的眼睛同样睁大着,他眼里的光瞬间就消失了,变得黯淡。 直到下手的人松开手,黄飞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没有骨头的肉滑倒在地上,沉在血泊之中。 林寻往后退了一步,举起刀正准备自卫,她的手腕就被对方用力打了一下,关节处瞬间没了直觉,刀落下时被对方接住。 他反手将刀别到后腰,整套动作又迅速又敏捷。 可这一切都不是林寻最震惊的,她唯一需要消化的只有他的身份。 是的,就是面前这个男人,结果了黄飞的男人——易杉。 “任务完成度90%。” 完了,一切都晚了。 林寻如此想着,她输定了。 这次任务考核只差一步,很快就要一败涂地。 是她大意了,她还是不够谨慎,还是太相信自己的固有思维和对熟人的印象。 他根本不是许亦为,他没有他们之间的记忆,他只是一个来完成任务的npc,她输就输在太相信他们一起的经历,并被那些过去捆绑着、束缚着。 林寻只用了几秒钟时间自我检讨,便向后退到墙边,准备迎接最后一击。 此时的易杉依然穿着那身轻便的便服,油蜡皮的外套,黑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深色靴子,全都是暗色系,黄飞的血溅到他身上都看不出来。若不是他拿出一块布擦手,又抹了抹下巴上沾到的血迹,以及身上的血腥味儿,谁能想到他刚面无表情地杀了人呢? 第120节 还有易杉的眼神,怎么说呢,在这以前林寻并没有亲眼见过杀人犯的眼神,或是那些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还者的眼神,她只在书上读到过,在影片里瞥见过。 到这一刻,林寻终于亲眼见到了。 易杉的表情就和之前一样,淡淡的,笑起来也不会太明显,不笑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很凶,一副时时刻刻都是平和的模样,像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张脸,衬着那样一双眼睛,加上那些血,这令他整个气质整个人都变了。 林寻打从心里发凉,却不是因为自己将要面临死亡,说到死亡她远比这个数据npc更加经验丰富,她真正恐惧的是他的基因数据来自许亦为——一个陌生的他。 此时的易杉已经扔掉擦血的布,看了林寻一眼,却没有靠近,反而走向另一边的墙壁,靠坐在墙边的条桌上。他的一条腿微微曲起,另一条腿落在地上,他随手摸了下兜,翻出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烟头,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在“林觅”的记忆里易杉是不抽烟的,而且有抽烟习惯的人身上一定会带着点味道,而易杉的气息很清爽,牙齿也很白。 林寻恍惚了一瞬,这才想起来在之前死掉的npc里,劳改犯的房间里有烟,陈放似乎也是会抽烟的,但不知道是否频繁。 也就是说,活下来的npc继承的不只是死掉npc的性格、气质,还有习惯。 经过短暂的思考和缓和,林寻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有些东西也渐渐明白——易杉暂时还不会杀她,他还在享受着一刻的氛围,杀手的安静时刻。 这就像是有人看风景会将自己投入进去,听不到周围的吵闹一样,他们需要那样的沉浸,需要那一刻从现实中抽离。 再者,演了这么久,瞒了这么久,他一定憋坏了,如果一个活口都不留,不让余下两只待宰羔羊分享他的胜利,那他做了这么牛逼的事岂不是无人知晓? 此时的林寻根本无暇去想为自己争取生存机会,也没有“反派话多”这样的念头,她心里有无数个问号,只有易杉才能解答。 “前面的人都是你杀的?你才是觉醒者。”这是林寻第一句话,尽管她的声线听上去还不算稳。 易杉一手拿着烟,看向林寻,勾起一点笑容:“不全是。” 都这个时候了,他当然没必要撒谎。 林寻仔细过了一遍脑子,是的,有些npc易杉根本没有下手时间。如果是王曦,易杉和徐信都有作案时间;陈放的药易杉也有机会换掉;劳改犯被杀时间无法确认;胡旭的话,他同样也有时间。 想到这些,林寻又看向中了几枪靠坐在地板和墙壁夹角处的徐信,徐信的伤口依然在流血,如果不尽快将子弹取出并且止血,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但易杉始终在慢条斯理地吸烟,他根本没有要救徐信的意思。 林寻问:“你们是合谋?” 徐信的脸非常白,说话时气息很不稳,他的眼睛已经不能完全睁开了,看上去又虚又弱:“一开始是,后来我是被他骗了。” 林寻琢磨着徐信的话,就听易杉回答:“他是第一个觉醒者。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然后我就将他找了出来,我们算是合作。” 林寻这才明白:“合作只是暂时的,你们都需要对方打掩护,需要综合双方的信息情报,搅乱视听。等到事成,你们再决一胜负。” “差不多。”易杉笑了笑。 林寻缓慢地点头,嘴里说着:“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你是私家侦探,你能知道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易杉亲口承认过,他接受陈太太的委托调查跟踪陈放,所以陈放的生活习惯、作息时间,易杉是最了解的人,兴许比陈放自己都要清楚。 陈放和陈太太在自己家里打架,即便动静再大,劝架也不符合易杉的性格,他以往低调惯了,不管出什么事都不会往前冲,做私家侦探最重要的就是会“隐身”。可当时易杉不仅跑去劝架,还不慎误伤了陈太太。 还有,陈放和陈太太之所以吵得那么凶,还是因为易杉调查到的东西,那里面的内容很有可能是添油加醋过的。 是的,陈放和陈太太是整个事件的开始,也是导火索。 林寻又看向徐信,问:“你来我家里借女性用品,只是为了踩点对吧?你要确保我在家里,我只有一个人。你根本就没有妹妹。” 徐信很轻地点了下头:“但我的计划被破坏了。他不同意我第一个对你下手。” 林寻接道:“虽然对我下手很容易,但如果死的是我,你和他都是最有嫌疑的人。” 话锋一转,林寻又问:“王曦是你杀的?” 她问的是徐信。 徐信:“是。” 林寻接着问:“胡旭呢,是你动的手?他去管理员那儿,是他告诉你的?” 胡旭去管理员宿舍按理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就连胡旭的女朋友朱迪都以为胡旭去找“林觅”了,胡旭根本没有理由将自己的去向告诉平日毫无交集的徐信。 仔细想来,胡旭会透露行踪就只有一个理由:打听八卦。 徐信虽然是陈放的医生,但胡旭贸然去问陈放的隐私,徐信必然不会告知。胡旭不傻,不至于这么莽撞,但如果是易杉呢? 出卖他人隐私本来就是私家侦探的工作内容,胡旭给钱,私家侦探提供情报,这很合理。再者,陈放和陈太太的吵闹打斗事件,易杉全程参与进去,他知道得最多。因此胡旭很有可能会将自己去了管理员宿舍一事告诉易杉,甚至约了易杉。 但胡旭没想到等来的是死亡。 至于让胡旭服下安眠药,并为胡旭放血,这件事并不难,不一定是医生才能做到,就刚才易杉杀人的手法来看,这对他就是小菜一碟。 至于管理员和劳改犯的死:管理员是会被陈放杀死的,没什么可深究;劳改犯的死虽然不知道死亡时间,但要杀他也不难。 其实林寻最好奇的反而是陈放杀人时在瞬间爆发出来的攻击性。 林寻又看向易杉:“陈放瞬间反杀管理员,一定有你们的小动作,对吧?” 易杉将余下三分之一的烟扔到地上,并用鞋底碾了碾:“徐信故意开错一种药。在陈放杀人的前一天,我和他聊了一会儿,还跟他说了一件事。” 林寻不由得屏住呼吸:“什么事?” 易杉轻笑:“我告诉他,新来的管理员手里有他太太的隐私,还委托我跟拍他太太。我说我不做这么龌龊的事,拒绝了。” 林寻:“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陈放听了一定会很生气。” 易杉:“人在盛怒之下是不会质疑真实性的,何况我也没有理由骗他,所以他一定会相信。” 陈放心里有气,没想到又在那个时候撞到管理员,陈放一时气上头,肾上腺素激增,加上精神本就焦虑暴躁,这才会在瞬间爆发出极强的攻击性。而对陈放最有利的是,管理员原本只是要挟持他,并没有想过要杀他,而他是真要杀了管理员。而且很清楚自己有病,即便杀人也不用坐牢,于是在各方面条件都吻合的前提下,陈放杀了管理员。 这之后,无论大家怎么逼问都没有用,陈放虽然有精神疾病,但他并不是个傻子,他知道如果告诉大家他对管理员心里有气,那么“故意杀人”就坐实了。反过来,如果他一直装无辜不说,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正当防卫,谁都没有证据推翻。 当然,这中间黄飞还是质疑过的,他去看过现场,回来就将陈放铐住了,因黄飞的刑侦经验告诉他,那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正当防卫的现场,多少是有故意和泄愤成分在里面的。 同样去看过现场的还有易杉,易杉作为一个旁观者,又是私家侦探,他的意见一定会影响到黄飞,只要易杉表现得中立一些,黄飞对陈放的怀疑就会打消一部分。 再回顾后来的多人讨论,易杉的发言和行为都比较客观中立,唯一让其他人感觉到他有偏袒的意思,是在对她的时候。 事实上在那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觉得易杉和“林觅”捆绑了,谁能想到易杉真正捆绑的是徐信呢? 最后就是朱迪的死,这也没什么可深究的,徐信要秒杀朱迪绰绰有余,何况还是一直处于焦虑状态的、几近崩溃的朱迪,她的对手是一个心理医生,求救徐信就是送人头的行为。 林寻心里大部分疑问已经解除,如今就剩下仅有的一条:“你们都是觉醒者,那么你们获得的提示是一样的吗?” 易杉又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睛里除了冷漠,还有一丝玩味:“你不也是觉醒者吗?” 随即他又看向徐信,笑意被冷漠融掉了:“三个觉醒者获得的信息都不一样,合在一起才是全部。” 林寻终于明白了,现在她和徐信还活着,易杉没有对他们下手,并不只是因为他要留活口来分享他的胜利果实,而是赢面已经注定,而在走向胜利宝座之前,他还要将他们所知的一切都挖走,彻彻底底。 徐信声音很微弱:“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易杉呼了口气,作势起身,同时从身后摸出从林寻那儿夺走的刀,十分轻巧地拿在手里:“既然没有隐瞒,那你就没有价值了。” 徐信气促了几分,很想挣扎起身却动弹不得,他只急切地说:“你先救我……我还有利用价值……” 林寻清楚地看到徐信的眼眶和眼球都红了,是疼的,是急的,也是因为逼到走投无路了。 易杉不紧不慢地来到徐信脚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遂又侧了下头,用余光瞄向林寻,那是一种介乎于野兽和狩猎者之间的眼神,透着冰冷的血腥味儿。 林寻听到易杉这样问:“要不要杀他,你来决定。你可要想好了。” 林寻有一瞬间的疑问,不懂易杉为什么让她决定,难道他会听?这里面必然是有原因的,但原因是什么? 林寻不禁想到,刚才黄飞死亡,任务已经到了90%,现在就剩下徐信,只要徐信死亡,这些以“许亦为”为基础数据的npc就会完成最终融合,一模一样的“许亦为”会出现在她面前——事实上此时的易杉已经有八成像许亦为了。 林寻又看了徐信一眼,她对徐信没有半点同情心,何况是一堆数据,她说:“杀了他,这个世界就会结束。” 徐信:“不要听她的!” “哦,说说看为什么?”易杉笑问。 林寻表现得很冷静,虽然她面对的这个高度相似许亦为的陌生男人,手里拿着刀,指尖沾着血,这一切都令她感到胆寒:“你说得对,每个觉醒者得到的提示都不一样。我猜你们的提示里一定有这样的规则:那就是每杀死一个npc就能获得一点提示,杀死所有npc就可以离开这个虚拟世界。对吗?” 这一次徐信没有反驳,易杉朝这边转了半个身子:“可你作为觉醒者一个人都没有杀,所以你的提示和杀人无关。” 果然,不管是哪个世界的许亦为,都是一样的敏锐。 林寻点头:“我的提示就是找出另一个觉醒者身上的秘密,并且活下去。前者我已经完成了。” 事实上她还没有找到那个秘密,否则她早就离开了,但她必须虚张声势,就是要赌易杉的想法。 徐信:“什么秘密?” 林寻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易杉和徐信:“先让我猜猜你们杀死npc之后获得的提示好了。是不是每杀死一个人,就会获得那个人所知的记忆?胡旭是最了解朱迪的人,胡旭死了,你们得到这部分信息,要找机会获取朱迪的信任就变得非常简单。” 这话落地,易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徐信虚弱的脸上也出现明显的表情,显然她猜对了。 林寻继续说:“难怪朱迪的性格那么多变,情绪起伏那么大,会在短时间内从信任我,一下子变成了信任徐信和黄飞。其实朱迪当时倾向的是徐信,但徐信知道拿黄飞作掩护,装出一副他们很合拍的假象——医生和警察的捆绑最为稳固。” 然后林寻又对着易杉说:“我要和你一组之后,咱们聊过这个组合的弊端,以及朱迪的认知错误。你还说有职业掩护的人最危险,他们二人之中必有一鬼。你这样说就是为了进一步取得我的信任,你要将我留到最后。而两个鬼牌要一明一暗打配合,成功吃掉其他牌,最聪明的打法就是分别捆绑一个人,徐信盯着黄飞,你盯着我。” 又是一声轻笑,易杉似乎很满意林寻的分析。 直到林寻说了这样一句:“但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 易杉问:“什么?” 林寻:“我信任你,不是因为你的这些手段、伎俩,更加不是因为林觅和易杉那些甜蜜回忆,它们对我而言不具有任何意义,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都是数据。” “既然都是数据,为什么……”易杉问。 但易杉的话只问了一半就打住了,他很快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得到的提示。” 虽然没有明说,但林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的反应真得很快。 她曾和他提过“许亦为”,虽然没有点名指姓,她还说他很像“许亦为”,令她有一种熟悉感。因此她的信任全是建立在这上面,即便他们是数据。 林寻还不想太快出完底牌,摇了摇头:“不止,我得到的提示比你们以为的都要多。不过在这之前,我又猜到了你们知道的一件事。” 易杉表现出比刚才还要浓厚的兴趣:“说吧。” 林寻再次扫过徐信:“徐信一开始要杀我,这没有道理。杀了我,你们两个都会受到怀疑,后面的行动难度就会加大,徐信没有这么笨。那么我猜,在你们的提示里一定有这样一条:林觅知道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你们认为只要杀了我,就能快速拿到这部分信息,杀我一个人的价值比杀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多。” 说到这,林寻又转向易杉:“但你和徐信的风格不一样,你要慢慢玩,你要把我留到最后。而且你是个多疑的人,你怀疑这种提示是陷阱,你没有上当。” “那么你的答案呢?”易杉问。 “对我来说,杀了我,这个世界同样会结束。”林寻说,“我死了,我的意识就会回到现实世界,这个游戏视为闯关失败。至于你们是游戏结束还是永远的留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了。我说过了,我是来自现实世界的人,我有那部分的记忆,而你们只是数据。也许我死了,你们很快就会被记忆清空,再等待下一个来闯关的玩家,周而复始,永远没有真正结束——因为开始就是结束,结束就是开始。” “不……不可能……”徐信的身体抽动了两下,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既是对现在的流血不止,也是对林寻道出的事实。 林寻和易杉不约而同看向他。 林寻说:“看来你的提示已经告诉你了,你是数据。” 第121节 这话是对着徐信说的,徐信的脸更白了,却没有反驳。易杉也是一言不发,但他和徐信不同,似乎多了一点若有所思。 林寻正要再说点什么,下一秒易杉便抬脚走向徐信。 手起刀落,白光闪过,血喷了出来,徐信也被了结了。 即便见多了死亡,即便刚才才见过黄飞被杀的一幕,这一刻依然令林寻不适。 林寻侧了下头,看着同样死不瞑目的徐信,他的脸上还有着不敢信和挣扎,毕竟距离成功只差一步。 而旁边黄飞的尸体已经消失了,根本无人在意。 “这刀是还你的。”易杉话落,将刀扔掉,起身转向林寻,动作缓慢,眼神冰凉。 显然,刚才在走廊里的汇合虽然是易杉和徐信提前说好的,但徐信存了异心,与其等到最后杀易杉不如提前下手,于是在走廊里开出一枪。 可易杉也想到了这一点,早有防范,躲开拿枪之后就藏到暗处,等黄飞冲进来和徐信对上,徐信根本无暇再去顾忌其他。而徐信担心腹背受敌,很快就被黄飞撂倒,中了三枪。 林寻得思路走到这里,问:“你不想知道他的提示了?就这样杀了他。” 易杉:“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你还有一点。” 林寻瞬间明白了一件事,刚才易杉向他们提问,听着他们的回答,却不只是听,也是在分析、衡量,然后他得出结果:徐信已经道出所有,自然要死,而她还知道一些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并且包括他希望得到证实的东西。只是那东西是什么呢? 只是在一刻林寻根本没心情去深究,她的心里窜着凉意,但让她感到恐惧的并不是易杉的行为和暗示,而是此时出现在脑海中的提示音:“任务完成度99%。” npc明明已经完成融合,居然不是100%! 第111章 chapter 23 chapter 23 npc明明已经完成融合,居然不是100%! 所以这个世界真正的结束,是她和易杉之间的“只能活一个”,还是那个一直没有找到的秘密?!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林寻依然在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要慌,不要乱,要冷静,静下来脑子才转得起来,再想想,一定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可能答案距离自己的思路就只差一层窗户纸,只不过自己从未想过那个方向,于是那层纸就显得固若金汤,一旦让她找到那层纸,就是用手戳一下那么简单! 是的,换个方向再想想。 npc身上的秘密是什么,看看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和许亦为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哦不,易杉就是根据许亦为的数据捏出来的人,差别只在于这里是虚拟世界,而他对她没有任何记忆罢了。换句话说就是,或许在现实中的陌生世界里,和她毫不相干的“许亦为”就是这样呢? 人的性格会因为经历而改变,每一个经历都是一双小手,它们会塑造出这个人独有的一面,它们会在这个人身上留下痕迹。 林寻静下心来,拨冗向樊小余提出一个问题:“易杉的秘密根本不在这个世界,对吗?” 既然他是以许亦为的数据为基础而塑造的,那么那个秘密或许就藏在源头,而不在这个“复制人”身上。 樊小余回答得也很快:“你终于想到了。” 这是林寻在这个世界里倒数第二次与樊小余对话,从这以后她便专心应对面前这个男人。 易杉在屋子里踱着步,走了半圈停下来,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这一次他没有点烟,就那样双手抱胸地打量林寻,那眼神带着审视、研究,好像是在找什么。 难道他的提示和她雷同,他也在找她身上的秘密? 林寻的思路前所未有地开阔,但她并不打算自己瞎猜,到了这一步有什么不如敞开了说:“你不杀我,是因为你担心我死了,那些从我这里才能获得的提示就永远找不到了。” 这就是他刚才所说的“利用价值”。 易杉回答得痛快:“没错。” 林寻:“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不杀我的原因了,难道你就不怕我用这个玩花样,和你周旋?” 易杉:“你尽管玩,咱们可以慢慢耗。” 是啊,各方面她都不是对手,而且这个世界是封闭的,她要跑都没地方跑,玩花样又能耗到什么时候? “据我观察……”易杉突然开口,“你比我更着急离开。这里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游戏,现在距离通关只差一步,多一天你都不想待了。” 林寻:“你说得没错。” 易杉:“所以只要你将底牌交个我,我就给你一个了断。我保证下手会很快,你不会感觉到痛苦。” “呵,那我先谢谢你了。”林寻冷笑一声,随即又话锋一转,“可惜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找到答案,在那之前我是不会将底牌给你的。” 既然已经知道这个人不是许亦为,林寻也懒得再给他好脸色,反正早晚都要死在他的刀下,苟且偷生片刻更是不必。 “哦。”易杉挑了挑眉,和许亦为简直一模一样。 他只停顿两秒就明白林寻的意思:“你要找的答案在我身上?那咱们可以合作,我帮你找。” 林寻在心里回答:你帮不到我。你只是个复制人,你根本不知道现实世界的你是什么样,藏了什么秘密在身上。 其实这样的考核已经有点为难人了,但林寻并没有带半点情绪,她相信逆行者们制定这些任务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这也直接说明他们遇到的现实问题有多难。 易杉见林寻没有接话,又道:“这样吧,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看看在几个问题之内能找到自己要找的答案。” 林寻想了想:“我先问。” 易杉笑着点头。 林寻从兜里拿出手机,翻出一张“林觅”的照片,然后将手机举起来,屏幕对着易杉:“你现在看到的脸是一样的吗?” 易杉扫过手机,又看向林寻:“一样。” 连一秒钟都不到,易杉反问:“难道你看到的我,和我自己看到的我不一样?” 林寻知道她刚才的问题等于给了易杉提示,但她无所谓,她必须找出她要找的答案,做出一点牺牲是必要的。 林寻摇头:“不一样。” 林寻的回答成功引起易杉的注意,他眯起眼睛,里面浮现出一瞬间的困惑和不确定,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进而开始思考。 林寻就在这时问出第二个问题:“你有这个世界以外的真实记忆吗?” 易杉不禁一顿。 这样的迟疑在他身上很少见,而林寻一下子就抓住了。 他有。 易杉:“有,但我不知道它们是否真实。” 林寻:“哦,你怀疑是系统在搞鬼,故意灌输给你的?” “该我问了。”易杉扯了下唇角,“不过我可以免费告诉你:是的。” 这话落地,易杉将问题抛出来:“你凭什么肯定你是来自现实世界,你就那么相信那些记忆?也许你才是数据。” 看来这一点才是易杉最关心的重点,林寻故意卖关子道:“我当然肯定,但这解释起来很复杂,我自然有我的一套方法。你不能肯定,我想可能是那些记忆对你来说太模糊了。” 易杉接道:“不,它们很清楚,只是对我而言太过陌生,太假了。” 很清楚,却太陌生,太假了? 林寻几乎脱口而出问,那些系统灌输的记忆里是否有她?但她没有问,她已经猜到了答案,否则易杉不会留她到最后,他就是要从她这里找到答案。当然她可能会说谎,但易杉不是傻子。那些记忆必然与她有关,如果她对此不知情却故意说“有”,易杉一定判断得出来。 而易杉对那些记忆的形容是“陌生”“假”,显然那些记忆与他现在的性格相悖,他不相信也不认同那些记忆里的他,就像她不认同那个黑化的“林寻”一样。 林寻的思路很快,走到这里心里已经浮现了一点答案的影子。 难道说这个易杉既是许亦为,又不是许亦为?所以他才会质疑系统灌输的记忆? 就在这时,易杉催促道:“该你发问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似乎在等她询问之后,继续问下一个问题,而那个问题将会是与她确认那些记忆真实性的问题,兴许一个就足够他判断了。 想到这里,林寻心里生出警惕。 她还不知道这个易杉的底牌是什么,他却已经接近最终答案,这样对她来说实在太危险,而这种危险或许不只是这个虚拟世界,可能还会与现实世界相关。 是的…… 与现实世界相关。 林寻直视着易杉越发锐利,且咄咄逼人的目光,顶着压力向意识世界说出这样一句:“这个世界的秘密,就在我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他和许亦为的基因数据虽然相同,但他不是许亦为,那些数据也不是来自许亦为,而是来自现实世界一个与许亦为基因数据相同的男人——就像那个黑化的‘林寻’一样。这个男人不认识林寻,也没有任何情感羁绊,所以他才会不相信和林寻有关的记忆。” 是啊,既然能有小维的存在,那么为什么不能有第三个版本的许亦为呢? 不,那个版本的他已经不叫许亦为了,他没有被许家收养,他甚至不认识许家人。 而在这之外一定还有第四、第五、第n个版本的他。 林寻话音刚落,樊小余的声音出现了:“任务完成度100%。恭喜你,顺利通关。现在你可以选择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我知道你还有话要问他,我可以给你时间。” 怎么,她还可以留下? 林寻问:“如果我留下了,却被他杀了,不会影响我的考试成绩吧?” 樊小余笑道:“当然不会,相反你还获得加分,因为你很有勇气。” 林寻没有再追问樊小余,她已经知道樊小余指的是什么了。系统必然会对这些npc进行监控,兴许还能检测出嗜血程度之类的东西,或许面前这个npc融合之后的复制品已经到达某个极限,他的耐心要磨没了,他很快就要对她动手了。 “你在想什么?”易杉的声音将林寻拉了回来。 林寻猛然醒神,这才发现易杉朝她走近了几步,相隔只有一臂之遥。 林寻的背已经靠住墙壁,无处可躲,幸而她也不想躲。这是个虚拟世界,一切都是假的,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遇到这样的人,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发抖。 林寻微微笑了,说:“我已经没有问题要问了,我找到答案了。” 易杉眼底出现一瞬间的惊讶,他有些怀疑,盯着林寻的眼神越发紧迫,可他很快就发现她不是在虚张声势,她说的是真的。 易杉眉心拧了一下又松开,开始回顾刚才的对话:“是我给了你答案?” 林寻点头:“我早该想到的。其实你一直伪装得很好,若不是刚才在走廊里你突然消失了,我全程都没有怀疑过你。当然这里面大部分责任是我自己的问题。” 易杉却问:“既然你有答案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林寻:“我可以选择马上就结束这个世界,也可以选择留下,我还有点东西要确认。” “呵。”易杉笑出声,摇了摇头,遂拿起刚才杀死黄飞和徐信的刀,刀刃就搭在林寻的肩膀上,白刃对着她的脖颈,“确认我会不会杀了你?” 林寻盯着他的瞳仁深处,这样看进去才发现他和许亦为的不同:“杀人和鲜血会让你兴奋,对吗?” 易杉:“非常兴奋。” 隔了一秒,易杉又道:“但有一件事,会让我更兴奋。” 林寻刚要问,就感觉到身体一轻,脚下瞬间没了支撑,快速的失重感令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本以为会这样摔在地上,可当她的身体落地时,却有一条手臂将她后腰托住,她只是双脚落下时发出“碰”的一声。 第122节 易杉单膝撑着地,手里的刀甩到几步之外,一手掐住林寻的脖子,没有用力,只是控制她不能乱动,而手指就紧贴着她的颈部脉搏。 林寻真是吓了一跳,显然这个数据组成的易杉身手非常了得,之前他杀死的黄飞和徐信都处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根本体现不出来他的敏捷和力量。 “你要干什么?”林寻问话时,感觉到颈部脉搏和声带的振动与他的掌心贴到一起。 易杉的眼睛半眯着,上下打量着林寻的身体:“我要知道那些记忆带给我的感觉是否是真实的。” 记忆可以造假,但感觉无法造假。感觉是心里的东西,是情绪,是感受,是心情,其中还掺杂着情感。 感觉包含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很复杂,林寻不知道他指的感觉具体是些什么,她只知道易杉的另一只手已经移向她的衣领。 林寻下意识挣扎起来:“等等,我可以解答你的疑问,你先告诉我,现在你是不是比刚才更兴奋?” 易杉果然停住了,他看上去依然很冷漠,但在那冷漠中却多了一点属于人类的欲望。 易杉笑道:“当然,这说明我身体健康,是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 林寻:“那你杀死王曦、朱迪的时候,也有类似的反应吗?” 虽然朱迪不是易杉所杀,但杀死朱迪的徐信已经成为易杉的一部分,连那些感觉也在他这里汇总。 易杉摇了下头,没有犹豫,眼睛盯着林寻的脸。 林寻又道:“所以你只是对我兴奋,你要证明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原始的欲望还是那些不靠谱的记忆。你相信吗,我可以让你更兴奋?” “哦。”易杉再次笑了,“那你试试看。” 没等林寻要求,易杉就松开手,并朝后面的地板坐下去,他的一只脚只在地上,另一条腿盘坐着,手肘就搭在膝盖上,微笑着守株待兔。 林寻从地面上撑起身体,没有趁机往外跑。她若想走,随时可以呼叫樊小余。 她一手摸向易杉的手,轻触着他的皮肤,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地摸向后裤兜里的那把小刀——黄飞暗中塞给她的。 然而,就在林寻拿到刺向易杉的瞬间,易杉反手却将她控制住,她的手腕被紧紧攥着,身体再度倒向地面,肩膀着地。 易杉的笑声出现在耳边:“你是聪明还是愚蠢,刀是我给你的,你的每一步算计都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刀是黄飞给的,但现在黄飞就是易杉,他当然记得。 林寻也笑了:“我根本没想用这把刀杀你,武力上我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是帮你测试你要找的答案——怎么样,有没有更兴奋?” 这样的回答似乎超出易杉的估计,他挑了挑眉,点头:“继续,还有吗?” 说话间,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有。”林寻只吐出一个字,就用拿刀的手扎向他的颈部,刀尖正对着动脉。 可刀尖最终也只是划过他的皮肤,他向后面躲了一下,皮肤上渗出血丝,他用手划过刀口,看到血迹,又看向林寻。 林寻依然攥着刀,这一次不必追问,她已经从他脸上看到不一样的情绪,他果然更爽了——变态。 “我还可以再陪你玩一会儿。”易杉笑得很开心,露出一口白牙,连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放肆起来。 林寻说:“好啊,我再给你点不一样的体验。” 易杉笑着压低身体,他的唇距离她的只相隔两指的距离,他似乎很期待在这种暴力之下发生点什么,也在等待林寻下一次对他的攻击,反正那只会造成一点点小伤口,就当助兴了。 易杉没想到的是,当他的嘴唇压下来时,并准备用手挡住刀锋时,林寻也将头偏向一边,令他只碰到她的唇角,而与此同时,刀锋扎入颈部皮肤,鲜血喷溅,溅了两人一身——却不是他的血。 易杉惊讶地起身,瞳仁微张,此刻眼前的景象清晰而准确地映入他的眼底,直达内心,并强烈地刺激到大脑皮层。 刀子竟扎进了林寻的颈部。 血染红了皮肤,她的眼睛不仅黑而且亮,在这样大量失血的过程中,眼睛里的光逐渐暗了下去,直至消失。 她的眼皮缓慢落下来,原本映在里面的男人的影子也被盖住了。 握住刀柄的手,无力地落到一旁。 在这副景象中唯一违和的,就是林寻唇边最后残留的笑意。 易杉抬起手,看了看手指上的血迹,搓了一下,是粘稠的,他又将手伸向林寻的脸,轻轻划过,依然有温度。 就在这时,易杉的脑海中也响起一道提示音:“任务完成度99%。很遗憾,你的这次考核失败了,但你还有一次补考机会。” =第五卷~故事五.共生= 第112章 chapter 01 卷五.共生 chapter 01 有些疑问解决了,但有些还没有。 回到系统中的林寻心里徘徊着好几个问题,等着向樊小余求证,而她的大脑根本停不下来,思绪转得飞快,即便已经感到疲惫不堪仍要执意找到出口。 没有等林寻发问,樊小余就这样说道:“我知道你有事要问我,问吧。这也许是咱们最后一次对话了。” 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林寻心里又多了一个问号,但她将此按下不表,转而问:“在刚才那个世界里,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你老实回答我,易杉到底是不是数据?” 几秒的沉默,樊小余回答道:“是,也不是。” 林寻:“我不懂,你解释给我听。” 樊小余:“那个考核世界是虚拟的,你进去闯关而时用的身份也是虚拟的。你在那里叫林觅,不叫林寻。” 听到这话,林寻一下子豁然开朗:“所以易杉也可以是一个虚拟身份,在这个身份背后的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人类意识。” 林寻又问:“那他是许亦为吗?” 樊小余答道:“他和许亦为是同一个人,但他们来自不同世界,他在他的世界里不叫许亦为。” “是了。”林寻喃喃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他,也没有感觉到丝毫违和,就是因为易杉的基础数据和潜入的人类意识可以完美融合,除了本尊之外不可能有人做到。” 他是许亦为,也是易杉,甚至可以是另一个陌生的名字,名字只是符号,他们从基因上来讲是同一个人,只不过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最终形成不同的他。 得到这层证实之后,林寻继续追问:“所以他也是逆行者的候选者,他也在闯关。” 樊小余:“是的,但最终赢家是你。他的完成度停留在99%。” 林寻:“虽然现在这样问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他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樊小余:“其中一个目标和你的一样,就是找到这个虚拟世界里的秘密。但他很聪明,在得知提示和你有关之后,他没有选择将你杀死,而是将你留到最后。” 林寻:“因为他怕失败,他想赢。人死不能复生,杀了我就会提前结束游戏,而且以失败者的身份。” 说到这,林寻话锋一转:“实话实说,易杉并不适合成为逆行者。你之前说过,你们是团队作战,你们之间需要建立充足的信任感,需要在危难时刻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队友。我不认为他能和你们建立信任感,背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思想包袱,他根本不被那些东西束缚。” “你说得对。”樊小余回答,停顿两秒之后,她的语气又多了一点其他意味,“但这件事已经不可转圜……” 林寻注意到了,但她很难抓住樊小余语气中的若有所思和迟疑代表什么,还有樊小余的用词,“不可转圜”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林寻试图找出端倪的时候,樊小余将问题抛了回来:“你还想知道什么?” 林寻叹了一声,没有急着发问,而是说:“第一项考试,是建立在我熟悉的世界里,是我亲手创造出一个完美世界。我曾经执着于我母亲的死因,曾经因为余寒、余歆家里的悲剧而自责,因为想改变我身边人的生活而反覆回到过去,但这些事我已经释怀了。第二项考试,虽然是在一个虚拟世界里,考验的却是真实存在的人性。两位候选人互相协助,互为对手,我找的是他身上的秘密,而他也在找我的,我们都是猎物也都是猎人。这是一场1:1的比赛,信任、背叛、猜忌、怀疑,我居然一次性都体验倒了。至于第三项考试,我猜题目和目的都会改变,在它开始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樊小余:“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林寻:“好,我想见一见我父亲。” 林寻话落,樊小余沉默了,而且持续了很久。 林寻一直耐心等待,也不知过了多久,樊小余才低声说:“抱歉,这不可能。” “抱歉,这不可能;只要我能办到。”林寻重复着樊小余的话,品着樊小余的用词,“在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我就已经猜到了八成,而你这两句话令我更加肯定我猜的方向是对的——我父亲,也是逆行者。对吗?” 回应林寻的是樊小余深深地吸气声,过了片刻樊小余反问:“你的根据是什么?” 樊小余没有否认,这就是答案。 林寻十分平静地分析道:“我去了那么多世界,没有一个世界是完全一样的,但这么多世界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我父亲的缺席。这也太巧了。在不同的世界里,许亦为可以是舅舅,可以是哥哥,也可以是‘易杉’的本体,或是其他性格的他,他可以被许家收养,也可以和许家毫无交集。那么同样的道理,我的父亲可能会与我母亲相识相爱,也可能不会。如果不会,那么在那个世界里就不会有‘林寻’。目前我所知道的世界都有‘林寻’,我的父亲也同样缺席。我记得我母亲说过他曾经差点遭遇一次大巴车车祸,但我父亲不仅躲过了那次车祸,还是车祸过了段时间才出现的。这些线索足以证明我父亲也具有时空穿越的能力,那么他应该有能力到未来看看我,而不是消失得这么彻底,我想了很久,发现只有一种解释……” 事实上,林寻得出答案的思路与樊小余的经历有关。根据樊小余的自我描述,三维世界的她已经全面消失。因她选择成为逆行者,她原本在三维世界中的朋友便从她成为逆行者的那一刻开始记忆全面清空,那些世界里她的痕迹也被一并抹除。 林寻:“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人认识、见过我的亲生父亲,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长什么样。我母亲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她具有同样的时空基因,我遗传了这一点,自然也会记得。据我分析,我母亲虽然有这种基因,但它不够稳定,加上有女儿的牵绊,她不可能抛下三维世界的一切去做什么逆行者。而我父亲选择了这条路。你们之所以选择我作为候选者,或许也有他的原因。是这样吗?” 这一次樊小余没有迟疑:“你的分析大部分都对,我有点意外,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呢,樊小余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又道:“但有一点你要知道,你是谁的女儿,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这并不重要。再伟大的科学家也有可能生出平庸的后代,这不是你被选上的原因。” “当然。”林寻说,“这点自信我是有的,我也有自知之明。其实在第一次考试之前,你选我做候选,我是有些惊讶的。我觉得你看走眼了,我没有你说得那么有潜质,也不值得寄予厚望。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我的思维也在改变,我已经开始有些期待未来了,我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潜能挖掘出来,我也开始对你们的生活和日常任务感到好奇。” 樊小余笑道:“你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做逆行者,现在感兴趣了?” 林寻:“一半一半吧。现实世界依然值得留恋,但去往更高维世界,突破固有思维认知和眼界,这件事我也很想尝试。如果不去那里,我永远想像不到它的模样。但是去了就不能回头了,这是我唯一的顾虑。” 樊小余没有接话,她已经从林寻这简短地描述中感受到林寻的心境,林寻似乎已经放弃了世俗的爱恨情仇以及羁绊。林寻依然会为了自己关心的人们去努力,但绝不再是最开始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林寻。 林寻问:“能不能告诉我许亦为为什么放弃成为逆行者?我想知道具体原因。而且我觉得他比我看的更透彻,他不会留恋现实世界的。” 樊小余迟疑了两秒才回答:“我只能告诉你,第二次考试结束之后,他仍没有给出最终答案,他还在取舍、犹豫。直到第三次考试……” 林寻追问:“第三次考试发生了什么?” 樊小余:“我很难跟你解释,也许等你经历过你就会明白。你们的考试内容不同,但题目一样,目标一致。” 内容不同,但目标一致? 林寻回顾着前两次考试的目标和主题,结果发现自己竟然对第三次考试的大方向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樊小余说:“这也是我接下来要提醒你的地方,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这将是第三次考试你唯一拿到提示的机会。” “唯一?什么意思?”林寻问,“考试中你不会再回应我了?” 樊小余:“是的,你需要独立完成全程,直到考试结束我会给你最终评分。” 林寻安静片刻,在心里整理着思绪,让惊讶的情绪逐渐沉淀,等一切归于平静了才点了点头,说:“难怪你刚才说,这也许是咱们最后一次对话。” 一旦考试结果是不通过,樊小余会即刻将她送往她们约定好的“完美世界”,同时消除她的记忆,她不会再见到樊小余。 林寻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说是失落,有一点,说是难过,倒还不至于,不管怎么说她和樊小余已经建立起一定的默契和信任,而且除了余歆之外她还没有交到过其他同性朋友,樊小余算是第二个。 林寻并没有将这些话告诉樊小余,樊小余也没有给她太多感怀的时间,很快说道:“在第二场考试,你亲眼见到人格分裂和人性的多样性,第三场考试依然与此有关。既然可以分裂,自然也可以融合,可以换位,可以共生。” 什么意思? 林寻一时有点懵,一时又有点不敢细想,她隐约意识到第三场考试的目的,又本能地生出抵触。 第123节 林寻问:“这个世界是虚拟的,还是现实的?” 樊小余:“现实——它真实存在着。” 林寻:“那通关方式是什么?” 樊小余:“死亡。” 林寻愣住了:“这是唯一解?” 樊小余:“是,没有第二条路。无论你在里面是意外死亡,还是病逝、自杀、他杀,还是寿终正寝。只有等到那一刻,你的意识才会回到这里。如果你通过了,我会唤醒你,如果没有,我将送你的意识去往你想要的那个世界,以你期望的模样生活下去。” 林寻品了品考试的难度,说:“这听上去有点歧义,既然死亡才是唯一解,那么只要我开始考试之后立刻自杀,考试不就结束了?我想应该还有其他考核标准吧,比如在第一场考试里,抓住凶手就是通关。” 樊小余:“难就难在这里,没有标准。” “怎么会没有?”林寻不由得笑了,总觉得樊小余有隐瞒。 但林寻还来不及刨根问底,樊小余便在此时说道:“而且就算我告诉你所谓的标准,也没有意义。” 林寻:“怎么可能,除非我忘记……” 这话落地,林寻再次愣住,几秒后战栗泛起,她不太肯定地问:“第三次考试,我会忘记一切?” 樊小余:“考试题目就是‘从零开始’。你会‘一无所有’,所有东西都需要从头累计。也许你会在过程中变得富有,获得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也有可能会结婚生子,有一份你很喜欢做得很开心的工作,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但最终你会死亡,你会像刚出生一样一个人离去,什么都带不走。说到这里我想你已经明白了,第三次考试将会给你一个完整的人生,如何度过这一生将会影响你的最终分数。” 第113章 chapter 02 卷五.共生 chapter 02 这里是梦城,地方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前些年梦城开发了一大片土地,落成新的住宅区,刚过二十二岁的林寻便用家里老房子的拆迁款在这里购置一套新房。 令人意外的是,三年间这片住宅区的入住率连一半都没有,听说开发商已经有跑路的了,第二次工程搁在那儿成了烂尾楼,水电也时不时断几天,出门好几分钟都遇不到一个人,晚上回家就像是进了鬼城。 冷清的业主群里总有业主抱怨上当受骗,林寻从没有在里面说过话,不了解她的邻居还以为她性格内向,其实她是懒得理会。 这里人少,她反而觉得清净,也没有心情去和邻居们寒暄。至于上当受骗一说,林寻并不这样认为,房子她住上了,杂七杂八的社会关系她远离了,平日里听不到那些热闹小区里小孩子的吵闹声,也没有不懂边界感的邻居攀交,真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顺心的。 有时候老邻居们还会在手机上询问林寻母亲的病情,林寻是能敷衍就敷衍,以前大家挤在老旧拥挤的老小区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林寻迫于无奈只能社交,如今离了八丈远,她连回复一个“嗯”都觉得是礼貌。 按照林寻母亲许南语的话说,林寻就只是看着内向、没主见,其实她是个比谁都有主意,比谁都拧的主儿。 买房这事儿林寻事先都没有征求许南语的同意,许南语因精神病住院几年,林寻是她唯一的监护人。 林寻很少去探望许南语,她们母女感情并不亲近,许南语生病时总是疯言疯语,时常打骂林寻,愤怒时口不择言,骂得十分难听。 林寻常年生活在高压环境下,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她们母女真该要死掉一个——是的,只需要死掉一个,这个家里就会清净。 清净,多么奢侈的两个字。 在送许南语住院并买了新房以后,林寻内心寻求多年的期待终于实现了。 刚买房时,开发商承诺是送精装修,但林寻入住的时候只是一套毛坯房,别的邻居找上门理论,林寻没有参与。 林寻刚住进来时只有三个行李箱,当天添置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衣柜,其他家具都是随买随用,三年间陆陆续续添置的。 直到现在房子依然是毛坯,水泥露在外面,即便阳光照进来整个屋子都不够亮堂,林寻却觉得别有一番美感,时不时还去跳蚤市场淘二手装饰品,摆在家里做装饰。 时日一长,林寻就成了这个小区里有名的“怪人”。 也不知道邻居们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渐渐地都知道她有一个长期住院的母亲,还以为她这孤僻的性格是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才导致的。 林寻喜欢穿深色的衣服,不是黑色、灰色,就是棕色、深蓝色,深色的衣服会令她更有安全感,也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除非必要她都不想上街,也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她。 她在网上找了一份文字工作,帮人校对稿子,写点文章,不用署名,只需要提供效率和保证一点点质量即可,收入微薄,但足够吃饭。 她没有大额开销,没有购买奢侈品的欲望,没有养宠物,平日里都是叫超市送吃送喝,垃圾一天处理一次,只需要走到楼下垃圾站,小区一个星期都不会出去一次。 唯一能驱使林寻上街的就是每个周末的跳蚤市场,她一定会在周六上午出现,这个时候东西最多,而且还不会撞上下午来这里淘小玩意儿的高中同学余歆。 然而这个周六林寻没有去跳蚤市场,医院来了电话,她先去探望了许南语,又听主治医生讲起许南语的情况。 许南语查出癌症,已经是晚期,主治医生感到很遗憾,说能做的尽量做,但也需要林寻有个心理准备。 相比医生,林寻却表现得很平静,有些话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明白:许南语这个病和性格、情绪有关,这世界上就没有脾气又差又疯癫身体还健康的人。有些事都是注定的,有些病都是自找的。 离开医院时,林寻遇到了苏云。她是许南语年轻时的朋友,在这家医院做护士。 苏云正好下夜班,叫了一辆车正准备离开,便说要送林寻一程。 林寻没有拒绝,在车上听着苏云的安慰,劝她不要害怕,凡事往好的一面看,现在医学发达,总会好的。 林寻点头应了,一副并不愿多讲的表情,看在苏云眼里却理解成落寞。 林寻临下车前,苏云又提起往事,说许南语开始有病,还是从林寻父亲失踪之后开始的。 林寻只看了苏云一眼,她对许南语的亲情早已在多年的折磨中消耗殆尽了,何况是素未蒙面的生父。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也从没有抱有期望,自认为是个善良的人,更不会遵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去做什么好人,那些都是束缚和捆绑,她要的只是随心所欲、自己顺心就好的生活方式。 林寻向苏云道了谢,头也不回地返家。 她住在三层,没有坐电梯,就这样缓慢地拾阶而上,边走边想待会儿的行程安排,是否还要再去一次跳蚤市场? 时间快到下午了,待会儿去怕是要遇到余歆,可能还有余歆的哥哥余寒和那个蒋延,她不想和这几个人接触。 但如果不去,就要等下一个周六…… 林寻想到这里,人已经来到三楼,抬眼一看,门口堆放了几个快递箱子,有大有小,大的有半个大门那么高。 林寻走上前,这些都是她前阵子在网上淘的旧物,箱子上还沾着污渍和灰。 林寻翻开手机看了眼签收记录,果然有三个链接写着“家门口签收”,再一看是哪三件,她心里一动,顿时将跳蚤市场的事抛到脑后。 林寻快速进门,又拿着剪刀出来,就在门口将快递箱子一一拆开:一摞二手书,有关于心理学的,也有灵异小说;一个包裹结实的木质方镜;一台需要修理的古董唱片机。 林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了,每次拆开包裹,拿到心仪已久的旧物,就像是买了一件崭新的商品一样爱不释手。 她将几样东西仔仔细细擦拭干净,先试了试古董唱片机,果然用不了。家里的柜子有限,她只能先将它放在正对着卫生间门口的木架子上。 随即林寻又找来工具,在浴室的墙壁上钻了个孔,钉上钉子。 可就在她拿起擦拭过的木质方镜,正准备摆上去时,手指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 她皱了皱眉,缩回手指一看,上面已经划出血珠,是镜子后面的金属挂钩太锋利了,将她的食指划破了。 林寻将手指放到嘴里吮了两口,又随便贴了个创口贴,再次举起镜子,将它挂到墙上。 换一个在意居家风水的人,必然不会这样摆放镜子,不仅对着门,还是一个不知道是谁用过的老式木框镜,上面遍布斑驳痕迹,很适合放到恐怖片里做道具。 林寻却根本不在意这些,或者说她本就对暗物质有点兴趣,所以没有这些忌讳。 直到林寻将几本书放到书架上,处理完门口的纸箱子,再回到家里已经有些累了。她放弃了去跳蚤市场的安排,准备洗个澡便睡个午觉。 洗澡水忽冷忽热,还好是夏天,林寻缓慢地冲洗着身体,对于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很满意,连这样阴晴不定的水温都可以包容。 方镜上蒙了一层水雾,浴室没有装换气装置,空气有些憋闷。 洗完澡,林寻将浴室门打开,那些水雾涌向门口,林寻围着浴巾站在镜子前,拿了一条毛巾将头发擦到半干,透过散落在眼前的头发和水雾看向镜子,只隐约看到一道人影。 林寻有点散光,还有点近视,散光比近视数更深,她看东西很模糊,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影子却看不清。 她又低头检查了一下手指,将上面的创口贴撕掉。 创口贴不是防水的,早就湿透了,连伤口也被水泡得发白,好在不再流血,只是在发白的伤口中间留下一道红痕。 林寻对着伤口呼了呼气,不仅疼而且手指头已经肿了,她走出浴室,又去翻找新的创口贴。 然而,当她将创口贴贴好,再次回到浴室的镜子前时,她身后却传来一阵音乐声。 先是缓慢的旋律,声音不大,但存在。 林寻转身,诧异地看向正对着浴室门的古董唱片机,看到唱片正在唱头针下转动着,针头有序地划过唱片的圆形纹路。 林寻一时懵了,原来这唱片机没有坏,只是接触不良? 她下意识朝唱片机走了几步,正要进一步确定,那旋律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瞬间拐入重金属的摇滚乐。 她记得唱片是卖家送的,说是来自十年前很风靡的摇滚歌手。但她不了解这个歌手,只听说是红极一时,又因为吸毒被抓,从乐坛陨落。 林寻来到唱片机跟前,将声音调低了点,拿起旁边已经旧得看不出原本图案的唱片包装,正反面看了看又放到一边。 头发上残留的水珠落在肩膀上,有点冷,林寻缩了下肩膀,转身折返浴室。 浴室里的水蒸气散得差不多了,原本蒙在镜子上的水雾也消失了大半,露出大板块镜子。 林寻正对着门口,看着镜子里越来越近的人影,起先并未在在意,直到走近了才发现镜子里的影子似乎跳了一下。 林寻脚下停了,又盯着镜面看了看,那影子也跟着跳,就像是电视频道串频一样,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很快。 而且跳动时,林寻的影子会短暂消失,同时出现另一道影子,像是一个男人。 林寻眨了几下眼睛,又凑近了些,双手就撑在洗手池前。 就在这时,她的影子再次跳动,消失了。 画面在波动,在扭曲,里面再次出现那个男人的影子,他同样盯着镜面,同样盯着她,而且同样像是刚洗完澡,身上还在滴水。 林寻的皮肤上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连头皮都是麻的。 她终于感到害怕了,开始往后退。 就在这时,画面再次跳动起来,几下之后,男人消失了,镜子里又变成了她的模样,睁大着眼睛,脸色煞白,像是见鬼一样。 林寻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遂回到卧室换上干净的居家服,连头发都顾不上吹,第一时间上网查找资料:“幻觉妄想综合征的前期症状。” 第114章 chapter 03 卷五.共生 chapter 03 网络看病,人均绝症。 这是林寻在搜索之后最大的感受,因她觉得自己每一条症状都吻合,她铁定是精神病。而这里面最大的证据支持,就是她有一个患有精神病多年的母亲。 第124节 当然,网上也有人说精神并不是百分百遗传,然而放在现实生活里,有精神病的人生出来的小孩大概率也是精神方面不太正常或有缺陷的。网上还有一个案例,是两个精神分裂的患者结婚了,而他们的孩子很小就被确诊了精神分裂。 与之有关的说法还有,当这个家庭里有一个人确诊精神病,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家里不止一个人有精神病。病人的家人多半也会受到影响,情绪感染是第一要素。 林寻忍不住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双脚就踩在椅子上,手臂环抱着膝盖。 因为是白天她没有开灯,但窗帘拉上了一半,阳光透进来,却因为水泥墙面而衬着整个屋子有些灰暗。 林寻想,虽然这几年她和母亲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是过去呢,她因为母亲的疯疯癫癫而受到多年影响,这些影响辐射深远,她的心理必然不是健康的。 其实心理是否健康,林寻并不在意,她自己也有意识,知道自己的生活方式过于孤僻,平时不与社会接触,大家都不喜欢她。她很愿意接受这一点,也无所谓这一点,不被人喜欢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被讨厌其实是一种保护,被人簇拥着才可怕。 但有一说一,心理不健康是一回事,不健康到生出幻觉、产生幻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林寻不想变成第二个许南语,不想被送进医院,也不想成为社会新闻里那种无缘无故跑到大街上攻击他人的疯子。 有情绪障碍;行为异常,回避社交,与社会脱节;妄想被陷害,有特殊能力;思维跳跃不连贯;失眠、多梦或是总被噩梦惊醒…… 天呐,每一条她都中了。 虽说这里面大部分描述换一个角度看,都可以解释成为是自己想多了,其实人人都会这样,当情绪不好时这些症状偶尔会找上门,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刚才的幻觉又怎么解释呢? 林寻关上网页,两只眼睛发直,回忆着刚才在浴室镜子里看到的景象,不自觉地就开脑补和展开想像。 那镜子里有鬼混?哦不,可能不是鬼混,而是死去的人的某种意识体,就附着在镜子上面?这是法术吗,还是巫术? 如果是幻觉的话,那她为什么会看到那个男人,一个刚洗完澡的男人,轮廓是好看的,但她看得并不仔细,主要是受到惊吓过大,而且她散光严重看东西重影。 林寻闭上眼,努力回忆着。 她没想到自己都受到惊吓了,居然还会在那一刻注意到对方的长相,看来她的确是个彻彻底底的颜值主义者,很喜欢以貌取人。 这件事也是她很早以前就认识到的,但她也不是很在意,没什么障碍地接受了,唯有一次她因为这一点而对自己感到生气。 然而再仔细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林寻又开始对自己产生质疑,好像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一个男人,也有可能是眼花了? 林寻又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次,以匿名的方式向网友提问。 结果比较正经的网友,劝她去医院看看,不太正经的就问,是不是太久没有交男朋友了? 这件事很快便翻了篇,林寻没有再去纠结,除了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之外。 一觉醒来,梦到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翻来覆去被梦境惊扰,半夜醒了好几次,醒着翻身,昏昏沉沉地着踹被子。 接下来,连续几天的工作填满了林寻的时间和大脑,只在偶尔空闲的时候端着咖啡杯看着窗外发呆。 太阳照在脸上很温暖,不一会儿就觉得困了,直到手机闹钟响起,提醒她发呆时间结束,又要工作了——突然来了一些急着要的稿子。 林寻放下杯子去洗脸,发箍绷在发际线上,她的框镜就放在一边的台子上,镜子里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眼下有点疲惫,眼睛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色泽:麻木且冷漠。 镜子上溅了一些水珠,林寻擦干净脸,顺手将镜面的水珠抹去,凑近了看着自己。 就在这一刻,她想起了余歆。 余歆,那个眼睛里总是透着光彩,时刻在笑,生活充满了五颜六色的高中同学。 她对此完全不理解,同时感到一丝嫉妒。 …… 余歆她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福,她在班级里呼朋引伴,她每件事都是高调进行着,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和赞扬,她还有一个学校里很有名的哥哥余寒,以及文体双优的竹马蒋延——他们三个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因为蒋延的母亲苏云和许南语过去的关系,林寻被迫和蒋延家有些往来,她从没有对外说过这件事,她自己也尽量忽略这一点。 说实话,这件事对她来说有点压力,她没想过要变得像余歆一样阳光可爱,也不会去向往,她唯一不爽的是那不知人间疾苦、生活无忧无虑的状态。 可就在某一次,苏云约林寻去家里,并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交给林寻的时候,蒋延带着他最好的朋友余寒进门了。 林寻和余寒只有一瞬间的对视,她第一时间垂下眼睛,躲避视线,这看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心情不好似的。 林寻一言不发地走出蒋延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很快。 那个英俊的少年余寒,学校女生们都在讨论他,注视着他,她也是一样。只不过她的关注更为隐晦,更加小心。 林寻只在心里暗暗期待着,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和那样的男生发生交集,就像是小说里写的一样。 当然,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期盼被老天也听到了,用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满足了她的期待,结果却是狼狈收场。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林寻为自己的期待感到愤怒,也因为自己曾喜欢过余寒的颜值而感到羞愧。 事情的起因是班里发生的一连串的丢东西事件,先是女生丢,然后是男生,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小到没有放任何现金的钱包、卡夹,女生的护手霜,大到手机、ipad。 林寻没丢过任何东西,也没有小偷会看上她的东西。 很显然,这些事都是同班同学做的,不可能是外人。一开始只是个人行为,到后来有人跟风,有人效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一个月之内大半个班的同学都丢了东西。 渐渐开始有同学喊着抓贼,也有同学开始小心看管财物,然而吵吵闹闹一阵子,一个可疑分子都没有揪出来,主要也是没有证据。 其实当时也有人怀疑过身边玩得比较的同学,因为只有熟悉彼此的才知道对方的东西摆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习惯。 林寻在班上没有关系好的同学,她很少与别人交流,也是班里万年不变被忽略的那个,直到某一天,她成了那个班里最受瞩目的焦点。 那天是林寻的生理期第一天,她觉得很不舒服,不止肚子疼、头疼,而且手脚发凉、发软。 体育课林寻只上了一半就和老师请了假,先一步去了医务处拿药,随即又头重脚轻地回到班里,趴在桌上休息。 其他同学陆续回来时,林寻已经睡了几分钟了,她头上冒着虚汗,听着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进来,说笑着、玩闹着。 铃声响起时,班主任进来了,正准备开始上下一堂课,可就在这时余歆突然举起手,并告诉班主任说,她丢了钱包。 林寻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从余歆说自己的钱包是什么品牌,价值多少钱,到里面装了什么开始,整件事的走向就开始不妙。 东西丢失的时候,同学们都在操场上体育课,只除了她——林寻。 班主任第一时间叫林寻去走廊谈话,林寻简单将自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为什么先请假回来一一告诉班主任。 直到林寻回到教室,所有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望过来,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如芒在背。 顶着那些目光,林寻回到位子上,午休时又一次趴在桌上。 那天她连午饭都没有吃,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同学在统计,目前为止班里都有谁没丢过东西,其中也有她。 一说到她,那几个同学的声音一起顿住了,林寻虽然趴着,却感觉到他们的目光看了过来。 明明有好几个同学都没有丢过东西,他们却仿佛并不在一起,只锁定了她。 下午放学,班主任再次叫林寻去办公室,还交给林寻一张纸和一支笔,让她把全过程写下来。 林寻忍着难受写了一遍,交给班主任,接着教导处也来了一位老师,看过她写的东西以后又把纸推了回来,说叫她重新写。 林寻表现得很平静,因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们已经断案了:小偷找到了,所有的黑锅都有人背了,谢天谢地! 那是林寻记忆中第一次顶撞老师,也是第一次不听命令,以往她给老师们的印象都是低调、内向、好管理。 林寻问:“为什么叫我写检查?我没有偷东西。” 老师们说这不是检查,也没说是她偷了东西,只是让她老老实实把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写清楚一点。 林寻说:“我已经写清楚了,为什么还要写?” 老师说,她写得还是不够准确,不够详细。 林寻拒绝再写,反问道:“你们怀疑我偷东西,你们有证据吗?” 老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个看上去很凶的老师吓唬着她,将利害关系往严重了说,还提到处分。 林寻不仅愤怒,而且委屈,她不想哭,可她没忍住,她红了眼眶、流了眼泪,从一开始的冷静到后来的叫嚷,她从头到尾只有一句:“你们凭什么说我偷东西!” 这样的三堂会审,换一个心虚的或者底气不够足的,八成就承认了,真做贼的人根本扛不住这一切。 但林寻不是贼,她不怕这样的逼迫,她不相信自己没做过的事可以栽赃给她。 老师最终拿她没办法,先放她回家。 林寻回到教室里拿书包,班里的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三五个同学还在,其中就有余歆,还有两个不属于本班的学生,正是余寒和蒋延。 林寻进教室的时候,他们正背对着门口在说话,林寻动作很轻,他们没有注意到,直到林寻走向自己的座位,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余歆问蒋延,为什么林寻要去他家里,为什么苏云要给林寻那么多生活用品。 其实林寻的家庭环境班里是有过传言的,听说林寻的母亲生病了,听说林寻家里很穷——穷这一点并不难看出来,穷人身上的窘迫感就是他们的第二层皮肤。 蒋延看了眼余歆,说那些东西是母亲苏云为了照顾林寻才给的。 余歆皱了皱眉头:“她家里很穷吗?连生活用品都需要苏阿姨买?” 这话没有讽刺的意思,她的声音里充满着疑问和困惑。但就因为余歆生活得太好了,她不明白这样单纯的一句话听在林寻耳中是多么刺耳。 明明是同一个班的学生,却处在壁垒分明的两个阶级。 林寻当时就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边,浑身发冷,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几个,还看到余歆转头看向余寒,并问余寒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师? 余歆就像其他同学一样,觉得林寻就是小偷。 余寒拍了拍余歆的肩膀,又和蒋延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说道:“实话实说,反正咱们也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无中生有。” 就是这句话,林寻曾对余寒仅有的一点好感清零了。 是的,没有添油加醋,也不是无中生有,但这件事无疑是将她钉在耻辱柱上,所有人都会认为:因为她穷,所以偷窃。 她在班里没有朋友,她没有人缘,出了这种事没有人会替她说话,那些偷过东西的同学会暗自窃喜、推波助澜,巴不得将所有事都栽在她头上。 而整件事情里,唯一知道她是无辜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真正的小偷。 林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教室的,她只知道当她拿起书包走出去时发生了一点响声,引起余歆几人的回头注视。 她没有与他们的目光交汇,她低着头跨出那道门,只觉得肩膀上压着重重的石头,身上扎满了箭。 当天晚上,许南语就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先是讲了白天的事,又委婉地询问许南语平日给林寻多少零花钱。 林寻在一边听着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以零用钱来衡量她是否是贼,这是什么样的标准,这是什么样的老师?难道说有钱人就不会做贼,不会犯法,没有钱的人就会偷窃? 更令林寻心凉的是,挂上电话以后许南语问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偷钱,老实告诉妈妈,她会替她解决这件事。 林寻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摇头问许南语:“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这件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林寻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第二天许南语就去了学校,和班主任以及那位凶神恶煞的教导处老师谈了一次,之后便再没有老师找林寻谈话,逼迫她写事情经过。 再后来,余歆也来找林寻道歉,说她误会了林寻,因为她当时丢了最喜欢的一个钱包,心里很不开心,耳根子软,也没有主见,就随波逐流了。 林寻没有接受余歆的道歉,只说了一句“没事”。 过了几天林寻才得知,许南语曾经去找过苏云,大概是苏云和蒋延说了什么,再由蒋延转达给余歆。 至于具体细节林寻并不在意,这件事给林寻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件事不是钱的罪,也不是穷的错。因她平日不与人结交,没有朋友,家庭环境差了点,看上去是个没有人撑腰的,所以关键时刻人人都踩她一脚,因为牺牲她无人在乎,这样对所有人都好,是将伤害降到最低的处理方式。而对于老师们来说,可以这样完美解决整件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万一将来发现是个学习优异的学生干的,那才尴尬。 第125节 反过来,如果丢了钱包的余歆是她这样的性格,没朋友也没人缘,也没有老师喜欢,那么丢了钱大家就会幸灾乐祸,说是余歆炫富、活该。 然而即便认识到这一切,林寻依然没有想过要去与同学们结交,她心里一直憋了口气,不可能与这些冤枉过她的人多说一句话。 直到毕业了,终于林寻松了一口气,后来再在街上遇到高中同学,她会第一时间将头转开,连打招呼都不愿意 再后来,听说余寒考上外埠的名牌大学,听说余寒和蒋延的姐姐开始交往,听说余歆一直在倒追蒋延,两人虽然不是男女朋友,但一直保持着暧昧关系。 林寻没有过多关注这些,偶尔想起也是因为在校对书稿的时候,从一些文章的字里行间读到类似的人设——天之骄子、郎才女貌。 耀眼夺目的,照在她这样的人身上,会觉得刺痛的,就像被太阳晒伤了皮肤一样。 …… 往事再次在眼前闪过,直到林寻打了个喷嚏,从过去的狼狈中醒过神。 她盯着镜子里有些麻木、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拿起护肤品拍在脸上,然后摘下发箍放到一旁,再戴上框镜。这种死样子就是她的保护色,令她看上去无坚不摧。 她又看了看手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不再贴创口贴,如今伤口结痂了。 林寻对着镜子呼了口气,准备再次投入工作。 可就在转身的同时,她的余光却瞄到方镜的镜面划过了一道光,就像是夏天的阳光落在湖面上,从上面掠过时发出的亮光。 林寻定住了,又看了回来。 镜面出现了波动,而她身后正对着洗手间门口的架子上,那台古董唱片机也开始作响。 依然是那首摇滚乐,她已经听了好几天了,但工作的时候不会听。 林寻的身体反应远比她的大脑更快,她的汗毛竖了起来,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镜面,直到里面出现那个男人。 第115章 chapter 04 卷五.共生 chapter 04 又是幻觉吗? 不,这次的画面和上次不同,镜子里的男人穿了衣服,是深灰色的t恤。 而且这一次林寻看清了男人的长相,他的眼神很锐利,他的鼻梁很挺拔,双手撑在两旁,眉目微敛,这样正对着,从视觉上来说他的耳朵上缘略高于眉毛。 他们不认识,如果认识,林寻一定会对他有印象。 几秒钟的对视,像是过了几分钟那么久,就在林寻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幻觉”开口了:“你是谁,我的唱片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唱片机? 林寻愣了下,遂转头看向对着浴室门口的架子,她侧身指着唱片机问:“你是原主人?那是我从网上淘回来的。” 男人眯了下眼睛,随即发出一声冷哼,很低、很沉:“别开玩笑了,我从来没有卖过它,它是被人偷了,你是给人销赃了。” 林寻再次傻眼,可她还来不及接话,镜子面就再次出现波动,很快男人就消失了。 林寻盯着镜子里同样睁大眼睛的自己好一会儿,终于转过身,快步走回到电脑桌前,找出网上的购买记录。 林寻点开对话窗口,写了这样一句:“请问我之前买的唱片机是你本人的吗?” 但是这句话并没有发出去,林寻的手指在回车键上徘徊着,犹豫再三,还是将窗口关掉。 这样问根本没有意义,就算唱片机是脏物,难道卖家会承认吗?也许卖家都不知道它的来源呢,可能都转过好几手了? 再说,刚才那一切可能只是幻觉,她不该这样找卖家发疯……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给林寻接下来的工作造成了一点困扰,她的进度明显被拖慢了,一时无法做到全神贯注,思绪总是时不时飘到这件事情上。 下午对方催促了几次,林寻没有按时交稿,晚上还加了个班,一直忙到凌晨。 等到林寻离开电脑桌已经手软脚软、前胸贴后背了,她从冰箱里翻出一些食材,又从柜橱里拿出方便面,煮了一大锅,听着摇滚乐刷着手机,不知不觉全都吃了。 住在“鬼城”的好处就是,不管在家里做什么都不会扰民。 唱片是赠品,据卖家说是和唱片机一起拿去寄卖的。 林寻听着那几首摇滚歌曲,吃饱了便将碗筷放在小桌子上,自己则瘫在懒人沙发上迟迟不想去刷碗。 现在这样的生活她很满意,不用与人交流,也不会被打搅,这样就可以避免99%的冲突。所有人类冲突都是因为社交产生的,只要不社交就不会有。 林寻眯着眼睛,有些犯困,裹着夏季薄毯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还在想,待会儿还是要爬起来回床上去睡。 大概是这几天的工作实在太多,林寻连睡觉都会梦到自己校对稿子的内容。 今天催交稿的是一本中篇小说稿,原本是连载在科幻杂志上的,最近要出版了需要重新修稿校对。 里面提到平行世界的概念,故事讲的是一场人类人性实验:将同一个人放在不同的“囚笼”里,即平行世界,给这个人构建不同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二十年间时刻记录着这个人的情绪波动,定期做心理测试和性格测试,监控着这个人遇到突发事件所做出的反应和选择,再进行全方位分析,最后得出实验结论。 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也是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故事。有人说,永远不要去试探人性的深度,那是非常可怕的。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开放式的,它没有给出一个完整、绝对的答案,只是通过这个故事说明一件事,人的性格是可以被塑造出来的,即便两个实验品在出发点是完全一样的样品,只要给他们不同的生活环境和经历,二十年以后他们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不只是性格,还有思维方式和价值观。 林寻做梦时还在脑补,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平行世界,那么在其他世界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样,有着什么样的经历,遇到过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她一样这么孤僻、冷漠,厌恶社交? 人为什么要社交呢? 社交给她带来的都是负面的东西,有纷争,有冲突,有矛盾,有压力,还有不必要存在的烦恼和焦虑。 她从没有从社交中获得正向的东西,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交朋友。 当然她知道,她有一些自我厌弃的心理,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看到这样的自己,都觉得不喜欢,别人不喜欢她也很正常。不要说别人了,就是母亲许南语都不喜欢她,她能感觉到。 当班里同学冤枉她的时候,她母亲的第一反应时问她有没有偷东西,而不是信任。那件事之后她总是忍不住想,到底在许南语眼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还有余歆。 她又一次梦到了余歆,只要想起高中时期的至暗时刻,余歆的影子总会跳出来,而且是以正向的阳光的模样,余歆就是积极阳光的代名词。 但有一件事林寻很清楚,那就是她不喜欢余歆,她说不清楚那不喜欢的成分包含了什么,可能有嫉妒,可能有愤怒,可能有不甘心,也可能有一点“凭什么”之类的想法。 这种强烈且清晰的感受,曾经令林寻感到一丝痛苦,因为她发现自己是个阴暗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判断标准很简单:如果有机会和余歆互换灵魂,她愿意吗? 答案一定是肯定的,而且不需要犹豫。 不喜欢余歆,却愿意成为余歆,拿到余歆拥有的一切。这说明什么? 当林寻想到背后的深意时,她知道自己就是个是生活在阴影中,瞪视着阳光的小丑,渴望阳光,却又讨厌阳光。 不过这已经是前些年的想法了,现在的林寻已经坦然接受自己的缺点。她甚至会对自己说,为什么我要积极阳光呢,为什么我就不能阴暗地生长呢?这就是我。强行装阳光是痛苦的、委屈的,而且我都已经选择躲起来生活了,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喜欢积极阳光的人,是大多数人的审美取向,偏偏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需要大多数人的喜欢和审美认可。 如果……如果这世界上有另外一个林寻,她就生活在阳光之下,那该是什么样? 美丽的、开朗的、无忧无虑的,就像另一个余歆吗? 最主要的是,她会有几个好朋友、发小,会有关心她的父母长辈吗?她会因此体验到互相关心,心里装着一些牵挂的人,并被他人牵挂的滋味儿吗? 当然,那些人并不需要是好人,更不需要完美。遇到开心的事、难过的事,想起对方,与对方分享、吐槽,这就够了。 但这样的感觉她一次都没有体验过,就连对在住院的母亲许南语都没有牵挂。或许母亲也没有牵挂过她,毕竟母亲嘴里念叨的永远是她的生父。 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和光怪陆离的梦境,令林寻一直无法沉睡,始终处在似醒非醒的状态下,她甚至偶尔会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只睁开一下就闭上。 唱片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片刻后又再次响起,声音有些卡顿,并不流畅,还有“沙沙”的声音。 林寻本就睡得不安稳,没多会儿就被这种“沙沙”声吵醒。 屋里黑压压的,只在懒人沙发旁边亮着一盏小夜灯。 灯光落在地上,照出灯架的影子,林寻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着落在地上的自己头发蓬乱的影子,又看向那个发出古怪声音的唱片机,终于走向它。 林寻先是在机器上敲了两下,“沙沙”声消失了,连歌声也消失了,机器缓慢地停下来,像是寿终正寝似的。 林寻不会修理唱片机,就站在那里盯着它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将唱片取了下来,然后将旁边的灯打开,又将机器翻过来,四处查找坏掉的地方。 林寻观察了一会儿,四处摸索,而后找到工具箱,试图将底部的盖子打开,想着先拍一张内部的结构图,明天在网上找一个会修理唱片机的店家,将图片发过去看看。 然而,就在盖子开启的那一刻,却从里面“哗啦啦”掉出来一叠东西。 那些东西有的吊在架子上,有的掉在地上,再定睛一看,有些是卡片,有些是照片。 林寻双手扶着唱片机,看着它们散落一地,有些诧异。 她很快就将唱片机放好,将地上的照片捡起来,再和架子上的集中到一起,开始一一翻看。 这样的进展说起来真是既奇妙又诡异。 林寻就着光线,不仅看到一些颇有年代感的小卡片,还有几张男生的照片。而且这个男生还有点眼熟…… 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对着镜头没有笑容,站姿有点酷,眼神有点冷,还带了攻击性。 他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站得并不笔直,像是故意叉着腿站,但即便这样也能看出来他个子很高,身材精瘦,头发剃得有点短,看上去清爽且犀利。 至于眼熟的原因……林寻不由得生出一阵鸡皮疙瘩,她盯着照片,下意识双手环抱住身体,真是越看越觉得像是镜子里那个男人,只不过照片里的更少年。 不是吧,她的幻觉发展得这么快吗?它都会自圆其说、剧情自洽了吗?这故事感都连上了,就像是电视剧,还将镜子里和唱片机里的证据挂上钩。 怎么办,她要不要将照片拍下来,找个人问问看,看对方有没有看到照片,在这些照片里见到了什么,是否与她看到的一致? 然而这样的想法刚生出来,林寻就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没有朋友,问谁呢?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直到林寻又想起镜子里男人的话,于是她拿出手机将照片拍下来,并给卖唱片的卖家留言:“我在唱片机里发现了这些照片,请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唱片机的卖家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才回复的,只有这样一句:“不是我的,应该是唱片机原主人的。你自行处理吧。” 原主人。 林寻见卖家在线,继续追问:“请问你认识原主人吗?” 卖家的回复很有意思:“不认识本人,但我知道他。他当时在我们这里很出名,我和他是校友。” 林寻还记得卖家的发货城市,那也是个小地方。 也就是说,照片里的男人是个当地的名人。 林寻犹豫了几秒,这样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你能找到他吗?” 片刻后,卖家回复道:“联系不到了。” 第126节 就这样,林寻没有再问问题,卖家也没有多言,林寻将照片和卡片重新整理了一遍,并在其中一张照片背后看到两个字母:y.f。 yf,人名吗? 林寻不知道如果换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是想方设法将这个人找出来,还是随手将这些照片扔掉,再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她想她两者都不是,联系不上本人就算了,她不会过于纠结,但她也不会将照片扔掉。 大概是生活实在枯燥平静,没有波澜,这之后一整天林寻都在想这件事,吃饭也会想,上厕所也会想,尤其是经过那面镜子。 林寻也曾犹豫过,要不要给苏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幻想症的症状,苏云毕竟是护士,比网络诊断要来得靠谱。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林寻找了一个小盒子将照片装起来,又试了试唱片机,唱片机却始终没有声响,看来是真的坏掉了。 直到这天晚上,林寻工作告一段落,正准备躺一会儿时,那个已经确定坏掉的唱片机再次发出声音。 林寻一下子从懒人沙发上坐起身,直勾勾盯着它看。 如果说上一次她还被吓得一激灵,这次已经好多了,而且她这次反应更快,再确定没有听错之后,便立刻起身走向洗手间。 摇滚乐、唱片机和古董方镜——她已经摸索到规律了。 林寻屏住呼吸盯着镜面,就这样等待了将近十秒钟,镜面果然出现波动。 而镜子里的男人就和她一样,在经历过两次诡异事件之后也比之前淡定了,他就双手环胸地站在里面,头微微歪着,眼神讥诮地盯着她,似乎也已经等候多时。 “你……”这次是林寻先找到语言。 她想证明一件事,她不是疯子,这不是幻觉。 可林寻还没有组织好语言,男人便开口了:“草,我是不是见鬼了。” 男人拨了下头发,有些烦躁。 林寻这才发现他在出汗,身上只穿了一个背心,像是正在干活儿或是刚做完运动,皮肤还因为出汗而有点泛红。 林寻说:“我不是鬼。我还以为你是鬼。” 男人的动作停住了,朝她扫来一眼,遂哼笑出声。 “你等一下!” 林寻没等男人说话,撂下这句便转身往屋里跑,不到十秒钟,她就抱着那个小盒子跑了回来,随即将盒子里的照片取出来,正对着男人。 林寻:“这是你吗?” 男人先是一怔,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林寻:“是在唱片机里发现的。” 男人恍然大悟,拉起背心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哦,我想起来了。” 林寻盯着男人的表情,问:“你叫什么?” 男人挑眉:“你先说你叫什么。” “我……我姓林。”林寻说,“你呢?” 男人:“我姓严。” 所以,y代表严。 林寻看了眼照片背后的字母,视线落在字母f上,不自觉地低声说:“严……严fei?” 林寻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就在这一刻男人眼神的变化。 男人看着林寻低头的样子,视线滑过她的鼻头,垂下的眼睛、睫毛,平滑的额头,以及头顶的发旋儿。 第116章 chapter 05 卷五.共生 chapter 05 男人盯着林寻的发旋儿,说:“飞,飞翔的飞。” “哦,严飞。”林寻抬头。 “你呢,林什么?”严飞问。 林寻没有回答,她对人有着极强的防备心,不想就这样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还是通过一面镜子——这么诡异的事还没有得到解释。 林寻将话题岔开:“你的唱片机是怎么丢的?我问了卖我东西的老板,他说你是他那里的名人,和你是校友,但你不认识他。” 严飞挑了挑眉,大概是因为这番形容,随即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当着林寻的面点上,同时说道:“乐队解散之前我的东西被室友拿走了,就前阵子。” 听这意思,那个二手店老板要不就是他的室友,要不就是帮他的室友销赃。 林寻没有接话,一时有些好奇,看着他吐出一口烟,那烟雾喷在镜面上,又被镜子挡了回去。 林寻伸出一只手指贴到镜面上,同样被镜面挡住。 挡住并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这样一面“魔法镜”竟然可以让他们见到彼此。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严飞就靠着旁边的墙,对着镜子吸烟,并且看着镜子里的陌生女孩。而林寻透过烟雾看不清严飞的表情,自然也看不清被那些烟雾挡住的讥诮和若有所思。 林寻再次拿起那些照片,很快从其中一张的背面找到一行很小的字,写着某个日期。 这个日子距离现在已经非常久了,差不多快要二十年了。 林寻先是一顿,而后在心里算了算,又诧异地看向镜子:“你现在多大了?” 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但是如果这个照片里的少年是他,如果他和她处在同一个时间,那他现在应该有三十几岁了。 “二十三。”严飞将烟拿在手里。 林寻睁大了眼睛,脑子里飞快地划过她校对的那些科幻、悬疑、灵异小说,并再次想起平行世界的解释,当然还包括一些以为接触到平行世界没想到最终确诊为精神分裂的案例。 林寻又问:“你那里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严飞弯了弯眼睛,大概是觉得有趣,随口报上日期。 林寻的脸色渐渐变了,嘴里喃喃自语着,随即对他道出自己这里的时间。 严飞的笑容收了,却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眯着眼睛说:“很有意思的恶作剧,你是怎么办到的?” 林寻说:“如果这是恶作剧,那一定我的幻觉在跟我开玩笑,我一定是疯了。” 严飞:“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那里的时间比我这里要晚十年,你怎么证明?” “你等一下!”林寻快速跑出洗手间,又快速跑回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刷开屏幕要给严飞看上面的时间。 可林寻刚抬起头,就发现严飞已经从镜子前离开,但镜子依然可以照到他,他似乎并不在意林寻的证明,就蹲在不远处摆弄地上的几块木头。 木头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工具,木头已经被打磨过了,看上去有点旧,而上面的雕花只有一半,像是待完成的作品。 林寻凑近镜子试图看得更仔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些未完成的雕花和木头的花纹很眼熟。 直到林寻的余光瞄到了面前的镜框,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你在做什么?” 严飞朝这边扫来一眼,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木条,折回到镜子前示意林寻:“仿造古董家具,做得越旧越值钱。” 他的语气透着讽刺:“这年头,新家具卖上价,总有人要鸡蛋里挑骨头。干脆直接卖古董,痕迹越多掏钱越痛快。” 林寻听明白了,就像那些仿造古币和古董器具的人一样:“能不能让我看看上面的花纹?” 严飞点了下头,将木条靠近镜面,并当着林寻的面顺着木条的纹理又雕了两下,他嘴里还叼着烟,并没有解说。 烟头燃烧着,烟灰越来越长,直到自然脱落,刚好就掉在木条上。 烟灰上残留的火星很快将木条烫出一个细小的痕迹,严飞只用手抹了一下,毫不在意,似乎就像他说得那样,痕迹越多越好。 林寻盯着那痕迹,视线再次飘移,直到移到镜框上,那上面竟然也出现了一块细小的烫过的痕迹。 是她记错了吗,之前她好像没见过这个。还是说她的幻觉已经学会了逻辑自洽,发现故事出现漏洞了就自圆其说?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块痕迹,这一刻不只是觉得头皮发麻,连身上都开始觉得冷了,背后好像还有一阵阵凉风吹过。 大概是林寻沉默太久,严飞终于朝这边看了过来,这才发现林寻的脸距离镜子很近:“你怎么了?” 林寻回过神,说:“我真的觉得见鬼了。” “啧。”严飞说,“我不是鬼。” 林寻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在做的镜子好像就是我刚从二手市场上买回来的镜子,不信我拍给你看。” 林寻拿起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片,她以为她会拍到镜子和镜子里的男人,然而手机的照片里呈现出来的却是镜子和她。 林寻盯着照片愣了一瞬,遂举起屏幕对着严飞。 “看见了吗?”林寻问。 严飞凑近了些,眼睛再度眯起来。 这样近的距离令林寻将他的五官轮廓看得更加清楚,他的眉尾还有一小块疤痕,将眉毛截了一半,形成半截断眉。 严飞的嘴动了两下,似乎说了什么,林寻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可就在这时,镜子画面重新出现波动。 下一秒,严飞消失了。 …… 林寻不知道她的话严飞有几分相信,会不会相信,结束对话之后,她便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现在先不要去想严飞怎么想了,会不会是她出了问题呢? 她的脑子是不是生病了? 这个问题困扰着林寻,而且已经是网络搜搜无法解决的了。 于是第二天,林寻破天荒地出了门,不是去跳蚤市场,而是全副武装地将自己包裹严实去了一趟医院。 挂号取号很顺畅,林寻在精神科见到许南语的主治医生时,对方露出意外的表情,还问她是不是来询问许南语的病情。 林寻摇了摇头,坐下后将自己的情况委婉地表述给医生听,并且用了一个非常老套的开场白“我有一个朋友托我帮她问问”。 医生在听完林寻的描述之后,露出非常严肃和关心的表情,还给林寻开了一些检查单,让她先去做检查。 精神科的检查非常多,并不只是验个血、做个心理测试那么简单,心理问卷只是最后一步。 这里面有一些问题,有点社会常识的人闭着眼睛都能答出标准答案,比如小时候是否有杀死虐待小动物的历史。当然这些问题很便于患者隐瞒、撒谎,所以这种问卷就只是辅助判断。 第127节 林寻的问卷分数并不高,但她这种情况医生也很常见,有些人问卷拿了零分,但其他检查结果下来依然确诊了中度抑郁症。 做问卷的人会骗人,但检查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医生还注意到,林寻在回答问卷时,曾有一个问题表现出几秒钟的犹豫,那是一道关于做梦的题。 医生随口问起来,林寻这样回答:“我不确定那是梦还是幻觉,那件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妈说是我小时候撞到过头,有一段记忆消失了。但我隐约记得,我好像被一个陌生人带走了,还发生了一些……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医生的表情逐渐凝重,这种情况下,除非林寻真的确诊为妄想症,否则她的描述极大可能是发生过的事实。 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会对一些不愿意接受、不堪承受的事情进行“遗忘”删除,而这些发生过的悲惨遭遇就会以“隐藏”的方式储存在潜意识里,大多数情况下受害者本人不会想起,除非再次经历强刺激。 林寻将医生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虽然医生没有明说,她却“读”出一些答案。她对此倒是表现得很平静,因她已经习惯了逃避和“安于现状”,她认为不管那些事是否发生过,既然她的身体和大脑替她选择了遗忘,那她便接受这种选择,才不会去深挖。 发生过又如何呢,想起来又如何呢,人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治愈心灵呢,坦然接受不美好、阴暗的自己难道不是一种自在吗?那些试图要治疗、纠正,制定一套健康标准并强行让自己奔着标准去生活的人,心理才是真正的扭曲吧? 林寻知道,寻求心理医生帮助的患者,有一些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并为此感到痛苦,还有一些是因为自己不符合世俗标准的心理健康,而寻求纠正。而她两者都不是,她只想知道她看到的是幻觉还是事实。 林寻的诊断报告很快出来了:中度妄想症。 林寻看着报告,心情没有多大起伏,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有点失望。 原来那个在镜子里与她对话的男人是不存在的。看来她真是太孤独了,竟然幻想出一个男人和她聊天。 林寻没有家属,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医生给林寻开了一些药,嘱咐她按时吃药,保证作息正常,态度要积极健康,多与社会接触,交一些朋友等等。 林寻面上一一答应了,刚离开医院就选择做回自己,继续封闭社交,每天凌晨才睡,一星期只出门一次——大概只有吃药是遵循医嘱的。 吃了几天药,林寻再没有在镜子里见到过严飞,看来那些药是有效的。 直到某一天的凌晨,林寻刚看完一部电影,站在镜子前洗脸,擦脸时猝不及防地在镜子里看到了严飞。 有些意外,但并不惊讶。 意外的是,原来吃药都没有用了,是她的病情加重了还是有抗药性了? 林寻放下毛巾,轻声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严飞笑了声,瞅着她还带着湿气的脸,以及被打湿的发梢:“还以为我是鬼?” 林寻摇头:“你不是鬼,你是幻觉。我已经去医院看过了,妄想症中期。” 这次是严飞感到意外了,他努了努嘴,没有关心或者安慰林寻,而是说:“也许还有其他解释。” 没等林寻接话,严飞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多大年纪?” 林寻这次没有防备了,既然他是幻觉,那他就是她脑子里的影子、影像,是被她创造出来的“角色”,就像作家写小说一样。作家对自己笔下的人物何必有防备呢,作家就是老天爷、造物主,可以任意改变角色的命运。 林寻说:“二十三岁,林寻,寻觅的寻。” 第117章 chapter 06 卷五.共生 chapter 06 “真是有意思,你我现在都是二十三岁,时间却相差了十年。”这是在几句闲聊之后严飞说出来的结论。 林寻没觉得哪里有意思,她只是在和自己的幻觉对话,如果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将会看到她和空气讲话的模样,这是多么的诡异。 严飞这时问:“你在哪里?” 林寻回答:“一个叫梦城的地方。” 严飞若有所思:“我有点印象,但没去过。” 严飞又抬了抬下巴,指向古董唱片机:“唱片给我留好了,这个版本很难买到。现在外面市场炒到十倍价格了。” 林寻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回来,破天荒地露出一点笑意。 严飞注意到了:“你笑什么?” 林寻:“它是买唱片机送的,现在没有人要了,白给都不会要。这个摇滚歌手出了点事,吸毒,十年前被封杀了……” 严飞皱了皱眉心,林寻话落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又问:“这件事还没有发生吗?” 严飞问:“具体是哪一天?” 林寻拿起手机快速搜了一下,然后报上一个日期,是官方发布的日期。 严飞说:“我这里还没到。哦,你等等。” 这话落地,严飞离开镜子前,没多会儿又折了回来,步子不紧不慢,手里还多了一个东西,随即将它举起来示意林寻。 林寻睁大了眼睛,就听严飞笑问:“是不是一模一样?” 他手里的是刚做出来的镜框,正是林寻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这个。 见林寻点头,严飞将镜框放下,说:“看来你不懂古董,你被骗了,你买的根本不是老物件,是仿造品。以后小心点。” 林寻摇了下头:“无所谓,我的钱也没地方可用。我很喜欢这面镜子,很好看,是不是老物件不重要。” 这是林寻对严飞说过的最多一次话,严飞弯了眼睛、挑起眉梢:“你真的有二十三,看上去就是个小丫头。” 林寻没来由的感到一丝窘迫,她回避着严飞的眼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耳根发热。她还以为自己看上去会比实际年龄大一些,说好听点就是成熟,难听点就是老气,毕竟她常年穿着深色,从不打扮自己,看上去整个人很阴郁,不像是余歆那样活泼亮丽。 就在这时,严飞再度开启一个话题:“对了,再给我看看你的手机。” 林寻将手机拿起来,问:“你要看什么?” 严飞凑近了镜面,帅气的脸透着粗犷与精致两种气质,矛盾又融合:“这是十年后的款式?这么大的屏幕。” 林寻回答:“还是智能手机,现在生活付费都用它,已经没有人用钱了。” 林寻回忆着十年前,那时候似乎是传统手机和智能手机并存,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走入智能时代,还有一部分人沿用以前的习惯。 严飞轻笑一声:“把我的号输进去,给我打个电话看看。” 林寻在心里说:你不可能接得到的。 但她还是照做了。 她将严飞的号码输入手机,又当着严飞的面按下拨出按键,然后按下免提键,很快手机里就出现这样的提示音:“你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林寻按掉通话键,看向严飞:“你换手机号了。” 但她心里很明白,结果只能是这样,一个她的幻觉编造出来的号码,即便打通了也不会是严飞。 严飞说:“这个号码我用了十年,不会换的。” 林寻没有与他争辩,她无所谓。 严飞又问:“现在的我是什么样,你有办法找到我吗?” 没有办法,你只存在幻觉里。林寻在心里如此回答。 林寻:“我没去过你那个城市,我也不想出远门。” 严飞:“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那个时间的我应该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事实上我的计划是在下个月。去一个全新的城市,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换一个生活方式。” “为什么?”林寻问。 她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也不明白换一个城市有什么必要,对她来说任何城市都没有归属感,因为她不会在城市里游荡,也不会和这座城市里的人产生交集,她只需要一栋不被打搅的房子,有方便快捷的物流就好了。 严飞:“没有为什么,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有点腻,人生就这样被固定死了,一成不变,很枯燥。” 严飞的气质和口吻还带着一丝少年时代留下的叛逆,对未来充满了野心和欲望,就像是林寻在小说里看到的那种风一样的浪子:不会为任何人、任何地方停留脚步,一旦生活安稳下来便会觉得无聊无趣,想要寻求风浪,将现有的秩序打乱,重新在不确定中摸索规律,在一团乱麻中建立起新的秩序。 林寻忍不住想,她的幻觉还是很有意思的,与她完全相反。她的人生充满了不确定和混乱,而她急于将这一切整理干净,急于将那些无法掌控的不安因素从生活中清理出去。她没有严飞这样敢冲敢闯的气势,她对于现在整理出来的雏形已经感到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绝不希望再回到从前。 “你家里就你一个人?我开始以为你在装修,但现在看,你住的就是毛坯房。”严飞再次开启一个话题。 林寻一顿,看了看四周的墙壁,说:“我没有多余的钱装修了,而且装修还要和人打交道,要占用很多时间。至于家里人……我妈住院了。” 这样一套房子在别人看来像是“家徒四壁”,对林寻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安乐窝,网上流行的纯白奶油风装修风格她就丝毫不感兴趣,那样的房子太明亮了,反而是现在阴暗的风格更有安全感。 林寻没有过多描述自己的生活,严飞也没有追问,似乎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被压垮的二十三岁女生的生活现状,他转而提到自己:“我是孤儿。被收养之后养母死了,还有个养父。” 林寻摇了下头:“我也没有见过我父亲,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失踪了。” 严飞:“你一直生活在梦城?咱们相差十岁,现在的应该十三,上初中?” 林寻没有接话,只下意识咬了下嘴唇,这是一种无意识的紧张并逃避的动作,他的眼睛也飞快地眨了几下,将目光从镜面上错开。 “怎么了?”严飞问。 林寻快速摇头,原本平稳地情绪开始变得不安。 “你……” 严飞只吐出一个字,林寻没有听到下文,镜面便开始出现波动。 很快,严飞的影像消失了。 林寻盯着恢复如常的镜子,缓慢地深呼吸,看着镜中的充满着惊恐和慌张的自己,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些画面,很恐怖、很不堪,还看到一个男人恶心的嘴脸,听到一些古怪的猥琐的声调。 她感到有些恶心,很想干呕,接着就出现一种凭空冒出来的焦虑感,她甚至能听到加快不安的心跳声。 而现在那些画面虽然消失了,她却像是刚遭受劫难一般仍心有余悸,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会忍不住去回想方才见到的一切。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发肯定这只是一场幻觉,镜面波动就和她的情绪有关。 林寻又洗了把脸,回到屋里吃了医生开的药,很快躺下。 她想强迫自己尽快进入睡眠,身体却不听使唤,她脑海中回荡着和严飞的对话,直到三点多钟才睡着。 …… 林寻的孤僻性格并不是从小就这样,小时候的她只是内向,喜欢独处而已,并没有过分躲避、回避社交,起码在小学时她是有关系要好的朋友的。 不过林寻对小学时朋友的记忆,大多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今天和你好、今天不和你好。 这是一种游戏,是当时那两个朋友创造出来的玩法,林寻永远是被迫参与。 游戏规则也很简单,当那两个朋友说出“今天和你好”开始,林寻就成为她们的好朋友,一起上下学、一起去洗手间那种。直到她们再次说出另一道口令“今天不和你好了”,接下来她们就会认真执行口令,将林寻踢出小团体,不再和她一起玩,甚至不和她讲话,彻底排挤、孤立她。 那时候的林寻还不懂,这样的冷暴力游戏其实就是霸凌的一种,只不过这种欺压是建立在心理上的。 那也是林寻开始第一次寻找自己身上的问题: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和我好了? 然而尽管如此,林寻对小学生活依然是怀念的,她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第128节 这样的情况差不多持续到五年级,一直默默遵循游戏规则的林寻终于决定对这套游戏进行创新,她和朋友a说:“你可以在学校不和我好,下了学继续和我好吗?在学校我配合你们,你们一起玩,我不打搅。下了学你和我一起玩,怎么样?” 朋友a和朋友b关系更近,但朋友b家里管得严,放了学必须回家,不允许带同学到家里玩,也不允许回家以后再跑出去玩,因此a和b的社交只能建立在学校里。放学后,a还是想有个朋友一起玩,却碍于和b一起制定的规则,即便下学了也要保持着继续孤立林寻。 而林寻打破规则的举动,无疑是给a开启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这样一来a既不用背叛和b一起制定的规则,又可以填补下学后的无聊生活。 当朋友a接受林寻的提议之后,林寻第一次体验到人生突破的“快感”和满足感,这令她感到骄傲。 林寻暗暗对自己发誓,等上了初中决不能再重蹈覆辙,她要找到一个真正的好朋友,而不是塑料朋友。 这一切原本是很顺利的,直到十三岁的某一天,林寻生了一场大病,在家躺了半个月才回学校。 林寻原本交到的朋友又找了新的朋友,而她自己身体弱,即便回到学校也时常生病,有时候上午看着好好的,到了下午就开始发低烧,还会无缘无故地呕吐。 母亲许南语总是带林寻去看肠胃科,许南语似乎拒绝接受林寻这是精神问题,结果就是肠胃药吃了一波又一波,总是不见好,许南语的耐心也一点点地磨光了。 再说现在,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 林寻没有再在镜子中见到严飞,每天按时吃药。因为近日工作不忙,她总是晚上十点钟就躺到床上培养睡意,但每次都是失败告终,凌晨才能入睡。 生活里没有再发生诡异的事,唯有一件,就是在林寻擦拭方镜的时候,无意见从镜子边缘摸到了一块印刻——之前是没有的。 那块印刻很小,是用刀刻上去的,林寻仔细辨认才发现那是一个“飞”字。 但这样的证据并没有令林寻联想到自己有时空对话的能力,她很快就找到一个更可信的解释,那就是她一早就发现了这个字,只是她忘记了,而她的潜意识还记得,于是就将这个字利用在幻觉编故事上面,令整个故事看上去更自洽。 复诊时,林寻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医生,当医生问是否还能在镜子里看到幻觉时,林寻只是摇头。 医生说,林寻的情况稳定得不错,比他预想中还要好,但是药不能停,治疗心理病的药一旦停了病情会继续反弹,一定要按时吃。 走出医院,林寻觉得空气都比以前新鲜了些,头一次打破惯例,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跳蚤市场——这天不是周六。 直到林寻带着淘到的小玩意儿回家,直到晚上临睡前在镜子前洗漱,这样的乐观认知再次被突然出现的严飞打破。 第118章 chapter 07 卷五.共生 chapter 07 再次见到严飞,林寻感到很意外,尤其当她已经接受严飞是幻觉的衍生物以后。 她想,既然她的理智已经告诉她这一切是幻觉了,那么按照逻辑上来说,她的潜意识就不会再制造出幻觉。生出幻觉并信以为真的人,都是无法分辨幻觉与真实的人,需要通过医疗手段告诉她:那是假的。 林寻有一丝的困惑和迷茫,为什么她的精神病和别人不同,她好像很清醒,又偏偏生出不清醒的人才会生出的想像。 林寻盯着突然出现的严飞好一会儿不说话,直到严飞笑问:“在看什么,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林寻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幻觉,我很清楚这一点。可我不懂,既然我知道你是假的,为什么还会看见你,还允许你的出现?” 林寻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有一说一,反正他是幻觉,他的意见并不具备参考意义,她就当找个聊天对像好了——她这个病大概就是因为太久没有社交引起的。 哦,听说颜色也会给人心理暗示,她常年穿着深蓝色、黑色、灰色,这些都是会让人抑郁的颜色。而且她这套房子还是毛坯房。 严飞仍是笑,还摇了摇头,问:“你凭什么证明我是你的幻觉,也许这是真的,也许你才是幻觉。” 林寻仔细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通过镜子隔空对话,而且相隔十年,这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 严飞:“科学无法解释并不带不存在。科学不包含宇宙万物,只有当人们发现一项东西,研究过后放到科学研究里,你才能找到相应的解释。” 林寻绞尽脑汁地搜刮证据,又道:“我母亲已经确诊精神病了,而且住院很多年。她一直坚称我父亲有某种超越时空的能力。可是除了她谁都没有见过我那所谓的生父,连她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这个人。” 严飞问:“所以你觉得他是你母亲臆想出来的?” 林寻点头。 严飞又问:“既然是你母亲臆想出来的,那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寻解释道:“据医生和苏阿姨分析,可能是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我母亲的记忆出现混乱,将那个人和她幻想出来的人融合在一起了。” 严飞又是一笑,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说:“先给你看个东西。” 林寻刚要问“是什么”,手机屏幕便转了过来,是一段视频。 一开始林寻只是觉得视频里的场景很眼熟,待认出来以后便凑近了些,脸几乎都要贴到镜子上了。 视频拍摄的是她初中学校的大门口,而且正值下学时间,许多穿着校服的同学涌出门口,环境音听上去很嘈杂,不仅有附近小摊贩的声音,还有学生们的笑声和说话声。有同学在追跑打闹,有同学冲向小摊贩,也有同学手挽着手小声说话。 林寻一直盯着屏幕,并没有问严飞为什么拍这个,她的脑子转得很快,严飞所处的时间是十年前,这里面的校服也证明了是十年前的老版校服,而非现在的新校服。她知道严飞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示意这段,果不其然,视频进行了半分钟,林寻终于在里面看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生——她自己。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她从没有在别人的镜头里看到自己当时的样子。她每天照镜子,觉得自己变化并不大,直到这样猛然一看才发现原来十三岁的自己这样青涩、内向。 视频结束,林寻直起身,问严飞:“你来了梦城?” 严飞笑着说:“正好闲着,来看看你十三岁是什么样。和我想的差不多,你变化不大。怎么样,这回还觉得是幻觉吗?你以前见过这段视频吗?” 林寻摇头,又说道:“我没有印象,也许见过,但我忘记了。我十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有几天的事情记得不清楚了,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我只知道那之后我就经常生病,肠胃变得不好,还会做噩梦。” 说到这里,林寻停顿下来,只犹豫了一秒就决定继续:“等我回到学校,我当时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又找到了新的朋友,后来我经常一个人。” 严飞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听林寻的描述时神情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随即问:“你很想交朋友吗?” 林寻:“如果是现在的我,不。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多一个朋友,还要顾忌彼此的感受,猜对方在想什么,而且这件事我没有成功过,我不想再尝试了。” 言下之意,十三岁的林寻对于有个朋友这件事还是向往过的,虽然很微弱,刚发出一点小芽就被掐断了。 严飞又问:“为什么生病,你母亲有和你说过吗?” 林寻说:“我问过,她说我是中邪了。” “切。”严飞说,“鬼扯。” 林寻继续说:“日子我还记得很清楚。” 随即她报上一个日期,又道:“就是这个时间往后一两天我从医院醒过来,所以生病应该是在这之前。” 严飞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林寻:“因为再往前的那个周末是校运动会,我参加了,运动会后我还和同学一起去逛街,我记得很清楚。但是我第二周的周一周二就没有印象了,应该是在病中。” 毫无预兆地生病,毫无预兆地失忆。 严飞垂着眼睛半晌没有言语,直到林寻叫他的名字,他醒过神,“哦”了一声又拿出手机,刷出刚才的视频,还将进度调整到居中的位置,将画面放大,再次示意林寻看。 “这个男人认识吗?”严飞问。 画面比较模糊,放大以后就更加看不清了,林寻只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深色的夹克,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林寻摇头:“肯定不认识。” 严飞问:“你确定?” 林寻:“嗯,除了同学我的生活里就没有异性出现,我家也没有叔叔、舅舅,姥爷很早就去世了。” 林寻解释完,又把问题抛回去:“你为什么这么问?他有问题?” 严飞:“看来你没有注意到,从你出校门,他就跟在你后面。” 林寻闻言先是一怔,定了两秒遂又凑近镜面,说是震惊、惊恐倒也没这么夸张,但恐惧是有的:“这里这么多学生,你怎么肯定他跟的是我?” 安静两秒,严飞措辞道:“男人的直觉。” 林寻:“……” 严飞看上去很严肃:“很难跟你解释,总之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是在跟你。而且你看上去就很……” “很什么?”林寻问。 严飞:“该怎么说呢,很容易下手,很容易欺负。你知道的,有的女生很泼辣,一个弄不好可能会把自己搁进去,但有的女生,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大声声张,凡事都选择内耗,有什么事会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林寻越听越觉得严飞说的人就是自己,她很想反驳,其实她也知道该如何反抗,只是……只是什么呢,她又找不到那个理由。 林寻低下头,在记忆中搜寻着之前似乎梦到过一次的男人猥琐的脸,眉头不由得皱起来,表情皱在一起,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严飞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说:“再告诉你一件事。” 林寻抬了下眼皮:“什么?” 严飞先报上一个日期,而后说:“明天就是你们学校的运动会。你说巧不巧?” 林寻这回多了一些关注,惊讶地盯着严飞,好像忽然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了,却不敢问出来。 严飞露出笑容,将他刚才一直严肃的表情淡化不少:“要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可以证明。如果真和我预料的一样,我来救你,怎么样?” 这一刻,林寻忘记了语言,只能直勾勾看着严飞,看到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倨傲和自负,他似乎很清楚刚才那句话意味着什么,有着什么样的力量,而这样的“势在必得”她只有在电影里那些救世主身上看到过。 林寻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的理智告诉她:看吧,那件事对你的影响真的很大,你是打算逃避到底了,否则怎么会想像出这样荒谬的剧情? 而她的情感则告诉她:不管这是不是真的,答应他吧。也许这是一次迎接不一样人生的机会,是假的又如何,最差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你会感到失望吗? 林寻不知道是哪个念头促成了这场交易,许久过去她不自控地吐出几个字:“好,一言为定。” 第119章 chapter 08 卷五.共生 chapter 08 林寻不知道严飞要怎么救她,而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她要如何确认。 镜子对面十年前的时间和现在的时间流速应该是一样的,那么她是否也要等一到两天以后才知道结果呢? 林寻很少这样感到焦虑,晚上也睡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往往刚睡这就醒过来,翻了两次身再继续睡,周而复始。 她做了一些梦,梦到严飞去了运动会,梦到严飞在救她。不过剧情并不清晰,而且很荒诞,显然这是她的想像力勾勒出来的东西,想的并不全面,充满漏洞,所以表现出来的也是碎片式的东西。 还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林寻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甚至分辨不出来这是梦给她的感觉,还是真实存在的感觉——她竟然有一种镜中对话改变过去似曾相识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平行世界的“召唤”吗?听说梦境是平行世界的连接,小世界之间会通过梦境进行信号传达,只不过大多数人梦到提示并不会当回事,而有的人即便当回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这样时醒时睡,一直持续到天亮,林寻终于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 她先在床上坐了几分钟默默发呆,随即游魂一般在屋子里做着机械性的动作:做热水、喝热水、煮鸡蛋、吃鸡蛋。 等吃完鸡蛋,林寻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刷牙,又到浴室里洗漱。 擦完脸,林寻直起腰,看着镜子里的有些恍惚的自己,再次想起昨晚和严飞的对话。 几秒钟后,她心里毫无预兆地生出一阵失落,那情绪将她的心情一股脑往下拽,竟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第129节 林寻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眶红了,仅存的理智还在将她往回拉。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会这么失落呢,而且在这样的失落里还有一点失望。是因为十年后的她什么都没有改变,进而证明了十年前的那场对话全是假的、是幻觉,对吗?可是这件事她不是早就有预判了吗,她的理智一直在警示她,不要上这种思维陷阱的当,不要给自己画饼,你会失望的。 可现在…… 林寻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堵得慌,遂又想到严飞的脸,想到这个男人也是完全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是思想在“发春”,便猝不及防地体验到一把小说里描述的失恋的感觉。 没有撕心裂肺,却足够的怅然若失、意难平。 想到这里,林寻拿出爽肤水,机械性地将它拍在脸上。 可就在这时,镜子里的画面突然发生波动,一下又一下,林寻的动作只有一瞬间的停止便又继续,并且在心里警告自己说:“够了,不要再相信了,这是幻觉,不要被它牵动你的情绪走。” 直到镜子里画面波动结束,严飞的脸出现在对面。 林寻的动作终于停了,此前一切自我约束全部抛到脑后,她有些呆愣地看着脸上挂着笑容,脸上多了几道伤痕的严飞。 “在等我?”严飞笑问。 林寻没有回应,只是伸出一只手,用食指轻触镜面。但她的手指毫不意外地被镜子挡住。 严飞的视线也落在她的手指上,还朝镜子靠近些,好像是在告诉她:我离近点是不是就能摸到了? 林寻收回手指,嘴里说道:“我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严飞没有接这茬儿,而是问:“你的生活有发生变化吗?” 这话落地,他就朝林寻周围的环境扫了一眼,迳自下结论:“看来是没有。这就怪了。” “什么意思?”林寻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将注意力集中过来,“你……你去救我了?” 严飞笑容渐浓,还带了一点得意:“而且很成功。” “可是……”林寻皱了下眉头,“我那几天的记忆还是不存在,我的记忆并没有改变,我那时候还是生了一场病。” 林寻又问:“既然你说很成功,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飞没有立刻回答后面的问题,而是就她前面的疑问解释:“你的大脑选择隐藏那段记忆,是因为你不愿意想起,大脑替你完成你的心愿而已。虽然我救了你,但那件事对你来说依然很想遗忘,这两者并不冲突。至于你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寻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看着严飞的眼睛,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她想知道他会不会说谎,会不会隐瞒。 严飞停顿了几秒,没有闪躲目光,也没有露出心虚一类的表情,他很淡定,也很笃定、坚定,就这样直视着林寻说:“之前视频里拍到跟踪你的男人是个惯犯。他有前科,曾经猥亵过未成年,有两个还不到十三岁。这次他的目标是你,就像我说的那样,你看上去很容易成为这类人的目标,他干这种事很有经验,知道对你下手最保险。” 林寻心里一阵阵发凉,但她对此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震惊,即便失去了那两天的记忆,她依然保持着正常人的智商和直觉,而她的理智也一再给提示。 林寻问:“然后呢?” 严飞:“我赶到的时候,他正在对你出手,你在反抗。我救了你,把他扔去派出所了。他没有得手,但你还是当场晕了过去。我听说第二天你家里就请假了,你发着高烧住院了。你身上受了点轻伤,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警察没发给你做笔录,但是根据现场判断,也足够给那个混蛋入罪。再说还有我这个人证。不过你母亲不希望将这件事告诉你,医生也说选择遗忘是一种自我保护。” 高烧住院,失忆。这听上去很像是小动物预感危险时所产生的应激反应,如果应激过重甚至会器官衰竭而死。 林寻默默消化着严飞透露的事实,原本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仅靠猜测,如今一切得到证实反倒松了口气——唯一的悬念也解开了。 “不过依我看,我有没有救下你,对你现在的生活似乎都没有影响。”严飞这时又道,“你看你这屋子还是毛坯房,你穿的衣服还是这么沉闷的颜色,看来你现在选择得生活方式是你的性格决定的。也有可能是后来你又发生了别的事,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林寻问:“你说你救了我,那我看到你的脸了吗,你有向十三岁的我自我介绍吗?” 严飞回答:“看到了,我还去医院看过你一次,你一直在昏迷。不过既然你已经忘记当时发生的事,肯定也不记得见过我了。我还有事,不能在梦城久留,看完你就回来了。” 林寻点头:“我知道,你那边的环境又变回来了,这是你和室友一起住的房子。” 这话落地,林寻想了想又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严飞笑了:“不急,等见了面再说吧。记着,你欠我一件事。” 林寻刚要接话,可就在这时镜子画面开始闪烁,很快严飞就消失了。 林寻站在镜子前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浴室。 她先回到床边,将床头柜上的框镜拿起来戴上,原本散光度数偏高的眼睛恢复了正常视力,终于能看清东西了。 林寻本打算先开电脑查看未读消息,可她刚来到电脑桌前就定住了。 因为前一晚没有睡好,起床后始终有点浑浑噩噩,没有仔细观察这间屋子,如今才发现笔记本前方的小木头架子上多了两个木雕小摆件。 林寻回忆了一下,竟然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她将两个木雕摆件拿起来看了看,是手工制品,而非机器打磨的,造型是一男一女两个胖娃娃,有点抽像,看不清面孔,而在娃娃的后背分别刻了一个字母,一个写着y一个写着l。 林寻将摆件放下,又拿起自己的手机正准备翻找购买记录,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又生出幻觉了,还是记忆错乱? 然而这个想法刚落地,身后不远处就响起“啪嗒”一声。 林寻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声源看去,随即又拿着手机往房间的门口走。 此时她正待在卧室,这套房子虽然有两室一厅,可她的私人物品很少,只利用了其中一间最大的房间,她将办公区域和卧室放在一起。小厅她很少逗留,从外面拿回来的包裹会暂时放在那里,而另外一间屋子一直闲置着。 林寻来到小厅一看,原来是挂在另一间屋子门把手上的塑料袋掉在地上了,袋子里有一些零碎杂物,落下时发出清脆响声。 林寻松了口气,走上前将袋子捡起来,正要随手放在一边便顿住了,只因闲置房间的门没有关严,她透过门缝瞄到了里面的一些东西。 林寻快速眨了几下眼,隔了几秒终于将门推开。 这一推,就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林寻惊住了,久久不能言语。 此后长达十分钟的时间,林寻再没有理会过网络世界和外面发生的一切,她只沉浸在这间本该闲置的屋子里。 哦不,这间屋子已经不再是闲置状态,它的三面墙都摆了高高低低的木头架子,不像是购买的成品,有的新有的旧,有的像是定制的尺寸,有的则像是二手货。而这些架子上也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玩意儿,这很符合她去跳蚤市场淘宝贝的口味和眼光。 但这还不是最惊奇的,最惊奇的是其中有不少宝贝是林寻曾经看上眼,却因为当时囊中羞涩、砍价失败或是超出自己原本的预算而放弃购买的。 林寻一时顾不得其他,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些曾经擦肩而过的小玩意儿,还在每一件摆件的下面都找到一张贴纸,贴纸上写着日期,应该是购买回来的时间。 如果这一切也是幻觉,那么这无疑是美好的,幻觉里把现实中所有大小遗憾都填补了,连她都未必细数得出来原来错失过这么多东西,而她的幻觉将它们都囊括进来了,这样的幻觉未免“真实”得可怕。 这里依然是毛坯房,但是因为有了这些色彩和生动的小摆件装饰,整个房间变得生气勃勃。 林寻置身其中,在屋子中间缓慢地转了一个圈,不由得露出笑容。 然后,她看到了摆在角落里的一个半人高的木雕,它就在门后面。 林寻来到木雕前,用手抚过上面的纹路,直到摸到一个印刻,再仔细一看,是一个“飞”字。 难道这也是严飞的作品? 下回见到他一定要问问看,如果还能见到的话。 …… 林寻刚走出房间,就听到卧室里传来手机铃声,但这铃声很陌生,不是她之前的设定,这是一首摇滚乐,更躁动,更活跃。 林寻快步拿到手机,定睛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余歆?! 奇怪,她应该没有存过余歆的号码,为什么这里会有备注? 林寻犹豫了几秒,将电话接起来,刚凑到耳边,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里面余歆的声音说:“寻寻,同学会你会来吗?我哥问了我好几次了。对了,他放假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约饭啊?不去同学会也没关系,咱们可以找一天单独出去郊游。我哥买了好多露营装备呢,攻略都做好了,不够的还可以租……” 余歆一股脑说了很多安排,听得林寻一愣一愣的,直到余歆停下来,问林寻怎么不说话,林寻这才找回声音:“你是余歆?” 余歆惊讶道:“当然呀,不是吧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哦,你是不是起太早了,昨晚又没睡好啊?赶稿压力太大了吧?哎,做你这行就是伤脑筋,我光是看都觉得烧脑,你居然可以写。” 赶稿? 林寻没有接话,而是快速打开笔记本电脑。 果然,只点了几下就发现一个文件夹,里面条理分明地放着许多稿件,有的完成了有的在创作中,还有的标注了“废稿”。而这些稿件的署名都写着“林觅”二字。 “林觅”,林寻做交稿工作时用的就是这个名字,等她校对的稿件刊登或出版,就会将“林觅”二字放在校对那一栏。 而现在,“林觅”变成了她的笔名。 哪怕林寻再迟钝也能意识到问题,这一切真的改变了,对吗?不是她的幻觉,对吗? 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一切,林寻忍不住将余歆的声音打断,跟着问:“余歆,我有几个问题想和你确认,你能回答我吗?” 在林寻的记忆里,她和余歆没有成为过朋友,因此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措辞与余歆对话。 余歆一听便说:“你怎么寻寻,你的声音好奇怪啊,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 林寻只问:“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十三岁发生过什么事?” 余歆回答:“你好像是提过一次,当时你生了一场病,醒来什么都忘记了。” 林寻又问:“那么咱们上高中以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冲突?嗯……还有,你丢过钱吗?” 余歆回答:“不愉快的冲突,你和我吗?没有呀,反正我没印象。我丢过钱啊,你忘了,还是因为你身体不舒服,先回到教室,在门口和一个外班同学撞个正着,这才抓住小偷的。哎,就是那个人趁咱们都去上体育课了,教室门也没锁,就跑进来偷鸡摸狗。虽然当时大家也怀疑过是你偷的,但我是相信你的,我认为你不会说谎,肯定就是他。幸好那个人最后承认了。” 林寻一边听一边消化着这些转变。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 这之后连续三四天,林寻都感觉自己生活在不真实的云端上。 这个城市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她周围的一切似乎也没有天翻地覆,但是越来越多的细节表现出现在的她完全生活在另一个“林寻”的频道。 林寻走出家门,穿过小区时,偶尔会遇到一两位邻居,邻居会笑着跟她打招呼,她出于礼貌也会回应。 邻居们会主动攀谈,虽然聊的话题并不深入,却也不像是以前那样觉得她是一个孤僻的怪人。 林寻打开衣柜,依然看到大片深色的衣服,但现在的色系和款式与之前稍有出入,偶尔会有一两抹鲜明的颜色出现,比如她从未见过的绿色的袜子,带着几何图案的红蓝相间的围巾。 以前的她不只会穿黑色和藏蓝色的衣服,连围巾、帽子、鞋子也是同色系,而现在多了一点点跳色的装饰,整个人不会显得那样阴郁沉闷。 林寻有些庆幸,还好自己的性格和口味一直很稳定,并没有大变特变。还是黑色更有安全感,如果打开衣柜发现的都是五颜六色,她大概会拒绝出门吧。 至于那一点点明亮的颜色,她是可以装作看不见的…… 话虽如此,林寻穿着黑色长裙,搭配那双绿色袜子出门的时候,坐在车里总是不自觉地低头往脚上看。 袜子外面是一双棕色的便鞋,而她带出门的帆布包也是棕色的,上面只有简单的图案。依然是深色系,但这样的搭配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不可思议地突破。 在经过街边的商店橱窗时,林寻还会忍不住停下来,看着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倒影。 大概是她站立的太久了,直到店里的店员走出来,热情地为她介绍,似乎是以为她看中了橱窗里的商品。 林寻连忙摇头,快步离开。 林寻还去了一趟医院,见到母亲许南语。 许南语与之前没有变化,她依然疯疯癫癫,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那个谁都没见过的男人——林寻的生父。 换做是之前的世界,林寻是不愿意与许南语多说话的,她们母女的关系逐渐走入冰点,都是从校园偷窃事件她被污蔑成是小偷开始。因为许南语没有第一时间给予林寻信任,下意识表现出怀疑,和外人站在一条线上,那一刻的表现也直接失去了林寻对许南语的信任。 林寻记得很清楚,在许南语还没有彻底疯掉之前,有一次许南语十分清醒地问林寻,为什么对她这个当母亲的这么生疏,防备心这么重,难道忘记了她是生她养她的人吗? 第130节 林寻当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只是固执且执拗地看着许南语,眼神里充满了不逊和对抗,许南语被这样的表情激怒了,指着她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那次争吵以后,林寻便不再主动与许南语沟通。 至于现在,林寻正坐在许南语身边。 许南语看着远处的天空,林寻也看着同一个方向,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你还在等他么?” 许南语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寻对许南语木讷的表现并不在意,许南语大多时间都是这样呆呆的,总比发起疯来时要好一些。 林寻又道:“你真的相信时空穿越么,相信他会回来?如果那是真的,他为什么不来找你呢?” 这个问题林寻一直搁在心里,也曾经设想过答案,无外乎这么几种:时空穿越是假的,是许南语臆想出来的;时空穿越是真的,那个男人也存在,但是死掉了;那个男人抛弃她了,根本不想回来。 当然,林寻还不至于天真地将许南语的答案当做真相,可她还是问了。 林寻等了一会儿,许南语依然没有动静,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林寻叹了一口气,准备推许南语回病房,但她刚起身,许南语就咕哝了一句话。 林寻没听清,低下头来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许南语又重复了一遍,林寻还是没有听明白,只隐约辨认出大概意思,许南语好像是在说:她要走了。 走去哪里? 林寻没有往心里去,将许南语交给护士后就依照惯例和苏云见了一面。 因为有了前面和余歆关系转变的铺垫,这一次苏云邀请林寻去蒋家吃饭时,林寻没有一丝惊讶,她只是以工作太忙为借口推掉了。 离开医院后,林寻就去了跳蚤市场,没想到她印象中那个并不是很好讲价的老板,见到她就热情地招呼起来,好像迎来一头肥羊。 林寻看着老板摊位上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想着自己应该是这家的消费大户,否则这老板怎么是这个态度。 林寻一边挑拣一边和老板闲聊,顺嘴提到木雕上的“飞”字。 老板笑着说:“你每次来都会问他的作品,我知道你是忠实粉丝,放心吧,如果收到了肯定先给你留着,不给别人看。” 原来她是有目的地购买。 林寻又不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从老板口中得知,“飞”的作品在市场上比较紧俏,有时候还会炒高价格去卖,毕竟像是这种中古商品都是一物一价,每一件二手宝贝的使用磨损程度都不同,定价也会有出入。而像是木雕这种东西,当然是越老越香。 林寻又检查了自己的支出记录,发现在购买“飞”的作品时她几乎是不讲价的,往往是老板开多少她就给多少。 林寻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的话,那她的幻想能力未免也太庞大了,现实世界中有那么多真实的故事一定会和幻觉有出入,导致逻辑出现漏洞,可是已经几天过去了,她竟然没有发现一件事是驴唇不对马嘴的——现实中这些人不可能配合她的幻觉啊。 林寻也有过犹豫,要不要再去和自己的心理医生聊一聊,然而当她翻找医生的联系方式时,却发现自己的微信里没有加过这个人。 林寻又上网查看了心理课的医生介绍,这个她记忆中的主治医生是存在的。而她根本没有挂过精神科的号,家里更加没有那些烂熟于心的精神类药物。 就在林寻心里生出问号的时候,她又一次在镜子里见到了严飞。 他出现的依然很突然,但林寻早有准备,她将那些刻有“飞”字的木雕作品拍下来,对着镜子一一划过图片,并观察着严飞的反应。 整体看下来,严飞的表现非常平淡,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等到图片划过一遍,严飞才说:“其中有两件是我做的,其他的我没印象,应该会是我未来的作品。不过你现在就给我看见了,倒是给我提示了。” 林寻放下手机,微微笑了一下,说:“听你这么形容就好像是提前剧透一样。我现在的行为,影响了你那个时间的行为。” 严飞盯着她的笑容看了片刻,突然来了句:“你该多笑笑,笑起来很性感。” 林寻当场石化,她以为自己幻听了,接着就当着严飞的面表演了一出大变红脸。 严飞好笑地扫过林寻的红脸蛋,问:“没有人这么说过吗?你怎么对这两个字这么大反应,还是不习惯被人夸奖?” 林寻用手背贴着脸颊,低声说:“不是。” 她不知道如何向严飞解释,这两个字原本很普通很平常,她在网络世界里也经常会看到,自己也会使用,何况她还在写小说,什么样的字眼没有接触过? 但同样一个词、一句话,换一个人或换一种口吻说,往往会出现不同的效果。中国话是很注重语气的,有些表面意思是褒义词的,用嘲讽或带有恶意的口吻说,就会变成反讽。 还有,性感这个词如果出现在异性口中,要么就是猥琐的,要么就是同样的性感…… 林寻不想告诉严飞,当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她心里被投射出来的感觉是一样的,那羞赧和心口快跳也是真实的。 为了不让严飞再这样盯着她看,林寻很快找了一个话题:“对了,既然你救了我,那我也应该回报你。你想要什么呢?” 严飞笑道:“你比我晚十年,你能给我什么?” 林寻:“我也不知道。” 严飞想了想,问:“你买彩票吗?去找一个彩票网站翻翻记录,看看在我这个时间段里头彩的号码。” 林寻惊讶地脱口而出:“这不是作弊吗?” 严飞却很平静:“你不是要报答我吗,我要的就是这个。而且这也不叫作弊,也许你查到的号码中奖人原本就是我呢?你想想看,如果那天我不去你们学校,你会遇到什么事,你现在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你说彩票是作弊,那么我救了你一样是作弊,只不过一个是金钱,一个是人生,本质都是一样的。” 严飞的口才比较好,而且在十三岁那件事情上林寻确实是欠了人情,她也没有立下承诺不履行的先例,于是在严飞的一番说辞之下林寻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林寻花了一些时间搜到十年前的中奖记录,并将第几期和具体中奖号码抄写下来,在下一次见到严飞时指给他看。 严飞说了句“谢谢”,还说他给她也留了一个小礼物,不过需要一点难度才能拿到。 林寻按照严飞说的路线回到初中学校,就在学校后面小路边第七棵树的树坑下挖出了一个铁制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有一串木珠手串,依然是严飞亲手打磨的,珠子偏小,很适合女生佩戴,其中一颗珠子上面还刻了一个字母“l”。显然是送给她的。 林寻不由得想起摆在电脑桌前那对胖娃娃,其中那个女娃娃后面也刻了字母“l”,所以说那对娃娃也是严飞的作品吗? 林寻还在铁盒里翻到几张照片,都是拍立得,它们外面包裹着塑料膜,一层又一层被保护得很好,并没有因为隔了十年而失色或发霉。 这些照片都是严飞的自拍,他对着镜头笑着,带一点痞相,是标准的严飞式笑容,其中一张还光裸着上身。 林寻看着他的身材有点不好意思,但幸好只有她一个人,不怕被人发现她有多尴尬。 直到几天后,林寻和严飞再次在镜前碰面。 林寻说:“你给我的东西收到了。” 她还抬起手腕,示意那串串珠。 严飞勾勒下唇,也抬起自己的:“我也戴了。” 林寻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严飞真是那个意思。 林寻将放在手边的那对胖娃娃拿起来,示意严飞看:“这也是你的作品吗?我总觉得和你现在的风格不太一样,但是这后面刻着字母,一个y一个l。这个字母l的刻迹走向,和这个珠串上的是一致的。” 严飞:“是不太像我的风格,而且看着也很新,应该是近期的作品。” 林寻问:“你确定?我以为是翻新了。” 严飞:“当然,我就是做这个的。你手上这对应该是山寨货。” 林寻没再接话,并不想表现出来自己有点失望。 是不是山寨货不要紧,她喜欢就行了。 严飞又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对了,我中奖了。三百万,这里面有你一份。” 林寻先是惊讶,遂很快摇头:“我不要,这是用来报答你的。” 严飞笑着说:“放心吧,我会拿这些钱去做投资,等到十年后你那份一定一分不少,不会让我花光的。” 林寻:“我真不要。” 严飞耸了下肩膀,并不在意林寻的拒绝,又道:“接下来还要靠你,我需要更多的彩票信息。” 林寻:“你不是中奖了吗,还不够?” “你知不知道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无底洞,欲壑难填听过吗?”严飞说,“你继续把信息透露给我,我继续中奖,这笔投资就可以滚动起来,十年后我会十倍还给你。你就当这是一次投资,我投资生意,你来投资我,就这么简单。” 林寻并没有立刻答应严飞,她只说自己要考虑清楚。 严飞见状也没有继续说服林寻,他似乎很有信心林寻一定会答应。 结束见面之后,林寻将那对胖娃娃重新放在电脑桌上,并托着腮看着它们。 她没有纠结彩票的事,而是在想,或许她对严飞的关注实在太多了,所以会因为严飞的一个念头、一个行为或一个指示而患得患失。 当严飞提到生意和十倍回报时,她心里出现的并不是喜悦,当然她不是不爱钱,而是隐隐期待着其他的东西。可严飞的表现却是若即若离,上一刻还给她看来同款串珠,下一刻就谈起了交易买卖。 林寻不由得自嘲笑了,没想到自己经常在笔下勾勒出暗恋心情,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上演。明明都没怎么着呢,内心戏已经大战了八百回合了。 或许她应该出去走走,去多接触一些不同的人,转移一下因为在镜子里的男人而患得患失的心情。 …… 就这样,林寻暂时“忘记”了彩票的事,第二天便答应余歆的提议去了野外郊游。 一整天玩下来,节目排得很满,林寻也感到很开心,尽管她还不太适应余寒、蒋延、余歆和她的关系改变。 中间有那么几次,林寻会有点慌神,眼前会出现一瞬间的错觉,好像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原本就是这样的。 不止如此,林寻还在游玩过程中从余寒和蒋延身上感受到不同程度的好感信号,但余歆说余寒和蒋媛是一对。 林寻不想介入一段自己不了解的三角关系,虽然在上一段记忆里她曾关注过余寒,却因为班里遭小偷那件事而彻底将他从心里拉黑。 傍晚,林寻回到家里,疲惫地进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时,她拿起自己的浴袍裹上,刚在镜子面前站定,擦掉上面的水雾,就因里面的人影吓了一跳。 林寻捂住心口,瞪大没有戴眼镜的眼睛:“你什么出现的?” 看严飞的表情和倚靠的姿势,像是等候多时了。 严飞看了眼手表,淡淡道:“七分钟。” 林寻又朝淋浴间的方向看了眼,缓慢松了口气,从严飞的角度应该看不到那边,他的眼睛又不会拐弯。 严飞瞅着林寻问:“去哪玩儿了?” 林寻回答:“和几个高中同学出去走走。” 严飞笑了下:“男同学?” 林寻快速回答:“有男有女。” 沉默了几秒,两人对视着。 因有水雾,加上散光,林寻看不清严飞的表情,却感觉到此时的氛围变了,但具体变成什么她又抓不住。 严飞直起身,再次打破沉默:“彩票查了吗?” 林寻摇头:“还没有。” 严飞又是一笑:“尽快查,我就差这一笔钱。” 第131节 林寻问:“可你不是说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吗?” 严飞:“是啊。但我保证跟你要彩票信息就这最后一次,至于我对金钱的欲望,我会通过投资来实现。钱么,自己赚的更带劲儿,可我现在需要起始资金,这是没办法的事。怎么样,愿意帮我吗?” 林寻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又抿了抿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在严飞的耐心等待中轻轻点了下头。 而这个时候的林寻并不会想到,这次的行为会直接改变严飞的命运。 第120章 chapter 09 卷五.共生 chapter 09 靠买彩票发家改变命运吗? 说实话,林寻一点都不相信。 她虽然经历不多,接触的人也不够多,但性格尚算务实,不会做这样不切实际的念想。而且她不是个有理财投资头脑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自然就不会将钱放到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打水漂。最可怕的是没有自知之明,没有能力却还做着发财梦。 林寻想,严飞是有一点赌徒心理的,这样的人真的会投资吗?这两个字她觉得距离自己生活很遥远,对此并不太相信。 但尽管抱着半信半疑的想法,林寻还是在犹豫不决中记下第二组彩票中奖信息。 她对自己说,就当这是一项测试,只要严飞去兑奖拿到钱,那么对于十年后的她来说,变化会立刻体现出来。 有可能严飞投资成功,并履行承诺十倍还给她,等她一觉醒来发现整个屋子都变得金碧辉煌;也有可能严飞赌上了瘾,因她拒绝再告知彩票信息而盲目购买,或者投资失败,十年后她的生活维持现状。 不管怎么说,林寻希望严飞不会是后者。 他这个人很好,他还救过她,所以她希望他也能好好的。 再见到严飞并告知彩票信息后,林寻还给严飞讲了一个故事,是她从网上看来的。 故事内容大概是说,有个男人拿到老人留下的房子的拆迁款几千万,一夜暴富,人飘了,开始挥霍,自以为人生可以走上巅峰,殊不知巅峰之后只有低谷,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考验。男人最终没有驾驭住心魔,被无穷无尽的欲望引入深渊,一年后男人不仅花光了几千万,还倒欠了几百万。男人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最终跳楼身亡。 故事讲完,林寻和严飞看着对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林寻有些担心,严飞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说教? 直到严飞露出一抹笑容,语气很低也很柔和:“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林寻没有接话。 严飞又问:“你是不是担心天降横财反而害了我?” 林寻欲言又止,却还是点了点头。 严飞笑了:“傻姑娘,放心吧,之前有个大师给我算过,说我的八字是百年难见,一般人害不了我的。” 林寻叹了一声,没有反驳。 反正信息已经告诉严飞了,接下来只能等待。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天后,林寻没有发现自己的生活有丝毫变化,心里便跟着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不知道现在严飞怎么样了,他那边是几月几号,她随意在网上闲逛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灵感,突然想到去搜索一些关于彩票中奖的后续故事。 中奖的故事有很多,大部分都是编出来的,写的人不走心,看的人也不会认真。 直到林寻无意间看到这样一行字:“巨额彩票引发的血案。” 林寻皱了皱眉头,眼皮子也跟着跳了一下,很快将链接点开。 文章内容很长,也有一些描述性的段落,大体意思是说有个年轻男人中了巨额彩票,而且连续中了两次,引起身边人的注意。结果,因为年轻男人不愿意将彩票放给养父,最终被养父联合男人的室友将其毒害,并未造成是意外死亡。 而这个年轻男人则是用“严某”来指代。 所有信息都吻合,即便有再多的侥幸心理,林寻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个人不是严飞。 接下来半天时间,林寻时不时就到浴室的镜子前查看,可是严飞始终没有出现,她焦急地等待着,咬着自己的指甲,不断陷入自责和懊悔的情绪。 差不多到了晚上八点,林寻的焦虑已经到达一个临界值,终于她在镜子里注意到细微的波动。 就这样屏住呼吸等了片刻,严飞出现了。 见严飞完好无恙,林寻顿时松了口气。 严飞见到林寻便说:“等我呢?其实我也是想碰碰运气,这镜子到底是怎么开启的,我还没找到规律。” “你先听我说,有个很重要的事。”林寻抢白,“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仔细。” 严飞挑了挑眉,随即就见到林寻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读出了一段文字。 严飞的表情原本还很轻松,随着文章的阅读进度,那闲适轻松的姿态和笑意也开始转变,他的眉心拧了起来,眼睛里也逐渐凝聚一股冷意。不过林寻太过专注于阅读,并没有注意到。 林寻读完文章,抬头看向严飞,轻声问:“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总之希望你能小心。” “我就知道他们两人有鬼。”严飞低声说了这样一句,遂又神色一转,扯出一点笑容安抚林寻,“谢谢你告诉我,我会处理的。” 这句话之后,严飞就消失了。 …… 我会处理。 严飞要怎么处理? 这是林寻一直搁在心里的疑问。 这之后又是“漫长”而焦虑地等待,差不多两天时间,林寻总是无法完全投入工作,赶稿的时候写写停停,往往是写了几百字就要走神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去点开那篇文章的链接。 到了第二天下午,林寻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但她睡得不安稳,在睡梦中还会梦到类似于中彩票和养父谋害的剧情。 林寻只觉得身体一抖,人就从梦中惊醒了,背后出了一层虚汗,额头也是潮湿的。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从桌上起来,拿起手边的框镜戴上,目光扫过前方,正准备拿杯子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前面的小架子上有一块区域是空的,而原本摆在这里的应该是那对木雕胖娃娃,这会儿竟然不见了? 林寻定了定神,遂扶着桌面站起身,心里突突地跳,脑子里已经开始排布最坏的结果,并试图将木雕娃娃的消失和严飞出事联系到一起。 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林寻又转身冲向浴室,虽然她不知道现在这样做还有没有用,可能已经晚了,可能严飞已经消失了,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从卧室到浴室这短短的距离,林寻心里徘徊了好几个念头,有悔恨,也有伤心,她甚至想,如果可以重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直到林寻一把推开浴室的门,在看到镜子的瞬间,她一下子站住了脚。 镜子还是那个镜子,没有丝毫变化,变得是摆在镜子面前洗手台上的物品,除了她的洗漱用具之外,旁边还摆了另外一套。 林寻茫然地将那个蓝色的漱口杯拿起来看了看,有拿起旁边的木质盒子,并将盖子打开,里面摆着一套男士修脸用具,刮胡刀的手柄也是木质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的房子里会有男人的用品,还摆在洗手间? 林寻正在愣神儿,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开门声。 林寻一顿,将东西放下,快步走出浴室,来到小厅。 大门半敞开着,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食物和生活用品。 男人头发剃得很短,也很有型,五官立体,棱角犀利,唯有眼神透出一抹温和,见到林寻先笑了笑,将东西放下,说:“回来了。” 林寻依然立在原地,没有上前,她就这样直勾勾盯着男人,有些不可置信,却还是在努力辨认和消化。 男人擦了手,换了拖鞋,整套动作轻车熟路,显然这个屋子他非常熟悉,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林寻的反常。 男人朝林寻走了几步,问:“怎么了,傻站着干什么?” 男人伸出一手落在林寻肩膀上,就是这样近的距离,令林寻将男人的五官看得更清楚。 他比十年前看上去更成熟,更稳重,少了几分痞气,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 “你是严飞?”林寻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并盯着他的断眉。 严飞挑眉笑了:“睡蒙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林寻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便快步回到卧室,她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试图找到那个巨额彩票案件的链接,但无论她怎么翻找都一无所获。 这么说,严飞活下来了…… 林寻放下手机,依然感到茫然,随即便后知后觉地发现,卧室里的单人床变成了双人床。 而窗户上折射出的倒影,说明严飞已经跟了进来,还打开她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t恤,就这样脱掉外面的衣服,将t恤换上。玻璃窗上还映出他的身材和肌肉。 这下林寻已经不是茫然了,而是错愕和无所适从。 严飞换好衣服便来到她身后,贴得很近,双臂环抱上来时动作熟稔,就像是已经联系了几百次。 林寻的反应很大,她一下子从严飞怀里弹开,遂在严飞的目光中转身说:“你等等,我需要再冷静一下。” “大白天的,你以为我要干嘛?”严飞双手插在腰间,笑问。 林寻瞪着他,无法控制自己体温的升高,隔了几秒才说:“我要和你谈谈。” 严飞:“好,谈什么?” …… 几分钟后,林寻和严飞来到另外一间屋子,这里原本只是摆着一些收藏品,如今不只是做陈列用,还放了许多工具,算是严飞做木雕的工作间。 林寻看到这些变化已经不是那么惊讶了,但她暂时也没有心情去翻看散落在四出的严飞的作品。 严飞煮了两杯咖啡,一杯拿给她。 林寻只抿了一口,等严飞坐下便开始发问:“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你十年前第二次中彩票那件事情上,你会怎么看?” 严飞喝咖啡的动作停了,放下杯子,目光审视着林寻的表情,片刻后才说:“你不会是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你不记得了。” 林寻解释道:“我只记得在镜子面前提醒你要小心,你的养父会对你出手,然后我就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再然后我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就发现一切都变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记得我和你发生过什么……” 严飞好一会儿没说话,遂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工作间,不一会儿又折返,手里还多了一个ipad。 严飞将ipad递给林寻,林寻接过来先看了他一眼,又将拇指按在解锁键上,ipad打开了。 可林寻对这个ipad根本没有印象,而接下来她看到的东西更加令她惊讶。 这里面装满了她和严飞一起的生活日常记录,有的是人物照片,有的是风景照,还有的是随手抓拍。 他们在一起的合照并不算多,大部分都是通过她的视角拍摄的严飞,或是通过严飞视角拍摄的她。她笑得很开心,很幸福,严飞笑容不算多,但在这些照片里他整个人都处于放松慵懒的状态,显然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和关系。 至于那些合照,大多是亲密的,尽管没有裸露却还是让林寻的体温上了一个度。 第132节 林寻快速划过这几张,又闭上眼缓了缓,终于再次看向严飞:“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严飞很淡定:“你不需要记得,也不需要立刻想起来,给自己一点时间,我也会陪着你。” 林寻没有接话,心里仍是七上八下,事情太突然,她前一刻还在担心严飞的安危,怎么想到这一刻他们已经发展到这种关系。 她真正彷徨的是,接下来她该怎么面对严飞,该如何与他相处? 严飞又喝了口咖啡,随即走向角落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对木雕,折回来放在林寻面前。 林寻醒过神,先是一怔,遂将那对木雕拿起来,它们正是那对消失的胖娃娃。 林寻看向木雕背后,刻这两个字母,字迹很新。 就听严飞说:“做了没多久,想给你个小惊喜。我记得你十年前给我看过这对娃娃,我是凭着记忆做的。” 林寻一时不能言语,她轻轻抚过胖娃娃的轮廓。 所以胖娃娃真的是严飞的作品,他是因为在镜子里看到了,知道她喜欢,于是在十年后的今天,他将这对胖娃娃送给了她? “谢谢。”林寻轻声说。 严飞无声地笑了,抬脚做到她身边。 林寻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就被严飞拉住手。 这对于二十几年从未和异性接触过的林寻来说,简直是犯规一样的接触,林寻顿时坐立不安,都不知道脚该摆在哪里。 严飞说:“忘记了就忘记了,以前的事我会慢慢讲给你听。以后的事,咱们还会一起经历,会有更多美好的回忆。在那之前你只要确定一件事,这件事比记忆还要重要。” “是什么?”林寻想将手抽走。 严飞却握着不放:“感觉。” 不等林寻反应过来,下一秒,严飞就吻了上去,并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将林寻困在椅子的扶手前。 林寻对于这种事没有半点经验,连挣扎反抗都不擅长,只感觉到嘴上贴上来一个柔软炙热的东西,她的体温就像是坐电梯一样拔高,脑子瞬间失灵,所有想法都飘走了,而四肢一阵阵发麻。 严飞的吻技非常好,虽然林寻无从比较,她只知道他能在几秒钟之内令她思想罢工,而且她的身体对他很熟悉,他对她的反应也非常了解,每一次深吻都是奔着瓦解她的意志力去的。 严飞的舌头探了进去,舌尖挑逗着她的末梢神经,林寻几乎要被夺走呼吸,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彻底不听她的命令,被严飞搂在怀里。 直到严飞错开一点距离,两人的面颊依然贴在一起,他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看,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林寻的头还是懵的,她顾不上回答,正在换气,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的惊人,也感受到严飞滚烫的体温。 她眯着眼睛,靠着严飞的肩膀,余光看向窗户。 阳光探进来,落在他背上。 严飞的唇滑过她的耳垂,牙齿轻轻啃咬着:“只要你对我有感觉,这就够了。” 第121章 chapter 10 卷五.共生 chapter 1 你真的相信自己生活的世界吗? 你对周围的一切从未有过怀疑吗? 和严飞同居的第七天,林寻心里始终徘徊着这样的问题,可她没有宣之于口,只是选择默默观察。 严飞大概是看出来她对他有些防备,以及对于突如其来的男朋友和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不适应,于是除了亲吻和拥抱之外,他没有着急与她发生太多亲密行为。 林寻想,或许严飞也是有感觉的,每当他亲她的时候,她虽然不反抗不拒绝,却也很难全情投入,还会走神。 不过严飞什么都没问。 林寻还记得自己看过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虽然那部电影拍的有些夸张,戏剧手法浓厚,故事却一直深深刻在她心里。 听闻导演原本是要拍成悬疑惊悚片的,后来因为男演员金凯瑞的加入,而变成了喜剧电影,用荒诞的演技来展现最可怕的故事。 如果那样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呢? 她一定会觉得恐怖。 林寻发现自己这几天时常恍惚,工作不在状态,有时候严飞与她说话,她也会漏听。严飞并不在意,继续讲述这几年他们一起的经历。 林寻看着严飞帅气的面庞,听着那好听的嗓音说着情话,身为女性她是喜悦的,那种心花怒放的心情不会骗人,但残存的理智却告诉她,这一切应该不属于她。 这天晚上,严飞下厨做了一顿大餐,还开了一瓶好酒。 林寻多喝了两口,饭后有些上头。 严飞收拾完厨房,便拉着林寻一起窝在工作间看电影,而且还将沙发布置的很舒适。 这是一部爱情电影,林寻没有看过,一开始她看得很入迷,后来严飞亲了上来,她就将电影里的内容抛在脑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林寻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有一部分灵魂快要飞上天了,而且她脑子很懵,没有什么意志力去反抗和拒绝。 后面的事林寻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她只知道那部电影没有看完,严飞压着她就在工作间的沙发上做了那件事。 然而这件事说出来实在有些荒谬,因林寻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感受,她只是“看到”整个过程,却没有什么参与感。 当他们进行到关键时刻,林寻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吸力,将她本就发飘的灵魂从身体里拔了出去。 林寻连呼叫都来不及,便飞到了屋子的半空中,距离天花板只有一臂的距离。 如果这是酒后的幻觉,未免太玄幻。 林寻不可思议地朝下看去,看到的是严飞宽厚的背,以及紧紧搂住严飞的“林寻”。 诡异的是,她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灵魂抽离而失去行动能力,好像那句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在支配着,非常享受眼下的一切,没有她的犹豫和防备,这会儿已经无碍接受了严飞的一切。 林寻没有急于回到身体里,就这样飘在空中看着激情缠绕的男人女人,然后她看到了此时的“林寻”微微睁开眼睛,越过严飞的肩膀看向天花板。 林寻对上“她”的眼神,发现里面虽然有情和欲,却还有一丝冷漠和愤怒。 林寻想,这酒劲儿可真是大,会生出这种幻觉大概也就只有精神分裂可以解释了。 第二天早上,林寻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身体里,但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去的,记忆里严飞去洗了澡,而她的身体就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起身后,林寻在手机里看到严飞发来的留言,他说他有个工作要处理,很着急,要离开几天,并保证很快回来。 严飞不缺钱,自从十年前中了两笔彩票之后,他就开始投资生意。而且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十倍百倍地赚了回来,还将答应报答给林寻的十倍给了她。 林寻曾翻看过自己的存款记录,有点震惊,但严飞说金钱只是一堆数字,只有将它们利用在需要的地方,花出去,在市场里流动起来,这堆数字才能体现出价值。 按照世俗标准,现在的林寻过的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不愁钱,还有个帅哥男友,没有公婆问题,生活可以自己做主且经济独立。 可在林寻心里,她却依然怀念之前的生活。 严飞出差后,林寻原本不安的心绪居然平静下来,落下的工作进度很快便追上。 某一天下午,林寻因为提前完成稿件,突然心血来潮,拿起包便去了许久不曾踏足的跳蚤市场。 林寻一个人走走停停,随意闲逛,她记得自己常去的摊位在比较靠里面的位置,当时那个摊位老板还专门将她最喜欢的严飞的作品留给她。 林寻想着,虽然现在不会再买了,但如果经过摊位,去和老板打声招呼闲聊几句也好。 没想到当林寻来到熟悉的摊位前,笑容扬起,正准备开口时,却发现摊位后面正在整理货品的老板换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以前没有在跳蚤市场见过。 林寻怔住了。 摊位老板见到林寻,主动打起招呼。 林寻犹豫了几秒钟才上前,委婉询问:“请问这个摊位之前的老板去哪儿了,是搬走了,还是换位置了?” 老板却反问:“什么之前的老板?你问的是谁,他叫什么?我在这里摆摊快十年了,这些摊位都是固定的,就没换过人。” 摊位是固定的,这件事林寻知道。 可是…… 林寻想了想,遂报上之前老板的名字。 没想到这位老板听了却说:“我在这里这么久,从没听说过这个人,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不会记错的。”林寻边说边打开手机,从里面翻找之前的付款记录,没想到这样翻找才发现,之前的记录竟然全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她的记忆出现混乱了?还是说因为一段历史的改变,其他事情也会受到影响,引起连锁反应? 就在这时,旁边另一个摊主凑过来搭话:“你说的那个名字有点耳熟,应该是这个市场负责人的表弟。哎,我们好多年前见过一面,还一起喝过酒。” 林寻看过去,又听该摊主形容着对方的身材身高和长相,与她记忆中那位老板几乎八九分相似。 林寻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起码这样可以证明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人。 没想到该摊主话锋一转,说了这么一句:“可惜啊,年纪轻轻怎么就失踪了呢?都快十年了……” “失踪?”林寻喃喃吐出两个字,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阵寒意。 接下来的话不用林寻追问,旁边两位摊主很快就打听起来,大家都有猎奇心理,加上这会儿生意不忙,便打算刨根问底。 林寻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着,脑子里嗡嗡的,一时无法接受“几天前”还热情地招呼她,说给她留了好东西的老板,一转眼竟然已经失踪“十年”了。 据这位知道内情的摊主说,那位老板原来并不在梦城生活,只是在这里出生,没几岁就和父母一起去了外埠一个小地方,那老板的表哥一家则一直留在梦城。听说十年前,那老板嚷嚷着说要回梦城发展,还说要在这个市场开个买卖,连位置都看好了,还特意回来了一趟走亲访友,说是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就搬过来。没想到这一回,竟然“人间蒸发”了。 在他失踪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家里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警方调查了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竟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管怎么说,这人大概率是死掉了,否则怎么会十年没个消息? “哦,不过……”本以为故事到此讲完,没想到该摊主又来了一个峰回路转,“我听说负责人说,当时好像是有一个怀疑对像来着,警方也积极调查了,但到最后什么证据都没找到,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怀疑对像?什么人啊,男人还是女人?”有人问。 有人答:“肯定是女人,情杀!” 该摊主却说:“得了吧,是个男的,说是他表弟的室友。因为平时都住在一起,所以出了事肯定先怀疑身边人。我还听说是因为什么钱的事,负责人说是他表弟中了彩票,那个室友要抢他表弟的钱,可是警方后来调查发现,那个彩票是那室友中的,是负责人的表弟打电话吹嘘,非说自己中的。” 又有人说:“我去,彩票?那得多少钱才能要人命啊,肯定不少!” 有人接话:“着听上去十有八九就是那室友干的啊,人为财死也没毛病。” 该摊主:“不是说了吗,没找到证据,根本没办法抓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哪怕在屋里发现血迹也行啊,结果啥都没有。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真是活见鬼了。哎,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十年了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抓到,我看这案子是破不了了。我估计家属也应该放弃了。” 几位摊主聊得热火朝天,竟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站在旁边听故事的林寻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 第133节 林寻走得很快,心里快跳着。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逃开,为什么心跳会加速,甚至为什么会手脚冰凉。 她只知道自己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那感觉催促着她,令她不管在那里久留。 她害怕,她恐惧。 不止如此,她还联想到一些让人心惊胆寒的东西。 第122章 chapter 11 卷五.共生 chapter 11 林寻飞快地跑回家,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不停地在网上搜寻过去的案件新闻,只要是和中彩票和失踪相关的便反覆阅读。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终于找到一篇新闻的描述和在跳蚤市场听到的一模一样。这里面说本案的被害人,也就是失踪者在失踪之前曾给远在外埠的亲戚打电话,说自己中了彩票,要回出生的城市投资,没想到几天之后就失踪了。本以为这是一起图财害命的案子,没想到经过警方调查最终证实购买彩票并中奖的人是失踪者的室友,而非失踪者本人。中彩票的室友最终也排除了作案嫌疑。 文章的描述很简单也很简短,林寻却越发不安。 如今已经找不到历史改写之前的那个世界里看过的案件报道了,林寻就只能凭着印象回忆,她记得那时候是严飞因为连续两次中彩票而被害,而害他的的人就是室友和严飞的养父。后来室友和养父都被抓了。 想到这里,林寻又渐渐松了口气。 既然在上一个世界里室友已经被抓了,那么就不可能再以摊主老板的身份去跳蚤市场摆摊,也就是说整件事只是一个巧合,只不过都和中彩票有关,令她多心了。 林寻关上电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去了洗手间。 她想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再沉淀沉淀近日来焦躁不安的心情。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和严飞一起生活令她觉得压抑,就像有块石头压在心口,有一股情绪出不来。但严格来讲,严飞这个人样样都很出色,对她也好,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心理。 林寻一边想着一边用凉水冲脸,直到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她站直了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净,并看向镜子。 没想到就在这时,镜面又一次出现熟悉地波动。 有那么两秒钟的时间,林寻是呆滞的,因她认为不会再在镜子里看到严飞了,严飞已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直到十年前的严飞再次站在她面前,隔着一面镜子与她对视,林寻才恍然初醒。 林寻根本去想为什么,她很快就被严飞身上的狼狈吸引了注意力,他的上半身光裸着,他的脸和上半身的皮肤上沾了一些污渍和血迹,他正在池子前冲洗。 见到林寻,严飞也有一丝惊讶,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一边擦脸一边说:“不好意思,让你见到我这副样子。幸好,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什么意思? 林寻问:“你受伤了?为什么有这么多血?” 林寻的常识和直觉告诉她,这些血迹绝不是划破一道口子就能制造出来的。 “不是我的血。”严飞说,“是要害我的人付出的代价。” “你……”林寻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断片,随即想起之前的案件新闻,“你是说你的养父和……室友?” 严飞已经将脸擦干净了,他随手点了一根烟,呼了一口才说:“都解决了。” “都解决了是什么意思,你杀人了?”林寻浑身都在发冷,汗毛战栗着。 严飞看了过来,扯出一抹笑,冰冷且漠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两个室友?” 两个…… 林寻茫然地摇头,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跳蚤市场那些摊主的对话,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严飞又道:“你只是告诉我,养父和我的室友要害我,图谋彩票,但我不知道是哪一个室友,于是我就分别试探了他们俩。最终让我确定是其中一个。至于另一个嘛,我知道他急需用钱,而且他平时手脚就有点不干净,我的唱片机和木雕作品有的就是被他偷偷卖掉的。我知道是他,但我没有拆穿过,我就拿这件事跟他做交易,让他帮我处理好这次危机,我不仅不会追究他偷盗的责任,还会将彩票的一半分给他。” 严飞的语气很平和,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而且描述中没有过多形容,令整件事听上去都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然而此时的林寻心里已经是天翻地覆,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生出的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她的直觉早就将答案告诉她了,那个失踪的市场负责人的表弟,也就是曾经一直给她留货的摊位老板,就是被严飞收买的有偷盗习惯的室友。而这个人因为要得到那一半彩票,便答应和严飞一起对付另外一个室友以及严飞的养父,他不可能对家里人说出实情,于是才会打电话回老家说是自己中了彩票,没想到这之后就失踪了。 “你刚说的处理,是……”林寻扫过严飞肩膀上没有擦干净的血迹,问,“杀人?” 严飞又吸了口烟,笑了:“是正当防卫。” 林寻却不相信,又问:“那帮你的室友人呢?” 严飞落下眉眼,有点不在乎地说:“很遗憾,在对峙过程中出了点意外。” 严飞的表达很含蓄,但林寻还是脑补出一个结果,要么就是如他所说真的出了意外,图财的室友也死了,要么就是事后严飞杀人灭口,反正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个人,这样还能省下一半的彩票。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严飞都是最终活下来的人,是凶手。 林寻久久没有言语,她一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发展,也想不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好意,竟然会要了三个人的命。 很快,林寻又想到那几位摊主的讨论,她记得这个案子警方介入调查过,但最终没有找到血迹和嫌疑人的行凶证据,因此案子不了了之。 林寻说:“你在室内动手,就算你把尸体搬出去处理掉,屋子里也能验出血迹。” 严飞接道:“这间屋子不是案发现场。这点血迹是我带回来的,只要打扫干净就好了。” 林寻问:“那尸体呢,你怎么处理的?” 严飞似乎并不在意被林寻知道过程,随口说:“车厢里两个,后备箱一个,连车一起沉湖了。一个野湖,一般没有人去那里。” 林寻倒吸了一口凉气,等着严飞说不出话。 即便林寻已有心理准备,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沉着,却还是有一些情绪暴露在眼睛里。 严飞看见了,只是一笑:“害怕?觉得我太残忍了?” 林寻好不容易找到语言,无法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是人命。你怎么能表现得这么轻描淡写?” 严飞语气很淡:“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如果不是我先下手为强,现在死的人就是我。那篇新闻还是你告诉我的,你忘了?” 林寻又道:“你明明可以选择自保,你可以离开,可以躲起来,也可以去报警,交给法律来处理,不一定要杀人。” 严飞:“那太被动了。我现在的方法才是一劳永逸的,从此以后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林寻不懂,都这样了他还睡得着。 两人又对视了几秒钟,严飞打破沉默:“在想什么,打算去报警?就算你要这么做,也要知道藏尸地点在哪里。” 林寻的确想报警,可她没有冲动地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而是问:“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你真的不怕?” 严飞再次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怕什么?这件事你是从我这里得知的,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在网上看到新闻,就说明我的计划没有被发现,这十年我很安全。等我这里事情平息了,我就会去梦城。” 林寻再次失语。 严飞处在十年前的时间点,他若这个时候到梦城,遇到的只会是十三岁的她。 林寻:“你在威胁我。” 严飞摇头,勾出一抹笑:“我只是心疼你。” 什么…… 林寻觉得他真是疯了,觉得自己真是瞎了。 严飞:“你一直过得不快乐,你一直压抑着自己,你讨厌身边每一个人,你厌恶现在的生活,你选择遗忘那些不堪的记忆,你对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不满、怨愤,却选择这种在沉默中慢慢死去的生活方式。你想想看,人又不是你杀的,我还救过你,你这是在报答我。现在我活下来了,我会履行承诺将你应得那份钱回报给你,你可以尽情过着真正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林寻一步步往后退,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直到她看着严飞的影像自镜中消失,镜面再次映出她的模样,她看到了满脸惊恐的自己。 林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卧室,她跌坐在地板上保住自己的身体,止不住身体的颤抖,灵魂深处似乎也有东西在为之颤栗。 她不懂,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恶魔她会在十年后和他同居?难道在这之前她没有发现过他的真面目吗? 对了,他还有多久回来,明天还是后天? 正这样想着,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作响,铃声刺耳,吓了林寻一激灵。 林寻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严飞”二字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它响了半分多钟切断,然而不到十秒钟它又再次响起。 林寻终于抓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接起。 里面很快传来严飞的笑声:“怎么这么久才接,在做什么?” “刚才在厨房,没听到。”林寻低声说,同时忍不住想,不知道这个时间段的严飞,是否经历过“刚才”镜子里的对话。 严飞说:“嗯,饭要按时吃,我这里有事耽搁了,要晚点才能回来。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林寻松了口气,很快说:“没有。” 严飞又是一笑:“那好,记得想我。” 电话切断了。 林寻迅速将手机扔到一边。 第123章 chapter 12 卷五.共生 chapter 12 林寻一整宿都没有睡踏实,辗转难眠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摆脱现状的策略。 她后悔了,非常后悔,她不该救严飞,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如果早知道救了这个恶魔,会造成更多人的死,她绝对不会提醒他! 而且,而且……她还是帮凶。 彩票,一切都是从那两张彩票开始的。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欲壑难填,真是一点都没有错。金钱将潜伏在深渊的恶魔释放出来,令那原本看上去只有一点点的贪欲被无限放大,发展到现在的模样。 可是不管现在怎样后悔都已经晚了,她可以通过镜子联系十年前的严飞,却没有办法回到更早以前修正错误,也无法通过镜子去联系十年前的警察。 那么她还能做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林寻精神不济地从床上起来,不吃不喝地枯坐了一个小时终于到厨房找了点吃的。她有些食不知味,只是将肚子填了个五分饱便随便换了身衣服出门。 林寻叫了一辆车直接去往医院,但今天不是提前约好的探病的日子。 她的心情很低落、很糟糕,可是到了这一刻她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和谁说这件事。 朋友么,她没有。 虽然在改变历史之后,她的生活和环境也在改变,没想到还会和余寒、蒋延、余歆三人成为朋友,但她心里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她总觉得不习惯、不自在。 第134节 再说,就算她接受了这些朋友,难道就敢将现在的事情告诉他们吗?她们只会觉得她疯了,就像她母亲许南语一样。 可笑的是,她那个一向关系不近的母亲,那个连她都认为疯疯癫癫头脑不清楚的母亲,竟然是她认为唯一可以商量的对象。 或许她真的疯了吧,又或者是许南语根本没有疯,许南语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她和所有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一样,都拒绝相信,都觉得不可能。 林寻胡思乱想了一路终于来到医院,办理好手续便去看望坐在花园中晒太阳的许南语。 许南语就和往常一样,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眼睛里是空的,没有光,表情是松弛的,好像被药物治疗夺走了所有思考能力。 那些治疗精神的药物会让人的思维变得迟缓,行动力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只要抑制了过于旺盛且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妄想症就会得到抑制。 林寻在许南语身边坐下,看着许南语的侧脸,这一刻也不知道是后悔更多还是理解更多,如果她告诉许南语,她已经开始相信许南语的那些疯话了,也不知道许南语会怎么看。 过了好一会儿,林寻终于找到语言:“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人,他来自十年前。” 但许南语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林寻继续说道:“我开始以为我和你一样精神分裂了,我以为那只是我的幻觉,就没有防备地和他聊了几次。就因为我坚信自己疯了,才会忽略一个道理——任何不同寻常的事都要心生警惕。” “他叫严飞,原本生活在十年前的一个小城市。他早在那一年就应该死掉了,是因为中了两张彩票,被室友和养父联手害死。这件事还是我在网上搜到的。” “我因为动了恻隐之心,就想提醒他注意安全。我以为他在得知自己的结局之后会选择立刻离开,却没想到他会采用杀人的方式‘永绝后患’。现在错误已经铸成了,他处理完那边的事就会来梦城找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想离这个人远远的……” “那两张彩票是我告诉他的。但我搞不清楚在告诉他中奖号码之前,他的结局是怎样的。如果有机会阻止他,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不知道当年你和我生父是不是也是这样认识的,你们是否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他人去哪儿了,死掉了吗?” 林寻就这样用念叨的方式和空气讲话,全程都没有看许南语,而是和许南语一同看着前方。 许南语也没有给林寻一点反应,只是呆呆坐着。 直到林寻讲完整件事,叹了一声,正准备起身,就在这时有一股力道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力量很微弱,林寻却被它按住了,并下意识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许南语。 两秒的沉默,许南语终于发出声音:“保护好自己,遵循时空法则。” 就这样短短一句话,许南语又将手抽了回去。 林寻有些惊讶,下一秒便抓住许南语的胳膊,要追问更多细节,但无论林寻再说什么,许南语都没有给出更多反应,仿佛刚才回应林寻的并不是她。 林寻尝试了几分钟,探视时间到了,林寻只好让护士将许南语送回去。 离开精神科的住院部,林寻去了一趟护士站,今天正好是苏云值班。 见到林寻,苏云有些意外,林寻知道苏云工作忙,便直奔主题,问起许南语和她生父的故事。 苏云没有见过林寻生父,只是从许南语口中听过一些描述,大部分内容都没什么特别,无非就是情情爱爱那些,但这里面有一件事令苏云印象很深,也是苏云开始怀疑许南语精神不正常的原因之一。 是苏云亲耳听到许南语说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但在临走之前他给她留了个孩子,她知道这个孩子一定能活下来。 不用问,这孩子就是林寻。 林寻听着奇怪,便跟着发问,随即听苏云解释说,在林寻之前许南语怀过孕,也是那个男人的,但是孩子没保住。 至于为什么在怀林寻期间,许南语会那么笃定这一胎一定能活下来,苏云也不知道,只觉得这是巧合。后来还是听许南语说什么,这个孩子是超越空间,打破时间规律而生下的孩子,这孩子的命运不会受到这个世界的制约。 说到这里,苏云摇头叹了口气。 林寻看着苏云,良久没有说话,一时只觉得汗毛竖起,心里也跟着浮现出某个灵感,好像思路就要连通了。 林寻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怀我的时候?” 苏云摇头说:“怀你的时候,南语只说她一定能把你生下来。至于什么打破规律的话,是前些年她被确诊之后才告诉我的。她说她晚上做梦,见到你父亲了,她问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你父亲说永远都回不来了,还说有一句话一定要转达给你,具体是什么我记不清了,好像是让你保护好自己,遵守什么法则……哎,现在想想,其实南语的病早就有征兆了。” “保护好自己,遵循时空法则。”林寻嘴里喃喃说道。 苏云一顿,看着她点头:“好像是这么说的。” 可是,时空法则到底是什么呢,如何遵循,怎么样才算是违背呢? 直到林寻离开医院,回家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心里隐隐有个预感:她改变了严飞的命运,进而导致其他人的死亡,又因为严飞命运的改变而影响了自己的生活轨迹,她应该已经违背那所谓的时空法则了。 回到家里,林寻呆坐在电脑前,实在想不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办,于是便上网搜寻一些时空题材的电影和小说,想从中找找灵感。 没想到这样一搜之下才发现,她记忆中的电影《蝴蝶效应》竟然在互联网上没有一点痕迹。 怎么回事? 林寻不只茫然,甚至觉得恐慌,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 然后她又想到另外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她前几天还和严飞提了一嘴,说好多年没有看了。 严飞说:“老片吗,等我出差回来一起看。” 林寻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严飞居然没看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想到这,林寻很快搜索起来,结果就和《蝴蝶效应》一样,查无此片。 林寻呆呆盯着屏幕长达一分钟,双手又开始在键盘上敲打,将一个又一个影片的名字输入到搜索栏里。 结果和之前一样,所有她张嘴便能说出剧情的电影,整个互联网的存在记录居然都是0。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林寻不信邪,又上网向广大陌生网友发问,并附上《楚门的世界》的故事内容,希望由网友来证实是她的搜索方式出了问题或是电脑中毒了,尽管她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网友们看完故事简介,纷纷表示兴奋,还说这样的故事如果拍出来一定很精彩,还问林寻要不要找个影视公司投稿。 林寻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终于被掐灭了,她又呆坐了几分钟,转而拿出纸和笔,将自己经历的这一切时间线写下来。 然而直到所有细节都罗列在纸上,林寻仍找不到任何一个突破口,心里的烦躁越积越多。 林寻离开桌子来到洗手间,先洗了把脸便盯着镜面怔怔出神。 她忍不住想,既然这面镜子可以让她和严飞跨时空对话,就是说她和严飞之间是有链接的,他们必然都具备跨越时空的能力。那么既然她可以和严飞对话,是否也可以和自己对话? 林寻的想法逐渐成型,很快便对着镜子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名字,虽然不知道这种用意念的方式能否奏效。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数分钟过去了,镜面终于出现波动。 林寻的心里有根弦一下子绷紧了,她盯着镜面,在这个瞬间几乎赌上自己的一切,只希望能见到十年前的自己,将未来会发生的事告诉她。 直到镜子里出现唇角挂笑的严飞的脸,林寻悬着的心终于死掉了。 “看你的表情,见鬼了?”严飞轻笑着说。 林寻的脸色白如雪,一时接不上话。 严飞说:“有个事上次忘了问你了。” “什么……”林寻吸了口气,不希望自己在严飞面前破防。 严飞:“十年后的我,变成什么样了?有什么成就没有?” “为什么这么问。”林寻没有回答。 严飞:“就是想知道,我的未来是否和我计划中一样。” 林寻又问:“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严飞停顿了两秒,遂露出笑容:“找到你,跟你生个孩子。” 林寻心里一咯登,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这是她听过的最恐怖的故事,这一刻脸上出现的惊恐也是货真价实的。 严飞“咯咯”笑出声:“咱们俩的孩子一定会非常优秀,也许也会继承你我这种能力,可能不止于此。我真是很期待。” 第124章 chapter 13 卷五.共生 chapter 13 大概被严飞的描述刺激到了,这天晚上林寻做了一个噩梦,不仅恐怖而且真实,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梦里的“林寻”与她不同,虽然她们有着同样的外貌,住在同样的房子里,生活习惯也很相似,但林寻就是知道,这个梦里的“林寻”不是她。 不,其实也并非是完全一样,她们的性格是不同的。 当林寻梦到这个“林寻”在梦里的一些选择时,她便知道这个人不是她。 梦里的“林寻”每天都会固定抽出一段时间守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她还买回来一些可以有助于提高灵性的物品,比如水晶球。 “林寻”不需要工作的时候就翻看一些如何提升自身磁场的书,嘴里时不时念念有词。这一点“林寻”和她非常不同,“她”似乎很想见到严飞。 有时候“林寻”守在镜子前一整晚,还特意搬了把椅子到洗手池前,最后困得趴在池子边睡着了都没有等到严飞,第二天醒来后“林寻”的情绪就非常差,很容易就因为一点小事而生气。 后来,“林寻”终于在镜子面前等到严飞,脸上便是止不住的笑容,嘴里埋怨着:“我等了你一晚上,你都没出现。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失约了?” 严飞抹了把脸上的水,他刚冲完澡,头发还是潮湿的:“昨天有点事耽搁了,你等到几点?” “林寻”说等到天快亮,而事实上她并没有等这么久,语气和用词都有夸张和埋怨的成分,跟着又问什么事能耽搁这么久。 严飞笑容很淡,似乎还在为前一天的事情而烦心:“我那个养父,专给我找麻烦。看来要尽快将这件事了断,否则后患无穷。” “林寻”问:“你要怎么了断呢,他已经知道你中彩票了,你对他有赡养义务啊,除非你们断绝关系。要不你赶紧离开那里吧,让他找不到你就好了。” 严飞安静了几秒,摇头:“没有用,你不了解他,他死缠烂打的本事可不小,如果躲起来,他一定能闹出惊天的动静,还会闹到派出所。” “林寻”:“那怎么办?你这个养父听上去真的很烦啊!他防你就跟防贼似的,却知道和你那个室友套话。现在知道你有一大笔钱,他肯定要分走一半才罢休吧?你那个室友也是,什么人呀!” “一半可不止。”严飞点了支烟,就依靠着镜框不疾不徐地吞云吐雾,“按照他的逻辑,我有多少都得交出来,这还不够,以后挣的钱也是他的。他会说,若不是当初收养我,我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这都是欠他的,三辈子都还不完。” “林寻”难掩脸上的烦躁和厌恶:“真是讨债鬼。” 严飞见状却笑了:“不用为了这种人动气,我会想到办法的。” “林寻”叹了一声,说:“你不是说他身体不好吗,还中过一次风。哎,要是他再中一次风就好了,听说二次中风很容易就噶掉的。不过也有人是瘫痪。要是瘫痪了那就更烦了,还要找人照顾他……哦,我还听说这样的人最怕生气,生大气上头了,就很容易犯病。你知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事儿生气呢,故意气死他可行吗?” 林寻的梦做到这里,已经生出不赞同的情绪。这下她已经完全肯定梦里的人不是她了,这也绝对不是她会说的话。这个“林寻”对于人命看得很轻,随便几句话就算计着如何将人弄死。 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从这个“林寻”身上感觉到一股熟悉感。可当她再仔细想来,又找不到和这个“林寻”接触过的线索。难道是错觉吗? 正在林寻疑惑时,严飞开口了:“命只有一条,死了当然是一劳永逸。这倒的确是一条思路。” “林寻”托着腮笑嘻嘻的:“要真是死掉了,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呢?” 严飞想了想说:“要先把这边的事料理干净,把关系和别人欠我的都算清楚,然后离开。” “林寻”先是点头,随即也不知道想起什么,皱着眉说:“那你离开这里了,咱们还会见面吗?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见到你,为什么不是别人。难道是因为我用的这面镜子是你做的?” 严飞没有回答,只说:“放心,不会让你见不到我的。” 第135节 “林寻”白了他一眼,不愿意承认似的:“你以为我这么想见你吗?还不是你答应我了要分我钱,十倍呢,你要是跑了我去哪里找你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拌了一会儿嘴,片刻后严飞又问起彩票信息,“林寻”嘴里嘟囔着不想帮忙,总觉得严飞承诺的就是空头支票,他一直在诓骗她,可念叨了没几句还是按照严飞说的去办了。 几分钟后,镜子里的严飞消失了。 林寻和梦中的“林寻”共用一个视角,跟着这个“林寻”开始活动。她看到“林寻”每天都会出门,有时候去跳蚤市场,有时候会去商场。“她”很喜欢逛街购物,哪怕什么都不打算买也会溜跶一两个小时。 她还看到“林寻”在网上建了一个笔名叫“林觅”,并用这个笔名开始写悬疑小说,收入虽然不多但总算是一份工作。 因为被严飞改变命运的“林寻”性格不再似过去那样阴沉,出门的次数也变多了,因此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其中不乏有觊觎之心的社会小混混。不过“林寻”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晚上一律拒绝外出,就守在镜子面前等严飞。 就这样等了几天,“林寻”终于等到了。 严飞这次出现是深夜,他的穿着和身上的血迹,就像是林寻曾经见过的他杀死养父和室友的那个晚上。 “林寻”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见到他身上有血,便问这是怎么弄的,是受伤了还是出车祸了。 严飞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说了么,要处理那些碍眼的家伙,所有欠我的都要把账算清楚。” “林寻”虽然提议过杀人,却没想到严飞真的会这样干,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杀了他们?” “嗯。”严飞应了一声,将身上的t恤脱掉扔在池子里,又用湿毛巾擦拭脖子上的血迹。 “林寻”愣愣地盯着严飞的动作,片刻后才说:“就算衣服洗干净也能验出来人血的,要烧掉才行,不过不要在家里烧,会留下痕迹。也不知道十年前的技术到什么地步了,总之放在我这个时间是挺先进的。” 严飞闻言挑了挑眉,好似对“林寻”的话颇感兴趣。 “林寻”解释道:“我最近在写小说,看了一些材料。对了,你该不会是在屋子里动的手吧?” 严飞摇头:“是外面,尸体已经处理掉了。放心,我身上没沾多少血,否则我会直接将衣服处理了再回来。” “林寻”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那就好,吓我一跳。” 接着“林寻”思路一转,又问:“不过你是怎么处理的尸体,保险吗?要是被人找到了,查出死者的身份和你有关,这事儿就麻烦了。” 严飞就像是回答林寻一样,给了梦里的“林寻”一模一样的答案,只是没有指出是哪个野湖。 “林寻”听了说:“万一哪天有人发现湖底的车,把车和尸体打捞上来,再验出尸骨生前的身份,肯定还是会联想到你的。我觉得这个办法不够保险。” 严飞说:“放心,稍后我会想办法把那片湖买下来。至于和我的联系,我会多走几道‘手续’,多花点钱,买个新身份回来。过两年再‘制造’一点证据,让周围的人都以为严飞已经死了。那么就算将来有人要查,也不会找到我。” “林寻”一边听一边称奇:“还可以这样吗,你想的倒是周全。有钱可真是好啊,什么都能办到。” 严飞轻笑:“对了,这件事还得让你帮忙。” “林寻”问:“我能帮你什么?” 严飞说:“我会在海外建立一个户头,将钱分批分拨转移出去,但这样只是短时间的权宜之计。等到你成年,我会用你的身份信息开一个隐秘账户,将后面中彩票和投资赚到的钱转到你的账户里,这样就会节省将钱洗去海外的手续费。等到我这里彻底安全了,我会来找你。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我会欠你的钱不给了,怎么样?” 严飞描述的过程很简单,但“林寻”知道真的操作起来并不容易,而且他一个人办不成,一定要找靠谱安全的合作渠道,要分钱给对方。 “林寻”没有多问,只思考了片刻便答应了。 许南语是在“林寻”成年后不久开始住院的,而现在的严飞所处的时间点,同一时间的“林寻”只有十三岁,也就是说要动用“林寻”的账户还要等五年。 “林寻”难免有点失落:“也就是说,我五年后才能见到你?” 严飞比较淡定:“也许不止,我要多换几个地方,将身份完全洗干净,可能不止五年。五年只是一个保守估计。稳妥起见,也许是十年。” “林寻”明显是不愿意的,当着严飞的面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沉默了一会儿便说:“也好,我也不怕你跑掉,你的钱还押在我这里呢。” 严飞轻笑出声:“我就是风筝,飞得再高,线头也在你手里抓着,你一拽我就回来了。” …… 对于严飞和“林寻”这样暧昧不清地对话,林寻一时接受无能,却又无法“冲”进去阻止两人。 林寻对自己说,好在这只是一个梦。但转念再一想,又不禁想到自己的生活刚发生改变的时候,她看到严飞开门进屋的画面。那一幕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不可思议的,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和严飞住在一起,难道那就是梦里这些剧情的延续? 其实这个梦一直存在她的记忆里,虽然她没有亲生经历,它们却已经印刻在历史的轨迹上了? 林寻实在想不通,而接下来的发展也容不得她分神去想。 由于“林寻”的命运轨迹已经改变,改变后的她寒暑假生活比过去更为丰富,每年都有去参加夏令营一类的校外活动的机会。夏令营大多在梦城附近,也有两次直接跨省。 “林寻”将自己十三岁到十八岁期间所有离开梦城的行程都记录下来交给严飞,严飞便利用这每一次机会飞到梦城附近与未成年的“林寻”见上一面。 一开始“林寻”还在担心,未成年的自己根本不认识严飞,严飞就这样贸然出现,会不会遭到冷遇。 直到“林寻”的大脑中开始出现新的记忆:夏令营活动期间,十四岁的“林寻”第一次见到二十四岁的严飞,“林寻”的同学腿受伤了,严飞出手帮忙,还给“林寻”留下一个联系方式。 十四岁的“林寻”始终记着那个帮她的大哥哥,后来与许南语聊起来时才知道,严飞就是救过她的那个少年。 十四岁的“林寻”一下子就喜欢上他,十分后悔没有趁机多说两句话。 到了十五岁,“林寻”再次见到严飞,而在这之前她只能通过发信息与他沟通。 严飞这次换了一个名字,还嘱咐“林寻”说对外要叫他新的名字。 “林寻”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隐隐觉得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危险的信号,还有一身的秘密。 换一个人多半要躲着严飞,或者将这些事告诉家长,“林寻”却选择听严飞的话,将此当做属于他们的小秘密。 十六岁,“林寻”参加了跨省夏令营。 在那次活动的某个晚上,“林寻”偷偷溜出来和严飞在一起待了两个小时。 也就是那个晚上,严飞亲了“她”,那是“她”的初吻。 “林寻”心里又羞又怕,但这件事却又是“她”的期盼,“她”在来之前就有预感会发生什么。 “林寻”感觉到严飞身上的温度,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严飞吸了个干净,并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好几次都觉得要晕过去了。 有了这一次亲密接触,到了十七岁再见面时,“林寻”便变得大胆许多。 稚嫩的少女的身体,散发出罂粟一般诱人的气息。 “林寻”想着,怎么自己还没有成年呢,为什么严飞说要等她长大了再说呢?现在和成年有什么不同,十八岁只是法律规定的年纪啊。 十七岁这一年,“林寻”与严飞险些擦枪走火,严飞在关键时刻抽身,平复着呼吸将她的衣服拉好,又在她耳边低声许诺着未来。 “林寻”问严飞,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在一起,什么时候他才会来梦城定居。 严飞说,下次见面会给“林寻”讲一个故事,到时候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林寻”本以为这是严飞敷衍的说辞,如此忐忑地等了几个月,终于再次见到严飞。 严飞拿出手机,让“林寻”看里面的照片。 这是“林寻”第一次见到二十三岁的自己,“她”感到既惊讶又不可思议,同时不解为什么每一张照片里的“她”都站在镜子面前。 很快,严飞就将未来的故事告诉“林寻”。 “林寻”听得入了迷,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经历这样的科幻故事,但她又觉得如果这是幻觉,她宁愿一辈子都这样疯下去。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林寻”保持着每年偷偷见严飞两次的频率,终于在二十三岁这一年等到了已经完成三次身份改换,彻底将底洗干净的严飞。 现在的严飞,对外叫“易杉”这个名字,但“林寻”私底下还是习惯叫他严飞。 “正式”见面那天,“林寻”一下子扑进严飞的怀抱,他抱着她进了门。 他们热烈地亲吻着,衣服一件件掉在地上,就着探入窗户的一缕阳光,就这样发生了关系。 “她”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接受他每一次强势且略显粗鲁的亲吻,他的动作时轻时重,她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死过去了,却又因为他而活过来。 这一天的“林寻”体会到这个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爆炸了,现在“她”不仅有钱,还有这个一直爱慕的男人。 他为了来到她身边,为了长久地、安全地与她生活在一起,在外面颠簸了十年,突破种种难关才走到这一步。 啊,“她”真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第125章 chapter 14 卷五.共生 chapter 14 林寻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时后背全是汗,呼吸也有些急促。她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太阳穴两边的神经突突地跳。 她心里也是砰砰的,还能听到自己的脉搏和心跳声,一下接一下。 这个梦真是太可怕了。 林寻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虽然逐渐平静下来,却不敢心存侥幸地认为,这只是一个梦。 是的,这不只是一个梦,绝不只是一个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林寻相信这些都是她经历过的。她和“她”是一体的。就因为她们做出不同的选择于是才有了不同的人生。 如果她和“她”一样迷恋那个恐怖的男人,将来或许真的会和他生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林寻打了个激灵。 林寻从床上坐起来,先去厨房找了点热水喝,随即便端着杯子看着屋子里的一角出神。 她在想,目前想要摆脱掉严飞怕是不太可能了,这很难,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长达十年,并非那么轻易就能斩断。她检查过自己的账户,十年来一直有大额收入,这些都是严飞在改换身份期间用各种途径汇进来的。 无论如何,将来如果有人查,她是很难解释清楚的,摘也摘不干净,兴许还要负法律责任。但她并不怕,她有心理准备,只要能摆脱这个恐怖的男人,负些责任也是应该的。 不过该怎么做呢,步骤很重要,还必须要有证据。 林寻提起精神,很快拿着杯子坐在电脑面前,她开始搜索隐藏文件夹,试图找到和严飞有关的记录文件——她有种感觉,不管是哪一个“她”,是否迷恋严飞,都不可能一点记录都没有,她应该会留一手。 经过一番搜索,很快林寻找到一个上锁的文件夹,然而她试了几组密码都不行。 林寻咬着手指盯着文件夹,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这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林寻对着屏幕喃喃自语:“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那个男人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没想到这话刚落,林寻就听到一声回应:“他只是对别人危险,又不是针对我。” 林寻一下子醒过神,先是坐直了身体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又看向屏幕上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 林寻再次发问:“是你?‘林寻’。” 若是这一幕让别人看见了,多半要以为她精神分裂,可是到了这一刻,林寻却非常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而且和她共用同一具身体。 她想这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解释,她真的有精神分裂,所以才会一觉醒来失去之前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严飞住在一起,直到做梦梦到之前的剧情;而第二种解释,就是这个时空因为她做出了不同选择,进而分裂出两种人生走向,现在她体验的就是与之前截然相反的版本。 正想到这里,那道声音回应了:“我劝你不要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严飞很聪明的,你不是他的对手。再说他对我一直很好,为什么要摆脱他,你是不是疯了?” 第136节 且不论这个“林寻”是分裂出来的人格,还是因不同选择而衍生出的版本,林寻这样说道:“你觉得他对你好,是因为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他可以杀他的养父,自然也可以杀你我。他这种人,只会爱自己。一旦有一天你们之间发生利益冲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 “林寻”忍不住笑出声:“你可真是杞人忧天。利益冲突,我们会发生什么利益冲突?他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我和他永远会站在同一边,哪来的冲突呢?” 林寻轻叹:“这世界上没有关系是长久不变的,人和人哪怕是血亲也会有意见和立场产生分歧的时候,大多数人会选择包容,少数人会选择对抗。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你和严飞之间,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林寻”没有立刻接话,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林寻耐心等待着,随即又道:“你的文件夹里藏了什么,我能看吗?你上了密码,防范的肯定不是我吧,是他对吗?其实你这种行为就已经是你心里的答案了,你选择留了一手。” “林寻”回答:“也没什么,就是他几次改换身份的资料,我有保存下来一份。还有这些年的进账记录,包括钱的来源我都写了下来。” 林寻:“这些又能证明什么呢,最关键的东西你知道吗?比如他杀的人,沉在哪个湖里了?他说把那片湖买下来了,叫什么名字,具体在什么位置,他有告诉过你吗?” “林寻”笑道:“我对这些没兴趣,说不说无所谓呀。” 看来是没有告诉“林寻”。 林寻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出卖他的意愿,他说与不说的确是无所谓,但是反过来看,这是否是他不信任你、防范你的一种表现?” “林寻”没有接话。 林寻:“你看,你有一个上锁的文件夹,而他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你那个野湖的位置,你们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你说他对你好,你说你爱他,可我觉得只有当这个男人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软肋交到你手里,才能真正说明他对你的信任。” 林寻不知道这番说辞有几分说到另一个“林寻”心里,她只知道几分钟后“林寻”吐出一组密码,很突然,且没有一句解释。 林寻将密码输入到电脑里,很快就打开文件夹。她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翻看里面的内容,结果发现这些东西都不够致命,最多也就是证明严飞洗钱和改换身份这两件事。杀人呢,只有证明他杀过人,找到尸体,才能永远摆脱掉这个男人。 转眼又过了一天,林寻再次通过镜子看到严飞,这一次林寻没有之前表现得那样应激,见到严飞便问:“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这十年来你变成了什么样?” 严飞若有所思地点头:“说说看。” 林寻随便捡了几样说:“你换过三次身份,现在的你叫‘易杉’。你在外面奔波了十年,这期间你将一部分钱洗去海外账户,还有一部分存在我的户头。那个沉尸的野湖被你买了下来,这十年来都很安全。但你认为这不是长久之计,之前你也和我说过,那片野湖不可能一直就那么放着,听说那边的政府有意动工一个大型项目,可能会涉及到那片区域。你计划着找个机会将湖底的车打捞上来,那里面还有三副骸骨。如果这件事先一步被别人知道,只要查到那三副骸骨的身份,就会锁定你是嫌疑人。” 严飞一言不发地听着,先是皱眉,像是在分辨林寻的话有几分可信,随即说道:“我换了三次身份,‘严飞’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锁定‘严飞’和这个案子有关我也不怕。” 林寻:“天网恢恢,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的隐患,怎么做,做不做,都在你。” 严飞依然半信半疑:“你说的都是真的?有根据吗?” 林寻摇头:“我哪来的证据,这都是十年后的你告诉我的,我连野湖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一直瞒着我。” 严飞盯着林寻看了好一会儿,林寻不闪不躲,就这样镇定地与他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严飞才吐出一个地点。 林寻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是那个野湖的地址?” 严飞点头,说:“你现在就上网搜这个地址,如果真的有开发计划应该会有报道,你搜给我看。” 第126章 chapter 15 卷五.共生 chapter 15 ——你搜给我看。 搜当然是搜不出来的,林寻却丝毫不见慌乱,当着严飞的面拿出手机进行检索。 果然,网上找不到任何关于这片野湖的新闻,同名的地方倒是有几个。 林寻示意严飞看了眼手机屏幕,抢先一步说:“这消息是你告诉我的,你说还没有到对外公布的时候,现在是内部消息,当然搜不到了。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诓骗你吧?” 林寻选择先发制人,把问题抛给严飞,她相信严飞一定不会说是,但心里也会有警惕,他原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 严飞没有接话,只是用那种冰冷且淡漠的眼神一直盯着林寻,看上去有些瘆人。 也正是这一幕,林寻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另外一幅画面,快得几乎要抓不住,而就在那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严飞,比现在的他更成熟,穿着不同的衣服,却没有隔着这面镜子,就是站在她面前。 但这个更成熟的严飞,林寻非常确定不是和她同居的那个男人,画面里的场景也和她熟悉的生活环境不同。 林寻不敢走神太久,集中了所有注意力继续说道:“你现在的时间,我对你做了不了什么,我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你,让你有个数,不要等十年后政府的项目要动工了,再去计划把车子打捞上来。你可以在那之前,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捞上来,几副骸骨而已,处理起来也会更容易。至于你什么时候动手,你不用告诉我。” 林寻说得在理,严飞心思转了一圈,疑惑渐渐消除,冰冷的目光也跟着柔和几分,像是换了一个人。 林寻见到严飞态度转变,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直到镜子里的严飞消失了,林寻立刻回到电脑桌前,快速点开加密文件夹。 就在林寻翻阅这些记录的时候,她发现这十年间一直在外奔波的严飞中间回去过老家一次。这样的举动非常不合理,他回去做什么呢,他是孤儿,即便是生长起来的地方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他还说过对那个地方没有感情,不过以后要是有机会还是要回去一趟,将骸骨处理干净。 “林寻”的记录里还写道,严飞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回去,直到后来“她”问了一句“都处理干净了吗”,严飞回答说:“没找到机会,以后再说吧。” 到底为什么没找到机会,林寻很快上网搜索以前的新闻,随即就在当地的一个新闻网站上翻到一条关于山火的记录。而山火波及的地方,恰好就在严飞提到的野湖附近。 因为扑灭山火,当地花了大力气,当时很多人都参与到队伍当中,阵仗很大,临时组建的部队就在野湖周围扎营休息。 这段新闻“林寻”并没有特意放到记录里,因“林寻”并不知道野湖的具体地址,绝不会因为山火的新闻就联想到沉尸地点。 如今看来,严飞那次回去计划被耽搁,就是因为这场山火,他不可能在那里久留,几天后便离开了。 林寻一边琢磨着这件事可利用的点一边继续搜索,不到两分钟就发现另外一条新闻,同样记录在当地的小网站上,不仔细找很难发现。 这条新闻说的是山火之后的事,由于山火燃烧了几天,不仅破坏了植被还死了很多动物,从山上有一些动物逃到山下,就盘踞在山脚的野湖附近。 这里没有提到野湖的名字,却附上一张照片,林寻仔细对比过,这张照片里的湖泊和上一条湖边扎营的图片是在同一个地方。 重点是,这些盘踞在野湖附近的动物,其中不乏猛兽。 动物受到伤害之后会变得非常暴躁,于是就在救火队离开野湖之后不到两天,湖边就发生了棕熊咬死人事件。 被咬死的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大概是来夜钓的,还支了帐篷,没想到死在熊口之下。 新闻里还说,这边从来没有发生过棕熊出没的事件,怀疑是被山火赶下来的,而且就因为这件事,导致这片野湖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敢去,翻到无形中帮了严飞一个忙。 林寻将这两篇新闻里的重点一一记下来,尤其是时间线和时间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林寻在睡梦中,梦到的都是关于野湖的新闻和画面,她还梦到“林寻”和严飞在那一年的对话。 翌日一整天林寻都没有出门,她在电脑前坐了几个小时,眼睛看着电影脑子时不时走神,明明是气氛紧张的恐怖片,她全程看下来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连演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纠结,在犹豫,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个念头了,但她还没有完全下狠心,也不知道该不该下这个狠心。 直到傍晚,林寻终于有了决断。 她与严飞绝对不可能共存,表面上再和谐的关系都是一时的,因为还没有发生利益冲突,一旦发生了,正面硬刚她绝对不是严飞的对手,但如果因为还没有发生利益冲突而心存侥幸,就像那个“林寻”一样沉浸在现在的关系里,便以为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未免太过天真。 等“林寻”自己明白,再去计划对付严飞,那就晚了,这个决定一定要她来做。 而且非做不可! 就这样,在林寻再次见到严飞之前,她花了一些时间用来沉淀自己的情绪,整理好逻辑思路,又对着镜子练习了半个小时表情。 直至晚上,严飞出现了。 林寻故意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表面上看对严飞还算顺从,却在严飞提问时走了两次神。 严飞皱了皱眉心,有点疑惑,便问:“在想什么,有什么可以说出来,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林寻一顿,隔了几秒才犹犹豫豫地说:“要是我说了,你会不会又怀疑我在玩花样?” “怎么,你是因为这个才支支吾吾的?”严飞笑了下,这令他原本硬挺的五官线条看上去柔和许多,但林寻知道这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严飞又道:“行了,到底什么事,说吧。我保证不会怀疑你。” 林寻这才点了下头,然后拿出山火的新闻,示意严飞看:“你现在那里的时间是哪年,距离山火的日子有多远?” 新闻是网上显示的,绝对可以排除p图的嫌疑,严飞定睛看了片刻,深色逐渐凝重,随即说:“还有两天。” 原来时间这么近了? 林寻说:“我昨天没有告诉你,你在这十年中曾经回过去一趟,虽然你没有说去做什么,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你是不会回去的。我猜你是想处理湖底的尸体。我昨天没有发现这条新闻,因为这片山火距离你说的地方有段距离,后来我才翻到这条,你看这上面写了,当时的救火队就盘踞在这片湖泊附近……” 严飞一时不言,但林寻知道他一定想到了同样的事:就算他现在开始着手打捞,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林寻又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最近是否正在计划打捞尸骨?” 严飞终于看过来,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林寻:“可现在看来,你的计划要落空了。救火队要在这里待上五天,你最快也要五天之后,等他们离开了再去。哦,最好是晚上动手。我想那里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去,但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小心些。” 在“林寻”的记录里,严飞没有耐心等到救火队离开,他是先一步走的,而后就发生了棕熊咬死人事件。 林寻见严飞沉默着,又说道:“这种意外谁都不想,如果你担心,不如这次就不要去了。我不知道你去那边的时候有没有发生意外,你回来以后我问过你,你没有说,只是说‘没找到机会,以后再说吧’。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来事情不太顺利。而且你想,救火队那么多人,你如果就在附近,一定会与他们照面,会在其中一些人心里留下印象,万一将来要是案子被人翻出来,他们其中有人提供线索……” 林寻一边说一边观察严飞的表情,她知道严飞是一个主意定下便不会轻易改变的人,所以她故意提供反方向的建议:“依我看,放弃这次计划是最保险的。你说呢?” 事情计划这么久,却要轻易放弃? 严飞有些抗拒地拧了下眉头,隔了几秒才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山火是意外,没关系,我可以等救火队离开。那时候山火刚结束,附近也不会有人刻意去那里,我反倒安全。” 林寻心里砰砰地跳得很快,虽然事情如她想像中一样进展,她却仍不免紧张。 她缓了口气,又问:“我问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说,我只是好奇。” 严飞:“你问。” 话落,他还对她笑了一下,似乎因为林寻的提醒,他已经开始信任她了。 林寻问:“那么大一辆车子,你一个人怎么捞上来?你应该需要帮手,也需要一些机械设备。那么大阵仗,真捞上来了岂不是会有其他人知道?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做,该不会都灭口吧?” 严飞扯了一下唇角,似乎在嘲笑她:“就我一个人,我不需要打捞整辆车子,只要带齐潜水设备,将骸骨带上来就好了。” 哦,原来如此。 林寻又问:“不会有危险吗?天那么黑,湖底可能有淤泥水草,你就不怕发生意外?” 严飞:“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做足,不会有这种意外。” …… 转眼,林寻忐忑不安地过了两天。 她每天晚上都会在镜子面前等严飞,却又希望他不要出现。不出现,就是好消息。出现了,就是计划败露了,严飞一定会来兴师问罪…… 与此同时,林寻还不止一次地翻看另一个“林寻”的记录,直到她发现里面的内容,尤其是山火发生之前的内容开始发生变化:严飞原本计划要回老家的计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了时间,还往后错后了几天。 林寻又紧张又兴奋,每天都在翻看资料,想知道当人类遇到棕熊生还几率有多高。 结果所有资料都说,棕熊是比狮虎更为可怕的猛兽。熊不止会爬树,而且不会因为人躺在地上装死就轻易上当,它们会选择咬一口试试看。再说,那还是一只受了伤,且极度饥饿的棕熊。 严飞潜水之后一定很疲惫,而且还要处理骸骨,需要补充大量体力。在那样的前提下,严飞不可能有力气与棕熊对抗,他自己也需要补充热量,尤其是肉类。到时候棕熊便会被那些气味儿吸引过去,会为了生存而将严飞视为猎物…… 只要想到这些,林寻就难以入睡。 她这几天睡眠很浅,脑子里乱哄哄的,偶尔做个梦都会梦到棕熊的咆哮声,以及严飞的惨叫声。 第137节 而在这几天当中,林寻一直保持着和这个时间段的严飞联系,几乎每天都会发一到两条信息,问他处理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林寻并不是真的盼着严飞回来,而是想通过严飞的回应判断,棕熊咬死人得时间点有没有到来。 如果当前时间段的严飞“消失”了,那很有可能是他已经死在那个时间里了,因此改变了后来的历史。 严飞每天的回复都差不多,只说事情有点复杂,还在处理,让林寻不要担心,他只晚几天就会回来。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很温和,林寻在信息里虚应着,心里却在盼着在那个时间点上,他与那只棕熊快点相遇。 时间又过了三天,林寻依然没有在镜子面前等到严飞。 而就在同一天晚上,每天都要被林寻刷新无数次的棕熊咬人新闻,也出现了内容变化。这篇新闻林寻都快背下来了,哪怕它有个标点符号变动,她都看得出来。 而此时这篇新闻多了这样一句:“两名死者,其中一个是附近村民,另一个则是到湖边露营的露营爱好者。” 看到这里,林寻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露营爱好者,指的是严飞吗?! 之前的内容明明只有一个人被咬死了,而现在多了一个,除了他谁还会去那里露营? 林寻一手摸着胸口,感受着心跳声,再第三次确认内容无误之后,她的嘴角开始忍不住上扬。 …… 事情的急转直下是从这天晚上开始的。 当林寻以为已经成功解决掉严飞之后很快便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沉,而且在睡梦中她又一次见到了自己,哦不对,应该说是梦里的“林寻”。 十七岁的“林寻”等了严飞许多天都没有等来他的消息,“林寻”忍不住给严飞打了电话,对面却一直提示手机已关机。 “林寻”很担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找他,“她”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直到严飞下落不明的第六天,“林寻”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她”听着里面熟悉的声音,松了口气,没有多想就按照严飞说的去做,并趁着参加夏令营的机会从营区偷偷溜出去。 这次夏令营是在森林公园,“林寻”一路小跑到营区外,便见到停在林子里的一辆越野车。 “林寻”开心地坐上车,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驾驶座一眼,就迫不及待地问东问西。 因为“林寻”太过兴奋,以至于忽略了严飞过于反常的沉默,他似乎只是在听她说话,将车子缓慢开出距离营区两公里的地方。 差不多四五分钟以后“林寻”才发现不对,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呢?怎么了,你……” “林寻”话音还没落,严飞便一脚踩了刹车。 “林寻”跟着汽车的惯性晃了一下,就着车灯照射的方向发现了一个露营帐篷。 严飞终于开口了:“下车。” “林寻”跟着严飞一前一后走向帐篷,透过那盏小油灯,看想严飞不苟言笑的脸,她又超四下看了一眼,心里开始不安:“你今天很不对劲儿。消失这么多天一个招呼都没有,见面了又这样……” “我累。”严飞说了两个字,一屁股坐在“林寻”旁边,问,“包里有泡面,吃吗?” “林寻”只点了下头,之后的几分钟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严飞负责煮水、泡面,“林寻”则在刷手机。 其实“林寻”并不是很饿,泡面吃了一半就放在一边,这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感觉到一阵困意,躺下时只听到严飞说:“睡会儿吧,天亮前开车送你回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林寻”不疑有他,就裹着帐篷里的薄毯睡了过去,而这一觉一睡就是七个小时。 天亮了,林子里湿气重,露水裹在帐篷外。 “林寻”听到了外面的鸟叫声,隐约还听到人的喊叫声,好像是在喊“她”的名字。 “林寻”很想睁眼,却觉得头昏脑涨,“她”觉得很冷,身上的毯子是在太薄了。不止如此,“她”还觉得身体有多处不适,不仅疼而且酸。 “她”怎么了,发烧了吗? 就在“林寻”半梦半醒之间,那些人声渐渐近了,有人在喊“这里有个帐篷”,接着便出现许多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帐篷外翻找什么东西。 “林寻”依然没有动,或者说是“她”动弹不得。 直到有人将帐篷打开,看到“林寻”的脸,惊叫道:“快来人,她在这里!”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林寻”几乎是没有意识的,当“她”逐渐清醒时,只感觉到周围围了很多人,还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被送去了医院。 等“林寻”完全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了,醒来后长达十分钟“她”都处于懵的状态,脑子里像是坠了一块石头,又沉又晕。 母亲许南语就坐在病床前,她看上去很烦躁,抿紧的嘴唇像是在忍耐什么。 “林寻”不明所以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记忆也出现了断片,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上了严飞的车,吃了一碗泡面。 “林寻”真正开始搞清楚情况,还是在警察来了以后。 在许南语的唉声叹气,以及女警一番委婉地描述之后,“林寻”这才逐渐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被迷|奸了,嫌疑人还在寻找当中,需要她提供线索配合调查。 第127章 chapter 16 卷五.共生 chapter 16 整件事情里大概只有“林寻”自己知道这不是强迫,“她”原本就打算和严飞发生关系的,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严飞去哪里了,为什么将“她”一个人留在帐篷里? 他是不是临时有事离开了,还是出了意外? “林寻”不敢对警察和许南语说实话——“她”始终牢记着严飞的话,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透露他的身份,也不要对外人提到他的存在。 但“林寻”没想到,这件事会在三天之后逐渐发酵,从量变到质变,最后直接影响到“她”后来的整个人生。 因当时寻找“林寻”的有老师也有几名学生干部,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同学们都知道“林寻”在夏令营里被陌生男人强|奸。 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这些说辞当中其中一部分是捏造的,越传越邪乎,但还有一部分是真实的,而且就出自参与寻找“林寻”的人口中。 有人说,警察调查过营区的痕迹,不仅发现了一些轮胎印,还发现“林寻”的脚印,已经证实是她自己自愿走出营区的。也就是说,“林寻”认识嫌疑人。 同班同学说,其实他们一直知道“林寻”有个喜欢的男人,还是“林寻”自己说的,那是个社会人,早就成年了。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林寻”却只字不提。 在“林寻”昏迷期间,医生曾经检查过“林寻”的身体,还做了抽血化验,证实“林寻”体内有一些安眠药物的成分。嫌疑人就是在“林寻”昏迷之后对她下的手,事后便离开了,将“林寻”一个人留在帐篷里。 这部分事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当警方多次询问“林寻”时,“林寻”却不肯透露嫌疑人的身份,还说他们是男女朋友,这根本不是强|奸,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梦城虽然是小地方,也有一些见多识广的老刑警。尽管“林寻”不配合调查,刑警们经过多番论证,也已经得出结论,并将案件真实原貌还原。 在这些刑警看来,“林寻”无疑就是网上所说的恋爱脑,现在案情都已经非常清楚了,她还坚定地认为这是爱情,而不是犯罪。 刑警问“林寻”,既然是自愿的,为什么还要给她吃安眠药? “林寻”回答说,因为她这段时间睡眠不好,失眠多梦,白天觉得头疼。但安眠药是管制类处方药,她没有渠道获得,于是就让男朋友带点过来,发生关系之前吃了一颗。 刑警又问“林寻”,如果是正常的恋爱关系,为什么这个嫌疑人会在事后立刻离开,怎么没有开车送“林寻”回营区? “林寻”回答说,他有些急事要先走,而“她”打算睡醒了以后自己溜跶回营区,没想到老师和同学们会跑出来找她。 凡此种种,“林寻”的所有回答都在偏袒、保护嫌疑人,而且反覆强调他们之间只是恋爱关系,并不是大家以为的强|奸,这就是虚惊一场,一切都是巧合,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当然,“林寻”的回答也存在许多漏洞,但奇怪的是,“林寻”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对于恋爱关系这件事没有丝毫动摇,于是渐渐的,负责调查的刑警们出现了两种看法。 第一种看法,有刑警认为或许在“林寻”的认知当中,“她”和嫌疑人的确是恋爱关系。也就是说,让“林寻”认定嫌疑人的犯罪事实,无疑是推翻之前的认知,承认自己是被诱骗了。 在此之前就有过类似的案例,在某个小地方有个打着中医旗号蒙骗少女的老骗子,其中有一位母亲带着自己未成年的女儿去看这位中医。中医声称需要保护病人隐私,关上门进行治疗,而且还要对自己的祖传医术进行保密,于是就和这个少女单独相处了两个小时。事后少女也没有告诉母亲治疗内容,还是当许多年以后说起这件事,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了。 这样的故事放在大城市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成年人听了只会觉得荒谬,就算是未成年也有心智啊,被一个陌生男人脱衣服做那件事,难道没有意识到不对吗,居然还坚信这是治疗,且信了很多年? 可这样的事如果放在一些民风保守,卫生知识宣传不到位的地方,一个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连谈恋爱都不懂的少女,的确是有被蒙骗几率的。 同样的道理,“林寻”的坚信不疑就像是这个案子中的少女,“她”听信了嫌疑人的花言巧语,便真的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正常的。 而第二种看法,则是因为“林寻”母亲许南语身上得来的信息。在调查中有人发现,许南语一直在看精神科,而且这几年许南语的朋友苏云也在关注“林寻”的精神状况,大概是担心“林寻”遗传了这种病。 为了证实这一点,期间警方还安排了精神科医生对“林寻”进行检查,结果证实“林寻”也有轻度的精神病症状,属于精神分裂前期表现。 就因为这份诊断结果,有人便认为“林寻”对于这段恋爱关系的认知,也有这个病的原因。或许“她”记忆中某些甜蜜的,令“她”沉浸在这段关系里的甜蜜桥段根本不是事实,而是“她”的幻想。 该如何让一个确诊精神分裂的女孩提供嫌疑人的真实信息呢?法律上会认可吗?现在的问题是,“林寻”自己咬死不讲,再多问一些就说不知道。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寻”对于时常要接受警方的询问也感到排斥和抗拒,“她”还会反过来问警方,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认定这是强|奸,图什么? 刑警们见和“林寻”说不通,就只能和许南语沟通。 其实要判断这是否是强|奸很容易,犯罪嫌疑人的言行非常违背常理:半夜出现,无故消失,哄骗“林寻”对他的身份和去向进行保密,一个正常人会这样吗?为什么犯罪嫌疑人要隐藏自己? 遗憾的是,dna库内并没有对比到犯罪嫌疑人的样本,也就是说他不是在逃人员。而且现场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纹,这说明他全程都很小心,应该是一直戴着胶皮手套。 整个调查下来,这个案子越发扑朔迷离,不仅勾起刑警们的好奇心,也令调查周期无限拉长。后来还是许南语提出终止调查,当地派出所内部开了个会,经过上面批准,最终暂停调查。 这期间也有人提出过一个疑问:从“林寻”对于恋爱关系的认定来看,即便犯罪嫌疑人光明正大地与她发生关系,“林寻”也不会报案。既然如此,为什么犯罪嫌疑人却选择采取现在这种方式?将一件可以简单上手的事变得这么复杂,他的动机是什么? 有人回答,整个调查过程中受损最严重的就是“林寻”,不只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有名誉上的——现在这件事在片区都传遍了。 又有人问,毁掉这样一个高中生的名誉,对犯罪嫌疑人有什么好处?闹这么大,稍一不留神就会暴露自己。他怎么就笃定“林寻”一定会保护他呢,万一调查期间“林寻”被警方说动了,开始相信自己确实被强|奸了呢? 讨论到这里,刑警队内部又产生一条新的结论:会不会是“林寻”已经意识到真相了,却因为逃避心理而拒绝相信。因为只要一口咬定这是恋爱,“她”就不是受害人。 没有一个女性愿意成为强|奸犯罪中的受害人,更何况“林寻”和这个人还在谈恋爱,一旦“她”承认这是犯罪,就等于对自己的人生双重否定。 拒绝承认、逃避现实,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以上这些讨论“林寻”并不知情,“她”并不在乎警察怎么看,对于许南语的质问也表现得无所谓,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场误会,如果不是严飞临时有事要先走一步,他一定会送“她”回营区的。说来说去都是营区的老师们大惊小怪,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出来找她呢? 当案件调查暂停之后,“林寻”便收到一个匿名号码的信息。 严飞说,他换了一个新身份,之前的号已经不能用了。接着他又问“林寻”近况。 看到严飞字里行间的关切,“林寻”心里松了口气,因在调查期间也曾动摇过,也曾想过如果从此以后严飞真的与她断联,她该怎么找到他? “林寻”问严飞,为什么那天要突然和她发生关系,怎么不叫醒她? 严飞只说是一时情不自禁,因“她”熟睡的模样很可爱,而且因为在帐篷里睡觉,“她”半夜觉得冷就往他怀里蹭。他是个正常男人,对于喜欢的女人根本没有自制力。 这些说辞对于一个恋爱脑的女孩来说,简直就是迷魂汤,没几句就让“林寻”打消了怀疑,再次认定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缘分。 至于“林寻”的精神分裂症,还是因为许南语逼问“林寻”嫌疑人的身份时,“林寻”为了让母亲相信这是天定姻缘,便透露说这个男人有超能力,他曾见过未来的“她”,他还预言“她”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说他们会在一起。 “林寻”以为许南语会认可“她”,就像许南语对苏云说的那些关于“林寻”生父的故事。没想到许南语非但不信,还将“林寻”的说辞告诉精神医生。 “林寻”对许南语很失望,而且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她”的亲生母亲居然不相信“她”的话,还和外人站在一边,认定“她”有病。 因为这件事,“林寻”和许南语的关系直接降到冰点,这之后没多久许南语就给“林寻”办理了休学,连高考都没有参加。 第138节 “林寻”一直没有回学校,却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知道同学们都在讨论“她”的事,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疯子,被强|奸了还在袒护犯罪嫌疑人,全都在嘲笑她。 “林寻”的名誉就这样毁于一旦,“她”生气过、愤怒过,“她”讨厌这种被盖章、被按头抹黑的感觉,还跑到那些讨论她的帖子下面为自己说话。 什么叫吐沫星子淹死人,这回“林寻”算是体会到了,可“她”对此毫无办法,就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林寻”问严飞该怎么办,严飞只说叫“她”忍耐,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他还需要再改换一次身份,让“林寻”一定要守口如瓶。 “林寻”只好将这些委屈都吞到肚子里一个人承受——“她”被母亲许南语出卖了,断然干不出同样的事。 就这样过了一年,因为许南语病情突然严重,“林寻”毫不犹豫地将母亲送进医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许南语的病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在这之前一直控制得不错,医生还在考虑酌情减药。 “林寻”一直没有复学,“她”非常享受现在的生活,没有许南语的管束,不需要再面对跌至冰点的母女关系,也不需要再回到学校遭受大家的嘲笑,手里还有严飞汇入的一笔又一笔的存款,“她”的新生活才刚开始。 …… 林寻又一次被噩梦惊醒,这次的内容比之前更为惊悚。 她不敢置信地坐在床上呆了许久,等到冷汗渐渐落下这才去找床头灯的开关。 卧室的窗帘没有完全合上,有一道缝隙将月光透进来。 床头灯亮了,林寻下意识眯眼,隔了片刻才适应光线,她正准备去厨房找点水喝,却在脚接触拖鞋的瞬间抬了下眼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的摆设似乎与之前不同。 林寻定了几秒钟,遂摸向墙上的大灯开关。 灯开了,却不是明亮的光,而是诡异的红色光。 林寻也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险些叫出声。 整间屋子的摆设都变了,不止床单变成了更为阴沉的深灰色,连原来那些五颜六色的二手摆件也全部消失了。 这间屋子冰冷而空旷,靠墙摆着一些铁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些姿态诡异恐怖的木雕,还有一件件她叫不出名字的器具。 可即便林寻没有经历过那些事,她也能分辨出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说是变态绝不为过。 再看林寻,她习惯的棉质睡衣已经不见了,身上的短款睡裙只能盖到大腿根,大半个胸口露着,可真正令她惊讶的却不是这身装束,而是四肢上逐渐出现的痕迹。 是的,它们是逐渐出现的。 一道道血痕,从新到旧,快速结痂,又快速脱落,露出新长出来的肉,留下了一道道疤痕。 它们出现的速度很快,而且很疼,林寻抱住自己的身体大叫着。 疼,真的很疼。 这些伤痕有新有旧,新的还呈现粉色,旧的交缠在一起,清晰地诉说着它们是如何被人留下的。 林寻疼得倒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她浑身都在冒冷汗,疼得喘不上气,五官扭曲着,视线望向那些摆在架子上的器具,脑海中也在产生一波又一波“新”的记忆。 几年前,严飞在经历第三次改换身份之后,终于来到“林寻”身边。 “林寻”依然生活在流言蜚语中,可“她”并不在意,“她”一直在期待与这个男人在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严飞却觉得梦城很好,打算在这里定居。他还说只要他们在一起,不用理会她人的看法。 “林寻”妥协了。 事实上这几年间,“林寻”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靠着快递和外卖生活,连生活垃圾都是等夜深人静了才拿出去。 她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对自己洗脑说,其实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总比那些朝九晚五起早贪黑的上班族要幸福。 “林寻”没有工作,整日在网上闲逛、消费,严飞汇过来的钱足够她挥霍,短短几年就将“她”圈养成“米虫”,与社会脱节。 “林寻”根本离不开严飞,“她”心里很清楚,因此对严飞的话言听计从,包括后来他对“她”做的事。 每一次,严飞都说这是爱“她”的表现,他绝对不会对其他女人这样。 严飞还鼓励“林寻”阅读一些暗网上的故事,包括一些被爱情糖衣包裹装点的性虐待视频。他说人与人之间就是一个驯化与被驯化的过程,只不过有的人表现露骨,有的人比较文明。比如工作,就是老板对员工的压榨、驯化,榨取剩余价值,却没有提供同等的情绪价值,当然也没有爱情。 “林寻”虽然已经二十几岁,对于社会的认知却还停留在十七岁,加上这些年被严飞的反覆洗脑,“她”的价值观早已扭曲,早就生成了强烈的斯德哥尔摩心态。 说实话,“林寻”并不喜欢被严飞过于粗暴的对待,可“她”又害怕有一天严飞不再这样对“她”,“她”知道自己没有生存能力,无法离开严飞,只能在这样扭曲的心态中患得患失地生活。 严飞说,这就是他们的好日子,“林寻”感到很满足。 当林寻身上的疼痛开始变轻,林寻终于有力气从地板上爬起来。 她身上的睡裙已经被汗湿透了,连头发都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和脖子上,她擦掉眼泪,抹掉额头上的汗,脚下不稳地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同样笼罩在红色的光线中,她面前的依然是那面镜子。 她眼睛发直地瞪着镜子里狼狈且暴露的自己,直到镜子里的画面开始变化,直到严飞出现。 镜子对面同样是红色的光,他就站在同样一间洗手间里,一手拿着烟,眼睛半眯着,透过烟雾对着她冷笑。 他看她的眼神不仅充满了嘲讽,还带着一点戏谑。 严飞吐出烟雾,问:“我没有被熊吃掉,很失望吧?” 第128章 chapter 16 卷五.共生 chapter 16 失望,当然失望。 而且这一次,林寻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不用虚以为已当然很好,什么都可以明刀明枪着来。 林寻问:“被棕熊咬死的露营者是谁?” 已经到了这一步,严飞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只笑道:“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原来没有注意他,我自己都忘了,这次回去刚好遇上,他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竟然还记得我养父是谁。虽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他也不知道我养父失踪了,但这对我来说仍是个隐患。” 的确,现在不知道严飞背后的故事,并不代表将来不知道,万一哪天又这么凑巧让这人发现了,去派出所报案,严飞这些年的心计就白费了。再者,他杀过人,多杀一个人对他来说没有分别。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你怀疑我诓骗你,所以先找这个人去试水。”说到这里,林寻又问,“你叫他去他就肯去?” 严飞:“巧了,他喜欢夜钓,也是个露营爱好者,我答应提供最好的装备请他去露营,他当然愿意。” 这其中应该还有些手段和周折,或许是严飞和那个露营者约好了,却临时爽约,就等在不远处的地方守着,看野湖边会否有陷阱。不过林寻没有问得这么细,事已至此,就算知道得再详细又如何。 林寻不问,严飞却来了句:“更巧的是,在去之前,我刚好停到附近一个村民说,山火之后有人见到棕熊出没,现在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敢独自去山里,只有几个胆儿大的敢去夜钓。” 巧,何止是巧,只能说是老天爷还不想收了严飞,否则怎么这么多巧合都让他撞上了? 严飞瞅着林寻,眼神黑黢黢的像是要钻进她的灵魂:“其实我一开始是相信你的,我也愿意相信你,是你破坏了这份信任。我没想到你居然想要我的命。如果不是我命不该绝,被熊吃掉的人就会是我。你知道熊吃猎物是活吃吗,它们不会先咬断猎物的脖子,因为要保证猎物的新鲜度。这种死法可真是太残忍了,你可真够狠的。” 林寻身上泛起一阵阵战栗,为这种死法,也为了严飞居然没有死:“所以你恨我,你要折磨我,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你一直在pua我。你知道这种手段连一个心理健康的人都扛不住,何况我原本就有精神病。” 严飞“咯咯”笑出声:“你看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再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你像是有病吗,像是被我pua过吗?” “那是因为我不是‘她’。”林寻说。 事到如今,林寻相信严飞一定早就发现她和另一个“林寻”的区别,她们共同寄居在同一具身体里,却是不同的灵魂。哦不,按照比较科学的说法,她们是两个人格。 她的人生轨迹是孤独的,从未与人发生过这样深沉的纠葛,直到她在镜子里见到了严飞,偶然得知严飞会被室友和养父害死,因此提醒了他,又给他提供了中奖号码,进而开启了领导一道人生轨迹。 而另一个“林寻”就占据着那道全新的轨迹。 站在现在来看,“林寻”是她的过去式,在过去十年中与严飞时有往来,而她无法回到过去的时间点改变这一切,只能在现在做一个看客。 严飞必然发现了她们之间的不同,否则刚才那句是否失望的话就不会等到现在才问,早在他开始折磨“林寻”时就该问了。 “我知道。”严飞笑道,“我和你早晚会见面的。”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欣赏,不,他看的是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那上面一道道伤痕,都是他“未来”几年间的杰作。 “骗你的人是我,你折磨‘她’有什么用,你能解恨吗?”林寻问。 严飞说:“只要一想到这个小姑娘在二十三岁那年会挖坑叫我去死,我就不想放过她。而且你凭什么认为这是折磨,‘她’分明很喜欢。” 林寻没有接话,她心里有一股气,同时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着,她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干掉严飞。 十年的时间差,似乎已经令她处于劣势,但她始终认为凡事都有两面性,只是她还没有找到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 严飞看上去颇有兴致:“很早以前我就试探过‘她’,‘她’对我为什么将钱转入‘她’的账户一无所知,以为那是我对‘她’的信任和对未来的承诺。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她’和二十三岁的你拥有的不是同一份记忆,你们之间有时间差,也许只有等到你二十三岁这一年,你们才会重叠在一起。” 林寻深吸一口气,继续为另一个“林寻”说情:“所以在那之前‘她’是无辜的。你放了她,所有恩怨我会和现在时间段的你做个了断。” 严飞笑了:“就算我让‘她’,‘她’也不会走。” 林寻绝望地闭了下眼,她知道严飞说的都是真的,“林寻”已经是废人了,不是身体上的残废,而是精神上的,“她”已经失去了生存能力。 林寻:“那你想怎么样?” 这次沉默的是严飞,他眯了眯眼睛,里面划过一丝戾气。 林寻知道自己已经找到重点了,这也是严飞愤怒的原因,因为棕熊事件他要折磨的是她,但他找到的始作俑者只是一具躯壳,里面的“灵魂”并不是她。 他生气,他愤怒,时间差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面镜子隔开了两个世界,她进不去,他也过不来。 林寻继续说:“我杀不死你,你也抓不到我。你唯一能亲手对付我的途径就是等时间地自然流逝,等到我二十三岁这一年。但也有可能,等你等到了,这个二十三岁的我可能就消失了,住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依然是那个‘林寻’,那个离不开你、被你驯化的‘林寻’。你现在做的每一件是都是在创造新的历史,你改变的每一个细节都会影响未来。” 是啊,如果是已经被驯化的另一个“林寻”,怎么可能到了二十三岁这一年突然摇身一变,变成设棕熊陷阱的林寻呢?那个“林寻”连基本的反抗都不会,更不要说对严飞起杀心并执行了。 林寻话音刚落,严飞还没有回应,就在这时严飞身后出现了一道声音:“是谁在说话?” 林寻一下子愣住,严飞却没什么表情,还侧过身让林寻看向他身后的女人。 那是“林寻”,更年轻一点的“她”,但这个“林寻”看上去更颓废也更憔悴,似乎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 “林寻”穿着吊带睡裙,身上大部分皮肤还是完好的,“她”像是刚睡醒,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在看到镜子里的林寻的瞬间,先是站住脚,遂睁大眼睛,隔了几秒才再次抬脚,一步不靠近。 “林寻”嘴里喃喃道:“这是幻觉吗,为什么我会看到另外一个我?” 严飞勾起唇角:“不是幻觉。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见过未来的你,我知道以后咱们会一起生活。” 严飞边说边勾住“林寻”的腰身,姿态亲昵且充满占有欲,但这并不是女生们向往的那种爱情,而是一个人对一个物件的控制和占有。 严飞就像是在操纵一个玩偶般,他的微笑带着一点挑衅和得意,扫过镜子里的林寻,像是故意展示给她看。 林寻咬紧牙关,心里升起一团火,怒视着严飞。 但两人之间的暗涌并没有引起另一个“林寻”的注意,“她”一直盯着林寻的身体,自然也注意到那些疤痕。 另一个“林寻”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林寻深吸一口气,回答:“这你要问他。” 另一个“林寻”明显身体一抖,双脚并在一起缩了缩,随即就听到严飞凑在耳边说:“我不是说了定制了一批道具吗?等收到了咱们试试。” 第139节 另一个“林寻”眼中划过慌乱和恐惧,又一次看向林寻身上的痕迹,并下意识抱紧自己的手臂,手指在皮肤上滑动着,似乎正在想像这些疤痕被一条条制造出来的过程。 林寻始终盯着“她”的姿态和表情,她隐忍着,想通过观察先确定现在的“她”还有没有反抗意识,还能否唤醒。 几秒的沉默,另一个“林寻”小声回应了一句:“能不能不要试那些东西,我害怕。” 严飞:“你怕我吗?” 另一个“林寻”立刻摇头。 严飞又问:“那你怕什么?” 严飞的语气听上去再温柔不过了,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好似他的眼睛里只有“她”。 这样一个男人会令女人轻易爱上,“林寻”轻声说:“我怕疼。” 严飞笑道:“有一种快乐是会疼的。疼只是过程中的一个步骤,结果一定是开心的。再说有我在,你怕什么,我有分寸的,不会伤害你。” 另一个“林寻”没有反驳,看得出来意志力已经非常薄弱了,只有余光还在瞥向镜面,扫过林寻身上的疤痕:“可是……” 林寻终于忍无可忍,因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正在生出新的记忆,她一下子抓住镜框,对“她”叫道:“你醒醒,他是在哄骗你!你看看我,这么多伤,这是你要的爱情吗,这是他所谓的不会伤害吗?让我告诉你真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他就是要虐待你、伤害你,看着你痛苦他才爽!他就是个变态!” 情急之下,林寻已经顾不得措辞了,也来不及仔细讲来龙去脉。 这番吼叫成功拉回了另一个“林寻”的注意力,“她”与林寻对视着,在林寻眼睛里看到了愤怒和坚决,而林寻也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更深一层的恐惧。 因为她是“她”,代表着“她”的未来,因此她们之间的信任可以无条件建立起来,“她”会因为未来林寻的控诉而脑补,到底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林寻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事,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另一个“林寻”忍不住问:“他对你不好吗?”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未来的严飞。 严飞握着“林寻”的肩膀,说道:“她疯了,需要按时吃药。有时候疯起来就像现在这样。疯子的话怎么能信?” 林寻没有理会严飞,只是盯着另一个“林寻”说:“他是在pua你,我没有疯。我身上的伤痕都是他造成的,这就是证据,你……” 可惜,林寻的话没有说完,镜子的画面就出现波动。 林寻用手去抓,却只是手指划过光滑的镜面,什么都抓不住。 镜子里很快只剩下她,她看着狼狈的自己怔怔出神,片刻后走回到卧室里,坐在床沿。 林寻呆坐了几分钟,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儿,她的视线扫过架子上那些器具,依然觉得不寒而栗,觉得很不真实,可是当手指触摸到皮肤上一条条凸起的伤痕时,却又恨得咬牙切齿。 她该怎么办,如何破局? 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林寻,她耐心想着方法,同时等待着脑海中出现新的记忆。她对另一个“林寻”依然抱有幻想,想着刚才那番告知能否唤醒“林寻”的自我意识,开始对严飞产生怀疑,进而反抗、逃跑。 可林寻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走出卧室来到外面的客厅,发现这套房子里到处都是木雕,家具也都是手工制作的,角落里堆放着工具,显然严飞花了很多时间留在家里。但即便如此,这套房子依然没有什么生活气息,整个灯光的色调是红色,木雕和家具都是深色系,没有明亮色彩的点缀,晚上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林寻走向门口按了按门把,发现门被反锁了。 她没有尝试破门,因为就算她从这里逃出去,另一个“林寻”依然攥在严飞手里。“她”是过去,她的过去被拿捏着,严飞可以任意改变,而过去的改变会直接影响到现在的她。 林寻定了定神,又想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于是开始满屋子寻找。 很快,她就在床下找到了,显然是“林寻”藏在这里的。 林寻按照之前的密码解锁笔记本的加密文件夹,开始凭着记忆对照这里面的资料变化,不到两分钟就发现一个新的文件,里面是一些自述记录。 林寻一条条阅读,直到读到这样一条:“我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我,她身上有很多伤,都是严飞造成的。她说我未来会很惨,我很害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林寻闭上眼抓着头发,思考着该如何让另一个“林寻”了解到事情真相。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林寻被吓得一激灵,背后冒出一阵冷汗,随即她站起身,开始寻找铃声的来源。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林寻再次来到洗手间,在浴缸里发现掉落的手机,还是一个款式非常古早的老爷机,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 林寻将电话接起来,很快就听到严飞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 林寻张了张嘴,回答:“刚睡醒。” 严飞轻笑一声:“你只有这种时候才显得乖一点。” 林寻没有回答,握紧了手机,只想破口大骂。 严飞从林寻波动的呼吸频率中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又是一笑,说:“我快回家了,给你买了好吃的。吃饱了,晚上好有力气。” 这话落地,电话就切断了。 林寻依然握着手机,眼睛发直,脑子里嗡嗡作响。 怎么办,她不能再忍受下去,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可是如果只是单纯的反抗,无疑是以卵击石,她在体力上不是严飞的对手。现在的她比之前的她瘦了很多,这和这几年遭受虐待有关。所以如果要反杀严飞,就只能智取。 林寻快步走向厨房,却发现厨房的门是锁死的。 真是变态,谁家会锁厨房门呢,还不是防着她拿刀吗? 林寻又四处寻找趁手的木雕,但这些摆件要么就是太大,要么就是太小,大的举不起来,小的则不具备杀伤力。 最后林寻回到我卧室,再次看向架子上那些器具,目光每划过一件都在脑补它们作为凶器的可行性,但这些东西要杀人都太难了,也太慢了,而且要看对手是谁。好比说那些绳索、皮鞭,如果是严飞那样的体格、力量,他很轻易就能用它们将她勒死,但如果是她,严飞很轻易就能挣脱。 就在林寻绞尽脑汁的时候,屋子里再次出现一道声音,却不是手机铃声,而是女人的说话声。 “林寻,你在吗?” 林寻定神一听,确定不是幻觉,遂走向浴室。 另一个“林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镜子里,眼睛睁得大大的。 林寻扑倒镜子面前,另一个“林寻”措辞道:“那个,你真的是我吗,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他呢?” 另一个“林寻”小声说:“他在做木雕,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我之前从没有见过你。” 林寻点了下头,深吸口气回答:“你听好了,我时间不多,我这边的严飞快要回来了。你要相信我的话,不要再被他蒙骗,否则咱们都就都完蛋了!” 另一个“林寻”轻轻点了头。 林寻快速地说:“接下来一直到你二十三岁,他会一直虐待你,你会变成我现在的模样,你会被囚禁起来,逃不出去,直到死亡。” 另一个“林寻”眼睛里再次出现恐惧:“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寻说:“因为……我知道他杀了人。我还知道他要来纠缠我,我想摆脱掉这个恶魔,被他发现了。” 另一个“林寻”满脸困惑:“杀人、纠缠,这些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寻解释道:“具体是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现在也没时间去分析,你和我虽然都是林寻,但因为时间差的关系,我和你接收到的信息并没有同步。但是你那个时间的严飞,因为这面镜子知道更多的信息,他看到我身上的伤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知道这些是他未来的‘杰作’。他已经计划这样伤害你了,如果你不希望到死都过这样的日子,你就要想办法逃出去……” 另一个“林寻”依然一知半解:“但为什么,我们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林寻再次深呼吸,时间一步步紧逼,她却还要耐着性子与这个恋爱脑的“林寻”解释:“并不是突然,他已经pua你很久了,只是你不知道。露营被□□那件事就是第一步。” 另一个“林寻”反驳道:“那不是□□,我是自愿的。” 林寻:“自愿的为什么要给你吃安眠药?为什么他一片指纹都没有留下,他一直戴着胶皮手套。他还不让你将他的信息透露出去,让你一个人对抗警察的询问、外面的舆论和家里的压力。” 另一个“林寻”也觉得有些地方说不过去,却还不愿接受现实:“他说自己有些特殊原因不能用以前的身份,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感觉是因为他有超时空的能力,他担心会被人盯上,于是……” 林寻将“她”打断:“既然有超时空的能力,被人盯上也不用怕,直接穿越走好了。这套说辞也就骗骗你。” 另一个“林寻”不再接话,显然她心里也有疑惑。 直到林寻说:“真正的原因是他杀过人……” 然而这话音刚刚落下,镜子里的另一个“林寻”便发出一声尖叫,同时还用手去捂嘴。 几乎同一时间,林寻感觉到脖子上多了一股力量,强势且霸道,他将她的脖子勒住,令她的身体向后倒,一手将她拦腰抬起,令她远离镜子。 林寻无法通过镜子看到自己身后是谁,但她不用看也知道——严飞回来了。 第129章 chapter 17 卷五.共生 chapter 17 尽管林寻没有另一个“林寻”受惊吓大,她的脑子转得却更快,她知道自己不能保持冷静,最起码不要让另一个“林寻”觉得这件事不严重,她一定要有多大闹多大才行。 于是,林寻不过是两秒钟的安静就开始大吵大闹,虽然身体被严飞控制着,四肢却在拚命地挣扎挥舞。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身体几乎要挣脱严飞的禁锢,因此严飞就必须花更大的力气去控制。 林寻的挣扎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她嘶吼着,脸部和脖颈的皮肤都憋红了,这一幕看在另一个“林寻”眼中无疑是正在被强迫。 林寻还在吼叫:“放开我,你这个杀人犯,救命啊,放我出去!” 随即林寻又扒住浴室的门框,死也不肯走,还对着镜子喊:“快逃,逃啊!你想变成我吗!” 这下,另一个“林寻”终于相信了,“她”看向严飞的眼神不再充满情爱,而是变成了恐惧和不可置信。“她”看到严飞下手有多重,他捏住林寻的脖子,在那片皮肤上留下痕迹,也看到林寻近乎疯狂地挣扎,这绝对不是一对相爱的男女应有的表现,“她”再恋爱脑都不会再抱有幻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另一个“林寻”嘴里喃喃念叨着,耳边还在回荡着林寻的警告:他杀过人;他是在pua你。 接着“林寻”又想到严飞提到的那些道具,他还给“她”看过图片以及使用视频,“她”很害怕,不敢想像这些东西招呼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可是他却对“她”的反对充耳不闻。 另一个“林寻”一步步往后退,这是下意识要逃离的动作,可就在这时,“林寻”身后也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镜子里的“严飞”,“他”是被声音吸引过来的,自然也看到未来的林寻和严飞当场上演的这一幕。 两个严飞对视了一眼,快速交换信息,镜子里的“严飞”瞬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手捂住另一个“林寻”的眼睛,说:“别看了,她疯了。” 镜子里的“严飞”声音很低沉,语气带着安抚,但这样的描述实在过于冰冷,另一个“林寻”一下就受不了了,“她”往旁边躲开,回应着:“她就是我,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 “严飞”皱了皱眉心,眼睛里出现明显的不耐烦,他上前一步要抓“林寻”,“林寻”继续躲,还打掉“严飞”的手。 就这样纠缠了两三次,“严飞”的耐心终于透支光了,“他”一把揪住“林寻”的手臂,力气非常大,“林寻”大概吓坏了,因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严飞”变脸。 “林寻”叫了一声,下意识挣扎起来,但“严飞”已经上手,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两人很快扭成一团,“严飞”很快将“林寻”压制住,但“林寻”还能听到镜子这边林寻的叫声,“她”还记得要跑。 镜子两边是两个世界,不同时间,两个林寻几乎同一时间做出反应,她们分别挣脱严飞的钳制——“林寻”指甲比较长,“她”用力抓向“严飞”,抓破了“他”脸上的皮肤,“严飞”嘶了一声手上力道松了,“林寻”趁机逃出浴室。 与此同时,镜子这边的严飞也感觉到脸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他用手捂了一下脸,皮肤上瞬间多出一道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正是“林寻”刚才划下的,落了一点疤。 因为严飞的捂脸,林寻也趁机从他掌下挣开,连滚带爬地往外冲。 镜子两边的严飞同时追了出去。 两个林寻同样跑出卧室,跑进工作间,将门反锁。 两个严飞也同样追到门口,拍打着门板,叫林寻出来。 第140节 两个林寻一个在换气想对策,另一个则在哭,还用手捂住耳朵,似乎还无法接受这急转直下的事实。 没有了镜子该怎么联系? 两个林寻同时想到这一层。 严飞在门外叫道:“没用的,不要想着逃出去。趁我还没有生气赶紧开门,要是让我把门撬开抓你出去,可有你受的。” 而另外一个“严飞”到这一刻还不忘哄骗“林寻”:“刚才是我太着急了,弄疼你没有?开门让我看看,如果有伤口需要及时处理,听话。” 林寻在屋里冷笑着,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工具。 严飞做木雕有一些金属工具,比如凿子、雕刻刀、锤子、斧子、锯子。但她不可能拿着斧子和锯子出去硬刚,于是她第一时间捡起雕刻刀,又找到一条绑带,将雕刻刀固定在大腿上,睡裙盖在外面。 随即林寻又找了一件严飞的大外套穿上,系上拉锁,大外套刚好盖在大腿中段。 等一切准备好,林寻这才捡起那把锤子,她想如果放着一屋子的工具什么都不拿,就这样走出去一定会引起严飞的怀疑,拿这把锤子当障眼法也好。 林寻来到门前,对着外面说:“你不要逼我,再逼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我死了,你也会有麻烦,会有人来调查你。” “你这又是在闹什么,前几天一直很老实,怎么了这是。”严飞问,“是不是又犯病了,该吃药了。药有按时吃吗?” 林寻靠着门板回应:“你这个变态,你分明知道我没有疯,你就是要报复我。没有被熊吃了真是老天不开眼!” 门外的严飞明显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多了几分笑意,而且冷:“是你。” 看来这个严飞不仅认出了林寻,而且在这以前,他们一直没有正面对上过,一直是那个“林寻”在替她受罚。 严飞:“把门打开,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林寻也在冷笑:“有本事你就冲进来杀了我,让我屈服是不可能的。”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个“林寻”和“严飞”也在隔着一道门对峙。 另一个“林寻”擦了把眼泪,却难掩哭腔,现在的她要完全接受现实还需要一个过程,清醒总是伴随痛苦的:“你杀过人对吗?你改换身份是为了逃避法律制裁。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要控制我,所以你选择毁掉我的名誉,让我和其他人隔离,这样就只能依附于你。” “严飞”说道:“那都是她的疯话,你怎么能信?她有证据吗?” “林寻”:“那不是疯话,我知道自己没有疯!是她发现了你的秘密,她想离开你,你才那样虐待她!” “严飞”轻笑一声:“你只知道她发现我的秘密,却不知道她要杀我。她设了陷阱,害我差点被熊吃掉。” 另一个“林寻”愣住了:“怎么会……” 这也不怪“林寻”反应不过来,因为按照“她”的记忆,“她”根本没有参与过棕熊的事,也没机会参与,“她”十七岁就经历了露营被强|奸事件,从那以后就休学了很少出门,“她”自然不知道林寻利用时间差,在另外一条时间轨道上和严飞的纠缠,包括中彩票、目睹杀人后的血迹等等。 另一个“林寻”说:“不可能,你骗我,我根本没想过要设计你,是你设计了我!” “严飞”回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说的就是镜子里的林寻,是她告诉我的中奖号码,我中了奖以后就拿去投资,还答应给她十倍回报。你想想咱们刚认识没多久,我就提议将来汇钱给你,让你管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另一个“林寻”一时找不到语言,只能怔怔地听“严飞”讲述事实:“至于杀人,你不是一直知道吗?你还帮我出过主意。” 说到这里,另一个“林寻”开始觉得头疼,“她”捧着头蹲了下去,脑海中也在快速钻出既熟悉又陌生的记忆,都是关于严飞杀人的始末。“她”还看到自己和严飞对话,提议让严飞气死养父,因为他养父有脑梗。 另一个“林寻”在心里问着自己:“怎么回事……那是我吗?” “她”一下子全乱了,一时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幻想出来的,还是说“她”被严飞用什么方法洗脑了,或者是“她”真的有精神分裂。 大概是两边都僵持得太久,消耗光两个严飞的耐性,他们几乎同时走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折回来一下下劈打在门锁上。 “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巨响。 另一个“林寻”吓得尖叫出声,飞快地趴向工具箱,抖着手从里面翻找可以保护自己的工具。 而另一边,林寻则从地板上站起来,一手拿着一早准备好的锤子,就那样直勾勾盯着门板,打算和随时会破门而入的严飞搏斗。 门锁掉了,门被严飞一脚踹开,两条时间线几乎同步发出响声,门板撞到墙壁上又回弹了一下,露出门外面色阴沉,眼神狠毒的男人。 “严飞”:“我对你这么好,你却相信她的一面之词,真是白疼你了。” 严飞:“终于见面了,我准备了很多花样儿,一直在等你。” 林寻握紧了锤子,叫了一声冲向严飞。 而另一个“林寻”则向后退到了墙角,双手举起锯子,颤抖着指向“严飞”。 林寻和严飞扭成一团,因为林寻冲力很大,严飞的后腰撞到家具,两人滚到地上。林寻手里的锤子被夺走了,她就手脚并用的朝他招呼。严飞抓着林寻的手和头发,骑坐起来,抽出自己的皮带要将林寻控制住。 他不可能真的用菜刀劈了她,这一刻他等了好几年,如今终于等到了,还打算慢慢玩儿。 林寻挣脱出一只手,同时抬起一条腿,手摸向大腿抽出那把雕刻刀,毫不犹豫地扎向严飞的脖子。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当“林寻”被“严飞”逼近屋里之后,突然从“严飞”身后跳出来一道黑影。 这道黑影的出现谁都没有料到,这套房子根本不可能有外人,但他还是出现了。 另一个“林寻”愣住了,就那样看着黑影从身后扑向“严飞”,“严飞”始料未及,被黑影拽出房间,两人打成一团。 另一个“林寻”连忙跟出去,一时间忘记了害怕,手里仍举着锯子,却不知道该对准谁。 这黑影是谁,入室抢劫的? 黑影和“严飞”都没有留手,每一拳都很重,拳拳到肉,“林寻”几乎可以听到骨头遭到重击的闷响。 而这段“过去”发生的插曲,也直接影响到现在。 林寻扎向严飞的刀被挡住了,严飞冷笑着掐住她的脉搏,令她的手腕疼到麻筋,不得不松手。 雕刻刀被严飞拿走,却没有扔到一旁,而是用刀身轻轻滑过她的皮肤,嘴里还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警告。 可就在这时,严飞像是被一拳打中脸部似的,一声闷哼便倒在地上,接着又是一拳,也不知道是几拳下来,严飞的双手在空气中挥舞,试图对抗不明袭击。 林寻盯着严飞几秒钟,突然明白过来,她从严飞身边跨过,飞快地跑到浴室镜子前,喊道:“你在吗,林寻、林寻!” 透过镜子林寻可以听到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打斗声和嘶吼声,其中一道属于严飞,而能让严飞发出这种声音的绝不是“林寻”,应该还有第三个人在! 但……会是谁?这个房子怎么会进来其他人? 林寻的思路刚走到这里,另一个“林寻”就被她的叫声吸引过来,“她”同样很紧张,说:“有人进来了,我不认识他,他见到严飞就打……” 林寻接道:“那你快跑,离开这里!” 另一个“林寻”哭着摇头:“我试过了,门根本打不开,我逃不出去!” 林寻眼睛发直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嘴唇抖动了两下,吐出这样一句:“那就杀了他。” 另一个“林寻”顿时停止了眼泪,不敢置信地回望林寻:“你说什么?!” 林寻的声音是颤抖的,说出来的话却很决绝也很冷静:“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让他喘息过来,他会放过你吗?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你才能生存。不要放弃。” 另一个“林寻”也不知道是被林寻吓住了,还是被说动了,“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浴室门口,转头看向外面。 那里两个男人仍在缠斗,但声音已经比刚才小多了,显然此时都已经精疲力尽。 另一个“林寻”再次看向镜子,接触到林寻鼓励的目光,“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卧室,捡起掉在地上的菜刀,一步步走向跌躺在地上,已经起不来的“严飞”。 “林寻”举起菜刀,对着“严飞”的脸,慢慢蹲下身子,手依然在颤抖,眼睛依然在流泪,可是那里面已经没有了爱意,只有哀伤、痛苦。 真是讽刺,“她”原以为自己会为了爱的人奉献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就像“她”当初宁可牺牲自己,被人误解,也不愿意透露他的身份一样。 可现在“她”要亲手了断这段关系,要亲手杀了他。 林寻在镜子这边等待着,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水池边缘,同样焦灼。 她闭上眼,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听到自己的呼吸频率,她的眼角也湿润了,却不是因为恐惧。 随即她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危险的气息靠近,她睁开眼,却发现镜子里另一个世界的画面消失了,这会儿映出来的是狼狈的她,以及走进来的严飞。 看到严飞完好无损的站在门口,这一刻林寻感受到绝望,因这很有可能意味着“林寻”没有杀死“严飞”。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武器。 林寻漠然地看着严飞,即便是现在都没有屈服、畏惧,她的眼神充满了鄙视,这直接逼出了严飞的冷笑。 严飞来到跟前,一手掐住她的下颌,另一手勾住她的腰,他的声音逼近了,狠毒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耳语,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幻想和你的碰面。你可以尽情反抗,这样我只会更兴奋。” “变态。”林寻闭上眼,不愿面对面前这张脸。 而就在这个瞬间,她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好几副画面,它们不仅陌生,而且像是不属于这个时空一样。 在那些画面里同样有一个严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在叫他“易杉”——她当然知道易杉是严飞的假名,可是她从没有这样叫过他。 下一秒,林寻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腾空,她被严飞扛起来回到卧室,就扔在床上。 林寻颠了两下,脑海中的画面也在跳动,她听到那画面里的自己说:“杀人和鲜血会让你兴奋,对吗?” 那个易杉回答:“非常兴奋。” 然后,她又问:“你相信吗,我可以让你更兴奋?” 易杉笑着回应:“那你试试看。” 画面消失了,林寻一下子睁开眼睛,盯着严飞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有震惊,也有怀疑。 严飞也因为林寻的变化而靠过来,他就侧身躺在林寻旁边,手在她身上缓慢划过,似乎正在熟悉这具身体,又像是在享受暴风雨的前奏。 “易杉?”林寻突然叫出这个名字,严飞的手也跟着停了。 两人的目光对上,而就在这一刻,林寻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竟然看到严飞的身体开始闪烁,而且越来越虚,仿佛就要消失一样。 严飞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身体,眼睛里的惊讶货真价实,直到当他再次看向林寻的瞬间,他的身体消失了。 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严飞的气息,但不过就是几秒钟的时间,那些气息也不见了,整套房子安静得不可思议。 林寻撑着坐起来,看向四周,甚至不敢眨眼,然后她看到了这套房子的变化,所有和严飞有关的东西逐渐消失不见,红色的灯光也变成了暖黄色,原本阴森的氛围转成了温馨,放置那些器具的架子也变成了电脑桌,旁边摆着置物架,架子上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摆件,但这一次摆件当中不再有严飞的作品。 林寻下了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的身上穿着一身纯棉睡衣,很舒适很柔软,上面还有卡通图案。 林寻将袖子撸起来,手臂光滑,没有一丝伤痕。 林寻晃了晃神,再次走进卫生间,看向那面镜子。 几乎同一时间,镜子的画面像是接收到感应一样出现波动,然后林寻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另一个“林寻”就站在镜子里,“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血,可“她”却在笑。 林寻轻声问:“你成功了?” 另一个“林寻”点了下头,眼睛湿润了:“谢谢你,林寻。” 林寻却在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帮到你,这是你的胜利。” 说到这,林寻才想起来那个不速之客:“对了,你刚才说有人闯进来,是谁?他人呢?” 另一个“林寻”却对着林寻露出笑容,与之前的“她”非常不同,那里面透着悲伤,似乎还有道别的意思。 随即另一个“林寻”说了一句林寻听不懂的话:“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再见。” …… 第141节 林寻醒来以前最后的记忆仍停留在与另一个自己的对话上,她还有很多疑问,还想和“她”再多说两句。 林寻睁开眼睛,撑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是纯白色的,周围有一些仪器设备,而她躺的地方不是床,反而像是一个太空舱之类的东西。 舱门是开启的,舱内的面板上还闪现着一些数据。 林寻坐着愣了会儿神,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有刚才那些年噩梦一般的经历。 这是第三次考试,“林寻”的一生。 现在她醒过来了,这就意味着考试结束了,只是还不知道结果。 林寻站起身,拿起旁边的简餐和营养液,机械性地将它们送进嘴里。 这是樊小余准备的餐食,并不好吃,但营养价值非常高,足以提供一个成年人一天所需。 林寻一边吃着一边回忆之前的事,樊小余提到过一些考试内容,她说是另外一个“林寻”的人生,她进去以后会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只会以为那就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人生。 当然,她也提出过一些疑问,比如自己的性格和那个“林寻”并不相同,甚至在一些关键事情上的选择,她们是背道而驰的,那么在体验人生的过程中她难道不会觉得出戏吗? 樊小余的回答是,系统会根据两人性格的共同性进行调整融合,将比较违和的部分进行弱化,除非遇到无法弥合的bug,到那时或许她会体会到灵魂出窍的感觉,会产生自己好似不属于这里的错觉。 是的,这种感觉的确出现过,但前面种种都不算明显,她只是偶尔走神,并不会往心里去。而第一次明显感觉自己被抽离在外,还是当她发现严飞和她住在一起,并且与她发生关系那一天。 她的灵魂就在那一刻从身体里飞了出去,可是她却看到那具身体里依然有一个灵魂在,“她”深爱着严飞,“她”享受他给予的一切。 如今回想起来,林寻心里的一些疑问已经解开了,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新的问号。 不知不觉间,林寻已经吃完餐食,她走向门口,感应门自动开启。 恰好樊小余这时来了,就站在门外。 林寻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樊小余却先一步开口:“跟我来。” 林寻跟着樊小余穿过长走廊,虽然在进入第三次考试之前她就来到这里,如今看到这些先进的属于四维世界的科技,却依然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撼。 从这里的窗户望出去不是青山绿水,而是望不到底的宇宙,一大片黑色,点缀着一些星辰,还有飞船的机械外壳,一切都是冰冷的,令人抑郁的。 林寻边走边问:“去哪儿?” 樊小余侧了下头,说:“我们已经找到‘她’了,那个‘林寻’。我想你一定很想见‘她’,‘她’刚醒,说也想见你。” 林寻的思路转了一圈,又问:“哪个林寻,是曾经诱导我的黑化人格,还是第三次考试中的林寻?” 虽然那是一场虚拟考试,樊小余也曾说过那一切都是过去的故事,曾经真实存在,但作为考试用途的模拟世界是虚假的,为了让整个故事与林寻更契合,看上去更真实,系统会做一些调整,但故事的大体走向不会改变。 樊小余回答道:“都是她,同一个人。” 林寻不禁一阵恍惚:同一个人。 这么说,黑化“林寻”在四处猎杀其他林寻以前,经历的就是那样的人生?“她”通过那面镜子遇见了严飞,也就是后来的易杉,“她”深爱着严飞,同时也被严飞伤害过。 可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黑化“林寻”似乎一直对许亦为十分执着,“她”始终想取代她,以她的身份留在许亦为身边。 但林寻刚想到这里,还来不及发问,前面的樊小余便停下脚步。 林寻醒神,就听樊小余说:“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樊小余让开门口,林寻这才发现面前是一个舱门。 林寻还没有组织好语言,舱门就感应到她,自动开启。 林寻犹豫了两秒,还是走了进去。 房间里同样是灰白相间的色调,角落里有几株绿色植物,中间是一个巨大的休眠仓,周围有一些仪器设备,比她曾经睡过的还要多,还要密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林寻走进那个休眠仓时,她似乎嗅到了一股濒临死亡的气息。 她心里有些不踏实,直到她终于站在仓前,看到了躺在里面的“林寻”的身体。 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身体,起码不是完整的。 “林寻”的双腿已经没有了,手臂也少了一条,只能算是半副残躯。 林寻努力掩饰着心里的惊讶,目光对上另一个“林寻”,“她”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死气,却在看到她的瞬间,露出一点笑意。 林寻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拿起旁边的通讯设备戴上,轻声开口:“你,就是我刚才在梦里见到的‘林寻’。” 另一个“林寻”回应道:“我说了,咱们很快会再见。” 这道声音…… 林寻不会记错,这是黑化“林寻”的声音,“她们”果然是同一个人。 林寻:“我不明白。” 另一个“林寻”问:“不明白什么?” 林寻看了眼仪器面板上的数值,她意识到这个“林寻”的生命已经走到尾声,无力回天,她必须趁这个机会将自己的疑惑解开,而且她感觉“林寻”似乎还有事情交代给她。 林寻说:“我记得你一开始很针对我,你的目的是夺走我的意识,吸收之后成为你的力量。你想要占据我的人生,和你喜欢的许亦为在一起。可是在刚才的梦里,我度过了你的人生,我分明感受到你曾经深爱的男人是严飞。还有你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体验的人生没有问题的话,你不应该变成现在这样。” 另一个“林寻”扯出了一点微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林寻:“那个突然出现救了我的闯入者,你知道是谁吗?” 林寻一顿,遂摇了下头:“我开始以为是舅舅,但仔细想想又不可能。” 另一个“林寻”:“不是他,虽然我也很希望是他。但这是你的考试,他是进不来的。我之所以能和你共用一个身体,能进行意识沟通,是因为我一直在连接你的意识,只是你不知道。还是樊小余发现以后,追踪我的信号将我找到的。” 第130章 chapter 18 卷五.共生 chapter 18 一直在连接她的意识? 林寻抓住黑化“林寻”的这句话,开始回顾过去。的确,她们打交道的时候她从未见过“林寻”的本体,她们一直在共用三维小世界的林寻身体,但那些身体并不属于黑化“林寻”。 在一日囚的世界里,林寻曾经误会过那是属于黑化“林寻”的世界,黑化“林寻”也没有否认,还说自己这一天一定会死,怎么都到不了第二天,林寻便误以为那就是黑化“林寻”的世界。 但现在看来,似乎眼前这半幅残躯才是黑化“林寻”的身体,此前的世界都是“她”通过所谓的意识连接才抵达的,再利用“她”吸收过来的精神力对那些林寻进行夺舍。 按照樊小余的说法,这个黑化“林寻”已经杀死十几个小世界的林寻了,每死掉一个,她们的精神力都会被“她”吸收。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问:“我听说你杀了很多林寻,为什么?” 黑化“林寻”并没有否认,也没有眼神躲避,似乎“自相残杀”这件事并不值得惭愧:“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我需要‘吃’掉同类才能继续活下去。其他人不行,非得是林寻。” 林寻忍了忍,没有说出“她们是无辜的”这样的话,因她对黑化“林寻”的了解,“她”根本不会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她”与她接受的教育不同,“她”并没有受到现实世界一些规则的束缚,“她”说过弱肉强食的理论,在“她”看来,林寻吃林寻就和大自然的食物链一样,更强大的吃掉更弱小的,很正常。 再者,黑化“林寻”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她”不吃掉其他林寻,就要躺在这里等死,“她”的求生意志如此强烈,必然不希望死。人在生死面前,性格也会改变,逼到这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林寻又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一直在寻找可以留下的小世界,你要取代那个小世界的林寻。” 黑化“林寻”回答:“我找到了,但我失败了。” 林寻:“是我的世界?” 黑化“林寻”笑了一声:“你的世界对我来说并不完美,我对你也一直在犹豫,我原本的计划是夺舍,诱导你自杀,借此削弱你的力量。你每一次自杀,你的精神力就会弱一分,到一定程度我就有机会吃掉你。吃掉你对我来说比吃掉其他林寻更有益处,你的精神力一个顶她们十个。” 这听上去,就好像她是某种补药。 林寻问:“樊小余找到我的时候,是我即将要被你吃掉之前?” 黑化“林寻”回答:“是你命好。我这里已经万事俱备了,却还是被樊小余截了胡。运气这方面我总是差一点,要不然以我的能力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林寻心中仍有许多疑惑,听到这里便顺着思路问出最想知道的那个:“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想得到黑化“林寻”的证实。 黑化“林寻”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睛里也多了一丝恨意:“就是那猜到的那个人,严飞。” 林寻心中一凉:“这么说,那第三次考试的世界,就是你和他的世界?” 黑化“林寻”回道:“还是有一些出入的,那个世界根据你的性格进行了调整,而且你在面临我当年那些事情时做出的反应与我不同,这也会影响到后续剧情。而这里面最大的差别就是,我自始至终都爱着他,即便到了关系最焦灼的时刻,我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他。我始终抱有一丝期待,我认为一切都会变好,当他看着我说出那些花言巧语时,我总是心软的。于是,我就被害成了这样……” 林寻下意识看向黑化“林寻”的身体,她无法想像严飞对她做了什么事,只知道遭到这样的毒手,这是“林寻”后来性情大变,四处猎杀其他林寻的根本原因。人总要经历一些极端事件才会性情大变,淡去人性。 林寻想了想说:“我记得你对他杀过人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会令你们反目。” 黑化“林寻”接道:“你不是说过吗,当我们发生利益冲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你说得很对。那时候因为严飞尝到了利用时空满足个人私欲的甜头,他的野心越来越大,好几次都剑走偏锋。虽然最后都让他达到目的了,但也因为他这些行为令我们那个世界产生了bug,引来一些人的觊觎。” 觊觎? 林寻问:“你指的是逆行者?” 黑化“林寻”摇了摇头:“不只是逆行者,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他们是专门钻时空漏洞的盗匪。他们会寻找同道中人,通过钻漏洞来改变小世界的历史,最终在这个世界里称霸。但我想,他们最终的目的是顺着小世界的线索去寻找到原始世界,只要原始世界被改变,这几千万个小世界也会听之任之。” 林寻记得樊小余提到过类似的东西,他们逆行者是维护时空秩序而存在的,要四处寻找破坏秩序的破坏者,再修复时空bug。 黑化“林寻”继续讲道:“严飞的野心比你以为的还要大,他与那些时空盗匪初接触时并没有加入,他有自己的规划,他不要成为那些盗匪的其中一员,他认为没有那些人自己也能做到想做的事,因此一开始并没有谈拢。那些盗匪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他们见严飞不上道,就跟他打赌,还给他出了一个测试——历史被改变,时空一定会出现裂痕,秩序需要重组,如果在这个时候我和他都出现了生命危险,他是否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并且保护我。” 林寻一顿:“严飞很自负,他一定觉得自己能做到。” 黑化“林寻”冷笑一声:“是啊。我当时有些担心,已经劝过他不要接受这种赌注,我们现在的生活也很好啊。可是严飞却对那些盗匪提出的奖品非常上心,说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如不成功,死的也会是他,他绝不会牺牲我。” 不用问,“林寻”必然是信了,不到最后一刻,“她”必然是坚定不移的。 黑化“林寻”:“后面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当我们的生命都受到威胁时,他没有一丝犹豫推我出去。我没有死,身体却受了重伤,不得不截肢。在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却消失不见了。不,打从我被推出去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这之后过了很久,黑化“林寻”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飘飘荡荡,没有实体,“她”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这是魂魄还不死心,在人间盘桓,却不知道她的半幅残躯和这仅存的意识被人救了下来。 黑化“林寻”也是在醒来以后才听到那人说,严飞已经从“她”那个世界消失了,怎么离开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听到这里,林寻已经有了猜测,严飞虽然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却没有选择小世界的能力,就像她一开始拥有能力一样,还是因为黑化“林寻”通过意识链接对她洗脑,令她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这才第一次回到自己想回去的时间点。 等到那个世界的事情解决了,她才被黑化“林寻”带去一日囚世界,如果不是黑化“林寻”她是断然做不到的。 也就是说,严飞一定也遇到了某些助力,可能就是所谓的时空盗匪。 不过相比严飞这条线,林寻对黑化“林寻”口中的“那人”更加好奇——能将生命走到尽头的“林寻”从鬼门关拉回来,将她带到高维世界来,还利用休眠仓这种技术将“林寻”的生命体征稳定住,显然这个人也来自高维世界。 林寻问:“在你决定反杀严飞之前,你那里曾经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是他救了你。你刚才说的带你离开小世界的人,是不是也是他?” 不等黑化“林寻”回答,林寻又飞快地追加一句:“他是谁?” 黑化“林寻”目光平和,“她”与林寻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林寻心情忽然起伏,有些紧张,也有点不太相信,可她还是说:“我做过猜想,但我……他离开那么久,我都没有见过他,我那个世界的人除了我母亲,也没有人知道他,我一直以为他早就死了。” 第142节 父亲。 多么陌生的两个字,却又熟悉地烙印在心里。 人这一生,总要搞清楚三件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后面两件事林寻都不太清晰,尤其是第二件,她从哪里来呢,许南语从未说清楚,连她父亲的照片都没有一张。 在发现自己有能力以前,她对那个男人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只知道他叫林丛生。后来还是樊小余告诉她,她才得知这个男人也是逆行者。 林寻声音很轻:“这么说你见过他了,他救了你,这说明他一直还惦记着三维世界的人。那他……” 他什么呢,有没有回来看过她,有没有去看过许南语,有没有…… 林寻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或许都有。 过了好一会儿,黑化“林寻”才出声,声音有些淡,但里面也有落寞:“他死了。” 林寻身体微微一抖,诧异地对上黑化“林寻”的目光,她知道“她”没有撒谎,而且在高维世界逆行者的死就是真的死亡,而不像是三维世界有多个平行世界,一个林寻死掉了,还有千万个林寻。 也就是这一刻,林寻想到了樊小余讲过的逆行者的故事:有一个背叛者,因为他的背叛而有队友牺牲。 第131章 chapter 19 卷五.共生 chapter 19 若说没有情绪那是骗人的,尽管林寻对父亲这个身份十分陌生,也没有来得及建立情感连接,在她心里也早就认定这个人死掉了,然而在经历过第三次考试之后,在从樊小余口中得知父亲是逆行者之后,这两个字又有了新的解释。 父亲一直记得三维世界的一切,也在关注着,否则不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在黑化“林寻”身边。 当然他不可能神通广大到去救每一个处于危险之中的林寻,他是逆行者,必然只会针对时空漏洞进行修复,应该是在追查时空盗匪、修复bug期间发现黑化“林寻”即将死去。 林寻正在整理思路,就听到黑化“林寻”继续往下讲:“在你的第三次考试里,救我的黑影也是他。但那不是真正的他,只是他留下的一抹精神力,以数据的形式存在着。事实上,他当年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这个休眠仓就是他为我准备的,他说不能保我长命百岁,但这个休眠仓可以暂时保存我的体力。他还设置了一些课程程序让我练习,让我学会用精神力和意识来控制自己的思想,去往一些平行世界,打开视野和格局,不要总沉浸在眼下这点得失和个人情爱上。这样,只要我的精神力逐渐恢复,对我的身体也有好处。” 林寻问:“那么吃掉其他林寻,也是他教你的?” 黑化“林寻”摇头:“是我自己无意间发现的。在他和我失联之后,我就按照他教的方法在平行世界到处寻找他的下落,无意间对现实世界的人进行夺舍。虽然夺舍时间不长,但在短时间内我用有了身体,可以自由行动。但是我发现时间长了会有副作用和排异反应,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容纳不下我这个入侵者。直到有一次我占据了那个小世界的林寻的身体,我发现在我入侵之后,原有的林寻精神力开始衰弱,而我一直在吸收她的能量,过程中没有任何排异反应,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她的身体当然不会排斥我。” 这样的形容或许不够恰当,但意思差不多,有些病毒在入侵人体之后并不会被守护健康的免疫力发现,它们还会将这些入侵者视为原本就存在于人体内的细胞组织,病毒就这样在人体生存下来,逐步繁衍分裂,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彻底击败免疫力。 黑化“林寻”接着说道,“她”就这样一边寻找父亲一边到各个世界吸收林寻的精神力,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心里的欲望无限放大,求生的愿望越来越强,这样一路发展,直到某一天其中一个林寻死在“她”的手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这样严重。 但黑化“林寻”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继续去往下一个世界——她知道自己无法停下来,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患者,遇到救命仙丹,哪怕知道这种药是一种毒药,也不会回头。 吃掉的林寻多了,黑化“林寻”也逐渐发现这些林寻的区别,她们之中大多数根本没有觉醒时空穿越的能力,也不具备觉醒的条件,就是一个普通人。在黑化“林寻”入侵之后,她们先后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好像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有时候还会产生幻觉,有时候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而是按照另一个灵魂的命令行动。就这样,她们分别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这几乎是所有林寻的宿命。 当然,这些林寻的能量价值也是不同的,有觉醒苗头或者具备觉醒条件的林寻,能量更高一些,黑化“林寻”在吸收的过程中更畅快,而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林寻,几乎顶不住黑化“林寻”的几个回合就会彻底疯掉。 某一天,黑化“林寻”发现了现在这个林寻,一开始和以前那些林寻没什么不同,同样都是怀疑自己有精神分裂,同样的孤僻、内向,直到后来林寻迸发出强劲的生命力,还在黑化“林寻”的引导之下成功离开原有世界,去往一日囚世界,黑化“林寻”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有营养价值的培养皿。 而樊小余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的林寻,并将林寻从黑化“林寻”手中救了出来。 黑化“林寻”喃喃道:“二十三个,我数过的。” 林寻刚要问什么,便意识到“她”的指向:是二十三个被吞噬的林寻。 她心里有些发凉,并没有谴责黑化“林寻”的行为。她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不敢相信她们在生物学上是同一个人,因有不同的经历,性格上出现不同程度的缺陷,最终走向完全不同的路。 黑化“林寻”又道:“其实我每杀死一个‘自己’,我心里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形容不出来,也说不上这算不算是兔死狐悲。我虽然获得了精神力,却感觉到好像心里的某一块永远的死掉了。但是我没办法,我要活下去,就只能这样错下去。而且我心里始终不甘心,我一直在幻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在某个世界遇到他,我一定会采取某种方式亲手将他了断……”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严飞。 林寻没有打断“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她”诉说“她”的恨。 黑化“林寻”:“但是我去了这么多世界,居然一次都没有遇到,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就像是和所有小世界的严飞说好了一样,就这样集体蒸发了。除此之外,我还遇到一个出乎我意料的人,这个人就是许亦为。” 沉默不语的林寻终于有了表情,她默默抬眼,对上黑化“林寻”的目光,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下意识握紧了些。 黑化“林寻”笑着说:“见到许亦为我才发现,原来我真是个恋爱脑,已经无可救药了。他们从基因上来说也是同一个人,就如同你和我,也有着同一张脸。按理说我见到许亦为应该会转移我的愤怒才对,但他相比严飞真是个好男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都有魅力。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遇到的是许亦为而不是严飞,那么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为什么我遇到的不能是许亦为呢,为什么偏偏那些不如我的林寻呢?还有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和许亦为的相处,我就打从心里嫉妒。都是林寻,怎么对我就这么不公平?” 黑化“林寻”讲到这里,林寻才想起来此前与“她”的种种交手。的确,在过程当中她总是能感觉到来自“她”的愤怒和厌恶,似乎不只是对那个世界,也是在对她。 林寻自问,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在经历过情感的背叛、身体的残缺、心理的扭曲之后,她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一定会产生许多不平衡的心态。 “还有许南语,你我的母亲。” 这句话将林寻的思路拉了回来,黑化“林寻”的目光十分平淡,没有一丝波动:“你我的母亲,她对你远比对我要好得多。我那个世界的配置真是太糟糕了,给我的都是最烂的牌。而你一生下来就拥有了一切。” 是啊,在林寻反覆回到过去,试图救许南语的时候,黑化“林寻”也曾表现出不以为意。还有林寻去救蒋媛的时候。蒋媛的死,直接导致未来许南语的自杀,这是林寻的一块心病,但是黑化“林寻”却觉得她是在瞎折腾。 除了亲情,还有友情。尽管现在的余寒、余歆、蒋延对于林寻来说已经十分遥远了,她依然会怀念最初那个世界获得的朋友之间的关心与温暖。那时候她没有了双亲,精神上出现问题,和唯一的亲人许亦为关系平淡、疏远,生活里能有一点情感连接的也就是朋友了。但黑化“林寻”却表现得恨不得他们消失一样。再对照黑化“林寻”那个世界的余寒、余歆、蒋延,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无论是亲情的羁绊、友情的陪伴,黑化“林寻”都没有经历过,“她”唯一拥有的就是那段将“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爱情。 林寻垂下眼睛,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更加没有半分责备。她此时的心情无比复杂,好似已经与黑化“林寻”感同身受一般,同时在想如果换做是她,她会怎么办、怎么选,能否将那一把烂牌打好呢? 林寻发现自己没有一点信心,尤其是当她想到自己通过镜子提醒严飞小心养父和室友,并且将中奖号码告诉严飞时——这也是当初黑化“林寻”做的选择,也是酿成悲剧的第一步。 就在这时,黑化“林寻”再次开口了:“其实樊小余救走你以后,我的精神力也一直在与你连接。” 林寻再次抬眼,看向“她”:“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你的存在了。” 黑化“林寻”回答:“因为我留在你这里的精神力不多,我不敢太张扬,怕被发现,我也不敢操纵你的身体,我只是暗中观察樊小余找你的目的。” 事实上黑化“林寻”那时候已经有了一番猜测,在目睹林寻经历两次考试之后,黑化“林寻”这才完全肯定樊小余是真的希望林寻加入逆行者,而不是以林寻做诱饵,引“她”出现。 林寻问:“那么我和樊小余的对话,我在考试中经历的那些,你也都看见了吗?” 黑化“林寻”回答:“不只看见了,我对你也有新的认识。你的一些决定、选择,换做是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甚至我根本不会产生那些想法。我这才相信咱们真的不是同一种人。这也是为什么当樊小余向我发出信号,我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与她对话。而且当我听到你们提到被牺牲掉的逆行者以后,我就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想,我也需要得到樊小余的证实。再者,父亲也是逆行者,他曾经说过和樊小余一样的话,他们会将自己的后背无条件交给队友,我那时候就已经完全相信樊小余对我没有恶意。” 这一点林寻与黑化“林寻”的想法截然不同,林寻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樊小余有恶意,因林寻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被图谋的,也没有将人先往坏处想的思维习惯。但黑化“林寻”自小就是那样的性格,又经历过最爱的男人背叛,“她”对人性已经绝望,对人心更加失望,这才会选择暗中观察,直到最终释疑。 这时,黑化“林寻”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比刚才虚弱了几分:“我的生命这次是真的要走到头了,逆行者虽然不会追究我的责任,但也不会允许我再去其他世界杀人。我有个心愿,在我走以前希望你能答应我,这样我也会将我知道的一个秘密告诉你……” 第132章 chapter 20 卷五.共生 chapter 2 什么秘密? 林寻问:“我能不能先知道是谁的秘密?” 黑化“林寻”笑了一声,但很快就咳了出来,等缓过来后反问:“怕我的心愿难度太大,完不成?” 林寻摇头:“你的心愿我已经猜到了,我确实没有把握能做到。但我想从你这里说出来的秘密一定不是小事,所以……” 虽然她们是来自不同世界的林寻,并没有心灵感应这回事,但事到如今,林寻对于“她”心中所想已经全然洞悉。 林寻停顿了几秒,又道:“你要我替你报仇。” 黑化“林寻”却说:“不只是替我。虽然你们之间没有恩怨纠葛,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早晚会找上你。你拥有的能力是他看中的,而且你是众多林寻当中唯一从我手里逃脱掉的。你的生命力要比我顽强,他那个人一直有慕强心态,你的第二次、第三次考试应该领教过了。” 这倒是,不管是易杉还是严飞,他们身上的共通点非常明显,都是一开始装作牲畜无害的模样,到后来露出真面目又是那样的六亲不认、杀伐决断。人命在他的观念里一文不值,他信奉的是弱肉强食那一套。从这个角度讲,他与黑化“林寻”倒是非常般配。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之间产生了利益冲突,这两人联手,将会是逆行者的一大麻烦。 再者,林寻想起自己曾经被严飞吓到的那句话,他说要和她生个孩子,将两人优良的基因遗传下去。林寻只觉得这是一件恐怖的事,但这句话也直接反映出严飞的性格和为人。因此如果可以,林寻并不希望和严飞正面撞上,她大概率不是对手。 林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没有遇到严飞,我不会花时间去找这个人,只是为了帮你报仇。如果像你说的他早晚会找上我,我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给我更多时间去训练自己的能力,到时候真对上了,屈服与反抗我只能二选一,为了生存、自保,我绝对不会留后手——若是我赢了,就算是替你报仇了。” 听到这话,黑化“林寻”露出欣慰的表情:“我从没想过你会主动去寻找他的踪迹,只是为了帮我。我要听的就是你现在这番话,你已经有了觉悟那就行了。至于那个秘密,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 林寻心思一动:“你一直不说,是准备着如果我拒绝帮你达成心愿,你再拿出来当做筹码?” 黑化“林寻”没有否认,林寻想着,难道这个秘密是她无法拒绝的理由,或是逼她不得不去做的动机?那会是什么? 这个秘密一定不是她身上的,严飞找到她绝不会放过她,这件事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这就不能算是秘密。那么除了她自己的事,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惦记的也就只剩下…… 林寻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男人英俊的面容,他与她一样有着一体两面,一面许亦为一面严飞,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是无法相信那个不苟言笑只偶尔露出无奈表情的许亦为,有一天会浮现出严飞那样冷血的表情。 想到许亦为,林寻不由得生出一阵冷汗:“就像你吃掉其他林寻一样,严飞该不会也在做同样的事吧?” 黑化“林寻”轻轻眨了一下眼,随即说:“我想这件事樊小余稍后也会暗示你。她不可能明确说,是因为她想将你发展成逆行者,那就不会让你对三维世界产生更多的羁绊、留恋。但樊小余不会骗你,你去问她就会知道答案。这件事我也是在一个小世界里偶然发现的,那个世界里的许亦为在被领养以前叫小维,他还没有成年就出意外死掉了,可那根本不是意外。” 林寻接不上话,但她相信黑化“林寻”没有撒谎,“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撒这种谎毫无意义,何况这种谎言是很容易拆穿的。 不管他成为的是许亦为、严飞还是其他的名字,他在福利院期间的确有过危机,过了就能生。林寻只撞见过其中一次,就是“完美世界”那次考试。 而她没有撞见过的那些世界,必然还有更多危机和意外在等着他。或许严飞就是钻了这些漏洞,选了其中一个可吸收且有吸收价值的小维。 吞噬“自己”这件事,对于吞噬一方来说是有绝对优势的,因为处在小世界的人认知和眼界都受到局限,能力还没有觉醒,或者刚刚觉醒还不会运用,还在接受和消化期间。 这时候若出现一个非常了解自己的人,并且这个人还非常轻易就能入住自己的身体,通过意识对话,就很容易得到原有意识的信任。即便不信任,入侵意识也能随心所欲地操纵那具身体——林寻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她当初就是以为得了精神分裂,这才被黑化“林寻”蒙蔽了好一阵子。 再说许亦为和严飞,林寻相信以许亦为的能力必然不会被严飞吞噬,但站在颇有野心、欲壑难填的严飞角度,必然也会将许亦为当做一个对手,最终目标一定是他。 而严飞的能力远超过身体残缺的“林寻”,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想来严飞吞噬的小维不止二十三个,他的能力只会更强大,指不定哪一天许亦为真的对抗不了,那就…… 想到这里,林寻心惊担颤:“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他?” 黑化“林寻”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将我看到的告诉你。那时候严飞已经察觉我的精神力,我不能在那里久留,只能离开。在我走之前,小维已经死了。” 林寻下意识握紧了手,她依然记得许亦为少年时期的模样,虽然她考试的世界并不是她熟悉的原有世界,许亦为与许亦为也有不同,但那股亲切感却是真真儿的。 相比起小维原本要过的难关,严飞的出现无疑是地狱级的难度,小维绝没有胜算。 …… 两个林寻的对谈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心愿交代后,黑化“林寻”便感觉身体不适,先是发冷,进而抽搐。 休眠仓迅速开始工作,给黑化“林寻”注射了一些能量药剂,令黑化“林寻”进入睡眠。 但林寻看着“她”的脸色,灰败且没有一丝生命力,死亡随时都有可能。 林寻心情复杂,走出黑化“林寻”的房间就去找樊小余。 樊小余对于林寻提出的问题没有丝毫惊讶,只说:“是有这么回事。” 林寻又问:“不是说逆行者一直在纠正时空错误吗,尤其是这种破坏秩序的人,为什么你们没有出手?” 樊小余看了林寻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 “我……”林寻一顿,想起严飞的本事,又想到他有那些时空盗匪的帮助,于是改口,“抱歉,是我太着急下判断了。” 樊小余:“没关系,你也是关心小维。其实我们一直在追踪严飞的下落,不管是严飞还是易杉,我们接触的已经有几十个,但他们都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其中有一个已经非常接近了,我们也一度怀疑找到了正主,以为他在当着我们的面掩饰,于是就利用逆行者为钓饵,提出让他参加考试的邀请。” 林寻张了张嘴,隔了两秒才掩饰掉惊讶:“第二次考试中的易杉,该不会就是你说的这个人吧?” 第143节 樊小余:“你感觉到了?” 林寻点头:“虽然你有言在先说那些npc都是数据,但是易杉总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我很难形容,而且这不是因为他和许亦为有同一张脸。” 樊小余这才说:“其实那是一次双向考试,对你是真的,对他是试探。” 林寻接道:“结果他没有通过考试,对吧?” 樊小余:“当然,他的进度停留在99%。” 林寻:“可万一我最后没有胜出,他先一步完成进度,你们该不会真的让他加入逆行者吧?” 樊小余冷笑道:“不可能,同样的错误我们不会再犯。” 看着樊小余的表情,林寻不禁想到那个背叛者:“那个杀了我父亲的背叛者,能力应该非常出众。” 樊小余点了点头:“若非如此,也不会破例让他加入。关于这件事我们当时内部是有强烈分歧的,反对一方最终只差了一票。那时候在我们的认知里,能力是先于人品的,这个人品说的是三维世界的人品。既然已经脱离过去,那就是一个全新的人,遵循全新的规则,在这个舞台上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 这回笑的是林寻:“不管去到几维世界,看人一定要先看人品。低维世界的产物未必就是低级的,不具备参考价值的。高维世界的规则太过冰冷,这种制度是很容易反噬的。说到底,大家根儿上都是人,怎么可能剥离掉人性,不过问人品?” 樊小余微微笑了一下,这对于她这个面瘫性格来说是极少见的。 林寻之前和樊小余的对话一直是通过意识,见面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你笑什么?” 樊小余回答:“有一个人说了和你一模一样的话。” 林寻心里很快划过一个名字,却没有问。 樊小余接着说道:“是许亦为。” 林寻依然不言,这倒的确是许亦为的脾气,他拒绝加入逆行者大概也有这层原因,别看他平日为人冷冷淡淡,骨子里却是柔软的,怎么能受得了高维世界的制度规则呢?那样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几秒的沉默,林寻问:“那我父亲呢,他当年是反对还是赞成的?” 樊小余看向林寻的眼睛,说道:“你父亲投了赞成票,也是最关键的一票,他是最后一个投票的人。” 第133章 chapter 21 卷五.共生 chapter 21 ——他是最后一个投票的人。 这句话落地之后,林寻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问:“他那时候知道‘林寻’被严飞害成那样吗?” 樊小余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没有机会问他,另一个‘林寻’吞噬其他林寻的事,是在你父亲离开以后才开始的,我们也是在寻找‘她’的过程中通过线索推断出是谁救了‘她’。投票的事我们没有告诉‘她’。我们还是从先后时间推断,你父亲那时候应该不知道严飞对那个‘林寻’做的事。严飞加入逆行者以后,你父亲才得知。” 樊小余话落,就从设备中调出一份档案资料。 林寻看到一张男人的照片,她的轮廓和这个男人有六七分相似,但这个男人更加刚毅,线条偏硬,棱角也更突出。 旁边两个字写着他的名字:丛生。 樊小余说:“这是他加入队伍以后用的名字。” 林,丛生。 林寻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想着也不知道当父亲林丛生得知严飞对他女儿做过的一切恶事之后,是否有过后悔投出那一票。 林寻说:“听你的意思,我父亲应该没有将严飞害了‘林寻’的事告诉你们,他就那样若无其事地接纳这个人了?” 樊小余停顿一瞬,摇了摇头:“也不是,他有一次执行任务回来,态度很奇怪,尤其是对严飞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但我们没有多问,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那次执行任务得知的。而且他那次任务用的时间比计划中要长,说是出了一点意外,遇到了时空盗匪。” 樊小余转而又讲到逆行者内部投票的分歧点,反对的一方不用多说,自然是认为严飞此人底线太低,心性不定,性格乖张,与这样的人为伍心中不安。 而支持的一方说辞就更多元一些,除了和三维世界已经彻底脱离关系、做了了断的说此之外,还有人说正是因为此人既危险又有能力,而且已经被时空盗匪瞧上了,若是逆行者不将其吸纳,他转头就会加入敌人的队伍,留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敌营实在危险,倒不如放在眼前看着,稍有异动也好第一时间处理。 这样听来,的确是一个烫手山芋,是选择就近看着还是放虎归山,换作是谁都很难做这个决定。而且在抓到严飞确有犯下时空罪行以前,逆行者是不可能对他出手的。至于严飞在三维世界做出的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并不在逆行者的管辖范围。 但话说回来,林寻到底还是三维世界的人,她的认知和思路依然停留在那里,她始终相信一个道理,草菅人命的人去到哪个维度都不会是好人,只要有人碍了他的路,他就会选择将障碍清除掉。 林寻说:“因为你们都和三维世界切断联系了,如果我父亲再为了那里的人做出影响团队的事,就是违反纪律。所以他才没有将严飞的恶行告诉你们?” 樊小余点了下头:“是的,但从那以后你父亲就对严飞额外关注,还申请说后面的任务要和严飞一起执行。” 林寻一顿:“他是想就近看着严飞,抓他的漏洞、错处,还是说另有打算?” 这个另有打算,指的就是对严飞下手。 樊小余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们合作了三次,他们俩就失联了。等我们找到他们的下落时,你父亲已经走了,严飞则下落不明。据后来的消息得知,严飞已经加入盗匪。” 林寻垂下眼,心里五味杂陈,随即目光再次看向丛生的照片,脑海中试图勾勒出这个人的模样,但很快她就想到了母亲许南语。 林寻不知道当初的丛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如何做出的决定,就那样切断和三维世界,特别是许南语和她的关系,就这样一走了之。林寻只知道,三维世界的人都是有情感羁绊的,丛生到底是从三维世界出来的,思维和认知不可能完全被高维世界洗脑,若非经历过不得不放弃那个世界的事情,他绝不可能选择离开。 林寻许久不说话,樊小余看了她两次,说:“如果你想见你父亲,我可以安排。” 樊小余还以为林寻是被情感羁绊,林寻却是一怔:“他不是……还可以见?” 樊小余说:“高维世界的人也是从低维世界进化过来的,骨子里还保留着人类的情感,有一些科学家就专门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即便是人走了,还可以留存一部分意识以数据的形式存在,而且保留本人的思维方式。在这里还有一些人选择常年进入数据世界体验别人的人生,就靠营养液活着,与现实中的人几乎没有任何连接。” 林寻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很像是她看过的一些电影的桥段,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实现。但换个角度想也是合理的,很多电影桥段就是人类来不及实现的想像,而当人类文明和科技发展到一定高度,可以做到将祖先的想像变成现实后,便自然而言地去实现了。 现在想想,十九世纪中《海底两万里》就已经描述出规模非常成熟的潜水艇,而在当时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建造出像样的潜水艇,更不要说参与战争了。事实上早在十五世纪就有人对潜水艇这种科技做出过初步构思想像,《海底两万里》就是将这最初的想像以更丰富的面貌呈现在小说里。 林寻问:“那么我父亲也在你所说的数据世界里?” 樊小余回道:“是的,而且他的自主意识会选择去往那个世界,以什么样的角色身份,是体验游历故事剧情还是参与三维世界的研究。三维世界里所有的科学成果、文化历史我们都存在系统里,目的就是方便高维世界的人更系统地了解先人的历史。尤其是我们逆行者,在去各个小世界以前都要接受培训。” 林寻做了短暂的思考,最终点头道:“好,我的确想见见他。” 樊小余笑了:“我来安排。” 樊小余话落便准备离开,想着还要安排林寻接下来的衣食住行,可她刚走了几步就停住了,仿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林寻。 林寻问:“怎么了?” 樊小余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这样提议虽然不算违规,但也不知道对不对。我不是说过吗,许亦为也通过了我们的考试。” 林寻接道:“我记得,你还说他拒绝成为逆行者。” 樊小余:“是有点可惜。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兴趣去观看他第三次考试的内容?整个过程都录下来了,你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也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时机变成里面的npc,和数据里存留下来的许亦为的意识体正面交流。” 林寻有一丝惊讶,遂不假思索道:“这听上实在不可思议,已经超出我对科技的认知范畴了,但我很有兴趣。” 樊小余:“嗯,那你做好准备,很快就可以开始。至于和你父亲的见面,可能要稍晚一点,我要先搜索他的信号。” 几分钟后,樊小余便带着林寻来到一间新的舱室,樊小余说这里暂时给林寻使用。 舱室的布置和黑化“林寻”那间差不多,同样中间有一个大的休眠仓,周围是一些仪器,有负责医疗急救的,有负责意识接入数据世界的,也有负责提供营养、维持生命体征的。 林寻在心里感叹着,如果放在三维世界里,这种产品一定会卖到脱销的,简直就是懒虫和社恐人士必备,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进行,也不会觉得孤独,因为在数据世界足以提供充足的社交,要学习知识考个文凭或是工作也可以用这里的程序完成。 林寻躺进休眠仓,没有犹豫,反而还有点期待。 她很快闭上眼,在程序的引导之下逐渐感觉到一阵困意,她没有抵抗,约莫半分钟就进入了深层睡眠。 休眠仓开始运作,测试完林寻的体征之后,就将提前准备的数据接入她的大脑。 眨眼的功夫,林寻就出现在一个虚拟世界当中,但她并不是参与者,她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场外坐席。 林寻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许亦为的侧脸,他正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与其他npc对话。 林寻安静地观看着,注意力始终放在许亦为身上,看着这张令人熟悉的脸,尤其是那淡漠的眼神,平直的唇角,棱角分明的侧面鼻梁与下颌骨。 奇妙的是,严飞也是这样一张脸,但她对严飞却始终心存警惕,喜欢不起来,但是看到许亦为的瞬间,她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放松戒备。 林寻正想到这里,画面中的许亦为突然朝林寻的方向看了一眼,而且目光正好对上,就像发现了她的存在与她对视一般。 林寻心里轻轻快跳了一下,下一秒许亦为的视线就转开了,好似刚才那只是不经意地一瞥。这样的画面要是放在电影里,那就是演员打破了第四堵墙与观众对视,用好了是一种表现手法,用砸了就会导致观众出戏。 观众出不出戏林寻说不好,她只知道刚才那一刻她的心绪被他的眼神牵动了,她真的以为许亦为发现自己了。 但林寻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这里存在的只是许亦为残留的意识,并不是本人,与本人的记忆、情感也没有连接,它是单独脱离出来的东西。 林寻继续观看着剧情,有两个字始终徘徊在心头与唇齿间,她几乎脱口而出地那样叫他,却又因为某些难以形容的情绪而凝滞。 舅舅——也不知道将来再见面,她还能否叫得出来。 第134章 chapter 22 卷五.共生 chapter 22 林寻一直盯着许亦为说话时的姿态,他看上去永远那么淡定、冷漠,仿佛就算眼前发生天大的事也撞不进他心里。 林寻不由得想起刚才,其实即便樊小余没有提议先见许亦为再见丛生,林寻也会这样决定。该怎么说呢,虽然那个人已经改名丛生,但她对他的认知依然是父亲,她的心情紧张且忐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想着再缓一缓。而许亦为是熟悉的,令人安心却可以放心依赖的,见到令自己熟悉的人总是快乐的。 屏幕里此时的剧情已经演到许亦为和几个npc已经找到第一波线索,许亦为嘴上没说,却颇有针对性地问了三个npc三个问题。问题都是一样的,但三人的回答方式却截然不同,尤其是当他们说到对死者的看法时。 表面上,这三个npc和死者都是至交好友,然而凶手就在这三个好友之中。死者对凶手是非常信任的,因此死之前没有做出任何防备。 林寻一直盯着屏幕,见三个npc回答完,许亦为沉思了一会儿,手指便不自觉地搓了搓。这是他思考时会做的小动作,而且通常只有在成竹在胸的时刻才会出现。这么看来,许亦为已经有了初步判断,起码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许亦为对三个npc没有露出任何怀疑的眼神,神色始终如常,随即又和三人前往下一个地点搜寻线索。 这一次许亦为没有亲自上手,只是看着三个npc检查线索,仔细观察三人动向。 林寻便顺着许亦为的眼神看向那三人,又观察着许亦为的小动作,她发现许亦为在看向其中一人时轻轻眯了下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感应,林寻居然读到许亦为此时的想法:如果说刚才只有百分之五十,现在应该是百分之六十了。 然而就在这层想法复现时,许亦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又朝林寻的方向瞥了一眼,很轻很淡,但有一个瞬间他们的目光隔着屏幕对上了。 林寻再次感到紧张,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努力回想着樊小余刚才的描述——既然这个许亦为只是虚拟世界保留的一段数据、一点意识,并不是本人,与本人此时的想法也不能共通,怎么她却感觉这个许亦为就像是活的一样?是她太敏感了吗? 不过林寻来不及细想,许亦为和那三个npc又继续搜查后面的线索。 林寻的目光始终跟随着,方才出现的心理感应又出现了三次,而这几次许亦为的小动作指向的依然是同一个人——显然他已经确定此人就是凶手了。 后面的事基本没有悬念,许亦为将凶手揪了出来,毫无压力地通过考试。 这整个破案过程如果是站在观众角度,只能用平平淡淡来形容,而且他的叙述过程显得这个故事非常平庸,就像是考官放水了一样。 但林寻是参加过考试的,也想过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如何判断,会不会这样笃定从一开始就锁定一个正确答案,而后的步骤都只是出于严谨进一步求证而已。 就在这时,那个被揪出来的凶手也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第144节 许亦为淡淡道:“从我那三个问题开始。” 凶手明显一愣,遂露出不屑、不服的表情,好似觉得许亦为是在得瑟:“我不信,既然那么早,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拆穿我?我复盘过整个过程,唯一一次露把柄就是刚才。” 许亦为依然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像是日常问好一般:“没有过早下结论,是因为要小心求证,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人,当然要谨慎一点。” 果然,这样的回答就和林寻想的一样。 事实上,这样的考试对许亦为来说是有些无聊,因为他足够客观,足够冷静,将这些npc就当做数据看待,将自己身处的地方视为虚拟世界,从头到尾他都不在乎结果,这才能站在完全客观的角度看待过程中每一个细节。 林寻忍不住想,不知道当初许亦为为什么要答应考试,他应该是有自己的目的、动机,但考试通过之后又选择不加入,理由总不是因为考试太无聊了吧。 林寻走了一下神,再看屏幕时,凶手已经被抓了起来,他和许亦为的对峙始终保持着一个不可置信一个冷静淡定的节奏,就这样看着都忍不住犯困。 林寻打了个哈欠,或许她真是期待值放的太高了,她还以为会看到多么跌宕起伏的剧情,比如许亦为和凶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但现在想想,真是自己想太多了,许亦为怎么会呢,他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放在现实生活里,他一定是双手揣兜事不关己,谁是凶手都和他无关。 凶手已经被带走了。 林寻又打了个哈欠,一手托着腮,正想着再坐一会儿就起身离开,可就在这时,许亦为第三次看向了林寻的方向。 这一次持续时间更长,林寻肯定这不是错觉。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许亦为突然开口:“困了?” 林寻瞳仁微缩,放在扶手上手握紧了些,隔了几秒见许亦为目光不曾挪开,很有耐心地在等答案,她终于开口:“你在跟我说话?” 许亦为终于露出一点细微的表情,这还是林寻观影这么久头一次见到,而此时许亦为身边没有任何npc,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那个空间里。 许亦为眼睛里多了一点笑意:“这么久没见,都生疏了。” “也不是,只是有点意外你能看得到我。”林寻轻声回答,她现在的心情额外复杂,这样复杂的心情会影响她的语气和肢体动作,她心里有两股情感正在打架,一边是将他视为舅舅,另一边则是在想一些背德的东西。 当然这不是故意生出的遐想,是自然而然生出来的情愫,它已经存在了而且非常明显,才会令她注意到。 许亦为:“从你出现我就看到你了,你好像是在场外。” 林寻点头:“为什么你会看到场外的人?” “我也不知道”许亦为回答,但他显然并不在意这件事,遂微微一笑,“我很意外也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这么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林寻抿了下嘴唇,没有回答,心里软了一边,喉咙里也有点酸涩,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黑化“林寻”在生命弥留之际要寻找一个有许亦为的世界。被他这样嘘寒问暖,女人都不会抗拒的。 林寻也是女人,但她不只是站在女性角度,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委屈,是在许亦为问出这句话之后才生出来,此前一直压抑着,忽视着。这么久了,有一个人真的关心自己,这种感觉是很温暖的,当然前提是这个人是她也在意的人。 隔了几秒,林寻轻声反问许亦为:“你呢?” 许亦为笑道:“你也看到了,我一切都好。只是有时候会想起你,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危险,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再为自己的精神感到困扰。” 林寻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嘴里说着:“都好,都好,没有再困扰,我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也已经想开了。” 许亦为:“那就好。” 这话落地,许亦为你再次露出笑容,目光又温和了几分。 林寻垂下眼睛,想着还是要换个话题,于是沉默了片刻才欲言又止地说:“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叫你舅舅,还是叫你的名字。我总觉得再叫你舅舅很奇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许亦为留下的数据会与她对话,但她想一定有某种原因,而这个问题她当着许亦为的面怕是很难问出口,总要做一番心理建设,但对着这段数据她是可以畅所欲言的。 许亦为回答道:“叫什么都好,称呼只是一种形式,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的位置、份量,是不会因为称呼和身份的变化而改变的。” 林寻松了口气:“你说得对,那我想想再决定好了。在那之前,我就先不要称呼你了。虽然你说得很轻松,你也不在乎,但我还是要有个适应过程。” 许亦为笑意渐浓:“好,我很期待那一天。” 这是非常普通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由这个平日冷惯了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竟会透出不一样的味道。 林寻很想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像黑化“林寻”一样深陷进去,虽然许亦为不是严飞,做不出那些事,但横在他们中间的仍有许多问题。 林寻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当她已经开始思考这些时,就说明她已经开始走向他了,现在的她只是在挣扎。 那么他呢,他有走过来吗? 林寻再次看向许亦为,他的视线仿佛从未移开过。 也就是这一刻,林寻找到了答案。 这个男人一直都站在她面前,只不过是她一直没有正视过这一点,其实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了,他走了一百步,就还差那么一步,只要她肯迈出那一步…… 读懂了这一切,林寻脸上有些发热,清了清嗓子说:“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会拒绝加入逆行者呢?” 许亦为挑了下眉,随即反问:“你能坐在这里,想来应该是前因后果都已经了解了。你呢,你要加入吗?” 林寻摇头:“我没想好。我对三维世界还有留恋,我还有一些事要去完成。可是若你问我具体是什么事,我又说不上来。我现在的想法还不够清晰。” 许亦为接道:“我的想法比你更进一步,我有一件事还没有了结,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处理,结果如何我也不知道。” 林寻脑海中很快划过一个名字:“是和严飞做了结吗?” 许亦为眼里划过一丝惊讶,很快便消散,沉淀时只留一抹担忧,原本轻松的表情也转为严肃:“你已经见过他了。” 第135章 chapter 22 卷五.共生 chapter 22 算是见过吗? 林寻想了想才回答:“是在我的两次考试里,我见到的是留下的一段数据,就像是现在我和你对话一样,本尊应该是感受不到的,所以也不能算是见过。” 许亦为的表情再次发生变化,透着一点微妙:“这是有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理解的?” 林寻说:“是我自己理解的,数据怎么会和人的意识相通呢?” 停顿了两秒,许亦为温和道:“可这是在高维世界,这里的科技你并不了解,也许已经突破了这项技术呢?” 林寻笑道:“突破了要怎么表现呢,我想像不出来。难道咱们俩现在的对话,三维世界的你的本体也会同步得知吗?可是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参与,这些内容突然灌输到他脑海中,也可以解释成为是某种幻想啊。” 许亦为笑了下:“你以前在三维世界不是经常做梦么,还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大部分你醒来就会忘记,小部分你会记得,而且与当下生活有关的梦境你还会非常当真。” 这话落地,林寻半晌没有接话,她怔怔地看着许亦为,回忆着自己过去种种,又想到眼下这种场景,以及刚才他们的对话。 她当然是以为这一切只发生在这个地方,许亦为是不会知道的,但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又觉得…… 林寻声音很低:“所以接下来你会梦到这段剧情?” 许亦为瞅着她既震惊又努力镇静自己的复杂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幸而说话时还是以往的态度,没有令林寻更加窘迫:“我回到三维世界以后,偶尔也会梦到我留下的意识传递过来的内容,而我的经历也会通过这项连接传递过来。我猜这是逆行者故意为之的,因为你我都有跨越时空和小世界的能力,这放在三维世界是很危险的,不管考试是否通过,逆行者都需要长期对这样的人进行监控。” 林寻这次是彻底沉默了,她看着许亦为的眼神忍不住腹诽,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却拎不出一条可用的东西,她这会儿心跳有点乱,这是典型的心慌表现。 许亦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又道:“不过我后来发现一件事,在三维世界的本体是可以屏蔽掉这种连接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希望被跟踪得很彻底,我可以做到‘下落不明’。不过我没有尝试过,我对这件事的理解还停留在理论阶段。” 林寻听到这里,逐渐找回自己的思路,不由得想起黑化“林寻”和她的关系。 是啊,既然黑化“林寻”可以一直连接她的意识,并且选择小心隐藏,不被她察觉,连樊小余都无法追踪这残留的连接将黑化“林寻”第一时间找到。那么樊小余所说的,严飞已经“失踪”这件事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不过话说回来,黑化“林寻”可以连接林寻,是通过丛生留下的休眠仓,那么严飞要和高维世界留下的意识连接,又通过什么呢,是谁给他的呢? 哦,那些时空盗匪。 林寻在心里计较着,如果许亦为说的都是真的——他当然不会骗他,严飞又有时空盗匪的帮忙,恐怕前两次考试的内容已经传输到严飞本尊那里了。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说:“如果严飞已经通过数据传输见到我了,那么他应该很快会来找我。这样他的位置就暴露了,正是抓他的时机。” 许亦为明显拧了下眉心,每当林寻冒险他就是这种表情:“在没有周全计划之前,不要贸然行动,你有把握吗?再说,你也没有必要抓他。” 林寻执拗道:“我不抓他,他能放过我吗?” 许亦为一时不解:“为什么你觉得他不会放过你?” 林寻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将严飞的话告诉许亦为,许亦为知道了必然会生气。而她也没见过许亦为生大气,他微怒或是微微烦躁的时候都已经很吓人了。 当然还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严飞对她做的那些事——如果说那段亲密剧情她的意识抽离在外,没有代入感,也无法体会真实感受,那么当他是易杉时对她的亲吻呢? 要和许亦为说起这些细节她还是会觉得尴尬,他们从根儿上是同一个人。 这边,许亦为到底和林寻一起生活过几年,又是个观察入微的人,一眼便瞧出来林寻有隐瞒,跟着问:“怎么,是发生了什么不方便告诉我吗?” 林寻没有扯谎,只是点了下头说:“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照实说。”许亦为接道。 林寻却不配合:“我再想想吧。” 许亦为又拧了一次眉心,没有刚才深,却存在,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心里却已经有了怀疑。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气氛也不如先前融洽,且心思各异。 林寻的隐瞒对许亦为来说有些意外,也有些不适,他没想到这么快她就长大了,不只是年纪上的,还有心智和认知上的,她已经学会隐瞒他了,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事。 许亦为自然还记得林寻在三维世界时那些先斩后奏的行为,当时虽然已经成年,但他还没有完全从监护人的心态中脱离出来,何况林寻每次先斩后奏都是关乎生死的事。 许亦为的思路又快速走了一圈,关于严飞的事林寻会犹豫不讲,以她的性格应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件事极度危险,而她两次考试都是铤而走险过来的,她不希望他担心——想到这里,许亦为的神色总算缓和些。 至于另外一种…… 许亦为又再次沉了脸。 这一刻,许亦为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又或者是掩饰了但没有掩饰住,总之是被林寻看出来一些。 林寻见许亦为这样阴晴不定,吃不准他在计较什么,于是便适时转移话题:“对了,那个‘林寻’虽然本尊不在我身边,却可以通过意识连接进入我的意识世界,还可以时时操控——‘她’可不是做梦梦到的剧情。既然‘她’可以,那是不是说严飞也可以?” 许亦为一顿:“你的意思是,严飞通过意识链接也进入到你的考试当中?” 林寻点头:“我是有这种感觉。和别的npc相处都很平常,没什么特别,唯有和严飞,他总让我觉得不是个npc那么简单,他的见招拆招也不是被系统规定好的数据,非常地灵活、狡猾。” 许亦为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何心情:“是有这种可能,你无意间的一些举动,可能到他那里会有不一样的解读。你一心在考试上,而他却通过意识连接来获取自己可利用的信息。这个男人不可小觑,而且相当棘手,再遇上他绝对不要单独行动。” 林寻看了许亦为一眼,本应该随着他的描述走思路,没想到却想到毫不相干的地方去了:“樊小余说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你们是同一个人对吗?” 许亦为点了下头,没有多言,只等林寻下文。 林寻又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从原始世界开始,你们是一体的,因为在那个世界做了某些选择,不同的选项分裂出不同的小世界。你们原来都是小维,因为遇到的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被不同的家庭收养,于是才有了后来的许亦为和严飞。” 许亦为这时说道:“他不是小维。” “怎么?”林寻问。 许亦为说:“你忘了吗,小维所在的福利院是在梦城。严飞可不是梦城人。” 林寻“哦”了一声:“对,你不说我都忽略了。那么就是更早以前,因为某个人的一念之差,将你和他送到了不同地区的福利院,你是到了梦城,他去了他的老家。” 许亦为接道:“又是被送过去的,也有可能是母亲选择的差异,选了在不同地方生下我们。” 第145节 林寻边听边点头,但这并不是重点,她又问:“但是基因上来讲,你们就是一个人对吧?” 许亦为:“嗯。” 林寻笑了一下:“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他,你不会做他做的那些事……你刚才对他的形容,显然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就像左手了解右手一样,你们的思维方式在某些方便也是殊途同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你所说的非常棘手、不容小觑,我听上去有点自夸炫耀的成分。” “……”许亦为瞥了林寻一眼。 事实上林寻刚起话头,许亦为就听出来走向了,但他也只是眯了眯眼睛,没有打断。 一阵沉默过后,林寻又笑着问:“抱歉,我太直接了,我下次委婉一点。” 许亦为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摇了摇头:“你不会的。不过这样也好,直接一点沟通起来比较顺畅。有什么就直接告诉我,我不希望……”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林寻问:“不希望什么?” 许亦为似乎还了一番措辞,才道:“不希望你我将时间都花在互相猜心上,哪怕是不好听的话,坦白一些也总比藏着好。” 林寻下意识回忆过去,她是否有过隐瞒许亦为,让他猜来猜去的行为呢? 林寻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颔首。 许亦为这才呼出一口气,同样很轻,笑容浅淡,却是温暖的。 …… 切断信号之后,林寻又休息了一下,这才从休眠仓中起身。 樊小余进来了,随口问道:“怎么样?有收获吗?” 林寻单刀直入道:“算是有吧。我想知道,严飞留下的那段数据,他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进行意识连接?我在考试中与他的接触,本尊是不是也介入了?” 隔了几秒,樊小余才回答:“是的,你可以这么理解。” 林寻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惊讶了:“你从没有告诉过我。” 樊小余:“不告诉你,是让你没有心理负担。” 林寻倒是不介意这一点,因为樊小余说与不说,她都会参加那三次考试,也不后悔这项决定:“这么说,严飞知道考试中发生的事,甚至于是他本人的意识参与进来了。” 这话落地,林寻又问:“你们是希望通过我将他引出来?” 樊小余摇了摇头,没有犹豫:“我们最开始的目的是通过另外一个‘林寻’将他引出来,你若提前知情,一来等于投题,你的考核会作废,二来也会影响你和严飞应对时的表现、判断。其实在你第二场考试中,那个‘林寻’就将信号切入进来了,而且还有两次暴露。你没有感觉,但化名易杉的严飞一定察觉了。其实你的第二场考试严飞也曾经历过一模一样的考核,唯一不同的是他拿的凶手牌,你拿的幸存者牌。这段数据我们一直保留下来,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派上用场。严飞也知道自己留下了什么样的数据,应该从哪个切入口进来。据我们估计,严飞是先察觉到另一个‘林寻’的信号,这才追进来,但没想到在过程中严飞对你的兴趣更大,这是一个意外收获。” 原来如此。 林寻在心里捋了捋前因后果,半晌又道:“可是到现在我都没有想好要不要加入,我觉得以我的性格不适合这里,而且若是我现在犹豫不决,将来恐怕要后悔,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我加入了,三维世界的无数个我就会消失,我后悔了想再回去,你们应该不会同意吧,那些消失的‘林寻’又不能恢复……” 听到这里,樊小余笑了笑,林寻见状停了下来,问她为什么笑。 樊小余这才说:“事实就是,除了严飞之外还没有一个逆行者离开过,也没有人生出过后悔的念头,我们所有人都是在情感上彻底与三维世界斩断联系的,根本没想过要回头。而严飞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脱离,他是因为自己的野心太大,又被丛生发现了曾经的所作所为,加上执行任务中的意见分歧,这才引起后来的冲突。至于你刚才说的消失、恢复,原则上是不可以这样操作的,因为这会影响到原始世界。消失的也不是无数个林寻,就只有原始世界那一个,只要源头消失了,那千万个平行世界里的林寻自然就不存在了。但是……” 话题进行到这步,林寻基本可以理解,却没想到还有但是。 但是什么呢? 林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是严飞做到了对吗?” 樊小余点了下头:“这也是我们追捕他的原因。他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时空秩序,还令很多人的命运因他而改变。” 其实林寻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只是一直没有去深究,因为还不足够了解机制和规则,直到这一刻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加上樊小余的回答,这才通了。 严飞和许亦为在原始世界是一个人,严飞加入逆行者,所有三维世界里的严飞和许亦为都应当消失才对。当然可能还有其他从原始世界衍生出来的其他“小维”,只是收养后的名字不同罢了。 如果以上所述顺利进行,那么她和其他林寻就不应该再记得有许亦为这个人,这个人的痕迹会在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更有甚者,这个人在三维世界的认知当中是根本没有出生过的,没有人记得他。 可是,许亦为不仅以舅舅和监护人的身份一直照顾着她的生活,也不只是存在于她的记忆里,连三维世界的其他人也都与他接触过。 也就是说,严飞叛逃之后,时空秩序因为这件事或者还有其他原因引起混乱,本该在三维世界消失的严飞、许亦为又都出现了,顺畅到没有人发现他们曾经消失过…… 林寻忍不住问:“这种消失又恢复,也是你们的规则之一?” 樊小余:“没有这项规则,这样的意外是首次出现,到现在我们还在排查原因,还没有得出最终结果。但有一件事很肯定,那就是这不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因为三维世界的质量守恒被严重影响,这其中有人为因素。” 林寻听得一阵心惊,进而想到另一件让人细思极恐的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严飞被抓住了,被处理了,那么三维世界里的他们会怎么样?” 最主要的是,许亦为会怎么样?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樊小余轻叹一声,“我不想骗你,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告诉你,让许亦为加入逆行者,是唯一保护他的方式。” =第六卷~故事六.起源= 第136章 chapter 01 卷五.起源 chapter 01 在此之前,林寻根本没有想过太长远的事,即便参加三次考试,对于是否加入逆行者也是迟迟拿不定主意。她只觉得原来还可以拒绝加入,这倒是不错。 至于拒绝之后,会被逆行者暗中监控,这一点她并不担心,她既然已经了解时空法则就不会去触犯它。 按照樊小余的说法,加入逆行者的人,从原始世界就会消失,但这并不是死去,而是一种质量守恒。 然而对于林寻来说,那千万个小世界的许亦为都是他,消失的并非只有源头的哪一个。 但如果……林寻忽然想到,如果许亦为加入了逆行者,三维世界最初的那个他消失了,那么严飞也会跟着消失对吗? 反过来讲,既然有这个机制,那么严飞应该也能做到这一点,如果让他先动手,可就晚了…… 思路走到这里,林寻忽然生出一阵焦虑。既然她已经想到了,许亦为必然也已经想过了。可是许亦为看上去总是很平稳,日常就是一种与世无争的模样,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林寻并没有注意到,当这条思路生出来以后,就已经给她加入逆行者多了一个理由,也令她开始正视并且思考这件事,还尝试去想像以后。 可是该如何说动许亦为呢,他到底为什么拒绝加入? 林寻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件事,几分钟后便按照樊小余的安排躺进休眠仓,等待见丛生。 在舱门关闭之前,樊小余这样说道:“其实你要见你的父亲,我随时都可以安排,他留下的这段数据是完全可以对你敞开的。丛生也说过,他在这里给你留了口信,不管来的是哪一个林寻都可以。不过这口信我们是接触不到的。” 林寻刚要问樊小余拖延时间的理由,只是还没问出口就想到了答案:“你是不是在想,也许我父亲留下的数据可以说动我加入?一旦我见过了他又不答应,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再说动我了,所以你才让我先见许亦为。” 樊小余回答道:“是的。我发现即便我告诉你,严飞一直在寻找你,早晚都会对你出手,你都没有加入的迫切愿望,我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你对你自己的安危并不看重。” 林寻:“我死过那么多回了,不能说已经至生死于度外,但也没有那么害怕。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我始终相信这句话。” 你的生死可以随缘,那么其他人的呢? 这句话樊小余并没有问出口,但她看得出来,当提到许亦为时,林寻明显多了一点焦虑和紧张。 当然,林寻也不会相信许亦为拒绝加入的理由,说什么更喜欢三维世界。 樊小余没有多言,等林寻躺进仓内便按了开关。 数据连入之后,林寻很快陷入睡眠,任由系统带领她的意识进入到一片非常逼真的虚拟世界里。 林寻试图想像过丛生选择的永远居住下来的“世界”是什么样,或是冒险或是惊悚,总归是刺激的。直到进入这里,林寻才发现这只是一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田园风世界。 林寻快速读取系统给的虚拟世界背景介绍,讲的都是如何种菜种菜、养牛羊鸡,稍微复杂一点还会提到农作物和植物的嫁接,盖房子等等。 乍一看上去,有点像是三维世界一些体验农村生活的娱乐节目。 最有趣的是,还可以选择自己的年纪、外貌和身份,甚至连性别都可以改换,这点倒是很像游戏世界的捏脸环节。 林寻发现自己对亲生父亲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但这样的选择似乎也可以解释:奔波冒险了一辈子,对于自己死后的世界只希望宁静祥和一些。 这一点也颠覆了三维世界的认知,原来人还可以规划自己的“后事”。 那么她呢,如果她有一天走了,她希望将残留的意识永远放置在什么样的世界中呢,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停留在哪一年? 林寻并不急着见丛生,高维世界时间已经没有意义,无论是今天昨天还是明天都是一个整体,可以来去自如,就这样浪费几分钟也没关系。 眼瞅着待会儿就要见面了,林寻又生出一点近乡情怯的心情。她当然希望给从未蒙面的父亲留一个好印象,想着他是不是更喜欢黑化“林寻”那种性格,否则当初怎么会去救“她”,而不是自己? 等到思路转了一圈,林寻又不由得自嘲笑了笑,真是庸人自扰,她还以为自己没那么在意呢,没想到近在咫尺了又计较起来。 正这样想着,林寻脚下停了,目光正好对上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朴素,头上戴着草帽,身上衣服还算干净,脚上的雨靴倒是沾了一些泥土。 中年男人的袖子撸到肘部以上,额头上还有点汗,他一手拉着戴在脖子上的毛巾,看动作是刚要擦汗便看到了林寻。 林寻又往前走了几步,还没有看清男人的五官,却已经凭感觉认出他的身份。 直到她终于看清男人遮挡在草帽下的眉眼以及微笑的嘴唇,就和之前那张照片一样,且与她有六七分相似。 “你,你好。”林寻只吐出这样的开场白,“父亲”或是“爸”她都叫不出口,又不好直接叫名字。 丛生笑道:“你来了。” 林寻点了点头,心里稍稍松了一些,还好没有在丛生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也没有看到他四下找人的动作——因来的是她而不是黑化“林寻”。 林寻问:“你看上去好像早就料到了,你知道我会来吗?” 丛生侧了下身,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凉棚,示意林寻和他一起过去,遂边走边说:“我生前让系统测算过,你出现的概率非常高。” 原来这种事也能算出来? 林寻又问:“所以你才给我留了口信?” 丛生又是一笑,转而问:“你妈妈怎么样?” 林寻犹豫了两秒,说:“我的生母,她走了。” 丛生垂下眼睛,轻轻颔首,看样子也是早有估计,或是系统测算出来的,他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唏嘘。 林寻又道:“我后来还去过别的世界,有的世界死掉的人是我,她疯了;有的世界我们都好好的,在一起生活,她开了公司,事业做得很大。” 丛生:“三维世界就是这点精彩,也难怪高维世界会有一批人整日消磨在梦境系统中。” 梦境系统樊小余之前也提过,高维世界的人想要体验与自己熟悉的生活不一样的故事,就可以加入这个系统,并在系统中选择要去往的世界和故事模式,就像是林寻接受的考试一样,通过探索自己找到一套生存法则,死掉了就会结束。 林寻又朝四周看了半圈,他们经过时有一些npc在与丛生打招呼,但这些人就像是没有见到她似的,好像她只是一团空气。 林寻问:“这些npc只能看得见你?” 丛生解释道:“他们都是我在三维世界认识的朋友、熟人,还有一些当时有过龃龉和磕绊的。他们都是没有注入自我意识的数据,是根据我对他们的印象捏造出来的。” 林寻又问:“那这个地方也是你那时候居住的环境吗?” 第146节 丛生点头:“但我离开家乡早,那时候还不到十六岁,我曾想过过了四十岁就回家乡,没想到再也没能回去过。” 林寻问:“为什么说是没能回去?逢年过节没有去探望吗?” 丛生看向林寻,目光十分平和,笑容也很淡:“我离开家乡一年以后,那里就发生了大地震,两座山合在一起了,我住的村子就在两座山中间——无人生还。” 林寻脚下停顿了一瞬,说不惊讶是骗人的,因她没想到这样平静祥和的“开局”,后面竟然是这样的发展。 “那你……”林寻只吐出两个字便停了。 丛生却猜到了她后面的话:“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尝试动用能力回去挽救乡亲们的生命?” 林寻点头。 丛生依然是平静的模样,刚在凉棚下坐下,便拿起桌上的水壶给林寻倒了杯温热的茶水,说:“当然试过,但结果并不如人意。我曾被当疯子送进医院,曾经被乡亲驱赶,曾经救下几个人,但我提前知道地震的事被传了出去,给我惹了一些麻烦,也有很多人谴责我为什么不多救几个人,是不是没有尽力?再后来我才知道,我每一次回去都不是我原有的世界,这里有很多平行世界,世界中有质量守恒,我救下一个人,就会有另一个人离开。我觉得很不公平,想不通,因为老家那些人只是愚昧,并不坏,不应该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丛生描述的心路历程就和林寻当初的经历一样,她也曾经想不明白,认为余歆不是坏人,没犯过错,而且单纯,只是缺乏一些防人之心,她为什么要遭受那种事? 还有余寒,他才考上大学,有前途,就突然经历父母双亡的巨变,不得不休学,强撑起家里的公司。 至于蒋延,那是因为他母亲苏云的病,令他连考大学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就是蒋媛,她只活到七岁。 如果这样算起来,这世界上大部分死去的人都是不应该死的,因为他们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林寻却觉得这一切距离自己实在很遥远,就像是几辈子以前的经历,只不过她还残存着那一世的记忆罢了。 如果现在黑化“林寻”或是樊小余再问她,还会不会因为救余歆、余寒而划破自己的动脉,她不会说“不会”也不会说“会”,她只会觉得可惜,同时遵循时空法则,只将这些人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也是到这一刻,林寻感叹起自己的变化,虽然不似樊小余这些逆行者一样“冷漠”“冷眼旁观”,却也不是黑化“林寻”那种充满嘲讽和冷笑。是她的人情味儿越来越淡了吗,还是渐渐看透了三维世界的缘分?这似乎是一种心态上的变化,而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解释。 林寻继续问丛生:“那你后来放弃了吗?还是说被逆行者盯上了?” 丛生摇头:“都没有,我最后一次尝试,不知道为什么去了另外一个时间,另外一个地方,那已经是大地震几年后的事了,那个地方叫梦城。我很着急,我很想回去,但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回不到我想去的时间,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直到某一天我遇到了你妈妈。令我意外的是,她对我来说还是个陌生人,可是她却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不仅叫出我的名字,还说我看上去比她认识的我更年轻。” 这后面的发展可想而知。 两人一开始并没有生出情愫,只是出于好奇而靠近彼此。丛生好奇的是许南语认识的“他”,那个“他”在这几年间经历了什么,如果他能知道这一切,就等于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许南语好奇的则是丛生的“返老还童术”,当然她不是要问他要驻颜秘方,而是许南语当时正在准备论文,她研究的就是时间方面的课题。 几年前,许南语听年纪稍大的丛生讲述自己的经历,还提到一些时空法则,许南语半信半疑却又忍不住探索。若丛生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实在太玄妙,连现在最新的科技都做不到,就只是出现在影视剧里;可若说这是假的,丛生未免知道得太多了,他的侃侃而谈不像是多读了几本书、多看了几部电影就能编出来的,就像是自己真的经历过。 至于那场大地震,那就更玄乎了。 地震的新闻大家都看到了,不免为灾区的遇难者唏嘘,可是地震过程中的许多细节,震后灾区的真实面貌,受难者的名单,这些东西丛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许南语将这一切和苏云讨论,并没有提到丛生的名字,只说是在网上看到的文章。 苏云那时候已经是护士了,听了便说,她有许多同事上了一线,这些事情只要多认识一些当地人,多听听就能说出一二三四,不要当真。 苏云还叫许南语收一收那些天马行空的想像,不要太入迷了。 这之后,许南语也曾想过找丛生再问清楚些,却没想到丛生就那样“人间蒸发”了,给她留的联系方式也打不通。 直到这个年轻一点的丛生出现,他的手机居然又能打通了。 当然,这个时期的许南语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没想到丛生的能力会给她打开一扇新世界大门,并直接改变了她的命运。 第137章 chapter 02 卷五.起源 chapter 02 若不是许南语对时空穿越、平行世界这样的课题早有兴趣,也有一些文化底蕴,加上她是一个颇有想像力的女生,在理论成立的基础上,她总是执拗地认为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时空穿越,也有人去过平行世界,只不过停留时间过短又没有证据支持罢了。 许南语对时空穿越的好奇心,很快就转变为对丛生的好奇心,从半信半疑到九成相信,这个过程只有半个月。 这半个月中他们经常见面,每天都会线上聊天,许南语将她和丛生聊到的每一句重点都记录下来,尤其是关系到时间线的。 比如那个年纪稍长的丛生就曾对她说过未来会发生的一些事,而这个年轻较轻的丛生似乎还不知道。 就在两人相识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年纪稍长的丛生提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是一场规模不算大的天灾,而且是发生在国外,一般不去特意关注的话很容易就忽略掉。 事发当天,许南语特意在网络上搜索,发现无论是丛生提到的天灾规模、波及面、具体位置和时间,都和事实一模一样。 这下,许南语更加深信不疑。 许南语再次和苏云提到此事,当然用的还是“我在网上看到一个人说”这样的开场白,苏云依然不相信,而且觉得很好笑,还问许南语不会真的信了吧?这种事情是很容易编的啊,除非对方能拿出证据,比如录音和截图能证明是在事情发生以前的时间就预言到了。 苏云还说,之前就有很多预言流传,还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呢。 许南语表现得很固执,因苏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迫切需要朋友的认可和认同,便说:“万一是真的呢?如果她那个朋友真的是这样说的呢,这就说明真的有人做到了时空穿越。哦不,是时空旅行。” 在许南语看来,穿越是偶发事件,旅行则是在掌握了一定规律、规则之后频繁来回。 苏云却说:“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呢?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太投入你那个论文了。论文啊,主要还是理论研究,你这个缺乏实践来支撑,就算你找不到真实案例来佐证,你的导师也不会为难你的。要是你真的找到证据了,那才可怕,你说这个……不管他是穿越者还是旅行者,他最终的下场会是什么?” 苏云是说者无心,只希望快点结束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将自己的好朋友从执迷中拽出来——从苏云的专业角度看,她已经开始怀疑许南语有妄想倾向了,大概是和想像力太过丰富有关。 而许南语这边却是听者有意,原本还很兴奋,恨不得和值得信任的专业人士分享这个消息,直到这一刻她的热情终于被浇灭。只要一想到丛生会被当做小白鼠关起来,每天接受研究心里就一阵凉。 后来再见到丛生时,许南语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丛生,还问他:“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吗?到时候我就靠着研究你可以拿到很多资助,有自己的实验室和团队,我会受到国家重点培养,唯一牺牲掉的只是你的自由。” 如果她是一个科学至上,人性淡薄且人情冷落的人,一心渴求推进人类历史,并致力于让自己青史留名的话,她一定会这样做的。 丛生没有提出任何依据,只说:“我觉得你不会。” 许南语又有点执拗了:“你觉得,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丛生只是笑了下:“如果你真有此打算,你会将你的计划告诉我吗,你不怕我防备你,离开这个世界?” 许南语没有回答丛生的问题,只是追问:“你会离开这个世界吗?” 丛生回答:“我既然能来,当然也能走。” “可是……”许南语只说了两个字就安静了,她还以为丛生会像小说里提到的穿越者一样是被迫来的,来了以后就没办法离开,只能隐藏好身份在那个陌生的朝代生活下去。 再转念一想,先后出现了两个丛生,他还提到自己是为了挽救老家的相亲才屡次穿越,这么说他一定是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规则,知道怎么做可以有效穿越。只不过似乎在时间上还不能熟练掌握,而这次穿越更是失误,竟然回到了令他意外的时间点,还到了梦城。 许南语也说不上自己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很复杂,好像既不希望丛生走,又不希望丛生永远留在这个令他陌生的,没有归属感的地方。 他想去救老家的乡亲,她希望他能成功,可那样一来她和丛生大概就不会认识了。 这才只相处了半个多月,许南语竟然对丛生生出一种不舍的情愫。 至于时空法则,那还是在许南语认识丛生一年以后了解到的,而且不是从这个丛生口中,而是那个年纪稍长的丛生。 在那之前,许南语和现在的丛生已经从互生好感发展到情侣关系,速度非常快,但许南语很少和苏云提到丛生的背景,苏云若是一直追问,许南语就编造出一些内容搪塞她。 苏云怀疑过丛生是脚踩两条船的渣男,因许南语描述的丛生前后不一,感觉他很会说谎,而许南语因为沉浸在爱情中,自欺欺人地选择忽视了。 许南语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恋爱脑,一边安抚苏云说,不会的,丛生不是这种人,一边继续与丛生发展关系。 这一年当中许南语曾经怀过两次孕,第一次是很意外才有的,但当她得知自己怀孕却是因为突然出血。 孩子还处在胚胎状态,就这样走了。 丛生说,也许是他的问题,他不可能有孩子,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个地方。 许南语却说:“没有那种事,是我最近太累了,身体有点虚,调养好了就好了。” 至于第二次怀孕,那是许南语调养身体过后,经过医生检查,认为条件满足才决定再尝试的。而这一次依然没有保住。 当许南语流产那天,丛生也消失了,他的号码再次成了空号。 许南语心里一下子空了,有一种心慌的失重感,还有点不知所措。 苏云得知之后来看望许南语,还语重心长地劝她迷途知返,那个男人真的不是东西,他应该是有老婆的。 许南语不知道该如何跟苏云解释,若说实情,苏云一定会骂她昏了头。而且这一次,连许南语心里也有点吃不准了,尤其是因为身体原因,激素不稳,本就容易胡思乱想。 许南语忍不住假设,会不会是丛生找到了离开的方法,知道与她说的话,她不会让他走,于是他就选择不告而别? 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呢,为什么一点提示都不给呢? 直到一个月后,许南语的身体恢复了大半,她再次见到了丛生——年纪稍长的丛生。 看到带着笑容的丛生,许南语先是发怔,进而流下眼泪,逐渐泣不成声。 这之后,丛生花了一点时间跟许南语说清来龙去脉,因他时空穿越有些年头,早就摸索出一套法则。 那个年轻一点的丛生还处在懵懂阶段,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行为触犯了法则,因此他们之间不可能生下孩子。 许南语忍不住问:“这么说,你也不可以,对吗?” 丛生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按理说是的,但是……我偶然去到未来,见到了你我的女儿,虽然只在那里停留了几分钟。我很确定那是你我的孩子,也就是说……” 许南语燃起了希望,充满期待地看着丛生。 直到丛生露出笑容:“就算是违背法则我也不怕,如果你想要,咱们就要个孩子。” 许南语用力点头。 至于未来丛生能否留在这里,停留多久,她已经不想去理会了,至少他们有血脉的延续,这就够了。 第138章 chapter 03 卷五.起源 chapter 03 故事讲到这里,林寻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想来这后面的事各有不同,所以才产生了那样多的平行世界。 丛生没有顾着一直闲聊,而是邀请林寻和他一同用午餐,这也算是赛博饭了。 这样的数据体验很神奇,明明没有真的进食,大脑却接收到信号,告知身体吃到了什么,而且很美味。 这样看来,在虚拟世界体验到的爱恨情仇也会和真的一样,但有一点好处就是,这里的受伤与死亡并不会真的影响到本体。 吃饭时,林寻将自己的理解告知丛生,没想到丛生却说:“你还没有见识到精神力杀人和精神上的死亡,等你见到了就会知道在虚拟世界同样危险。” 林寻的筷子停留在半空中,问:“所以虚拟世界也有杀人犯?” 丛生点头:“就和现实世界一样,不仅有,还有杀手。要在虚拟世界抓住凶手难度更大,因为他们可以改头换面,更换新数据、新账号。” 林寻又问:“那么要是精神上死亡了,本体也会死掉吗?” 第147节 丛生:“你可以理解成三维世界的植物人,大概率是醒不过来的。当然也有微乎其微的概率可以再生出新的,只是我还没有见到过。” 如果精神死亡了,不只会影响到本体,这个人再无法将自己的精神力和意识投入到虚拟世界保存。 林寻一时无言,忽然很想知道丛生的死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该不该问。 她的心思大概是被丛生看出来了,丛生这样说道:“就像我当初,我的精神力大量消耗,即将枯竭时遭到背刺,精神力溃散,加上身体也死亡了,再没有重聚再生的可能。幸好我在出最后一次任务之前,将一段意识留在这里,否则你我就没机会对话了。你可以将现在的我当做再生的我,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林寻思考了几秒,问:“听说你给我留了口信,我想知道是什么?” 这话落地,她又补充道:“我也可以将你的口信转告给另一个‘林寻’。” 丛生看了林寻一眼:“如果我没估计错,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林寻点头,却没有将黑化“林寻”到各个小世界里吞噬其他林寻的事情告诉丛生,虽然现在的丛生是数据,已经不是三维世界的人所能理解的有真实情感的人类,她仍不希望他知道以后心生愧疚。 丛生又道:“那她应该还有机会留下一段意识。” “就像您一样?”林寻说,“也不知道她会选择怎样一个世界。” 丛生笑了笑:“你呢,决定加入逆行者了吗?” 林寻刚要问“您怎么知道”便想到,既然她都能来到这里,必然是获得了特权批准,属于待发展人员:“原本还没有想好,但现在有点想尝试了。” 丛生:“是什么令你改变的?” 林寻:“这件事说来话长,有一个叫许亦为的男人,您认识吗?” 按理说丛生应该不熟悉许亦为,只知道许亦为是严飞的另一面,再说许亦为被收养已经是他死后的事了,即便后来逆行者要发展许亦为,也不需要询问丛生的意思。 丛生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点东西,正是这点东西告诉林寻,丛生对许亦为是熟悉的。 林寻正当疑惑,就听丛生说:“按照三维世界的辈分,他应该是你的舅舅?” 更深层的意思丛生没有点破,但林寻一下子就读了出来。哪有外甥女为了舅舅而改换命运轨迹的,丛生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们之间的情感羁绊。不过这也不难猜,既然黑化“林寻”和严飞会搅到一起,她和许亦为也在情理之中。 林寻到底是三维世界的人,骨子里还是被辈分束缚着,忍不住小声解释道:“也不全是,有的世界里他是哥哥,有的世界他叫小维。” 丛生瞅着林寻,似是笑了一下,他的眼神既像长辈又像朋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不用再问其他人的意见,只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无论将来会有怎样的挑战,你都要迎难而上,不能退缩——你的选择,没有退路。” 林寻:“可我还没有决定。” 丛生却很笃定:“我从另一个‘林寻’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你的性格和我那时候很像,对人对事都很执着。你能走到我面前,必然是众多‘林寻’中最为执着且最为坚韧的那一个,但凡你中间稍有放弃的念头,你都走不到这里。其实当你生出加入的理由时,你的心就已经替你决定了,只是你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消化它。” 林寻没有接话,为许亦为做这个决定也不知道算不算牺牲,如果是她并不后悔,尽管他们还没有发展出实质关系,也没有承诺对方任何东西,她却知道如果今天易地而处,他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选择。 林寻跟着问道:“您是不是见过他?” 丛生有一丝惊讶林寻的敏锐,但没有否认:“是的。” 林寻又问:“是您执行任务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他,还是他参加考试之后来见的您?” 丛生流露出一丝笑意,不禁感叹林寻的反应:“是他来见的我。” 得到证实,林寻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因为要询问逆行者的规则,许亦为根本不需要进来这里,问考官就好了。再说在考试过程中,他就有机会了解到,他那么聪明,许多东西也不必问。 如果是为了许南语,这似乎又不像是许亦为会做的事,倒不是他不关心许南语,而是死者已矣,以他的性格不太可能追溯过去,就像他经常告诉她那样,不必执着,朝前看。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过了一会儿,林寻开口:“我的选择,没有退路。我也不会退,更不会后悔。” 曾经的黑化“林寻”吐槽过她,叫她不要为了余寒、余歆做牺牲,没必要,不值得,会后悔,然而时至今日林寻仍没有为此后悔过,也没有用值不值得去衡量当时的选择。 这一路走来,每一个脚印、每一个选择、每一个一念之间,都是现在的她的一部分,都是构成要件,缺一不可。因为一个小小的选择不同,就可能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后续。而且丛生也说,若菲她这样执着,也不可能走到这里。 执着的人会为了自己的执着后悔吗? 也许吧,但林寻认为自己并不算在内。 若一个执着的人有一天真的放下了,那更不会后悔,始终拿着过去念念不忘的,是放不下的人。 当然,林寻也不是黑化“林寻”那样的性格,黑化“林寻”的性格弊端和缺陷大多来自“她”的认知和思维方式,“她”有些完美主义,总想着要完美的人生,拒绝接受任何错误和不堪,拒绝接受自己看错了男人这件事,于是深深陷入痛苦、后悔和恨意中。 这些负面情绪不停凌迟着“她”,“她”就是那种迟迟不放过自己的人。 林寻轻声问丛生:“现在,您能将口信告诉我了吗?” 丛生扫过林寻眼中的坚毅和坚定,不用再问下去,他就知道这个人选是对的。其实那个口信早已留下,可他始终没有告诉另一个“林寻”。 丛生轻叹一声,笑起来时多了一点欣慰:“如果我当初没有死,现在的我你不会见到,因为我会接受内部处理。正是我的牺牲,才得以将口信保存下来。” 林寻先是一怔:“你违背了什么规定吗?因为什么?” 丛生依然看着林寻,声音很低:“在救下那个‘林寻’,并意识到严飞包藏祸心之后,我就知道他迟早会背叛,只是我那时候我没有证据。我发现他和时空盗匪的联系一直没有切断,我便开始调查。就在这期间,我利用我的权限,用系统来计算你的未来——不,应该说是你们的未来。” 这个你们,指的就是众多林寻。 丛生:“结果就和我预料的一样,严飞的命运和你们的未来捆绑在一起。而严飞的命运又直接影响到许亦为。严飞若被捕,所有三维世界的他和许亦为都会消失。所以对严飞来说,他也没有退路,‘逃亡’是他唯一的路。命运捆绑这件事一旦让严飞知道,你会有危险。” 听到这里,林寻不寒而栗,隔了几秒才吐出这样一句:“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呢,所以那个‘林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和黑化“林寻”一样,都只知道严飞在二选一之中选择了自己,牺牲了“林寻”,却没有人知道严飞当时的心路历程,以及经过怎样的思考。 丛生回答:“是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很低。如果他是希望通过害死‘林寻’来解除捆绑,结果很明显他失败了。” 林寻又快速追问:“那么他和许亦为呢,有机会解除吗?” 丛生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有。” 林寻:“但它也是不合规的,会打破时空秩序。” 丛生:“是。” 几秒的沉默,丛生又道:“我只是将眼下你面临的难题和将来的策略告诉你,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 林寻没有接话,这一瞬间好似忽然明白了,表面上看似遵循规则的丛生,骨子里就是一个叛逆的人。若不是他当初违规,她就不会出生。丛生救黑化“林寻”也是违规,动用系统调查严飞,以及计算她的未来更是违规。 林寻不禁感叹:“我还以为您会阻止我。” 丛生问:“是不是因为你的考官反覆强调规则,叫你不要违规?” 林寻点头:“还有许亦为,他也总说要顺其自然。” 丛生笑着摇了摇头,接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看上去遵循规则,守护秩序的逆行者,他们的过去都是什么样的人?” 真是一举惊醒梦中人。 不管是樊小余、丛生,还是已经叛逃的严飞,哪一个逆行者不是经历过三维世界所谓的“逆天改命”“破坏时空秩序和能量守恒”才被注意到的,哪一个不是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执着,始终不肯放弃,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做了逆行者就真的会遵循白纸黑字的规则吗?骗鬼去吧,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 一段时间后,林寻从虚拟世界中醒来。 樊小余已经恭候多时了。 林寻坐起身,神态与进去之前已经全然不同,连最后一丝迷茫和不确定也消失了。 她的眼神很轻,却让樊小余感受到一股描述不上来的力量感。 直到林寻轻描淡写地开口:“我愿意加入,但我听父亲说,你们也有试用期,试用期间如果反悔、叛逃、违规,或是你们发现我不适合这个系统,我随时都可以退出。” 樊小余只抬了下眉角,对于丛生的作风并不惊讶:“你可知道叛逃、违规的后果?” 哪怕是程度较轻的反悔和被系统判定为不适合,都要经历一些磨损,即便回到三维世界,也会受到终身监视。 林寻却表现得很轻松,不,应该说是这些东西根本不在她在乎的范围之内,她不觉得有必要为此发愁,她只说:“知道,我愿意接受。” 第139章 chapter 04 卷五.起源 chapter 04 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很奇妙。 许亦为还记得,在他生活的第一个世界,他并不叫这个名字。 许亦为是被许家收养以后起的,“亦为”二字是他自己选的。 而在第一个世界,他叫秦柊。 哦,当然,秦柊之前他还有个名字,叫“小维”。 那时候他还住在福利院里。 秦是收养他那户人家的姓氏,夫妻俩都姓秦,柊字则是因为养母刚从境外购入这种灌木,种了半个院子。 至于“小维”二字,倒不像是电视剧演的那样,襁褓中有一块刻着“维”字的牌子,纯属是因为这家福利院有一个字谱,送来的孤儿若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就按照字谱排名,轮到他时正好是“维”字。 福利院的衣食住行自然是普普通通,三餐都有,但不如一般人家来得丰富,和许家的环境就更没得比了。 不过这时候的小维还没想过那么长远,是否被收养爷并不抱期待。他年纪偏大,有意收养的夫妻都会选择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容易养得熟,性格还没雕成,后期更容易按照自己的方式养育。 小维的智商是比普通人高些的,但他在这个世界的学习成绩并不是名列前茅,他这时候还不太喜欢读书,更喜欢看一些课外读物。不过福利院的读物有限,阅读时间更有限,小维个子长得快,到了青春期力气也大了,时常被叫去帮忙干活儿或照顾年纪小的孩子。 小维的学习基础就是在这个过程扎实起来的,因为总有年纪小的孩子需要补课、复习,他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导——他并不喜欢教人念书,但在这里他没有其他事可做,找也无从比较什么是真正喜欢的事。 在一个非常普通平和的日子里,小维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惊吓,那时候他只有十二岁。一个年纪比他小三岁,总是黏着他的名叫小淳的弟弟,因为他的一时疏忽而出了意外。 意外不是他直接导致的,但如果他当时在场,那件事就不会发生。 说不愧疚是骗人的,尽管在这以前小维很烦这个整天黏着他的跟屁虫,但现在小淳受伤住院了,而且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福利院凑了一笔钱救小淳的命,而这笔钱原本是要给另外一个孤儿做心脏手术的。 整个过程里,没有人责怪或质问过小维一句,因为他不在场,谁也不能说与他有关,更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看好小淳,这也不是他的责任。 小维的心理压力只是因为自责,而就在他心里的愧疚感达到顶点时,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纪,但给人的感觉似乎不止。 小维并不认识女人,却莫名感到一丝亲切。 两人见面时就在医院的院子里,女人笑着来到小维跟前,自我介绍说:“我是你妈妈。” 小维先是一愣,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要自己,也没有问她要证据,只是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她——他和女人长得有些相似。 女人将小维的反应看在眼里,又对他说:“因为一个非常特殊的原因,我不能养育你,更不能留在这个世界。这次我来只能停留十分钟,也许比这个时间还要短,所以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短短一段话掺杂了好几个重点,小维快速过了一下脑子,就问:“什么特殊原因?不属于这个世界?难道你是鬼?” 第148节 女人笑着说:“我是一个时空旅行者。时空旅行者是很难有后代的,我执意生下你,就已经失去了亲自养育你的资格。两个人若是有血缘关系且都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就不能在一个小世界里共存。” 若是女人十年后再出来,小维只会嗤之以鼻,说一句“神经病”,还会以为她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但只有十岁的小维还处在充满想像力且并不那么理智的年纪,何况他才刚经历过一次“幻觉”。 那是一个梦,小维梦到了小淳和这场意外,但它在梦中只是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醒来时就都忘记了。 直到小淳真的出事,小维才感觉到一阵恍惚,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梦境的片段,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真的梦到了还是自己想像出来的。 女人没有与小维叙旧太久,她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将穿越的技巧告诉他,并叮嘱他不要去做太大、太离谱,尤其不要尝试去改变人类历史,更不要试图穿越到古代去影响朝代发展。最好将时空旅行只局限在自己的人生当中,否则一旦酿成大祸,将会引来一些人的追捕。 至于第二件事,则是她给小维留了一大笔“遗产”。当然她还没有死,按照这个世界的理解她只是“下落不明”,不过那些基金和钱都还在,只要小维成年就可以去领取。她没有给小维安排领养家庭,就是不希望他的身份曝光,领养人是奔着钱而来。 女人临走之前,小维看着她温和的笑脸,已经有些相信了,因女人说中了几个重点,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女人还问他,是不是在做梦之前照过镜子? 小维终于问道:“你说你要走了,你会去哪儿?” 女人回答:“一个和这里差不多的地方。听说过平行世界吗?” 小维摇了摇头,他不理解。 女人又道:“你这么聪明,只要去了解一下很快就会明白。” 小维又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女人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这次来也是我试了很多次才成功的。” 小维点了下头,眼睛依然盯着女人,似乎要将她的容貌印刻在自己心里,然后他说:“那你走吧,你说的我已经记住了。” 女人笑意更深了些,他们笑起来时简直一模一样:“最后一个小建议,你一定要想清楚使用这种能力的目的,搞清楚自己心里真正想要做成的事、成为的人。不要为了物质去奔波,浪费自己的生命,要过得开心,知道吗?” 女人说完这些话就消失了。 小维看着眼前的空气久久没有动,只是皱着眉头思考女人留下的建议。 事实上在她说之前,他认为物质是最重要的,为了物质奔波并没有错,这就是他的第一诉求。 有钱不好吗,有钱可以解决这世界上大多数问题。 福利院若是有钱,就不会在挪用心脏手术费用和救小淳之间犹豫不决,若是有钱…… 年仅十岁的小维第一次开始思考人生,而且还是这样深刻。 有钱,似乎并不能让小淳不出意外。有钱,似乎并不能让他和母亲一起生活。 钱,似乎也不是万能的。 只不过这样的思考很快就翻篇了,这天晚上,小维跟着福利院的老师一起回到福利院,晚上早早就回了房间。 老师离开后,小维等外面没有查房动静了,又悄悄起身来到公共洗手间。 他看着那面斑驳且边缘生锈的镜子,按照女人教他的技巧试了试,很快他就看到了画面出现波动和扭曲。 他立刻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着,尽管他觉得靠意念来驱使有点扯。 直到小维感受到眼皮上出现一道比刚才更明亮的光线,他先是疑惑,随即睁开眼。 他转过头,看向光源,那是洗手间的窗户,外面有着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令半个洗手间出于温暖之中。 就是这一刻,小维的鸡皮疙瘩出来了。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竟真的回到小淳出意外之前。 第140章 chapter 05 卷五.起源 chapter 05 这一次,小维拿出所有耐心给小淳,小淳没有出意外。 当那个柜子倒下来时,小维和小淳根本没有站在那里,小淳害怕得缩在小维怀里,小维搂住他的肩膀,嘴里虽然一句话都没说,手掌却在抚摸小淳的头发。 然后小维发现,柜子倒下的速度并不快,其实小淳可以躲过的,如果他不是这么害怕的话。 或许是因为恐惧令小淳忘记了躲避,又或者是其他原因,直到亲眼目睹小维才知道原来这场意外是如此简单,但就是它令小淳的生命陷入危机。 人,真是很脆弱。 …… 十岁的小维已经学会了人生的第一课:遗憾。 福利院来了一位新的老师,是个女老师,长得很漂亮,为人也很温柔,所有小孩子都很喜欢她。 小维第一次看到女老师便目不转睛,可他不是因为女老师漂亮,穿着好看的裙子,身上还有一股清新的香味儿,而是因为女老师的长相。 小维以为自己看到了母亲,虽然不能说一模一样,但说是双胞姐妹也会有人信。 自从了解到何谓平行世界后,小维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阅读科学杂志。杂志上刊登的内容已经过时了,但对他来说依然如获至宝。 小维在脑海中反覆想像着母亲的一切,比如她的生活,比如她的工作和金钱来源,比如她选择配合生下他的男人是谁。 小维想,那个男人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不知道他的存在,否则母亲不会只字不提。母亲和那个男人应当没有夫妻关系,否则他不会来福利院,那些钱应该会被男人继承。 这种种想像,直到小维见到女老师彩喻的那一刻,全都有了寄托。 小维总是盯着彩喻看,就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彩喻对他也总是温和地微笑着,就像是抚摸别的小孩子的头顶一样,同样摸着他的头顶。 彩喻老师还说,他的头很圆,他有一个很聪明的脑袋。 一个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女老师,所有人都希望她永远如此。 可就在彩喻老师来福利院的半年之后,她出了事。 那天,彩喻老师放假回家。 她只有两天假,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走的时候很匆忙。 听说彩喻老师的家在距离福利院稍远的地方,可是假期结束之后彩喻老师仍没有回来,来的却是几位民警。 园长和老师接待民警时,几人中的气氛很低沉压抑,年纪小的孩子看不明白,早熟的小维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了,第一感觉就是和彩喻老师有关。 小维的眼皮子跳了两下,心里更是揪紧了。 小维趁着大人们不注意,从旁边靠近,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然后他就听到民警提到“彩喻”“抢救无效”“凶手在逃”这些话。 福利院提供了一些线索,都是彩喻老师在这里工作的日常和平日接触的人,但院长和老师都想不出来谁有嫌疑,更不敢说怀疑谁。 再者,彩喻老师平日总是和和气气、温温柔柔,根本不可能与人结仇。 当然,警方也没有往仇杀方面想,因彩喻老师是遇到了先奸后杀的流氓,只是目前处于调查初期,还没有确定是蓄谋已久还是偶然遇上冲动犯案。 若是冲动犯案,那就是彩喻老师运气不好,回家那天在路上撞见了,若是蓄谋已久,那必然是知道彩喻老师那天会经过那条路,就在那个时间猫在暗处等她。 这些信息是后来小维偷听到的,这也是小维第二次使用能力。 有了前一次拯救小淳的成功经验,这一次小维同样充满了信心,他想只要想办法不让彩喻老师离开,她就不会惨死。 可也就是这一次,小维遭到了人生里第一次挫败。 事情一开始还算顺利,小维穿越回彩喻老师回家之前。 她对大家依然温柔地微笑着,只是眉宇间藏着一股焦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着急走。 小维可以弄伤自己,流了很多的血,彩喻老师当场吓坏了,只好将家中的事暂时放下,急忙送小维去最近医院的急诊科。 上一次来还是因为小淳,小维的伤口包扎好后,就一直拉着彩喻老师的衣服,说不想一个人待着,害怕。 彩喻老师一直在安慰小维,虽然她也很惊讶平时看上去酷酷的话不多的小维,受伤之后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额外地依赖她。 小维见彩喻老师终于留了下来,心里平静了不少。 他想着,如果是偶然撞上的意外,那么现在应当撞不上了。 彩喻老师是第二天才回家的,而且没有出意外,她平安地回来,对于自己逃过一劫毫不知情。 几天后,福利院的其他老师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家人的朋友的朋友告知的:距离福利院不远的地方,一位女大学生遭到奸杀。 女老师们都很害怕,还说以后返家最好叫辆车,或是两个人结伴一起走。 一晃又过了半个多月,奸杀的事已经淡去了,老师们也习惯了结伴离开。 可是这一天,一位老师突然犯了急性阑尾炎,被送去医院,福利院人手不足,便将正在家休假的彩喻老师叫回来顶班。 事实上,彩喻老师前一天才离开,每次来都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每个星期都有一到两天的休息日,视情况而定。 彩喻老师接到电话便匆匆赶回来,可是直到傍晚福利院都没有等到她人。 第二天,民警来了。 福利院的老师们还是第一次因为此事接待民警,小维对此却不陌生,他远远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不妙。 这一次不用靠近偷听,小维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 小维没有犹豫,再次使用能力。 和上次一样,小维成功地回到事发之前,就在那位老师刚开始感觉到肚子疼时,小维便第一时间找到院长说是急性阑尾炎。 这个时候天还很亮,彩喻老师被叫回来,一路平安。 小维再次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几天后应验了。 彩喻老师还是遇害了。 遇害这天下着小雨,路上人很少,福利院地处偏僻,天又阴沉沉的,且有雷声、雨声掩盖其他声音,彩喻老师就在这个雨天被抛尸在水沟里。 小维不禁想起母亲留给他的话,她说叫他一定要想清楚使用这种能力的目的,确立自己的人生应当追求什么。 说实话,小维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不希望看着彩喻老师惨死。 小维是很聪明的,虽然平时话很少,但他是一个很善于观察和思考的男孩——这几乎是必然的,话少的人总是很擅长将侃侃而谈的欲望转化为更内在的力量。 连着两次失败,小维已经意识到一个关键点,如果那个凶手没有被捕归案,无论他回去多少次,彩喻老师都可能遇害。 她长得太漂亮了,穿的也好看,在这一代很招眼。 可是年仅十岁的小维,对于抓捕凶手根本无能为力,他也不知道这个凶手到底会不会落入法网,什么时候落入。 小维思考了半个晚上,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公共洗手间。 对着那面镜子,小维轻轻地动了动嘴唇,与和母亲十分相似的彩喻老师道别。 第149节 转眼,小维再次穿越。 他回到了彩喻老师入职以前,并藉着帮老师收拾屋子,整理资料的时间,将彩喻老师的简历单独抽了出来,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冲进洗手间。 水涡将彩喻老师的简历带走了。 小维看着它们从眼前消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有些失落,却不至于哀伤,反而还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再也见不到彩喻老师了,有些遗憾。但这种遗憾,远比她遇害的遗憾好很多。 所以使用这种能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令自己不要留遗憾吗? 小维心里留下一个问号。 第141章 chapter 06 卷五.起源 chapter 06 小维后来被一对姓秦的夫妇收养,更名秦柊。 成年后,他没有立刻选择继续升学,对人生也有了新的理解。 彩喻老师再没有出现在福利院,那个奸杀犯到了那个时间又继续犯案,因为有“匿名人士”提供线索和情报,一段时间后便落入法网。 秦柊后来还是会偶尔想起彩喻老师,却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想念,而是一种精神寄托。 他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很细微很渺小,但是它始终存在着,不深不淡,不多也不少。 而这种失落感还是在遇见彩喻老师以后才开始的,她令他突然意识到,别人母子分离是生离,而他这种是明知道对方活着,却只能活在另一个时空。 因为母亲和这种时空旅行的能力继承,也令刚成年的秦柊开始对自己的下一代有了一点念头,倒不是急于恋爱结婚生子,只是忍不住想,他以后是否也要面临这样两难的抉择,为了让孩子更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自己选择去往另一个时空? 这种牺牲精神秦柊现在还没有,有些不太能理解,当他第一次办下护照和签证,第一次去往国外旅行时,“顺便”去了母亲交代的某处,以办理遗产继承手续。 养父母从未亏待过秦柊,秦柊自然要回报。可他仍记得母亲交代的话,加上自小在福利院长大,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性,知道财不能随便露,人性不得随意考验的道理,于是只是利用一部分可以挪动的资金用来学着投资,并将投资赚到的钱以养父母比较相信的名义拿回家里。 事实上,秦柊前两次投资都不算成功,第三次开始才小有成效,可这些钱对于养父母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他们还以为秦柊是一个对金钱敏感,有赚钱天赋的孩子。 钱多了,朋友自然就多了。 不过后来的朋友无论如何慇勤,都比不上在福利院的情谊。 秦柊定期给福利院捐款,还找了一些名目修建校舍,无论关系远近,从福利院出来的朋友皆能得到帮助。 当然,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会感恩,有的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还有的会嫉妒,想着这是因为秦柊遇到心善的养父母了。 还不到二十岁,秦柊对于金钱就已经开始淡薄,但他不是视金钱为粪土的人,也不是不爱钱。有钱当然好,有钱可以做许多事,满足所有想做却无能力完成的事。 只不过当秦柊开始投资科技时,他逐渐发现原来有钱也是一种痛苦。有的事因为没有钱而没有做成,会怪罪自己穷,会将赚钱当做人生目标。可有的事是即便有钱也做不到的,那就连怪罪的东西都没有了。 秦柊一直在想,或许这世界上有的富人已经做到了时空穿越,而且是通过钞能力,否则如何解释他们次次投资都那样成功呢?又或者是他们认识从未来或平行世界过来的人,得到了第一手情报。 然而当秦柊开始投资之后,这种想像便开始逐一破碎。他是有时空穿越的能力,却没有去过未来,更没有能力去往另一个时空见到母亲,这令他更加挫败。这就像是一个差生,不会嫉妒班里学习第一的,但是学习第二第三的则会倍感压力,总想着坐上第一的宝座。若坐不上去那就是百爪挠心。 接连几次研究失败,秦柊的心情越发低沉。 直到夏季的某一天,秦柊投资的实验室接待了一位新的面试者——时空穿越项目并不能对外透露,但应聘实验者是有一定条件的,而且要求非常严格。 实验室的主管顶着压力给秦柊打了两次电话,说这两年来从未遇到过这样契合的人选,请秦柊无论如何一定要来见上一面。 秦柊的身份对外是保密的,而且实验室就坐落在同一个城市,指不定会遇到什么熟人,于是秦柊虽然答应见面,确实在对方看不到他的前提下。 其实秦柊对此已经不抱多大期待了,他知道以实验室给出的酬劳,一定会有人不惜拿出最好的演技来骗取这份工作,直到他终于见到了这位实验者——林寻。 最终轮面试是在一个小黑屋里,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灯,林寻一个人坐在屋子中间,面对的是一面单向镜。 秦柊站在镜子另一边,刚开始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观察林寻的外形、情绪状态、肢体语言,借助这些细节来做初步的人物画像。 秦柊认为,人的性格和认知这些藏在表皮之下看不见的东西,远比看得见的东西更为重要,而它们组合起来勾勒出的“人像”,才是这个人真正的面貌。 片刻过后,秦柊终于开口了:“介绍一下你自己。” 其实哪里需要介绍呢,实验室的人恨不得将每一个实验者的背景调查底儿掉,这个环节只是为了进一步确认资料和实验者的出入有多大。 林寻酝酿了几秒钟,这样说道:“我叫林寻,来自单亲家庭。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在去世以前确诊了精神疾病,是妄想症。她生前透露过,我的生父有一种特殊的超能力,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在这个世界和我母亲生下我。没有人相信我母亲的话,都觉得她疯了,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 实验者的甄选条件之一,就是“妄想症”或“精神病基因检测”呈阳性。而林寻两者都占了——她的资料里还有一份妄想症的确诊病例单。 林寻话落又倏地一笑,不只是自嘲还是冷幽默地说:“若我母亲在世,她应该是更适合的人选吧?对了,你们是不是在研究穿越时空?” 科研题目从未对外泄露过,林寻却一下子猜到了。 当然,林寻不是第一个猜到的,毕竟精神病们的脑回路比普通人更活跃更跳脱,往往能想到令人意外的方向,难听点说就是大脑发育异常,好听点说就是大部分精神病患者都比普通人更为聪明。 不过林寻与之前的实验者都不一样,她是这里面表现得最为冷静的那个,也是看上去最不像是有病的那个。 秦柊问:“你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 林寻思考了一瞬,说:“是因为一点小小的‘希望’。” 一点什么? 秦柊顿住了。 林寻解释道:“我希望你们的研究是真的,也希望你们研究可以成功,那么作为参与实验者,我就有机会第一个见证这一幕,也有机会回到过去见一见我母亲,可能还会去往另一个时空见到那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父亲。还有,当这一切都实现了,才能证明我没有疯。” 隔着单向镜,秦柊仔仔细细地看着林寻的样子。 这一刻他心里受到了触动,不过身后几个工作人员都没有什么感觉,他们也无法体会到他的心情。他们之所以看重林寻,就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与其他应聘者不同——既疯狂又冷静,情绪稳定地发着疯,大概在生活中只有她逼人崩溃的份。 然而当林寻提到穿越者父亲和妄想症母亲时,秦柊就已经获得第一次共鸣。 他宁愿相信林寻说的是真的,也不愿相信这些是她幻想出来的。 一阵沉默过后,林寻忽然主动开口:“我能向你提一个问题吗?” 秦柊轻声回应:“你说。” 林寻这样说道:“我想知道作为实验者,我能为这项研究提供什么?你们寻找有精神病史的人,是因为即便我们往外说,也不会有人相信吗?这才能有效地确保你们的机密,还是说……” 林寻停了下来,隔了几秒盯住单向镜,就像是能看到秦柊一样,然后她吐出这样一句:“还是说,你们寻找的是在有时空穿越遗传基因的实验者。” 第142章 chapter 07 卷五.起源 chapter 07 林寻并没有从最终轮面试得到自己要的答案,她就这样入选了,是秦柊亲自拍的板。 以前秦柊不太会理会面试环节,他只会看录像和资料筛查,即便有的面试者已经入选,若是秦柊看了录像觉得资格不够,也会被突然换掉。 历经三个月的实验,林寻几乎每隔半个月就做一次身体检查,主要是检验各项指标是否有波动。 若非有那份妄想症的病理报告,谁能想到林寻会有精神病呢,她的身体比大多数普通人都要健康。而事实上精神病患者在生理上是会出现异常反应的,精神影响生理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林寻的健康报告每一份都会送到秦柊手上,而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还是在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 这天,秦柊换上白大褂出现在实验室,他是来检验阶段性研究结果的,一路都走在队伍前方,几个主要科研人员围在他身边讲解。 秦柊走了一圈便回到数日不曾踏足的办公区,并让研究人员各司其职。 等人都走了,秦柊先去了一趟休息区,随便找了杯喝的,又拿着那杯饮料溜跶到实验区。 这个时间属于实验者的私人时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也可以出来到公共游戏区活动。 秦柊就站在外围看着这些实验者,他们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发呆,有的在下棋,有的振振有词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这里像极了纪录片里播放的精神病院采访实录,那里面的人大多智商超群,而且没有伤人行为,主要是和社会主流太过格格不入这才进了精神病院,并且被允许在公共区域活动。 秦柊对这个群体是有些了解的,他养父母住的小区附近就有一个患者,十天半个月也不出门一次,一直被关在家里,偶尔出来手里一定拿着菜刀,见人就砍。再后来这个人就被有关部门强制监管起来,据说照他这个情况是没有机会再出来了,当然也不可能和病友们待在一起。 秦柊的视线转了半圈,最后落在角落的林寻身上,她正在看书。 秦柊走到林寻身边,就坐在她对面的空位上,林寻注意到他,目光从书页上离开,好奇地打量起秦柊。 秦柊问:“你是新来的?” 他装作自己完全没有见过林寻的样子。 林寻点头:“我没见过你,你也是?” 秦柊摇头:“我在后台工作,和你们接触少。来了一段时间,习惯了吗,觉得这里怎么样?” 林寻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吃得好住得好,环境好,大家也都很好相处。而且还能领到很多钱。” 秦柊问:“你很缺钱吗,要这么多钱准备做什么?” 这里的患者没有一个是负债的。 林寻说:“没有人会嫌钱少,何况……” 林寻停顿了一下,遂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金钱会给我安全感,给我希望。” “希望”,多么熟悉的两个字。 秦柊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林寻的笑容上:“什么样的希望?” 林寻说:“我母亲曾经说过,时空穿越这种技术是可以被研究出来的,也许已经有人研究出来了,只是因为一些法律和伦理问题而没有公之于众。没有钱的时候,我总是在想有钱了就可以做到一些事,所以人要先有钱才行。” 秦柊回应道:“要是有钱了也没能做到呢,岂不是很失望?” 林寻:“比起绝望,我宁愿失望。有钱了但是事情还是没有做到,我会有一定的心理安慰——我已经尽力了,不是我不够努力,也不是我的问题,是命运的安排。” 秦柊不禁轻笑。 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他的笑容是比较多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数个世界中他的笑容会屡次减少。 秦柊并不相信这些实验者可以时空穿越,但他还是问道:“你有过穿越的经历吗?” 林寻非常老实地摇头:“要是我可以离开这里,我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秦柊问:“就算去了别的地方也可以回来,除非你不喜欢这里。” 林寻说:“这里的确没有让我喜欢的地方,换一个环境也不错。” 秦柊又多了一点笑意,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说:“我有过穿越的经历。” 林寻的神色中明显出现一丝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你好像是在骗我。不过就算是真的,我说出去了也没有人信,倒是不妨听听——你为什么穿越?” 第150节 秦柊说:“为了缓解心里的愧疚感,为了救一个人。哦,应该说是两个人。” 林寻消化着秦柊的话,跟着问:“你穿越了一次救了两个人,还是说你为了救两个人穿越了两次?” 秦柊:“是两次,而且都成功了。” 他的语气中有一点细微的得意。 林寻歪了下头,观察着秦柊的表情,琢磨这他的口吻,然后说:“可是你看上去并不快乐,这件事似乎也没有令你有很多成就感。既然你已经做到了,为什么还要参与研究这种技术?” 秦柊没有回应林寻的判断,只是说:“我的能力还不够纯熟,我需要进一步掌握技巧,科学研究会令它更加稳定,安全性更强。兴许还可以去到未来,或者去任何一个我想去的时间和地点。” 林寻:“这么说你只回到过去,是为了救人回去的,所以你回去的时间与你心里想救的人有关。那这么看来,你的穿越和你的执念是挂钩的。” 秦柊瞅着林寻,忽然间发现与林寻聊天的乐趣。他很少能和一个陌生人聊这么久,而且一直都有聊下去的欲望,并不是出于礼貌和应付。虽然他们聊天的内容很普通,却也很舒服,并不会为了寻找话题而绞尽脑汁,也不必为了在对方心里赢得一个好印象而努力扮演不熟悉的自己。 半晌,秦柊说:“我的能力是我母亲遗传给我的,如何回到过去也是她教我的,就在我十岁那年。” 林寻更惊讶了:“你看上去真的像是在开玩笑,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说的好像是真的。” 秦柊问:“真的怎样,假的又怎么样?” 林寻思考了一下说:“不怎么样,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想继续往下听,再说真假也不重要。” 秦柊又是一笑:“我母亲还说,搞清楚自己为什么穿越非常重要,要通过这种能力度过怎样的人生是我要想明白的。” 林寻顺着话茬儿:“这么说,这种能力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你的细胞仍会老去。如果穿越了一辈子,到最后发现遗憾比快乐要多,有很多后悔的事无法去弥补,这一生下来依然是碌碌无为,这样好像更可怜。” 秦柊:“就像一个亿万富翁,到死的那一天发现自己有钱也没有过得很开心,最终什么都没有抓住。” 林寻沉默了。 片刻后,秦柊发问:“假设你有这种能力,你想要怎样的人生呢?” 林寻抬眼看他,他这才注意到林寻的眼睛比一般人要亮一些,而且是一种纯粹的色彩,并不是那种看上去很精明或很机灵的光泽,只是清透。或许她的经历和认知还来不及在这股清透中染上其他成分。 林寻说:“我也不知道,目前的初步想法是,我想要一个完美的世界。” “完美”二字令秦柊觉得好笑,而且是带着一点嘲讽的,相比林寻的纯粹,他似乎显得太复杂世故了些。 秦柊:“描述一下你的完美世界。” 林寻没有被他的嘲弄影响到,只说:“有家,有家人,有朋友,有平静的生活,和一份和自己兴趣相符的工作。” 秦柊问:“只是这样?” 林寻:“对我来说,这样已经很难了。” 秦柊:“可人是不知足的,等你拥有了这些,你还会想要更多。” 林寻没有急着否认:“也许吧。但我不知道不知足的自己是什么样,我还没有机会见到。我知道在这个世界,这些心愿是永远无法达成了。” 第143章 chapter 08 卷五.起源 chapter 08 数日后,林寻参加了一次新鲜有趣的实验,每一个实验者都要单独进入一个小黑屋,不过不是全黑,屋子里会播放一些音乐,还有一个小屏幕会随机播放一些与宇宙奥秘有关的片段。不过虽然小屏幕会有灯光,却不足以照明,看不清四周的情况。 小黑屋很温暖,地上铺着一些软垫,屋内还有淡淡的清香,让人很有安全感。 这是一种比较容易让人放松的催眠方式,被催眠的人不会真的在这里入睡,只会进入一种全然放松精神,想这样一直待下去的感觉。还有的人会处于半梦半醒状态,若这时候与被催眠者聊天,依然会得到回应。 人在很精神的时候,或是明亮的灯光下,注意力会比较集中,被问问题会立刻思考,做出对自己最有利,或与当时心情比较相符的回答。而这样的答案往往都是经过筛选和剪辑的。 林寻对于这样的催眠方式并不熟悉,起码她看心理医生时没有这样的安排,但当她走进房间后不久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一种催眠。 她并不排斥,因为她没有需要隐瞒的东西。 林寻很快就投入到影片当中,她对宇宙奥秘有着天然的兴趣,尤其当影片提到时空扭曲、时空折叠和黑洞的关系时,她看得额外专注。 就在这时,小黑屋里又走进来一个人,声音很轻,林寻只听到了很细微的响声,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一道存在感,还闻到一点点陌生的气息。 来人身上的气味儿与这个屋子的清香融合在一起,并没有让人不舒服的侵略气息,林寻只朝那存在感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因为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林寻继续看着影片,同时感觉到来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可她觉得这个人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林寻没有因为陌生人的出现而感到不适,只是双手抱膝,维持着原有的姿势。 几分钟后,这个陌生人开口了:“要喝果汁吗?” 林寻有一丝惊讶,犹豫了一秒说:“好。” 陌生人:“你的手在哪里,把你的手给我。” 林寻朝陌生人出声的方向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摸索试探,同时她还在想,这个陌生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点耳熟,不过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她一时也无法辨认清楚。 手指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突然触碰到一点存在感,那是对方的手指,温热的。 林寻一怔,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就继续触碰,然后感觉到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带着她的手指摸向了玻璃杯。 陌生人动作并不快,非常缓慢地将玻璃杯完全交到她手里,确保她握住了这才松开。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却不陌生,林寻将杯子凑到自己的嘴边,还要小心翼翼的用嘴唇触碰杯缘。 果汁是苹果味儿的,很好喝。 因为影片声音非常小,屋子很黑,没有嘈杂的环境音,视觉也受到局限和阻碍,因此人的听觉会额外敏锐。 林寻听到了自己的吞咽声,她想旁边的陌生人应该也听到了。 直到四五口果汁喝下去,那陌生人再次开口:“这样的环境还适应吗,会不会觉得太黑了?” 林寻咽下果汁后说:“我很喜欢这里。我不怕黑。” 在林寻以前,曾有实验者进来没多久就吵着要出去,还吓哭了。而且有一些精神病患者是伴随焦虑症症状的,全黑的屋子会令他们感到不适、恐惧、惊悚。也有一些普通人无法再太过黑暗的屋子中睡觉,一定要留一点光线,否则心里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为什么喜欢?”陌生人继续发问,“说说看你的感觉。” 林寻描述道:“我看不到周围的环境,我和这片黑暗融为一体,你也看不到我。我不用像在白天那样保持着清醒,我可以更专注的看这部片子,思考里面的内容。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时空穿越了,那穿越的过程是一瞬间的,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呢?如果需要一段时间,那么我的精神会不会就处在时空隧道里?时空隧道是什么样的,我猜也是全黑的。它应该就像是宇宙,没有声音,无边无垠,或是像那个黑洞,深不见底,神秘却又发出巨大的吸力。” 林寻的所有表现包括这些描述都被录了下来,她是所有实验者中表现最稳定的。 陌生人接道:“他们有的人更希望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一个人会很害怕,而你好像很喜欢独处。” 林寻回答道:“我也是人,当然也需要社交,只是需要的不那么多。如果有充足的粮食和水,还有一个温暖的小屋子休息,我可以在里面待上一个月。” 陌生人问:“不寂寞吗?时间就这样流逝了,不觉得可惜吗?” 林寻摇了下头:“时间本来就是用来流逝的,我并没有将它浪费掉。就算在小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只是思考、想事情、睡觉做梦,这也是一种有效地利用。” 林寻的想法很简单,她不觉得哪种人生是虚度的,也没有人规定和朋友社交比一个人待着更有价值,读书就一定比睡觉更有意义,没有事情是白做的。 片刻后,林寻开启了一个话题,还是因为这段影片而生出的想法:“你说如果真的可以穿越时空的话,那么另一个世界的我们是什么样的呢?是好人还是坏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活到了多少岁,有没有杀过人,还是说连人都不是,只是一棵树、一只小动物?” 在此之前,秦柊想过另一个世界的他是什么样,但他从没有往其他物种上去思考,林寻的问题令他不禁轻笑出声。 林寻问:“你笑什么,我问得太幼稚了?” 秦柊说:“不是,很有趣。如果是其他物种,你会希望是什么?” 林寻停顿了几秒,仿佛在纠结,然后说:“我也不知道。似乎做动物、做植物并不比人更好,同样都是无力改变命运的。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做一段数据,就存在电脑里,让有需要的人调出来读取。” 这又是一个新鲜的描述,秦柊笑意渐浓:“那是什么样的数据?” 林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你有没有看过那些时空穿越的影视剧和小说?它们每一个都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和一套时空穿越的理论解释,故事和剧情一定要基于那些理论的基础上才能成立,起码要自圆其说。我想如果我是数据,我就要成为这样一个故事,我看着进入这个故事的人们在这里摸索、体验,度过每一个剧情难点,一步步走向终点,再触发不一样的结局。我看着他们,时不时给出提示,就好像我也加入了一样,但我始终都是一个旁观者,却能站在上帝视角跟着他们一起体验不同的人生。” 秦柊笑道:“你的想像力很丰富,应该将刚才的想法写成故事。” 这一次,林寻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等我结束了这里的实验,我想我会的。医生说我们这样的人就是脑子里装了太多想法,但是身体又无法完全消化代谢,于是就在心里内耗,渐渐闷出了这种病。这听上去就像是吃多了消化不良一样。如果我能将我想到的故事写下来,那么即便我这辈子都不能见证时空穿越,也能通过我的文字完成这项心愿了。而那些读到故事的人,因为知道小说是虚构的,并不会因为这些内容的天马行空就觉得我有病。” 秦柊接道:“人都是这样的,生活里保持着理智,遇到不同寻常的事会用有色眼镜看人,但如果是看小说,就包容得多,能允许一切不可思议。” “嗯。”林寻应了一声,朝秦柊的方向看过来,同时露出浅淡的微笑。 也就是在这一刻,屏幕上的光线稍微强了一点,刚好从她的侧脸上滑过,秦柊恰好捕捉到那抹笑容。 虽然很淡,虽然看不清楚,但这一幕却像是沉入湖面的小石子,沉入湖底的过程没有人会在意,可它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第144章 chapter 09 卷五.起源 chapter 09 当秦柊认识到林寻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之后,他很快就体会到何为失去。 这个时候的秦柊还没有想到林寻在他心里留下的那一点涟漪意味着什么,几天后秦柊接到了福利院的通知,说是要参加其中一位老师的追悼会。 秦柊感到很震惊,这位老师他印象很深,算是彩喻老师以外对他最好的老师。 这段时间因为忙于科研,秦柊没有回去福利院,自然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细问了才得知,老师几个月前做了一次体检,在肺部拍到一点阴影,不过他并没有当真,只说自己年轻时得过肺结核,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斑块儿。 事实上,老师心里也是有畏惧的,担心进一步检查会验出不好的东西,对于家人的规劝也没有在意,烟瘾也没有因此收敛。 没想到几个月的时间那斑块儿发展的如此之快,先是检查出便血,确诊了肠癌,进而查到是肺癌转移。 除了病理上的原因,生活里遭遇的事也起到关键性作用,正好这几个月老师妻子去世,令他心情沮丧,又要面对痛苦和哀伤又要照顾年幼的孩子,身体一下子负荷不住这才住院查出来。 追悼会上,气氛额外沉重,老师们长吁短叹地说,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就是不听劝,要是几个月前赶紧检查,立刻干预治疗,病情也不至于发展得这么快。 就连医生都说,这几个月是非常宝贵的黄金治疗期,错过了没有后悔药,而且检查出斑块儿已经是身体发出的最后一次信号。 追悼会后,秦柊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来到住所洗手间的镜子前。 他已经许久不曾动用能力,这一次和之前一样不是冲动,而是知道自己一定会这样做,如果不做必然会在心里时时刻刻地惦记。 都说人生是学习“放下”的过程,而他还悟不透这两个字。要经历多少次失去,多少个遗憾,才能真的拿起“放下”二字? 或许这里面还有林寻那番话的印象,她说她只想要一个完美世界。而她所谓的完美世界与旁人定义的不同,没有大富大贵,没有人间极乐,没有衣食无忧,只是平淡的生活,围绕着家人与朋友。 也是到这一刻,秦柊才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当中也存在着大大小小的遗憾,以前只知道遗憾存在,并没有细数。真要细数起来,似乎每一年都在失去。 其实秦柊这次回去并没有太过执着,他知道自己很轻易就能扭转过去,于他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但是对老师来说却能直接改变命运。那他为什么不做呢? 就这样,秦柊回到了几个月以前,并在身体检查之后就以实验室出资的名义,给所有老师提供一次更彻底的全身检查。 老师的肺癌很快就被查了出来,幸而还没有到中晚期,只要干预及时,五年十年不是问题。 第151节 老师心里后怕,同时感谢秦柊的帮忙。 秦柊心里松了口气,又看了看日子,应该快到林寻面试的那天了。 然而这一次秦柊左等右等,却迟迟没有等来科研人员报告遇到最适合的实验者。 秦柊起疑,转而问起此事,还主动翻阅起简历,可是无论他怎么找,找多少遍,都没有林寻的那一份。 再问科研人员,却反问林寻是谁,说根本没有这个人。 秦柊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算他回到几个月前改变老师的命运,也不应该影响林寻投递简历的行为啊,这两件事之间根本没有联系。 秦柊想破头也想不到症结所在,但好在他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他很快就想到了蝴蝶效应,想到利用钞能力去调查。 几天之后,秦柊得到了一份初步调查结果,上面显示着林寻已经在一家出版公司任职编辑工作。工作也是最近才找到的,听说是朋友介绍。 再一看入职时间和林寻递交简历的时间,刚好就在“上一次”林寻向实验室投递简历的前两天。 也就是说,林寻有了这份工作,便没有向实验室投递简历,自然也不会了解到实验室能给出多高的薪水。 秦柊有些失落,这种感觉在他身上出现是个新鲜事,他很少会这样,即便是科研失败也不要紧,他可以接受失败,也可以回到过去重新再来一次,将经历过的失败规避掉。 晚上睡觉时,室内漆黑,秦柊躺在床上还忍不住想起那天和林寻在小黑屋里的对话,那间屋子弥漫着清香,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杯苹果汁。 他想了半宿才想明白,原来他失落的不是错过和她的对话,以及和她熟悉的过程,而是错过了与她的相识——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难题,他却要经历一番周折才能想通。 秦柊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制造这份相识,他是否该去投资那家出版公司,是否应该在街上制造一次偶遇,还是…… 秦柊计划了一些方案,却迟迟没有落实,他觉得很愚蠢,很艰难,这件事似乎比科研更费脑细胞。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一部名叫《本杰明.巴顿奇事》的电影上映了。 这个名字秦柊曾经听林寻提起过,不过她提到的是小说的内容,她还说电影就要播出了,她很期待。至于期待的点,恰好是因为这个故事与“时空”和“时间流逝”有一点关系。 这一次秦柊没有犹豫,利用赞助的名义向那家出版公司赠送了一些首映票,林寻自然也拿到了。 秦柊还提前安排好林寻会拿到的那一排的某个位置,他特意留下旁边的座位票。 电影上映那天,秦柊很早便赶去影院,并在公共区域闲逛着,时不时还会坐下来刷一刷手机。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见到林寻以前,秦柊还让人去确认林寻一定会来,为了制造共同话题,他还以最快的速度将原着读完。 这一切对于智商超群的秦柊来讲根本不是难事,他已经规划好所有顺序,保证逻辑严谨不会被拆穿,先从这部电影着手,等聊上头了再引出他们曾经探讨过的话题,适时点出林寻认可的观点,制造一些相见恨晚的“共鸣”。 当然,秦柊依然觉得这番行为很愚蠢,可他是个理性且务实的人,他觉得蠢不蠢并不重要,只要有效就行。这世界上的科学家都是走过所有不可能的路,最终才发现真理的,他们谁没有犯过蠢呢,好面子只会令他们错过。 有了这些自我安慰之后,秦柊继续等待着。 但林寻来得有些晚,她是影厅即将播放完广告片才进的场,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光线已经很暗了,林寻入座时灯光彻底熄灭,只有荧幕照亮的光,落在每一个观众的脸上。 秦柊不动声色地转头,扫过林寻的侧脸,她脸上带着轻柔的微笑,就像是那天在小黑屋里见到的那一面。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也很期待这部电影,秦柊第一时间就将她的笑容做了解释。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找一个不太突兀的切入口试图与她聊上两句,可就在这时,林寻另一边响起一道男人的嗓音。 那男人说了什么秦柊没有听清,但他确实叫了林寻的名字,林寻朝对方看去,对方还伸出一只手,将手里的爆米花喂到她嘴边。 林寻毫不避嫌地吃掉了,还喝了口手边的苹果汁。 这一幕令秦柊有些傻眼,而这种如遭雷劈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影片结束。 他根本没有将这个故事看进去,全程都在用余光扫林寻和那男人的动作,他觉得手脚冰凉,心里压了一块石头,胸口发闷,喉头堵塞,种种迹象都印证了他的心情有多糟糕。 而整部影片也只有一个片段令他有印象,那是本杰明的一段自白,他还用了“如果没有,她就不会”这样的句式。 女主角遭遇了一场意外,是一连串的阴错阳差造成的,而这一连串的巧合只要稍稍挪动其中一点,就可以使得女主角避免意外。 可惜,本杰明.巴顿只是逆时间生长的人类,并没有穿越时空改变历史的能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主角在那场意外中永远地丧失做一个舞蹈演员的能力。 这段片段深深地刺激了秦柊,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场笑话,而眼前这一幕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他真是太自负了,他以为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与他开了一个非常大的玩笑。 影片步入尾声,林寻眼睛热了,她旁边的男人递上纸巾,还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寻又笑出来,轻声回应道:“我没事。谢谢你,余寒。” 第145章 chapter 09 卷五.起源 chapter 09 在目睹林寻和余寒的互动以前,秦柊从未发现自己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想要亲近、靠近的冲动。 秦柊刻意磨蹭着,很慢才走出电影院,而且一路“尾随”着林寻和余寒。他不是故意要这样做,显得就像是一个变态,而是不由自主、情难自禁。 秦柊很好奇,就像是他对科研的好奇,对宇宙探索的好奇,对时空法则的好奇,他同样好奇着林寻和余寒之间是怎样的相处,林寻在对待一个她喜欢的男性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姿态。 他看到余寒拉住林寻的手,林寻很自然地站在余寒身边,没有拘谨和尴尬,他们说话时看上去很熟悉,聊的内容都能追述到好几年前了,这说明他们原来就是朋友。 秦柊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也可能是一时拗不过劲儿,这种迫切的感觉可能就是因为刚刚错过而引起的,若没有错过,或许也不会迫切。 秦柊对自己说,也许过几天就好了,等这个劲儿过了,他会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科研上。 然而接下来三天,秦柊心里的煎熬却直线递增,人生第一次尝到了百爪挠心的滋味儿。 秦柊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不正常,后来这个木讷的男人上网搜了一下,才知道这种叫相思病。通常男生惦记一个女生,并对其产生性冲动大多集中在青春期,而他晚了别人十年,属于极其慢热不容易开窍的榆木疙瘩。 秦柊有点遭受打击,毕竟让一个认定自己是早熟的、世故的男人,猛然接受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这种颠覆性的认知的确需要消化。 不过秦柊到底是秦柊,他经历的人生更为丰富,很快就从这种打击中走了出来,而且性格里的务实和行动意识也快速激发——他一直都是锁定目标就立刻执行的人。 秦柊再次请出了私家侦探,没两天就搜集到林寻身边交友圈的所有情报。 私家侦探根本没费什么功夫,何况林寻根本没有想过对外保密。 余寒是余家的长子,余家还有一个女儿叫余歆,林寻和余歆关系十分亲密,和余家这对兄妹是自小就认识的,可以说是发小。 林寻失去母亲以后,受到余家不少照顾。可能是因怜生爱,自那以后,余寒和林寻的关系也逐渐走近。 按照私家侦探的分析,林寻对余寒也是早有意思,但她性格内向,又确诊过精神疾病,便从未显露这一点,听说这件事还是余寒主动的。 其实就算私家侦探调查不出来,秦柊能猜到一二,他了解林寻的性格,毕竟她曾在实验室住过几个月。 林寻若不是对余寒早有意思,任凭余寒如何主动都没有用。 秦柊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但他转念一想,孤苦无依的林寻对于一个长相英俊、成绩优秀的邻家哥哥心动是人之常情,她又没见过更好的,无从比较罢了。再说,余家对林寻多有照顾,也算是有恩,林寻心里必然会感恩,就此将恩情误解为爱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是人,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人性,会有思想,但有些地方也会和小动物一样。就像流浪猫,你对它好,它记住了你的善意、你的气味儿,它就会亲近你,表示它的感谢。 秦柊知道林寻不是流浪猫,但是性质差不多,她再内向也需要其他人的陪伴,需要社交,需要找一个伴侣,而余寒就是她生活圈子中最好的选择。 不过那是在他出现以前,余寒只是抢先了一步,胜在出现得比较早。 秦柊做了几天的思想建设,终于决定面对自己的内心,并展开行动迈出第一步。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做事一向有章法,于是很快就回到了上一个关键的时间点——林寻决定接受出版公司的工作之前。 秦柊特意穿了一身考究的衣服,还戴上眼睛,令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专业人士,表情也略微严肃,手里还拿着一些资料和传单。 他用了比较“笨”却绝对有效的办法,就是站在林寻出入必经的道路上。 林寻出门了,经过时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到他。 秦柊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林寻身上,见她边走边拿出手机,像是在回复谁的信息,于是秦柊走上前,轻轻碰了一下林寻的胳膊。 林寻的手机没拿住,掉在地上。 林寻连忙要捡起来,秦柊却比她动作更快,将手机捡起之后还反覆看了看,发现手机壳的边角有点磨损。 秦柊将手机还给林寻,非常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碰掉你的手机,我赔给你一部新的吧。” 林寻很是诧异,跟着摆手说:“不用,不用,只是磕了一点,这个手机壳只有几十块钱,无所谓的。” 也难怪她惊讶,张嘴就说要赔一部手机,这个人不是有钱没地儿花就是脑子有问题。 秦柊微微笑了下,说:“还是让我表达一下歉意吧,不然我心里不安。” 然后他朝旁边卖饮料的小摊贩看了眼,将手里的资料和传单交给林寻,又说:“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我马上回来。” 林寻大概没有学习过何谓“拒绝”,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只下意识接过那些资料和传单,看着秦柊几个箭步走到饮料摊面前,快速扫码支付,又转身折回,将一瓶密封的果汁递到她面前。 如果秦柊是坏人,应该不会选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他根本来不及在饮料上动手脚——这是林寻在茫然之间唯一能想到的事。 林寻低下头,看着递到面前的饮料,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到传单上的话,尤其是那硕大的鲜明的印刷体数字,写着令人心动的时薪。 林寻将资料和传单还给秦柊,又接过饮料,这时秦柊从中抽出一份资料和一张传单,再次递给林寻,问:“你要不要也看看?” “我……”林寻刚要拒绝,并出于本能地生出警惕,想着该不会是骗她去什么组织这才这么友善吧? 但这样的想法刚刚出现,她就听到秦柊说:“我这传单一早上都没发出去一张,也没有人愿意仔细看这份资料,都觉得我是骗子,是我们这份工作的薪水不够高吗,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站在林寻的角度,她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很奇怪,但他看上去又不像是骗子。也许是怕她误会,这番话落地,这个男人又找补了一句:“我真不是骗子,只是让你帮我看看,如果你觉得这是骗局,你就不要理会或者直接报警,我保证不是在向你推荐工作。” 林寻又看了男人一眼,扫过他身上的衣服,随即低头看向传单。 林寻想着,只要她不上钩,这个男人也骗不了她什么。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早上都没发出去一张,这会儿才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人问两句。 林寻又仔细扫了一眼传单上的字,只一眼就皱起眉头,再看秦柊就像是看一个神经病,然后她指着传单说:“这上面写着有精神病史的人优先,是认真的吗?” 秦柊解释道:“当然,其实我们主要面向的是市区医院的精神科患者,我们之前也和院方合作过,但患者们的表现并不太理想。我们这才尝试面向社会,希望能找到一些已经回归生活,依然需要靠吃药维持情况的人选。我们的实验室说是有资质和备案的,这些信息都能查到,编是编不出来的。” 说来也巧,林寻之前去市区医院精神科排队拿药的时候,就曾经从旁边两个病友的闲聊中听过这个“兼职”。 说是兼职,给的却比正式工作要高出很多,但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够稳定。实验室给钱大方,但用一个人多长时间却说不准,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很多参加过实验的患者都希望能长期留下来。 这会儿再看传单上的实验室名称,和林寻听到的一样,内容描述也符合,时薪高得惊人,而且明确写出了三个月实验期,过后是否继续沿用会根据实际情况考量。 最开始听到病友谈论时,林寻还以为是他们的妄想症犯了。妄想症患者不只想像力丰富,而且描述得天花乱坠、有鼻子有眼,有的更是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乍一听上去真以为是真的,所以当时林寻并没有在意。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林寻又看了秦柊一眼,语气放轻柔了几分,问:“请问朋友,你最近吃了什么药?我吃的是……” 林寻一连说出三种药名,其中一个还用了简称。 秦柊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你以为我有妄想症?这些药我见实验者吃过,但我是不需要吃的。你说你在吃,看来你要不就是患者,要不就是医护人员。” 秦柊边说边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寻:“如果说要加你的联系方式,你肯定不会给,这样,我把名片给你,你可以回去调查,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这个电话,我们会给你安排一场面试,条件通过就可以参加,为期三个月。” 第152节 …… 经过这次“初见面”,秦柊意识到林寻是有一些防人意识的。这倒是一件好事,有防人之心就能少一些遇到危险的机会。 秦柊也不敢逼得太紧,下午便安排人去余寒家里的公司谈合作,令余寒没有时间来见林寻,不得不留在公司加班。 当然,合作也是真的,秦柊不差钱,也不需要骗人,在之前的调查当中他发现余家的公司有些本事,做事很务实,合作一把也不无不可。 然而,就在秦柊十拿九稳,以为林寻很快就会打电话过来时,两天后林寻却去了那家出版公司上班。 秦柊猝不及防,转而就在林寻去精神科拿药的同一天制造了一次“偶遇”,打算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秦柊打着腹稿,在精神科走廊里等了几分钟,就看到林寻出现。 林寻也看到了秦柊,还看到他手里的传单和资料,秦柊主动打起招呼,林寻也表现得很友善:“我回去查过了,也问过认识的病友,原来你真的不是骗子。抱歉,我为我之前的怀疑跟你道歉。这样吧,你把传单给我一点,我回去拿给认识的病友们。” 秦柊将传单递给林寻,笑着说:“那你呢,不考虑一下吗?其实我认为你就很符合我们面试的条件。” 林寻好奇地反问:“你是怎么判断我符合的,咱们才见过一次。” 秦柊说:“你遇到事情的反应,你的对话逻辑和语言条理,还有你的待人接物。我猜你应该读过很多书,我指的不是学习上的书。你应该经常与文字打交道,而且具有丰富的想像力。你的情绪很稳定,不会有随时发疯的可能,应该是你的想像力与现实不符,你受到这两者冲突的影响,进而被困扰住了,这才决定选择更靠近现实,通过药物来稳定脑垂体的‘异常’。哦,不过这种‘异常’在我们科研上的标准略有不同,医院治疗病人是按照普遍标准来认定,并没有个性化、差异化的区分,针对性会比较差,而我们是采用更为‘因材施教’的方法。我们的科研人员也不认为与大众不同的小众群体就该被贴上病人标签,这种自我认知是一种心理暗示、自我否定,没有人会希望贴上这种标签。” 秦柊一连串的阐述令林寻感到意外,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知道得也挺多:“看来你真的接触过很多患者。” 如若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地判断出她是否适合。 秦柊谦虚道:“是有一些,不过你算是比较特殊的。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你在吃那几种药,我根本不知道你也是,你的思维非常正常,既没有过度活跃也没有过度低沉。” 林寻:“所以你才觉得我适合?” 秦柊浅笑道:“是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寻看了看秦柊,又看了看传单,也看不出来她是否心动,只是有一两秒钟的犹豫,然后说:“我不能答应你,但这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而是我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了,才入职就突然说不做,对介绍工作的朋友和这家公司都不合适。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为难,而且我现在的工作是长期稳定的,而你这上面写了三个月实验期,我总不能因为三个月的高薪就舍弃掉也许会做三年的职位。” 才说了林寻像普通人一样思维正常,她就说出这样一番过于正常的话,秦柊一时有点不知如何招架,竟然想不出来该怎么进一步推销的法子,因为他也觉得她的决定很有道理。 秦柊吸了口气,险些就问林寻那个朋友的名字,但他却说:“既然是朋友介绍的,的确不太好推脱。你一定很信任这个朋友,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林寻顺着话茬儿说:“是啊,而且他没有因为我有这个病就歧视我,那个公司也没有戴有色眼镜,所要我真的很感激也很珍惜这次机会。” 这话落地,林寻的目光就越过秦柊,看向走廊另一端,随即笑了一下,又对秦柊说:“他来了,先不和你说了,改天再见。” 秦柊没有阻挡林寻的脚步,他只是侧身看着她的背影。 林寻从他身前经过,目光一直看着对面,秦柊便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那里站着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穿着护士服,中年人,男人很年轻,看上去和林寻是同龄人,而且他们两人五官有几分相似,像是母子。 最主要的是,这个男人并不是余寒。 相比起余寒,这个男人的长相更为叛逆一些,这样形容有点抽像,但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他都给人这样的感觉。 但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看男人是从两性思维模式触发,男人看男人则是同类角度,无论是优缺点都一目了然,藏都藏不住。 秦柊还记得在福利院的时候曾经听两个女老师闲聊,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她和她丈夫有个大学同学多年不见了,前段时间和这个同学以及同学的妻子一起聚会吃了顿饭。 饭后她对丈夫说,她这个同学的妻子真幸福,看他们在饭桌前多恩爱啊,同学对妻子多好啊。 没想到她丈夫却说,她那个同学一看就是外面有人了,不过这不关别人的事,也不用多管闲事,不信就走着瞧。 结果没过几天,就听说那个同学和妻子打架,原因是抓到他包养小三儿。 这个女老师回家和丈夫说了,还问丈夫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丈夫就说了这么一句:“都是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背后怎么回事,根本瞒不住。” 再说回眼下,秦柊远远看着这一幕,忽然间明白了那两个女老师的闲聊是什么意思。 他看余寒,一眼就能看出来余寒只是表面斯文,心里是个冷漠的人。而眼前这个男人,在秦柊看来则要比余寒好上一些,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这个男人看上去有点酷酷的,在对待林寻时的一些细节、小动作,则透露出他的心细。 秦柊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家里,又一次翻看上次私家侦探给的材料,里面有一页纸他之前并没有当回事,如今却反反覆覆地看了起来。 这页纸提到的正是医院里出现的那个男人,名叫蒋延,他是护士长苏云的儿子,而苏云则是林寻母亲许南语的好朋友。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比起余寒,蒋延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尽管林寻还没有选择蒋延。目前看上去,是蒋延单箭头林寻,林寻单箭头余寒,余寒虽然对林寻有意,却并不是非她不可。 但无论是谁,同样令秦柊感到失落。 秦柊一时陷入两难,一边是想要再尝试一次的想法,另一边则是在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而且是他导致的结果。 原本他和林寻在那几个月的相处中已经有些好感,这并不是他一厢情愿,他能感觉到林寻对他的感觉,结果是他一手搞砸了。 …… 这种两难持续了两天,秦柊已经有些放弃抵抗了,就在这时他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秦柊起先并不在意,将这个陌生号码按掉,没想到号码又打了过来。 秦柊将手机接起来,随即听到一道意外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秦先生吗?” 是林寻。 这一刻秦柊的心情,就像是冬天刚过,万物复苏,原本光秃秃的土地上长出一片绿色的嫩芽。 秦柊只停顿了一秒就笑道:“你好,我是秦柊,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林寻。” 林寻:“咦,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秦柊:“是你告诉我的,你忘记了。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 林寻迟疑了两秒,转而道:“我想知道,你上次说的面试机会现在还有吗?” 秦柊下意识屏住呼吸,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但他再开口时却非常镇静:“请问是你来面试,还是推荐朋友过来?” 林寻回答道:“是我。” 秦柊“哦”了一声,让人听不出他的意思,他也并非刁难,只是单纯地发问:“你之前不是说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吗,怎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林寻应该早就想到要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尴尬或逃避,她说:“实话是,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我那个介绍工作的朋友,还有他的母亲,他们听了都说,如果我真的想去,现在的工作也不要紧,让我不要有心里负担。他们还说,知道我提到这件事,就说明我心里已经有了倾斜,不如就顺从自己的内心,人生短暂,没必要留下遗憾。” 接下来一分多钟的时间,秦柊只是安静聆听,林寻讲话语速不快,但条理非常清晰,主次分明。 林寻还提到,说她母亲那个朋友是学医的,很清楚精神科的事,也听说过秦柊这家实验室,知道口碑在病友中不俗,也非常赞成她去试试。 至于林寻那个朋友蒋延,他整个态度都是赞成的,第一时间考虑到的是她的感受和期望,而不是他的面子,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他完全不当回事,还说出版公司那里不会介意,他还会再介绍其他人过去。 听完始末,秦柊终于开口:“你对时空穿越是怎么理解的?” 林寻听了一愣,完全没想到会等到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但或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切中了她心里最惦记的东西,她并没有反问秦柊,而是说:“是我向往发生的事。” 秦柊:“为什么这么说,你曾经触发过,或是见到有人触发过吗?” 林寻回答:“我的母亲生前也是妄想症患者,她说我的父亲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从平行世界穿越过来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我母亲妄想出来的故事,而且连她生前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秦柊问;“那你呢,你相信对吧?否则你不会用‘向往’二字。” 林寻坦白道:“出于理智,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但出于情感和直觉,我觉得这件事真的存在过。如果有一天真的让我证实了,不管结果是真是假,我都愿意接受,这总比事情一直悬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好,我想将这个问号变成句号。” “其实你更期待惊叹号。”秦柊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这个实验的研究方向就是突破时间和空间的桎梏,你怎么看?” “你是说真的?”林寻先是疑问,接着说,“那我会很期待,我也想知道借助科学的力量有没有可能令它更早实现。” 秦柊又问:“如果我告诉你,激发我投资做这个研究的灵感,恰恰就是因为我认识一位时空旅行者呢,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有妄想症?” 这一次林寻沉默了片刻,随即不太确定地问:“你不是在开玩笑?” 秦柊:“不是。” 林寻继续发问:“那你如何判定他是呢?” 秦柊:“凭她是我的母亲。” 林寻再次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问,从何问起。 秦柊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十岁那年,是她的出现令我明白到她说的都是真的。我成年后调查过,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亡’了,就在我出生以后没多久。可是我却在十岁那年见到她,她还留了一笔钱给我。” “那你……”林寻好不容易找回语言,听不出来是在怀疑秦柊的精神状态,还是在努力分辨这件事的真实性,“我是说,你们有没有做过基因检测?” 秦柊:“你是说她也许不是我的母亲,是在骗我?可我想不到她骗我的目的,她从我这里也骗不走任何东西,我是个孤儿。” 林寻再次词穷:“抱歉。” 秦柊:“你不需要抱歉,你的反应是很正常的。这个故事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直到我完全接受事实。如果将来这项技术真的研发出来,我希望可以利用它回到过去再见我母亲一次,哪怕只能聊上几分钟。还有,我的人生里也有一些遗憾,我希望可以回到过去几个时间点改变这些遗憾,但很可惜,有一件事即便我回去了也无法改变……” 林寻立刻追问:“是什么?” 秦柊语速缓慢道:“据我母亲说,我遗传了她的能力,两个有血缘关系的时空旅行者是无法在一个世界里共存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会选择离开。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就算我回去了,也不可能拥有一个家庭。” 林寻一阵恍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柊的描述而想到自己,想到她的母亲和只存在母亲记忆中的父亲。 秦柊继续往下说:“我小时候的生活还算平和,福利院的生活条件不好,但老师们人都不错。我也有一些关心我的朋友和长辈,但他们之中也有人因为一场意外而离开。我想,就算我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起码可以利用这种能力令他们躲开那些意外。” 林寻轻声问:“只是这样,而不是用这种能力去……我还以为你会有更远大的目标要实现。” 秦柊笑了笑:“你指的是名利吗?那些东西我并不是很看重。不过金钱确实是好东西,没有钱就什么都办不成,但比赚钱更难的是如何利用金钱,而不被金钱所利用。没有钱,我会努力去赚钱,给自己树立一个目标,有钱了,我会规划如何使用这笔钱,如何去投资。有些事会因为我没有钱而无法实现,有些事即便我有钱了也无法实现,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我都能接受。” 林寻:“有钱了还不能实现,岂不是更绝望?” 秦柊:“这不是刚好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吗,我努力过了,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天意,或者是缘分不到。” 林寻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秦柊也没有再往下讲,只是等待着。 林寻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电话面试,她需要一个结果,也在思考秦柊的话,她发现他们之间有许多不谋而合的想法。 秦柊知道自己已经做足了暗示,虽说是面试,可他的表达占据了一半,因为他希望这一次能在林寻心里留下更多好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柊低声问道:“林寻,你的面试已经通过了,你愿意来实验室吗?你的实验期限将会从三个月开始算起,你是我遇到的最适合的人选。我不希望错过你。” 几秒的停顿,林寻同样轻声说:“我很乐意,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 这整件事秦柊无法和任何人提起,更不要说咨询意见了,他和女生相处的所有经验和心得都来自网络搜索和那已经“消失”的几个月。 就连当事人之一的林寻都不记得,它们将永远保留在他的记忆里。 秦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行为算不算作弊,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时兴起,想要玩弄情感或是她。 但他承认自己确实做了一些“考前准备”,比如他会学习网友们所说的恋爱经验,多去夸奖她。当然必须是真心的、真诚的,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只不过有的听上去连他自己都想脚趾抠地板。 有时候秦柊和林寻正在闲聊,聊到尽兴的时候林寻会额外高兴,她的脸颊会泛红,眼睛会泛光,还会用手比划着,似乎想将这样的时刻永远继续下去。 就在这一刻,秦柊脑海中浮现出网络上那些“教学”,加上他的真情实感,于是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天呐,多么庸俗的一句话,又多么像是男人骗女人的惯用话术! 秦柊话落就自觉尴尬,同时看到林寻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即垂下眼睛,笑意减少一些,快速眨眼间她的脸似乎比刚才还要红。 她是因为害羞,不习惯,还是因为尴尬、厌恶,甚至是羞耻呢? 第153节 秦柊希望是前者。 林寻喜欢的话题,除了时空旅行之外还有一些文字表达。 就像之前那次一样,秦柊在“第一次”得知林寻有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之后,便鼓励她应该写下来。 秦柊还说,文字表达是清理内耗垃圾的一种非常有效的途径,就连心理医生都是这样建议的。文字就像是一种“沉默”的社交,说是心灵发泄也好。 每个人心里都装着负面情绪和难以分解的“垃圾”,性格内向或者习惯有事情憋在心里的人,可能连朋友都不会讲,或是会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和朋友提上一两句。但如果这个人能培养出一个有效的兴趣爱好帮助排泄这些东西,这无疑是比吃药还有用的良方。 林寻问秦柊:“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可我有些担心。” 秦柊反问:“你担心的是什么?” 林寻想了想说:“失败。我生活中有太多遗憾,我总是一事无成。” 秦柊笑道:“既然总是,那么是不是早就习惯了呢?多这一件也无所谓。” 林寻歪了下头:“你怎么能这么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呢,我还以为你也会有得失心。” 秦柊回答:“我当然有。你知道我们这个项目失败了多少次吗?大大小小都算起来。” 林寻对此丝毫没有概念,只是摇头。 秦柊说:“是五百零一次。” 林寻惊讶道:“这么多?” 秦柊非常平静地说:“我已经习惯了。” 林寻没有接话。 秦柊观察着林寻的表情,猜着她的想法,继续道:“你不要对文字表达寄托太高的期望,它们只是文字记录,将你的想法、思想记在纸上,以免将来忘记,可以随时拿出来查看。通过以前的文字了解以前的自己,再看现在的自己有多少成长,这是很有趣的事。我前段时间回福利院,看到小时候写的日记都笑了,真的不想承认那是我的。” 林寻也听着笑了,随即说:“也许是因为我太喜欢看小说了,所以对于这件事不知不觉就报了期望。而且你知道吗,总是在看别人的东西,慢慢地就会迷失对自己的正确认知,会觉得自己更厉害,想到的更全面,天分更高。我想写出一个故事,是我自己都觉得惊艳、完美的。” 秦柊轻轻点头:“我也想完成一项技术开发,是我自己认可,并且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但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是比妄想症更严重的‘思想病毒’,99%的可能不会实现。现实永远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 林寻许久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林寻再次开口,并直勾勾地对上秦柊的目光:“我想你是对的,我以前的想法是有点贪心了。我的人生严格来说没有什么价值,我失去了那么多,余下的东西除了我的生命都不值得可惜,就算再失去也没什么。所以如果我的文字不能赢得认可,也不是一件值得可惜的事。我生了病,花了很多钱治病,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生病而赚到钱,还赚了这么多钱,这已经是奇迹了。我的文字就算值一分钱,那也是价值肯定,原本它们只是我的情绪抒发,没想到还能赚到钱,还有人愿意花钱来看我的胡言乱语,从这个角度想还挺有意思。” 听到这番话,秦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林寻的豁达和自我开解是她人生里的一笔财富,而她拥有了却不自知。 真希望她永远能保持这样“纯真”的状态。 秦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问:“对了,我想在游戏区多添加一个‘私人影院’,空间比较狭小,氛围会更温馨,只适合一到两个人观影,这样就不会一大群人因为看什么片子吵起来了。你有什么好提议?” 林寻眼前一亮:“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肯定会经常去光顾。可我也没什么想法,我觉得有一个私密空间,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电影,来一个两小时的完全沉浸体验,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完美的事情了。” 秦柊:“那篇目呢,有什么倾向?” 林寻:“也许是就是一些科幻电影吧。” 秦柊:“哦,我来猜一下,比如《本杰明.巴顿奇事》《回到未来》《源代码》这些?” 林寻:“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是怎么猜到的?” 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秦柊挂在心里回应道。 秦柊笑容渐深,看林寻的眼神毫不避讳,直到林寻轻轻眨了下眼,在躲闪与直视中间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后者。 林寻问:“你在看什么?” 她的眼睛里再度出现微光,似乎还有一点不知道是好奇还是期待的成分。 秦柊微微欠身,笑着回应:“我对《本杰明.巴顿奇事》这部电影很好奇,但我又不想一个人看,我想邀请你一起看,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才会答应?”得体且令人难以拒绝的态度,真诚的笑容,全部摊在了林寻面前。 第146章 chapter 10 卷六.起源 chapter 1 这次观看《本杰明.巴顿奇事》是秦柊和林寻所有观影体验中最好的一次,他们都不是一边看一边侃侃而谈的人,但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打开了停都停不下来。 幸而秦柊包了场,没有影响到其他观众,两人看着电影时不时讨论里面的对白、剧情,每一个点都说到对方心里。 林寻惊讶于,原来秦柊有这么多和她不谋而合的地方,这应该就叫做心有灵犀吧?而秦柊则惊讶于,虽然一开始接触林寻他是有作弊嫌疑,但现在的相处都是发自他内心的,原来他们的思想竟然这样契合? 有的爱情是见色起意,而有的爱情是灵魂共振。 当男人和女人在思想上开始触电之后,会很快生出欣赏,生出喜欢,生出爱慕,这些细微的情愫会逐渐发酵,产生化学反应,持续不断地向大脑和身体传达某个信号。 在此之前,秦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陷入爱情会是什么样,看那些有关于爱情描述的文字和电影他只觉得既荒谬又离谱。 然而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又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且每天都处在惊叹号一样的心情当中。事实上,这一天已经来了有段时间了,秦柊有些迟钝,加上有着做科研一样反覆实践才能得出真理的思维习惯,当这样的心情越来越确实,直到半个月之后才终于确定。 秦柊还记得,这种感觉初发萌芽的时候,他开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因为林寻的一个动作或是一句话就被触动,心里就像是通了微电流一样? 秦柊感到疑惑,好像觉得这是因为情绪而生,又怀疑是不是身体机能出了问题,于是做了几项检查,再排除心脏和情绪上没有任何毛病以后,又看了几本关于两性心理学的书籍,终于肯定他是陷入了爱情。 他还以为…… 秦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尤其当他知道这就是爱情的时候。 他是一个沉迷技术研发的科研人员,他还以为自己会和一些同行一样,对于爱情并不开窍或并不擅长,因为人的注意力就这么多,全身心投入到科学事业里哪还有空间装下另一个人? 当然,科研人员也是会结婚生子的,但他们的出发点和沉浸于爱情中的那种婚姻不同,他们会更理智,更加知道繁衍后代是生物本能的道理,会将其建立在一定的情感和欲望的基础上,但绝不是浓烈的。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秦柊虽然慢热,但执行力很强,初期不太适应,需要消化,到了后面便不会再纠结,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当他有了亲吻林寻的冲动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林寻也准备好与他亲近了吗?他不希望他的亲吻令她排斥。 秦柊慎重考虑着,不由得将这种心思挂到脸上。 林寻见他低敛着眉目,看上去有些严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刚才还在笑,还聊得好好的,于是问:“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秦柊一顿,先是舒展眉心,随即说:“的确是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我也是突然……但我还在思考。” 林寻下意识往研究方面去想:“是实验灵感吗,还是遇到瓶颈了?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秦柊看着林寻缓慢点头:“的确只有你才行。说是灵感也算是,瓶颈也对,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才会同意。” 反感? 林寻惊讶道:“什么实验会让你有这样的担心,反人类吗?” 秦柊立刻摇头:“当然不是,是这样的……” 秦柊又这样说道:“应该说是我个人对你的一点要求,但我不希望你会反感,更不希望你是因为碍于一些原因才答应,我希望是你完全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 林寻听得一头雾水,和之前他们讨论的话题完全联系不到一起,直到秦柊神色一正,非常严肃地问:“我见过心理咨询师,也看过一些书,做过身体检查,我已经完全确定我没有生病,因此最近一段时间我身体出现的症状,原因都是来自你——因为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这样。哦,严格来说,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偶尔会因为想起你而出现类似的症状。” 林寻听得一知半解:“你生病了,还看了心理咨询师?难道我的妄想症会传染?” 秦柊又一次摇头,非常突然地吐出三个字:“是爱情。” 林寻:“……” 空气安静了,两人沉默着看着对方,但只持续了几秒,林寻就眨了下眼,将视线别开,问:“你在说什么?” 秦柊说:“我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如果真有什么东西会传染,我希望是它。如果是的话,这就说明你对我也是一样的。” 林寻垂下眼睛好一会儿不言语,秦柊就一直盯着她,等待她的回应,不管是不是拒绝他都想要一个明确的结果。而站在秦柊的角度,林寻的脸似乎比刚才多了一点红晕,她的呼吸好像也快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终于抬起眼皮,看着秦柊问:“你刚才说的棘手的事,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也喜欢你?” 秦柊说:“不完全是。知道你的心意是一回事,棘手的是另外一件事。” 林寻:“是什么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秦柊轻咳了一声,难得浮现出一丝尴尬:“是我……想亲你。” 林寻:“……” 这次躲闪目光的变成了秦柊,但他还是很坚持得出一个结果,于是锲而不舍地问:“可以吗?” 几秒钟的沉默,林寻轻声回答:“你可以试试。” 秦柊细微地拧了一下眉头,看向林寻,如果不是她的语气很轻柔的话,他还以为她在说反话、威胁他。 直到秦柊看到林寻唇角浅浅的笑意,他心里快速跳着,终于鼓起勇气向林寻走了几步,直至来到她面前停住。 接下来的事就算秦柊不看书不请教人也会,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做好心理建设,又轻轻抿了下嘴唇,两只手的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便捧起林寻的脸。 林寻半垂着眼睛,没有反抗。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的不仅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甚至可以听到对方和自己同样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 秦柊在靠近的前一秒屏住呼吸,先是鼻尖碰到林寻的,碰了一下又挪开,又碰了一下,仿佛动物之间在确认彼此的气味儿。 秦柊又矮下身子,头歪了歪,用嘴唇去试探林寻的上唇。 又是碰了一下就移开,双方都像是被刺了一下,身体同时一抖。 秦柊的呼吸有些乱:“我很紧张。” 他说这话时,气息拂过林寻的面颊。 林寻几乎闭上眼睛,嘴唇有些缠斗:“我也是。” 同样很轻三个字,几乎要听不到,可这三个字还没落实,嘴唇上就贴上来两片温热而柔软的东西。 开始的亲吻是浅浅的,互相试探的,带着一点好奇和探索的本能,渐渐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加重了力道,从轻触变成了交融,似乎是要将彼此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据说嘴唇上有许多感应神经,接吻就等于双方的感应神经纠缠在一起,是非常亲密的行为,还会消耗很多热量。 会不会消耗热量秦柊并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很兴奋,很投入,他非常喜欢这样的接触,双手也不由自主的环抱住林寻的肩膀和背脊。 他感觉到林寻的手就贴在他的胸前和肩上,感觉到她的手指蜷缩着揪住他的衣服,甚至听到她发出细微的声音。 秦柊的身体越发紧绷,直至他们这两个新手都感觉到憋气的时候,他终于撤离了一点距离。 他急促地喘息着,也听到林寻加快的呼吸频率,她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将半个身体的重量依靠在他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吐出一句:“心跳得好快。” 只是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秦柊轻抚着她的脸颊和头发,低声喃喃道:“我很快乐。” 第154节 这话并不好笑,而且是真情实感,林寻却不由得笑了。 林寻问:“有多快乐?” 秦柊:“比实验成功还要快乐。” 林寻笑得身体抖动,在秦柊怀里一颤一颤。 秦柊也跟着笑了:“原来笑容真的会传染,看来你也很快乐。” …… 爱情会使人快乐吗? 当两个人相爱时,会对彼此分泌多巴胺,而多巴胺是让人快乐的。 自从秦柊和林寻发展成这种关系,两个人的话题就多了一项:两性。 林寻总是提出问题的那个,而秦柊是回答的,不过他的回答都是站在科学角度。若是旁人听到了,会以为是倒数第一名在向倒数第二名请教功课。 林寻:“如果有一天不再对对方分泌多巴胺呢?总有一个期限吧。” 秦柊:“不分泌多巴胺了也会分泌别的,至于期限,这要看性格和基因,有的人生来多情,有的人生来长情,还有的人生来分泌口堵塞,谁都不爱。” 林寻发现,秦柊进来幽默感增进,大概是偷偷报课了:“咱们的恋爱不会也写进实验结果里吧?” 秦柊:“当然不会,这是你我的隐私。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林寻:“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有成功的穿越经验,你还通过那几次尝试救了几个人。” 秦柊:“放心,这不是你妄想出来的,我确实做到了。” 林寻若有所思:“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表白那天有没有穿越回去反覆尝试?” 秦柊愣住了,他的表情令林寻相信是她想多了,只听秦柊说:“原来还可以这样,我倒是忽略了。” 林寻忍俊不禁:“你不会真的想尝试吧?你那天表白很成功啊,没必要再来一次。” 秦柊:“可我还是觉得不够完美。” 林寻:“不,你已经很完美了。” 你已经很完美了。 这是秦柊听过的最高的赞美,远比夸他智商高,学习好,事业心强,有生意头脑更要动听一万倍。 秦柊的眼睛里不知不觉融入了情感,看上去如同一潭深泉:“能不能再说一些我的优点,你眼中的。” 林寻完全不用思考:“你很细心。虽然你不常笑,话也不多,你却有一颗柔软的心,关心着身边的人。你不会用嘴说,你只会做出来,当我感受到你的善意和关心时,我真的很感动也很开心。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但我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喜欢你。如果你我心意不通,你再关心我,我也只会感谢你。” 都是一些再朴素不过的表达,秦柊却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真是如沐春风,令人沉醉。 林寻伸出手指,轻触着他的唇角,说:“这么喜欢我夸你。” 秦柊低头看她:“我希望能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 两个纯爱战士在一起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呢? 火花每天都有,笑话也无所不在,他们总是闹出乌龙,然后在一起笑,笑对方的狼狈。 不过再纯爱,也总有不纯的那一天。 人类也是“动物”,有着动物的本能和天性,也需要遵循大自然的法则。 性冲动总在发生,只不过每一次都被秦柊小心翼翼地压制下去,因他受到的教育是相对保守的,又不知道该怎样对异性表露自己的另一面,这令他非常尴尬。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秦柊一段时间,随着两人的亲密接触越来越多、越来越频密,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亲吻和拥抱,只想让皮肤更大面的去接触,尽情感受对方的体温。 相较于秦柊的纠结,林寻则要敏锐一些,她已经发现了秦柊的“异常”,也学会了解读他每一个细微动作背后的意思。 亲密时,他的手心会发热、微微出汗,他的身体会变得额外兴奋,却又极力压抑着什么。 林寻试探过,结果发现她随便一个小动作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力,他看她的眼神会异常火热明亮,他的手心温度会比平时高许多,他的身体线条紧绷着,像是正在和什么她看不到的东西交涉、沟通,陷入一种矛盾地拉扯。 林寻再傻也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说实话她也有点紧张和吃不准。 情感上来说,似乎一切该顺其自然,而现在就是遵循自然的过程,可这个时机对吗,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机呢? 就在两人各自纠结的时候,某一天,林寻忽然接到了蒋延的电话。 第147章 chapter 11 卷六.起源 chapter 11 林寻向实验室请了假,上午就出了门。 秦柊的脸色不太好看,表情有些阴沉,一早上都不见笑。 林寻一开始还以为秦柊是因为实验进展得不顺利,直到出发之前又和秦柊照了一面。当时的秦柊正在和另外两名科研人员对话,神色严肃,眉目低敛,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旁边的科研人员也吃不准他这是怎么了,说话时小心翼翼。 林寻远远看见了,正要上前却又止步,然后就见到秦柊朝这边扫了一眼,十分漠然,目光只和她相触一瞬就挪开。 林寻抿了抿嘴唇,只好转头往外走,心里还在想,昨晚明明好好的,今天怎么跟个陌生人似的,不,比陌生人还要冷漠,像是她欠了他钱似的。 林寻一边低着头走路一边心里犯嘀咕,直到走出实验室,站在外面正打算用手机叫车,没想到刚站稳,路边就驶过来一辆黑色轿车。 林寻一顿,先是看到车牌,随即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疑惑地来到车窗前。 车窗降下一半,林寻对上的是秦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看不清他的目光,却感受到藏在镜片后冷了几度的眼神。 林寻问:“你也出门?” 秦柊开口时语气还算温和:“我送你。” 林寻“哦”了一声,开门上车,系安全带的同时问:“你知道我去哪里吗?” 她正要给他地址,没想到秦柊却说:“不就是去见你那个青梅竹马么?” 林寻古怪地朝他看了一眼,因为他的用词,也因为他平和的声音中暗藏的阴阳怪气。 车子驶上主路,秦柊连个笑容都没有,盯着路面问:“都安排了什么节目?” 林寻说:“就吃一顿饭,说有事找我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不知道什么事就去,也没问一句?”秦柊说,“也许不是正经事。” 林寻下意识反驳:“蒋延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才约我,他和余寒一样工作都忙,不像我这么闲。” “你哪里闲?”秦柊接话,“你参与的实验比他们那些朝九晚五的工作更有价值。” 林寻再次反驳:“工作不分贵贱,也不能以谁更有价值来衡量。” 正好车子来到红绿灯前,秦柊一脚踩了刹车,视线终于转向林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大概是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林寻表现出不高兴,在此之前他们的关系进展火热,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 不过秦钟并没有生气,他不是冲动的人,更不是动不动就用暴脾气、嗓门和拳头解决问题的人,他很快就整理好表情,不由自主露出一点笑意。 林寻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的墨镜,从镜片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自然也看到自己紧绷的脸色。 直到红绿灯切换了,林寻抽走视线,秦柊再度发动车子。 轮胎在柏油地上滚动着,秦柊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工作的确不分贵贱,我心里想的不是这个意思,但说出来的话表达得不恰当。也许将来我的实验会彻底失败,我会灰心结束实验室,而你那两个朋友虽然朝九晚五,却有可能在这份普通的工作中创造出超越这份工作本身的价值。” 沉默了好一会儿,秦柊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正在逐渐缓和。 林寻盯着路面,这时接道:“我也有错。我只是觉得,不管什么样的工作,能创造出多少有益于社会、人类的价值,它都不应当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如果要用价值的大小来定论,那么99%的人是无用的。恰恰是这些平庸平凡的工作,保持着整个社会的运转。每一个人都贡献出一点社会资源,才能确保那些少数派可以安心地进行研究。有的人是小水滴,有的能掀起巨浪,而巨浪就是无数小水滴形成的。我当然希望你的实验成功,但如果它真的失败了,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败。所有失败都是为后人成功垫底的基础。从十五世纪开始,就已经有人开始构思潜水艇的可能性,但是知道十八十九世纪它才开始用于战争,四个世纪的时间,有多少前人失败,这些失败的脚印每一步都不是白走的。” 这番话落地,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秦柊看似专心开车,实则思路早就被林寻带到天边,他一时有些自惭形秽,一时又有些醍醐灌顶。 其实林寻提到的道理并不深奥,人人都可以高谈阔论、直抒胸臆,但轮到自己时往往会陷入思想的困局。人们总是将成功看待得额外重要,成功者受人追捧,失败者无人问津,甚至还会遭到他人嘲笑、讽刺,好像失败了是多么丢人的事。 秦柊自觉他也时常陷入这样的怪圈,不由自主将“失败”当做人生污点和人生缺陷来看待,不愿去深想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因为一旦去想,挫败感就会更深。怎么付出这么多努力还是失败了——这样的想法只会延续痛苦。 秦柊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被林寻一点就破,还正好说到他心坎里去,他心里感觉到一丝暖意,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先不显得自己太过笨拙。 许久过去,直到目的地快要到达,秦柊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谢谢。” 林寻快速看向他的侧脸,秦柊没有回望,却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惊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寻根本不知道“谢”从何处来。 车子缓慢停靠在路边,秦柊拉好手刹,这才微微一笑,转向林寻说:“别太晚回来,几点结束提前告诉我,我来接你。” 林寻点了下头:“应该吃完午饭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发信息。” 秦柊仍是笑,看着林寻开门下车,看着林寻的背影,又深深吸了口气,随即靠进椅背,半眯着眼睛呼了口气。 就在这时,车窗敲响了。 秦柊睁开眼,转头一看才发现林寻去而复返。 林寻微笑着弯着腰,白净的面庞和他只隔了一个玻璃窗。 秦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笑意,将车窗按下,刚要问她是不是落东西了,就听林寻问:“如果我今天约的是余歆,你还会像刚才那样问东问西吗?” 秦柊一怔,喉结往下压了压,尴尬自脸上一闪而过。 林寻忍俊不禁:“只是吃一顿饭,晚点见。” 秦柊:“嗯。” 这次林寻是真的走了,秦柊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身上那条连衣长裙,裙摆随风摇曳,随着她的走路姿势灵动地飘在空中,她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发尾柔顺,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会发光。总之没有一处不美好。 秦柊脸上在笑,心里是甜的,脑海中却又冒出一个念头:怎么和蒋延吃饭,要打扮得这么漂亮。 …… 林寻没想到的是,当她距离和蒋延约好的咖啡厅仅剩一百米的地方,余寒竟然先一步出现。 林寻下意识以为是巧遇,直到她看到余寒的表情才意识到,余寒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林寻迟疑了一秒,走上前问:“你在等我?有事儿?” 余寒颔首,朝后面的咖啡厅看了一眼,又问林寻:“蒋延约了你。” “是啊。”林寻毫不避讳,“你要一起吗?” 余寒摇头:“不,我想蒋延不希望我出现。而且我也不希望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被他阻碍。” 第155节 什么意思? 林寻歪了下头,看着面前这个高了自己大半个头,自小就认识,如今走在街上许多女生都会回头偷看他的帅气男人。 她印象中的余寒还停留在几年前的样子,那时候她母亲许南语刚去世,余寒时常关心她,虽然话不多,却总会用一种谨慎且担忧的目光看着她,往往是连余歆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经过余寒提醒才发现。 当林寻知道以后感到非常窝心,她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人注意到她的需求和心情,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可她并没有将此当做是爱情,也没有因此而生出过多情愫。欣赏、喜欢必然是有的,但它们都不够浓郁,不够香醇,也不至于发展到朝思暮想的地步。 林寻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女孩,何况她正在恋爱中,面对余寒这样隐忍却又迫切的眼神,加上他突然出现的动机,以及对他这个人的了解,她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 “余寒,我……”林寻刚开口,就被余寒打断,大概是怕错过这一刻,下一秒他就会失去吐露的勇气吧。 余寒说:“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有点卑鄙,但我怕错过这次机会,自己会遗憾。其实我知道蒋延为什么约你,他之前试探过我,我告诉他,我作为朋友会支持他。可是昨天晚上我一直没有睡着,一直到天亮我终于看明白自己的心。作为朋友我是可以支持他,如果你真的选择了,我什么话都没有。但如果……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也不想压抑自己。” “余寒,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林寻再次开口,并对着他露出一点笑容,“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没有想过和你们发展出另外一层关系,这是我的真心话。而且我希望能和你们一直这样下去,不要打破任何一方的平衡。” 就在这一刻,林寻看到余寒眼里的光彩一点点消失了,但他很快就垂下眼睛,随即自嘲一笑,再抬头时已经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好似只是风吹过一点灰尘落在他肩上,他用手拂去,肩头干净了,他也不会再在意。 林寻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时就听到余寒说:“我早该想到的。这样的结果很合理。但起码我不会留下遗憾了,心里也不会再有疑问。你去吧,我先走了。” 林寻没有回头看余寒离开的身影,她只是抬眼看了看天,看了看日头,然后抬脚走向那家咖啡厅。 蒋延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局促地坐在位子上,他的小动作比平时要多一些,时不时整理衣领、衣角,又时不时看向手机上的时间,嘴里振振有词不知道在念什么。 蒋延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大门口,每个客人开门,他都会抬头看过去,可他不知道林寻是从反方向过来的,在走进大门之前会先经过旁边一整排的落地玻璃,先一步将他这些小动作收入眼底。 林寻推开门的瞬间,她看向蒋延的位子,自然也清楚地看到蒋延从位子上站起身,对着她微笑,还有那微微弯起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林寻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如果说一早就知道蒋延的目的,她来赴约前一晚怕是会寝食难安,因为要拒绝,却又担心对方会往心里去。可是这件事她是刚刚才知道的,而且已经有了一个拒绝的经验,再来一次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了。 林寻心里很轻松,来到位子前率先开口:“抱歉,我迟到了。” 蒋延立刻说:“没事,我也才到。坐吧,你喝什么,还是咖啡吗?” 林寻看向水单,摇了摇头:“我的口味变了,喝红茶吧。” “好。”蒋延依然在笑,抬手叫了下服务员,很快点了一杯红茶,又随意找了个话题,“最近怎么样,那份工作还顺利吗?” 林寻回应他的笑:“很顺利很好。” 蒋延:“嗯,看你气色不错,看来是很得心应手。” 林寻:“你呢,最近还好吗?你爸爸和苏阿姨呢,还有蒋媛。” 蒋延:“他们还是老样子,有时候会问起你。对了,我听我妈说,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医院复诊拿药了。” 这话落地,蒋延又嘱咐了几句,叫林寻不要擅自停药,一定要遵循医嘱。 林寻轻轻点头,接过服务生递上来的红茶,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她看着在杯中晃悠的红色液体,等蒋延话落才说:“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吃药了,我的症状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我现在很稳定。” 蒋延面色一松:“真的吗,那就好。” “嗯。”林寻说,“我想应该也和我最近几个月的经历有关,不是有人说过,爱情会令人神清气爽吗?我现在心情顺畅,我的病就不药而愈了。” 这番话落地,蒋延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减少了一半,他眨了眨眼,又吸了口气,隔了几秒才有些艰涩地问:“你……有男朋友了?” 林寻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却不是女人看男人那种,而是对一个朋友的善意:“是啊,是在新工作岗位上认识的,我们的感情很稳定。这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吧。” “哦,原来如此。”蒋延垂下眼,“我还以为是余寒。” “怎么会呢?”林寻说,“我只拿他当朋友、哥哥。” 蒋延没有接话,他这样聪明的人,只要稍稍给他一点时间,等打击过后,心情平复下来,他自然就会想明白林寻不着痕迹地提到谈恋爱一事,必然是已经猜到他约她的目的,为了避免他尴尬,这才先一步告知近况。 林寻看着蒋延,脑海中回荡的是过去几年与他的接触。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骨子里并不是那种非谁不可的人,她也没有稀奇古怪的感情洁癖,如果她现在单身,如果余寒和蒋延其中一个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她的确会陷入纠结。 这种思绪是很复杂的,也很难表述,她不是花心,也不是两个都喜欢、两个都要,而是因为大家实在太熟了,他们对她都很关心,她对他们都有一种不忍心伤害的心情。再者,她的想法是务实的,她会想这样也不错,这样的生活会很平静很舒适,她不会再孤独,这简直再好不过了。而且找一个知根知底,不嫌弃她有精神疾病,在这种前提下还能爱她的人,真是她的幸运。 然而直到遇到秦柊之后,林寻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不正确的。 也许她真是一个人太久了,太寂寞,急需一些肯定和依靠,也许是余寒和蒋延人都太好了,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再加上她也很喜欢和他们相处,不会有压力,还会觉得温暖。可这些真的是爱情吗,它最终会开花结果,一路发展成亲人和家人吗? 她和秦柊是截然不同的开始,虽然秦柊一早就知道她有病,但他对她的关心和兴趣却不是出于一个科研人员对实验者的角度,而是男人对女人。 秦柊和余寒、蒋延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对她没有怜悯,她感觉到他们站在同一个台阶上,是一样平等的高度。平等的高度,就不会有一方出于感激、感动而答应,也不会自惭形秽,不会自觉低了一头,另一方也不是施舍、不是同情,不是因怜生爱。 或许余寒和蒋延都有一种强者保护弱者的心态,当自己的物质条件足够时,他们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一个有好感的女人时,就会生出想要进一步的想法。 林寻没想到,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秦柊是不一样的。 再仔细想想,她和余寒、蒋延甚至没有一起单独看过电影,更不要说讨论电影、探讨人生了。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与秦柊讨论时空穿越,以及那些她敢想却不敢跟人说的念头,秦柊还鼓励她写下来,在网络上寻找有共鸣的人。 而她面对生活里的朋友们,她每一句话都要考虑对方的眼光和感受,生怕说得太多太离谱,对方会认为她病情反覆,恨不得立刻送她去看病。 她有压力,对方同样有,她会焦虑,对方也会有,可是这种压力和焦虑是因为互相关心而产生的,从根上说是善意的,谁都没有错,因此无法责怪。 想到这里,林寻突然释然了,也突然明白了。 她有些感谢走这一遭,感谢余寒和蒋延的出现,是他们令她醒悟,后知后觉地看到这样简单一个道理。 刚才在车上,她还指责秦柊,如今她却犯了同样的问题,其实这件事一直摆在她面前,只是她忽略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蒋延打破沉默:“其实我今天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你的近况,好久不见了,我担心你的身体,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回家也好告诉我妈,让她安心。” 林寻从善如流地接道:“帮我谢谢苏阿姨,让你们担心了,是我的不好,回头我去家里看她。” 蒋延:“不要这样说,你能恢复健康,她心里比谁都高兴。” 第148章 chapter 12 卷六.起源 chapter 12 秦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林寻和蒋延聊了什么,他只知道林寻回来以后,他还来不及旁敲侧击,林寻就踮起脚尖,微笑着吻住他的唇。 这一切发生的既突然又幸福,当时他们刚走进实验室,许多科研人员都在,大家在笑,还要装作没有看到,有的忍不住开了两句玩笑,秦柊难得没有拿出老板的姿态,也无法抑制住汩汩而出的笑意。 直到一天的工作接近尾声,秦柊才终于得空,想着问林寻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寻却将他拉进屋里,轻笑着说:“只是突然发现,原来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她的眼睛亮得如同宇宙中最闪烁的小行星。 秦柊只觉得胸前被填得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而他必须小心控制着呼吸:“只有这么多吗?” 林寻说:“比这个还要多,多到我形容不出来,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听到“不过”二字,秦柊已经开始患得患失,并且做出一番不太妙的预设了:“和蒋延约你出去有关?” 林寻点头:“有关。” 秦柊又猜道:“他跟你表白了?” 林寻想了想:“没有,但他是有这个意思。” 秦柊开始拧眉了:“你拒绝他了,但你又觉得过意不去,于是……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样的想法还是因为秦柊和林寻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不过在那部电影里,女主角给男配角一个吻,可是秦柊觉得林寻不会干这种事,也拒绝去做这样的假设。 林寻忍俊不禁,终于还是笑出声:“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想告诉你的是,因为今天走这一趟,我发现原来我对你的喜欢比我以为得还要多,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但是……” 听到前面时,秦柊的眉宇舒展了,可“但是”一出来,他又开始拧巴:“还有但是?” 林寻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手指轻抚着他的脸庞,低声说道:“但是在遇到你以前,我确实想过自己未来的感情生活,如果那时候是余寒或者蒋延其中任何一个对我提出交往的要求,我想我都不会犹豫太久,我会答应的。” 林寻本以为秦柊会不高兴,她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坦白,没想到秦柊的表情和情绪都没有变化,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得。显然他在意的点只是她对他的观感,其他人如何根本无所谓。 片刻后,秦柊这样说道:“你对他们不是爱情,对我才是,我不会吃醋的。” 林寻:“是啊,那只是友情,是感激。还有,该怎么说呢,他们各方面都很优秀,我又没有谈过恋爱,面对这样的男生多少会有点小鹿乱撞,但这不是我花心,只是一种非常自然的反应,你是搞科学的,你应该知道。女生见到帅哥会开心,男生见到美女也会开心啊!” “哼。”秦柊抿着嘴唇,从鼻子里呼出一声,随即说,“我见到美女就不会开心。” “你是个例。我只是普通人。”林寻说,“总之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就好了。” 秦柊垂下眼睛,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另一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又来到她的面颊,最后落在唇角:“我很高兴。你这么迟钝,还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才能比较出来。我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心意。没想到这句话先被你抢先说了,我原本还在想要先一步告诉你,再问你的感受。以后咱们若是有了小孩,孩子问你我是谁先表的白,我会说是你先主动的。” 林寻不禁一怔,没有与他争辩谁先谁后的问题,而是惊讶于他已经想到这么远了。 小孩,她从没有想过,甚至有些畏惧,她只想回避这件事。 秦柊看到林寻眼神闪躲,低下头,用额头顶住她的,轻声说:“不要担心会遗传,你根本没有妄想症,时空穿越都是真的,那不是你的幻想。你相信我。” “嗯。”林寻眨着眼睛,虽然她一次都没有见过,可在她心里早就相信了。 …… 蜜里调油的日子还在继续。 自从有了小孩的话题,这两个“不正常”的男人、女人就开始展开想像、讨论,并且准备付诸行动了。 比起其他情侣的水到渠成,他们在前期更多的是探讨,当然还看了许多爱情电影。 林寻担心的是会不会尴尬,会不会狼狈,心里总是有点胆怯。 秦柊想的却是,第一次表现必须完美,为了这一刻的超常发挥,他一定要做足事前准备,再对自己的体能进行各种训练。 可事实证明,再周全的计划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当身体过于冲动时往往会不听使唤,一切都屈从本能,谁还理会大脑发出的一二三四指令? 林寻的害羞、躲避,都在秦柊的预料之内,其实他和她一样紧张,只是他掩藏得更好。 林寻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无从比较,只感觉过程很漫长,每一秒钟都像是一分钟那么久,非常难熬,结束时她只觉得体力耗尽,精神枯竭,只想睡觉。 秦柊同样没有经验,而且还是脑补的王者,他于事后搂住林寻,一双眼睛却盯着天花板迟迟睡不着。 不是不够完美,也不是时间果断,而是整个过程没有按照原计划进行,于是就有点百爪挠心,觉得如果按照计划会更好。 他是一个非常严谨的科学家,他追求科学的精神就像是追求爱情一样,他有着不怕麻烦和挫折、精益求精,通过反覆实践得出真理的韧性。而刚才只是牛刀小试、初露锋芒,还没有经过其他方案的比较,怎么知道哪一种最好? 秦柊躺了许久,终于在林寻沉睡过去之后从床上起身,来到浴室的镜子前。 他知道这样很丢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将能力用在这种地方,不过不用回去太久,只要回去过程中的某一个时间点就好了。 就这样,眨眼的瞬间,秦柊回去了。 林寻正在害羞,便感觉到秦柊像是变了一个人,刚才还和她一样尴尬,突然就变得强势和熟练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林寻根本来不及展开思考,她的大脑空白了,只能跟着感官走。 直到结束,林寻一阵恍惚,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分了家,还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好像是两个世界的她正在经历同一件事。 第156节 但它们又不是完全一样,第二个世界的秦柊是从第一个世界过去的,他居然将能力用在这里?! 林寻想,这只是一个梦,是她想像力太丰富了。 然而她还没有从梦中醒来,没多久就看到了第三个世界,那是秦柊在经历过两次比较之后又进行了一次穿越,回到过程中的某一个时间点,弄得她要死不活。 接下来还有第四次和第五次,直到秦柊终于志得意满地睡着了,嘴角还在笑。 可这一次,林寻却失眠了。 林寻很累,非常累,累得崩溃。 她是被秦柊的反覆折腾弄醒的,这下睡意全无,只有震惊和不可置信。 这绝对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不只经历了一次亲密行为,应该是五次,每一次的区别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怎么可能是想像出来的呢。 林寻相信秦柊的话,她一直都很期待可以亲眼见到秦柊的穿越,但她的理智又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她永远都见不到。 秦柊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她就不会存在于未来的记忆,所以无论秦柊使用多少次能力,于她而言都是“期待”的状态,除非秦柊告诉她,他刚才回去过,是因为什么事,两次的版本有什么区别。可这样并非亲眼所见,无法切身体会,她也只能听听而已。 但这一次,是林寻有史以来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秦柊穿越了,她完全可以清晰地描述出他做了什么。 这样惊讶的情绪持续了半个小时,林寻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寻就恢复了常态,不打算询问秦柊这件事,一来是她问不出口,二来她也想知道这是不是偶发事件,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感应,而这次居然有?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林寻有点怀疑自己是否也穿越了,因为她的意识就像是跟着秦柊的意识一起回到过去,他们各自进入自己的在上一个时间点的身体,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做羞羞事。 如果以上感觉都是准确的,那么是为什么? 难道水乳交融是穿越的钥匙?这有点扯。那会不会是在这个过程中激发了什么精神层面的东西? 就这样,林寻心里揣着问号,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和秦柊的性生活越发和谐,且两人都没有避孕。 林寻记得秦柊讲过他母亲的事,据说有血缘关系的穿越者无法在同一个世界共存,林寻有些担心,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了小孩,到时候是小孩消失,还是秦柊被迫要离开——就像她母亲许南语和生父一样。 事到如今,林寻已经不再质疑许南语的疯话,她开始相信了。 秦柊说,有两种方式他和孩子会一起留下,第一种当然是小孩没有激发出穿越时空的能力,就作为一个普通人。 林寻又问:“那第二种呢?” 秦柊沉吟道:“第二种么……其实我们现在正在研究一种药,它可以抑制我身上的这种能力,已经有了初步成效。” 按照秦柊的意思,他也是实验室的实验者之一,而且是第一个。他很早开始就发现这种能力与个人的精神世界和意识有很大关联,他也做过脑电波测试,当心情和脑电波波动比较大的时候,能力会被激发得更容易更快速。 也就是说,它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出现的,也不是被动技能,往往是当他出现非常强烈的意愿时才有可能成功。 秦柊:“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是我迫切要制造出这种药的原因。” 林寻问:“是什么?” 秦柊轻抚着她的头发说:“我最初使用能力的那几年,没有发现什么副作用。也许是因为我使用的不频繁,加上那时候只有十几岁,精力旺盛。到了最近几年,我已经有了头疼的毛病。而且每当我频繁使用能力之后,都会觉得体力虚弱,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才能恢复。” 秦柊的确有头疼症,林寻还以为这是他工作忙碌、用脑过度导致的,没想到却是时空穿越的副作用? 如今回想起来,上一次林寻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跟着秦柊回去四次,等终于落定之后她也觉得有点头晕目眩,第二天醒来还有隐隐头晕头胀的反应,像是宿醉一样。 秦柊又道:“现在这种药刚出了第一个版本,未来我还会将它改进,看能否在抑制能力和缓解身体症状两者之间做一个权衡,将两边调整到最佳体量。如果说能将抑制能力这部分降到最低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就仅供维持日常生活,一旦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我的精神力达到一个巅峰值,依然可以冲破抑制进行穿越,而不会被药效桎梏。” 林寻的思路跟着秦柊的描述走,接道:“办法是个好办法,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抑制能力的部分和缓解身体症状的部分,是可以共存的,还是会有冲突?” 秦柊回答道:“理论上来说它们可以共存,但是就成分而言,这两部分无法长时间融合在一起,因为其中的成分不够稳定,所以保质期有限。” “药当然是越新鲜越好。”林寻说,“既然成分不稳定,不能将两种药合成一种,为什么不分开做呢?只要将它们装在一个瓶子里就好了啊,外形做出颜色区分,吃的时候一起吃,如果暂时不需要抑制能力的药,就只吃体力补充的那部分不就好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么简单就能解决,他之前竟然还在为此发愁。 看到秦柊眼底浮现出茫然和诧异,林寻笑道:“你不是想不到,是因为你太追求完美,你总想着要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为这个问题让步。我知道做这种药需要很长时间,可是做出来以后保存期限又非常短,你要攻克的就是延长保存期限,并缩减制造药物的时间,这才会忽略做出两种药一起服用的可能性。” 秦柊轻叹一声:“但就目前来看,这是最可行的办法。”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和他靠在一起。 有一个问题也在此时浮现在林寻脑中,那就是秦柊的生母也是搞科研研究的,她还留下许多资产和专利费给秦柊,那么在他母亲那个年代,她难道就没有想过解决现有问题吗?应该是有的,她一定非常希望和秦柊在一个世界,可她最终没有找到共存的方法。是因为她没能做出这种药吗,还是说做出来类似的,却依然无法解决血缘关系无法共存的难题?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寻隐隐有种感觉,答案应该是第二种。 …… 原本平静无波的日子,终于在数日之后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艳阳天,初夏温度还不算很高,秦柊难得有空可以出门,便和林寻一起在街上闲逛。 秦柊不常做这种漫无目的的事,在他看来是浪费时间,不过这都是过去的想法,现在只要是和林寻待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倍感珍惜。 意外就是在这天中午发生的,两人原本在吃饭,附近的车道上突然发生了一起车祸,听说有人被撞了。 秦柊和林寻距离事发现场有段距离,几分钟后才走到跟前,那里已经围了一些人。 人群之外的地上掉了一个卡片夹和一部手机,手机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 林寻先注意到了,随手将卡片夹捡起来,正好看到里面的证件:“彩喻……” 秦柊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怔,随即拿走证件看了眼,只停顿了一秒就冲进人群。 林寻立刻跟上,等她好不容易追了进去,秦柊已经跪坐在那名被撞的女人面前,林寻这才看清那个女人怀孕了,地上流了很多血,而女人早已奄奄一息。 不远处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而与此同时,彩喻的口中也吐出一股鲜血。 彩喻虚弱地睁开眼,却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她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只能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林寻很少见到秦柊这个样子,她这才猛然想起来“彩喻”这个名字为什么听上去有些耳熟,那是秦柊福利院老师的名字。 不,严格来讲,这个世界的彩喻根本没有去过福利院,因为秦柊改变了她的命运,令她躲过数年前的奸杀案。所以彩喻根本不认识秦柊,而秦柊少年时代的记忆始终为她保留了一席之地,为这个长相和他生母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 救护车到来之前,彩喻就咽气了,她的血吐在秦柊衣服上,秦柊被林寻扶着起身,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 直到林寻将秦柊拉到一旁,轻声问他:“还来得及吗?” 秦柊一下子醒过神,先是茫然地看着林寻,随即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秦柊点了下头,林寻又道:“那你现在就去吧。” 秦柊果断地转身,快速走出人群,跑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又回头寻找林寻的身影。 几分钟后,秦柊冲进一家公共洗手间。 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再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了半个小时以前,镜子里的他面色严肃,身上的衣服干净如初,哪还有什么血迹。 秦柊走出洗手间,第一时间奔向事发地点,并拿出手机给林寻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林寻的声音率先响起:“你去哪里了?” 此时的林寻应该还在餐厅吃饭,秦柊却“不翼而飞”。 秦柊回答道:“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待会儿回来找你,等我。” 这话落地,秦柊脚下加速,刚跑到车道前,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站在马路对面的彩喻。 她已经大腹便便,走路有些缓慢,手里还拎着东西,正在等红绿灯。 绿灯了,秦柊箭步穿过人行横道,一下子挡在彩喻面前。 彩喻已经是中年人了,她面前突然堵了“一面墙”,当即吓了一跳,而且她是迎着光,只能看到面前是个男人,却看不清脸。 只听到秦柊问:“你好,请问这家餐厅怎么走?” 秦柊将和林寻约会的餐厅名字报上,本以为彩喻会说不知道,哪知道她却说:“啊,这是我家开的餐厅,真巧,我带你去吧!” 秦柊笑了下,转身的同时,从他身前三米处的位置开过去一辆车,也是唯一一辆冲出线闯红灯的车。 车速并不算太快,而且冲出去十几米就刹停了。 车里的司机惊魂未定,原来是手机掉了,他低头去捡,没想到衣服又被刮住,就这样越过了斑马线。 行人们纷纷避让,其中两三个差点被这辆车撞到,幸好躲得快,已经拿出手机拍照,嘴里还在骂。 这时,就听彩喻说:“真是太危险了,怎么开车的,也不看着点,这种人早晚要撞死人!” “是啊。”秦柊淡淡应了两个字,和彩喻并肩穿过斑马线。 头顶日头正盛,秦柊半眯着眼睛,方才的惊吓已经逐渐散去,心中正在回暖。 快到餐厅时,林寻来了电话。 秦柊刚接起来就听到林寻说:“怎么样,回来了吗?” 秦柊笑道:“回来了。” 第149章 chapter 13 卷六.起源 chapter 13 彩喻大着肚子,依然穿梭在餐厅中,她正在指挥员工。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像是这天的阳光,秦柊时不时看向彩喻的方向,直到林寻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秦柊解释道:“还记不记得我和你提起过的一个老师,不过按照现在的时间线,她并不是我的老师。” 林寻颔首:“记得,你说的老师因为一个案子失去了生命,你为了救她就将她的求职简历拿走了,她没有去福利院上班,因此躲过一劫。” 秦钟扬起一点笑容,再次看向彩喻,对林寻说:“她就是那个老师,她和我的生母长的非常像。” 林寻没有接话,她能明白这种感受,可以说是一种寄托,也可以说是一种思念的载体。她虽然没有遇到和许南语长相相似的女人,却可以想像得出来若真让她遇到了,她心里是怎样的想法,会怎么做,多半也会像他这样不顾一切。 林寻收回目光,垂下眼睛,隔了片刻才说:“不要说像生母了,就是我的朋友,他们遇到危险,我也会尝试去改变。那不只是一份友谊,更是一个生命。对于不认识的人尚且见义勇为,何况是熟人、朋友。” 秦柊笑道:“谢谢你能明白。” 回程路上,秦柊开着车,林寻一直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开始几分钟秦柊并没有察觉,时间长了才意识到林寻的反常,似乎从他回到餐厅以后,她的态度就变了。但这种变又不像是生气,再说林寻也不是那种嘴上说不生气,却在心里默默计较的人。 “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直男思维的秦柊最终选择直接问,“是不是因为我突然离开餐厅?” 这话落地,秦柊又想到了其他的,思维也跟着发散:“那家餐厅我不知道是彩喻老师开的,我也不是特意去为了见她。” “我知道。”林寻将头转过来,微笑着看着秦柊,“你该不是以为我在吃醋吧?” “没有就好。”秦柊明显松了口气,但他想了想又说,“虽然我也想看到你为我吃醋。” 林寻轻轻瞪了他一眼,停顿两秒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也许你不会认同。” 第157节 秦柊:“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林寻措辞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就算是双胞胎,他们的人生也是独一无二的。我相信就算是各个平行世界的我,经历也不会完全一样。我要负责的就是我自己的人生,其他世界的‘林寻’不归我管,我也管不了。” 秦柊非常聪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你是觉得我不该干涉彩喻老师的命运?” 林寻轻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劝你不要。如果不让你管,我好像又做不到。那是生命,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但是……” 林寻犹豫了片刻,才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命中注定她要经历一场意外,你救了她第一次,救不了第二次,更不可能守着她一辈子。她需要承担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让你来承担。假如……我是说假如,明天彩喻老师又遇到了车祸,你是否还要回到车祸以前去阻止呢?等你阻止之后,可能过了几天又出了别的意外,你是不是还要去?我只能说,换做是我也做不到看着她死,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你……”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车祸。”秦柊将林寻打断。 林寻本想找一些秦柊提到过的科学道理来令刚才的话更有说服力一点,比如“质量守恒”之类的,直到被打断才意识到刚才都说了什么,尤其是那句“又遇到车祸”。 秦柊的严重融入了一丝严肃,瞳仁看上去比平时要黑。 他将车停靠在路边,眼睛里映出林寻的影子,她看到了他的认真和惊讶,他也看到了她的平静和无奈。 林寻只好承认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段记忆是彩喻老师出了车祸,然后你就离开了,再然后你和彩喻老师就一起回来了。” 秦柊眼里的惊讶起起伏伏,如同深海,直至归于平静,只余下暗涌:“你的这段记忆的确发生了。” 林寻叹气:“那看来不是我的幻觉。” 秦柊只是盯着林寻,好一会儿没有言语,他正在整理自己的思路,还要安抚情绪。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连他一时都无法找到合理的科学解释。 事实上时空穿越这件事本来就是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领域,可是任何一个科学家都不敢否认它的可能性。以前人们迷信于地心说的时候,还会将提出日心说的人处死,拒绝相信地球围着太阳转。然而再往后发展,科学又进一步证明了日心说也不完全正确,对的是地球围着太阳转,错的是太阳并非宇宙中心。同样的道理,现在如果极力否认时空穿越,那么或许几百年后这又是一次啪啪打脸。 秦柊半晌才说:“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我回答不上来,我掌握的知识还做不到解答,而且越是研究我越发现这是一个我不了解的领域。它不是科技就能操纵的,人的精神力和意识何其强大,科学在人的思想面前往往显得笨拙……” 林寻依然很平静,看到现在的秦柊就像是看到最初发现这件事的自己:“如果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第一次跟着你回到过去,你会怎么想?” 这怎么可能?这是秦柊下意识的心声,可他没有说出口。 秦柊问:“你指的是哪一次?” 与此同时,他也在回忆着上一次时空穿越做了什么。 直到林寻说了这样一句:“咱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个晚上,你都做了什么?” 这话落地,车内许久没有人说话。 真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林寻清晰地看到秦柊脸上表情的变化,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是他心情忽上忽下的写照,有尴尬,有狼狈,有闪躲,有死撑,还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要笑不笑的情绪,显然他自己也觉得很想笑,可是又强忍住了。 林寻微笑着问:“应该是回去了四次,我没记错吧?” 片刻沉默之后,秦柊缓慢地点头:“现在我终于相信了。” 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也不可能会说,林寻会知道只能是亲眼所见。 “我需要缓一缓。”秦柊又道,“给我几分钟。” 秦柊撂下这话就开门出去了,但他没有走远,而是立在车外,目光看向远处。 林寻没有去打搅秦柊,却忍不住想他在想什么,是缓解尴尬呢,还是思考为什么她也会跟着回去? 且不说秦柊的想法,就说林寻经过几天的思考,自我感觉是她和秦柊的意识或是说脑电波产生了某种共鸣,这才达到了电影里所说的“集体穿越”。 林寻记得有一部电影讲的就是这个题材,但那个电影很硬核,还给了一个地球磁场紊乱的解释。而她和秦柊显然并不是因为外部环境紊乱,就算真有环境影响,也应该是实验室里的某些辐射导致的。 难道是他们都参与实验的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其他实验者应当也穿越才对。 除了外部还有自身原因,林寻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落在基因和血缘上面,她的生父是时空旅行者,他的生母也是——他们都属于这个群体,有穿越的基础条件。 林寻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秦柊终于坐回到车里。 他第一句话就是:“接下来我想再做一个实验,需要你的配合。” 从这以后,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展开详细讨论,车子一路飞速行驶返回实验室。 秦柊回到实验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林寻来到浴室的洗手间,她站在前面,他站在后面,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他们一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对方。 林寻的眼睛转动着,她已经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心里隐隐忐忑且期待。 而秦柊则一手握住她的手,一起搭在洗手池的边缘,另一手则落在她肩膀上,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只是试一下是否可行,不成功也无所谓。” “好。”林寻同样轻轻回应。 “别眨眼。尝试动用自己的意念,控制它带你回去三分钟以前,你我刚进来洗手间的时候。”秦柊说,“准备好了吗?” 林寻闭了下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盯住镜子里的自己,说:“准备好了。” 秦柊扫过她眼神的坚定,遂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嘴里说:“开始。” 也许是十秒钟,也许是半分钟,两人都没有看时间,直到眼前的画面快速闪烁了一下,就像是错觉、眼花。 林寻眼睛有些酸,她率先问:“怎么样了?” 秦柊从兜里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时间,眉宇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听上去平静的口吻却暗藏波动:“回来了。” 多么平淡的三个字。 林寻追问:“真的?” 秦柊收好手机,又道:“再试一次,这次是十分钟。” 林寻:“好。” 两人各自集中着注意力,只看着镜中的自己,并在心里用意念趋势,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与此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十分钟以前的剧情。 眼前的画面再次闪烁起来,波动比刚才更明显,这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直到看清楚自己身处的地方,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实验室前面的院子里,显然是刚下车。 林寻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和秦柊交握的双手,又看向他的眼睛。 秦柊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和笑意,林寻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将那跳动在喉咙深处的尖叫声压了回去。 “我不是在做梦,我也没犯病,对吧?”林寻问。 秦柊将她拉到怀里,他的怀抱结实有力:“没有,除非咱们都疯了。” 不等林寻接话,秦柊又道:“我想过我了,或许这和你的生父有关系,应该不是只受到我的影响。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催化剂。” 林寻:“你也觉得我母亲的话是真的,并不是疯话。” 秦柊:“现在的结果就是最好的说明。” 林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到房间后坐了下来:“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柊低声道:“从实验方面来说,这个实验室要改变研究方向了,显然开发出时空穿越的科技是不现实的,它因人而异。而你我这样的特殊基因才是决定性因素,可这样的人上哪儿去找?这就是我的实验结果,而且永远不能对外公布,只能说是实验失败。” 林寻问:“那么从你我来讲呢?” 秦柊沉吟了几秒:“我不知道,我也很茫然。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制定好一系列目标,突然答案从天而降,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如果是普通人的生活,秦柊和林寻都做不到,他们的日常就是与自己的“搏斗”“相处”“磨合”“对话”。 秦柊面临的挑战是时空穿越的研发,赚更多的钱,试图研究出一种药物可以令自己的身体健康稳定,不被这种能力消耗殆尽,并且能帮助他与下一代共同生活在一起。而现在就只剩下药物研究这一项了。 至于林寻,她的挣扎与纠结都在内心,过去是与“病魔”斗争,如今豁然开朗,摇身一变成了正常人,一时间也有点不知所措,仿佛失去了目标。 过了许久,林寻开口问道:“如果我想用这种能力回到过去,告诉我母亲她没有疯,不要将她送进医院……” 秦柊说:“我知道我不该阻止你,但有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要作取舍。” “是什么?”林寻问,同时注意到秦柊的手在身侧握紧了,他似乎正在挣扎,或是紧张,可他没有将它流露在表面。 秦柊说:“就像你之前劝我的那样,我这个人做事总是力求完美,我体验了过程,而且尝试了多种途径,最终选择一个我最喜欢的结果。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其实你我的相识是我故意制造的……” 秦柊语速缓慢地将过去种种讲给林寻,林寻听着心里一阵欺负,面上不由得恍然。她在秦柊的讲述中听到了后悔、惋惜,也听到了庆幸、欢喜。因为他要挽救一位老师的生命,就这样错失了与她的相识,她没有面试实验室,还和余寒交往。于是他才回到上一个时间点,制造那次巧遇。 难怪她当时觉得一切都很古怪,怎么会走在街上突然遇到一个派发实验室招聘传单的人,还说什么有精神病史的优先录取?就算是针对患者展开的项目,也不可能跑到大街上找人啊,应该是有针对性的和定点医院合作。 到了这一刻,林寻终于明白了,可她心中没有责怪,也没有被人摆布命运的感觉,反而经过了这一遭,发现他们是同类,发现自己对余寒、蒋延的情感并非爱情时,就只有释怀。 林寻问:“你是想告诉我结果论的弊端。” “差不多。”秦柊回答,“不过我和你一样,只会劝人,不会约束自己。我想这就是人的本性,只能接受愿意接受的结果,反而忽略掉过程的重要性。如果结果是我喜欢的,我就将它保存下来,如果结果令我不满意,我就再来一次。” 林寻:“你是担心我回去我母亲身边,我的生活会发生变化,你我可能会再次错过。” 秦柊吸了口气,静了片刻才说:“但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不会阻止你。我很明白子女对母亲的渴望那种心情,你和我都有缺失。我这二十年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阻止你去追求呢?” 第150章 chapter 14 卷六.起源 chapter 14 关于是否要回去的问题,秦柊和林寻最终也没能得出结论。 又过了几天,秦柊知道林寻始终没有尝试过,他们之间无话不说,也不会隐瞒对方任何事,林寻试都没有试,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与他错过而纠结犹豫,还是因为其他。 倒是其中某一天,林寻提出一个悖论:“你是搞科研的,你应该比我更能理解曾祖父悖论。” 秦柊没有接话,静等林寻下文,然而事实上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林寻说:“我的第一次能力激发,是因为你在我身边,你我的脑电波互为影响,我才跟着你回到过去某一个时间点。如果我现在尝试去过去寻找我的母亲,我给她换一个生活环境,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可以心情平静地陪伴她走完最后几年。那么未来的我很有可能不会再遇到你,即便遇到了,我也很难接近你。可能咱们不会在一起……那么问题来了,我的能力又是怎样激发的呢?” 秦柊轻叹,轻抚着她的面部线条,描绘得尤为细致:“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个催化剂一样的存在,有没有我你的能力都会激发,因为你早已具备了被激发的基础。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或是其他什么事,或是一个很微妙的契机。” 林寻的眼睛就像是蒙了一层雾,秦柊看得出来她心里的困惑,他同样也是一知半解,科学对这个领域的探索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他们也只能凭空想像。 林寻:“你说那些平行世界里的我,又是怎样获得能力的呢?” 秦柊:“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并不是所有平行世界的你,都具备这种能力。我相信她们大部分都没有被激发,这种概率微乎其微。可一旦这些微乎其微的条件在一个人身上满足后,即便换一个处境给她,最终结果也是一样。” 林寻:“所以你觉得关键不在经历,不在环境,而在人?” 林寻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秦柊发现自己根本回答不上来,因他心里认为环境和经历同样很重要,它们和承载能力的人是三位一体的。 几天后,秦柊又一次去了那家餐厅,他一个人。 彩喻和之前一样穿梭在宾客之中,忙得不可开胶,可她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若不是额头上一直冒虚汗,若不是行动缓慢的腿脚,真是看不出一点疲惫。 她的身体应该很累了,可她的精神始终亢奋着。 秦柊一直坐在位子上观察着彩喻,直到客人送走了一波,彩喻终于歇下来,她这才微笑着来到秦柊的桌前,问他还需不需要加菜。 秦柊摇头,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说:“休息会儿吧。” 彩喻似乎也有话想和秦柊聊,顺势拉开椅子坐下,问:“你女朋友呢?” 第158节 秦柊:“她没有来,我今天想一个人想点事情。” 彩喻没有继续往下问,大概将此理解为是小情侣吵架了,她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减,看待秦柊的眼神也透着一些信息,好像在透过他看向某个人或是某个遥远的过去。 秦柊注意到彩喻眼神中的欲言又止,还有一些疑惑,他忍不住问:“怎么了?如果你有话要对我说,不妨直言。” 彩喻又纠结了几秒,像是很难开口似得,随即这样问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秦柊眼底暗暗闪过一些东西,很快,他好像一下子就抓住了彩喻要问的重要:“相信,不过不是全信。” 彩喻呼了口气,如果他说不信,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我最近总做一个梦,内容和我现在的人生经历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很奇怪,却又很真实……我今天早上还在想,会不会是怀孕的关系,我都开始有幻觉了?” 秦柊问:“你的梦和我有关?” 彩喻点头:“怪就怪在这里,我和你只见过一面,我却梦到很多和你有关的故事,不过不是现在,是在你小时候。” 彩喻讲述的故事就和秦柊过去的经历一样,但不够完整。 彩喻提到那家福利院,提到秦柊和其他小孩子,也提到那些相处融洽的老师,这些都是快乐的记忆。然而当她再往下讲时,脸色却逐渐难看起来,表情中清晰刻画着恐惧和后怕。她还说每一次惊醒都是因为遇到一个变态,可她很快就被变态打晕了,失去意识,她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秦柊半垂着眼睛,眼底的灰暗被掩盖了大半。 直至现在他仍没有后悔过改变彩喻命运的决定,他不知道因为他的私心,会不会因此害死另外一个人,他也不想去深究。他只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生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在为自己而活,他只不过是成全了自己一次。 再说获得这样的能力,有谁能忍住不去使用呢,它的出现本来就是为了考验人性的。 和彩喻的对话最终戛然而止,又有一波客人来,彩喻都来不及问秦柊问题就离开了。 秦柊走的时候没有和彩喻打招呼,他没有立刻返回实验室,而是沿着路边走了几公里,直到觉得累了才叫了一辆车返回。 林寻见到秦柊,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他们就像往常一样背靠着背,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看电影。偶尔他们会转头看向对方交谈几句,聊著书里的剧情和电影里的桥段。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林寻没有再提回过去的事,秦柊也没有再问,他隐隐感觉到林寻已经做了决定——她选择了现在。 秦柊很好奇林寻到底是怎么想通的,但这种好奇心只是偶尔出现,并没有到百爪挠心的程度。 这几个月里林寻比之前要忙一些,她在忙着给出版社交稿子,她第一本连载的小说签了出版合约,然而修稿是比写稿跟熬人的,她几乎每一个字眼都在抠。 秦柊的实验室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已经将时空穿越的研发项目彻底收尾,为此付出数年努力的科研人员虽然遗憾,却也愿意接受。随之而来的是早就开展的,以后将会作为重点项目的药物研发。 这样的日子既平静又充实,秦柊和林寻一直没有使用能力,对于生活里所有小磕绊都开始学着接受,而不是力求完美反覆穿越去修正。 有时候回头想起来,秦柊还会有些恍惚,怀疑过去穿越的日子是一种幻觉,好像它已经非常遥远了。 就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秦柊还在想,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使用能力,他对于现在的状态很满意,他的人生已经再没有追求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意外总是在人们最意想不到,最放松的时候发生。 秦柊接电话的时候耳朵是嗡嗡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以为自己幻听了,以为自己在做梦,而他的腿比他更快一步,带着他飞快地去往医院。 不知过了多久,秦柊来到了急诊室门口,他看着里面忙碌穿梭的医护人员,就在门口直挺挺地站着。 他一直盯着里面的一个床位,帘子已经拉上了,可他知道那里面的是林寻。 地上有很多血迹,空气里弥漫着药水味儿和血腥味儿,这些气味儿并不陌生,这也不是秦柊第一次目睹他人经历生死,却没有一次比这次更为揪心。 秦柊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一切来得太快,他连接受事实都做不到,就像是一个无能的普通人,只能无助地等待。 直到有人将秦柊带到病床前,秦柊看到了林寻的脸,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个茫然无助甚至有些呆傻的男人,他终于醒过神。 秦柊一下子跪倒在床前,握住林寻冰凉的手。 他将耳朵凑过去,听到林寻断断续续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当医护人员宣布死亡时间后,秦柊还在恳求他们再救一救,然后他就听到了那句熟悉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秦柊跌撞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出急诊室,在走廊里撞了好几个人,就这样冲进最近的洗手间。 他在镜子里看到一张失去血色的脸,看到自己抖动的双唇,还看到空如黑洞的眼睛。 然后,他闭上眼,第一次不顾一切地使用能力,并在心中默默念着: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时空开始扭曲,时间开始折叠。 整个小世界都在因此发出震荡,秦柊回到了一个小时以前。 他来到林寻出事的地点,看到了那辆即将撞向林寻的车,也看清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林寻是为了救人。 那是一个追气球的小孩子,她跑到了马路上。 那辆车本该刹停的,可那个司机一直在讲电话,还和手机里另一头的人吵得很凶,处于愤怒他用力地跺脚。 就在那个瞬间,司机看到了小孩子,他慌乱地去踩刹车,却踩到了油门…… 秦柊如箭一般飞奔过去,一把拽住林寻的手。 虽然他可以穿越,但到底是肉身凡胎,他不是超人,不会瞬间移动,也只能来得及救下林寻。 那个小孩子就这样被汽车碾在车底。 气球飞上了天,缓慢飘荡,粉色的饱满的球,衬在淡蓝的天空中异常鲜艳。 汽车往前冲了几十米终于停下来,小孩子的身体从车底滑了出去,毫无生命力地倒在路中间,而地上还有一段拖行的血迹。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这时经过的行人和来往车辆纷纷停下来,有人在尖叫,有人冲上去救人。 林寻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茫然转过头看向拉住自己,此时将自己搂进怀里且忍不住颤抖的男人。 她看到了秦柊的眼泪,也看到了他那双灰败绝望的眼睛。 第151章 chapter 15 卷六.起源 chapter 15 当其他路人都在想方设法营救被车撞倒的小孩子时,秦柊和林寻却在一旁吵架。 秦柊已经第一时间将林寻拽离现场,他们站的地方附近没人,两人都压低了声音,但根据两人的肢体语言不难判断,此时的气氛是多么的剑拔弩张。 争吵的原因也不难猜测,林寻要返回几分钟以前,她见不得那个小孩子受伤。 此时那边人群围绕的中心还可以听到有人喊说:“快,小孩子没呼吸了,心跳也没了!” 包围圈里有学过医的,正在与时间赛跑,试图在救护车赶来以前为这条生命争取更多的生存机会。 林寻下意识又朝那边看了一眼,眼圈已经有点泛红,除了着急也有心疼:“他还那么小!” 秦柊却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已经将她捏疼了,可他的眼圈更加的红,他死都不撒手:“你不能回去。你要是回去了,出事的就是你!” 林寻:“我没那么傻,我会小心的,或者我提前几分钟,赶在那辆车来之前。” 秦柊:“现在咱们还不能熟练掌握,回去的时间点也不受控制,它只能根据咱们的意念设定,往往是千钧一发,根本来不及给你时间调整!” 事实上秦柊已经摸索出一套规律,如果他迫切地要救下彩喻老师,那么他回去的时间就刚好是彩喻老师出事以前,没有多余时间给他思考和制定计划,以求创造最完美的结果。这次也是一样,他心中最迫切的希望是救林寻,当然他也没想过害那个小孩子,只不过在他的愿望中来不及想到第二个人,于是他回去后就只来得及拉住林寻一个。 林寻挣脱不开秦柊的手,渐渐地就没有那么激动了,她看着秦钟,脑子里还在回荡他刚才说的话,等冷静下来才逐渐品出一点弦外之音。 林寻有些不能相信地问:“你……你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你是特意回来救我的?” “是。”秦柊咬了咬牙,拉着林寻往反方向走,远离那片人群,远离那随风飘过来的血型味儿。 林寻没有回头,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她有几秒钟的恍惚,一瞬间生出错觉,好像这道声音之前也听到过,而且距离自己很近,好像自己也曾经躺在那片柏油路上,有一群陌生人围绕着自己。 在那绝望等待的几分钟里,她眯着的眼睛看到了淡蓝色的天逐渐失色,变成了灰色,直到彻底看不见了。她还闻到了献血的味道,闻到了空气里的霉味儿。 林寻一下子醒过神,看着走在前面的秦柊,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那种死亡到来的感觉如此真实,体会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秦柊站住了脚,低着头说:“死亡时间……十点,四十九分。” 秦柊终于松开了手,林寻在他身后站了几秒,随即来到他身前,展开双手搂住他的身体,他只一颤就回抱住她。 他的身体细细抖动着,他心里的恐惧仍在发酵,似乎要将她吞没。 林寻:“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秦柊没有接话。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的说服力有多么薄弱。生命是多么脆弱,生死往往在一线之间。他们都亲眼目睹过生死,也都曾回到过去挽救他人的生命,然而这样逆天的能力摆在时间和生死面前仍是那样的无力。 许久,秦柊的声音自林寻的肩颈处发出,闷闷的:“答应我,不要回去救那孩子。” 林寻没有立刻接话,秦柊的手搂得非常紧,他又催促了一次,林寻才反问道:“那你先回答我,如果你知道你回去救彩喻会遇到生命危险,可是你不回去她就一定会死,你会怎么选?” 赌还是不赌。 秦柊答不上来,因为那答案早已写在他心里。 他是这样的人,林寻也是。 秦柊辩解道:“那不一样,彩喻老师对我有特殊意义。” 林寻:“没有区别的,他们都是陌生人,也都是生命。” 如果刚才那个小孩子被车撞死只是网上的一则新闻,林寻只是偶然间看到几句文字描述,她只会在心里唏嘘,并不会生出迫切地想要穿越回去挽救这条生命的强烈意愿。意愿不够强烈,那就不可能回去。 但是这次不一样,林寻是亲眼目睹,而且她知道自己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却没有做,这件事就变成了一根刺,会一直卡在她心里。 秦柊直起身,眉头紧紧锁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转动,它们纠缠着争斗着,要分一个高下出来。 林寻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秦柊说:“那么咱们做个约定,从这一刻开始,以后谁都不要再使用这种能力去冒险,不管需要帮助的人是谁。” 林寻有一丝惊讶:“也包括生活里认识的人,关心的人?” “对。”秦柊点头,显然在他人与“他们”之间,他已经做了割舍,“也包括彩喻老师。” 林寻下意识生出排斥,想要摇头,秦柊却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嘴唇落了下来。 他的吻炙热且强势,他拒绝听到任何不同意见。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是一种逃避行为,现在是有用的,时间长了就会滋生出别的东西,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生根发芽。 保护弱小和救人都是一种本能行为,很多人因为教育和社会影响而磨光了这种本能,而有的人则一直保持着。自保也是一种本能行为,当救人和自保之间发生冲突,救人很可能会令自己置于险境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保。但也有少数人,受过训练的人,他们会暂且将个人安危往后放。 秦柊的决定,就等于是要求自己和林寻一同压抑这种本能,与自己的良心斗争,要求从现在开始做一个“见死不见”的人。 这无疑是痛苦的,除非他们原本就是,看到类似的事不痛不痒,更不会往心里去。然而这就是一个悖论,如果他们真能做到,那就不会有最初的能力激发,也就不用面临现在的痛苦。 那个被车撞倒的小孩子经过抢救得以生还,这是一件好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高额的治疗费用,以及无法逆转的残疾。 第159节 林寻通过捐款的方式汇了一笔钱出去,后来从新闻里得知那个小孩子的大脑被切掉了一部分,智力严重受损,大脑很有可能会停止发育。不止如此,他的四肢均有骨折,痊愈后将会不良于行,内脏也有损伤,严重影响到以后的生活质量。 听上去这个孩子浑身上下都有修补,那个司机固然会因此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这个孩子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林寻的心情都处于阴郁当中,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秦柊也是一样,不止不爱笑了,话也很少说一句,两人在一起往往是大眼瞪小眼,也就只有在发生亲密行为的时候才会稍显热情一些。 整个过程里,秦柊始终攥着林寻的手腕,这是一种类似于征服的姿势,可他不是在征服或强迫他,他只是想借由这样的方式证明一些事,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事。 当情欲染上两人的眼眸时,当呼吸凌乱时,当意识逐渐飘远时,林寻的眼底深处依然是冷的。 她的灵魂似乎又一次脱离了身体,飘到上空,它俯视着这间屋子里的男女,带着失望和怜悯。 和之前不同的是,林寻的意识并没有一起飘走,她睁着眼睛和悬浮在天花板的“灵魂”对视着,木然地接受这一切。 秦柊的吻又一次迎上来,林寻回吻着他,很用力,他们都试图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发泄过后迎来的却是更巨大的空虚,那空虚感包裹在身体之外,冰冷了空气与灵魂,他们总是背对背躺着,装作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其实他们已经进入了冷战模式,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样下去早晚会爆发,分手才是最终走向。 可是两人都没有提过那两个字,他们都在等,在消耗,同时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和一点舍不得的心态。 感情走到这一步,要么就是等待一件事的缓和,要么就是出现一件事将它进一步摧毁。 没想到秦柊和林寻等到的是摧毁。 一直未婚的彩喻老师在生产过后再次遭遇意外,餐厅关门了,她的孩子成了孤儿,而后被送去了福利院。 第152章 chapter 16 卷六.起源 chapter 16 彩喻的死,是秦柊和林寻关系破冰的转折,到了这个时候林寻不可能再和秦柊冷战,她看到秦柊落寞的眼神,心里一搅一搅地疼。 林寻不知道该怎么劝秦柊看开,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才能安慰他,放在外人眼里对此根本无法理解,只有她知道彩喻代表着秦柊对生母的牵挂和念想。彩喻的离开,就意味着秦柊和这个世界做了一次告别,在精神层面上斩断了一层联系。 秦柊沉寂了几天,精神得以恢复,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唯有林寻能感觉到其中的差异。事实上秦柊在精神上早该与生母告别了,是彩喻延续了这一切,直到现在才到来。 林寻猛然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是最了解秦柊的人,别人都不能理解的情感只有她能明白,反过来也是一样,也只有秦柊能明白她对生母许南语的牵挂。 正是因为明白,林寻才感到心疼,就因为秦柊要遵守他主动提出来的约定,他没有回去救彩喻。 这也直接说明了秦柊的选择,他认为林寻更加重要,为了守住这个约定,为了不让林寻去冒险而失去生命,他愿意做出任何妥协退让。 这天晚上,林寻主动靠近秦柊的后背,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 秦柊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林寻说:“我知道你还没睡,想不想聊聊?” 隔了几秒,秦柊才问:“你想聊什么?” 自从小孩子撞车事件发生,秦柊就对类似的话题十分敏感,稍有苗头就会回避,更不要说深谈了。 林寻试探性地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你说生死、因果是不是早已注定好的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早在这个小世界生成最初,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 秦柊回答道:“命数是自己创造的,是可以改变的。” 林寻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紧绷,知道他在抗拒,又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我的命数呢?咱们都没有去未来看过,没有预知能力,就无从知道走到哪一天是个头儿。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十年后。如果那一天到来了,无论你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对方的命数,是不是就要学着放手呢?” 秦柊许久没有回应,可林寻知道他一直在听,林寻继续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一个命数注定要死的人,是不是不管回去多少次挽救他,最终都逃不开这个结果呢?质量守恒定律,这个你比我更明白。你还记得那些电影里的桥段吗……” 秦柊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却没有推开林寻的手,他们的身体挨在一起,他那平静的眼神中透着哀伤:“你是想告诉我,彩喻老师的命运在多年前就已经走到头了。是我的一意孤行令她活到现在,可是最终还是逃不过命数。” 话虽然不好听,但意思总归没错,林寻一时欲言又止,这些话放在她心里有段时间了,迟迟没有道明也是怕影响她和秦柊的感情,可是转念一想,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提醒他呢? 秦柊安静了许久,他看她的眼神不仅复杂而且情绪起伏很大,他一直在压抑某些东西,也在向她投射一种信号,他说:“其实我早就想过了。” 得到这样的答覆,林寻松了口气,随即就听到秦柊说:“任何人命数走到头了,我都不会强求,但若是你……我绝对不会妥协。不管隐藏在背后的力量多么强大,不管未来需要和什么样的人对抗,我都不会。” “你……”林寻隐约意识到秦柊是在暗示什么,或许他已经接触过,或是感觉到有某种阻力的存在,“也许你会因此失去生命,也许你会令这个世界秩序出现混乱。” “我不在乎。”秦柊淡淡吐出这四个字,转而问林寻,“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是我的命数走到头,你会怎么做?” 林寻顿住了,她不是回答不上来,而是那答案早已写在她心里了:她会做出和秦柊一样的选择。 秦柊看进林寻眼底,隔了几秒笑了。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这样笑过了,如此的轻松,充满了情意。 他轻抚着林寻的脸,手指描绘着她的五官,嘴里低声说着动听的情话,他的动作也逐渐火热,湿润的吻落在她身上,似乎要用这压抑许久的欲望将她淹没掉。 …… 两人说开以后,日子很快又回到之前的状态,就像是没有发生过小孩子撞车事件,彩喻老师也没有离开一样。 然而在这种看似平和的状态中,却又缠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人拥有了超能力是强大的,人人都希望能突破普通人的极限。如果告诉你,你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你人生的历史,小到改变一件尴尬的小事,大到弥补一次人生的遗憾,你一定会很开心吧?然而当拥有了这样的力量时,你才会逐渐发现原来人生里充满了种种未知的无力感与恐慌。 秦柊和林寻谈论过的“命数”就像一抹如影随形的鬼魂,它一直跟随着他们,直到它应该出现履行使命的那一刻。 林寻不只幻想过它出现的样子,还在梦里见到过,只是梦里的内容一闪而逝,没有记住。 林寻将这种感觉变成剧情记录在小说里,并连载在网络上,偶尔也会有读者留言与她讨论宿命感和人的命数这些既玄妙又充满丧气的话题。这里每一个人都在谈论自己听过的故事,见过的故事,却没有一个人真的相信自己会是下一个。 林寻也在默默等待着,只是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是五年后还是五十年后?是她先等到还是秦柊先等到? 如果是五十年后,他们都老了,是不是对生死已经有了新的看法,懂得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因此也不会再执着于改变对方的命运了? 结果就是,林寻没有等到五十年以后,就在彩喻老师去世五个月以后,林寻等来了秦柊的“死亡”。 秦柊的死起因于一场实验室爆炸,他就在爆炸的最中心,而林寻正在返回实验室的路上。 林寻不知道实验室里发生过什么,她只知道大多数人都被营救出来,只有秦柊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后来回想起来,这天早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一种警示。 林寻坐车出门时,在手机里刷到一条关于“质量守恒定律”的推送,那里面也提到如果一个人出生,就会有一个人死去,如果有人救了一个人,在世界的另一头就会有另一个人离开。当然这种生命守恒不仅限于人类,还可能是动物、植物。 林寻将这条推送刷走,不到两分钟就刷到一条新闻。 新闻的内容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却令林寻出神了很久:那个被车撞倒的小孩子终于走完了这痛苦的一生。 留言区许多人都在说,愿孩子在天国可以开心,也有人说这样痛苦的活着,死了反而是解脱,希望下辈子能幸福快乐。 林寻不由得想起刚才质量守恒的推送,又想起自己——如果那天她救下这个小孩,死的就是她。 再说秦柊死于爆炸一事。 实验室的残骸外有许多救护人员在忙碌,更外围是路人们在拍照拍视频,空气里不仅弥漫着烟尘,还充斥着受伤人群的哀嚎声。 林寻看着面前的硝烟狼藉,忽然想起秦柊当初问她的话:“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是我的命数走到头,你会怎么做?” 林寻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就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返回到爆炸的当天早上。 回来时,林寻刚起床,秦柊已经开始忙碌了。 林寻下床后第一时间找到秦柊,秦柊兴奋地告诉她,他今天有许多收尾工作,还说自己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未来人类可以将意识体储存成数据,并将这段数据投入到任何一个世界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人就得到了永生。 秦柊说这是一个非常有创意的发展方向,而且可行,虽然他现在还做不到,但他可以尝试将现在的故事做成数据,兴许可以为未来的人类提供灵感。 这段对话在爆炸那天是没有发生过的,因为林寻起床后就接到工作电话,急忙去见一位编辑。 而这一次,林寻推掉了这份工作,转而问秦柊:“你还梦到了什么?” 秦柊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我还梦到了未来,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你和我。我还以为醒来以后我会将一切都忘记,没想到……” 秦柊兴奋地说到这里,话音突然顿住了,他隐约意识到一些事情,并在这一刻看到了林寻泛红的眼圈,和即将坠落的眼泪。 秦柊走向林寻,刚要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像是明白了什么。 林寻深吸一口气,将那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用一种非常冷静的口吻对他说:“还有三个小时,你会死于实验室爆炸。我不知道爆炸是如何引起的,也不清楚具体的伤亡人数,我只知道你当时就在爆炸中心,我想这和你今天要处理的收尾工作有关。” 秦柊看着林寻没有接话,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原本因梦境而生出的兴奋也不见了。 林寻拉住他的手,说:“听我的,今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这里。至于那些工作内容,有哪些是危险的,会引起爆炸,你一定要想清楚,尽快找专业人士来处理,或者是提前将危机解除。” 林寻耐心等待了许久,秦柊终于点头。 他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保证道:“我现在就去处理,我保证一定妥善解决,不要为我担心,等我消息。” 第153章 chapter 17 卷六.起源 chapter 17 后面的事情发展得很快,也很突然。 秦柊这半生一直在扮演他人的“救助者”,但这一次,或者说是这n次,他都只是一个无助的受助者。 林寻不知道自己回去了多少次,只知道自己每一次行动都失败了,有的仅差成功一瞬,结果还是没能挽回秦柊的命。她曾奔赴过爆炸现场,也曾在千钧一发之时被秦柊推出去过。 她曾经全身而退,也曾经被炸掉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她只能撑着半幅残躯,忍着疼从兜里拿出一枚已经裂开的小镜子——大概是经历的失败多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已经不是告诉秦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是将镜子装起来。 失败得多了,已经有些麻木,麻木到林寻已经不害怕死亡,更不害怕受伤后的疼痛,她只知道一件事,她必须给自己留一口气,只要有这口气在,她才能再次回去。 然而这样反覆地消耗是非常伤身体的,也许是爆炸的后遗症,也许是反覆穿越身体受到时空扭曲和时空挤压才出现的排异反应,林寻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头也开始疼起来。 尽管她每次回到这天早上都是完好无损的,那种虚弱感和头疼却不减反增,而且那头疼不是规律的,它有时候像是偏头疼,有时候又像是针扎一样疼,还有时候伴随着晕眩,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过。 除此之外,林寻还发现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无论她回去多少次,见到的秦柊都是最开始那个对爆炸一无所知的他,第二件事则是因为她赶上过数次爆炸,那爆炸中心的辐射多次进入她的身体,她发现自己有了新的“变化”。 当然,这种“变化”也可能只是她头疼欲裂所产生的幻觉,她还不能确定它是真的。有那么两次,林寻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或者说是意识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但是精神力盘桓不散,因此她并没有像是鬼片里演的那样成为冤魂,而是仅凭这残存的意识回到了这天早上。 醒来时,林寻感到一阵茫然,因她不确定在上一次失败中,她的身体是否已经生理性死亡。 其中有一次被炸飞时,林寻并没有第一时间昏厥,她似乎看到了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像是电影的升格镜头。耳边先是听到爆炸声,接着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身体飞了起来,掉在地上也不觉得疼,却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震动,像是变了形、散了架、摔成了肉泥。然后她还会“感受”到骨头裂开碎开的声音,有的甚至插进了五脏六腑。 都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人还能活吗?林寻凭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医学常识判断——必死无疑。 既然必死无疑了,她都已经失去意识了,当然也就不会照镜子了。 那么她是怎么回去的呢? 不知道第几次回来,林寻终于停下了脚步,她不再忙着去告诉秦柊真相,也不再忙着修补各种漏洞。 第160节 告诉秦柊真相,他也不会按照她说的去做,他始终认为挽救实验结果更为重要,他还自信自己一定能活下来,并且一次又一次的对她保证。 而修补漏洞的结果早已被反覆证实,漏洞是修补不完的,修补一个还会产生下一个,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蝴蝶效应。如果她不触发a就不会有b,也就是说只要放任a漏洞的存在,就不会生出b漏洞。那么a漏洞又该怎么办呢,她只能看着a漏洞送秦柊去死。 林寻再次想起了他们关于命数的讨论,尽管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秦柊的命数到了。 她已经意识到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结果的,强大的质量守恒定律岂是她能撼动的?可她没有灰心丧气,她总觉得凡事皆有可能,老天爷给你关上门,一定会留下一扇窗,只不过她还没有找到那扇窗,或许是她找的方向错了? 于是当林寻又一次找到秦柊之前,她先吃了一把秦柊做出来的药,并且只吃了恢复体力的那种,而没有吃抑制能力的那种。 然后,林寻向秦柊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说你今天要做收尾工作,能不能告诉我它们到底是什么?” 秦柊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因为我发现了时空穿越的一个秘密,也可以说是漏洞。” 事实上,在反覆失败的过程中林寻已经意识到这个漏洞是什么,尤其是她还经历了两次死亡,可她到底不是搞科研的,她的行为一切都跟着本能和感觉走,她还需要一些理论支持,需要一个懂理论的人将这些混乱的信息做一个总结。 秦柊问她:“在我的研究当中,我发现人的意识是可以被保存下来的,它们会以一种永远不会衰老的数据形式存在,而且不会受到时空、世界更迭的影响,不管是将它们放在三维世界还是四维世界,都可以留存,只有有能承载它们的系统,它们就能一次又一次被激活。” 林寻还是不太理解所谓数据的意思:“我所理解的数据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这就像是她玩游戏,数据是一段又一段的程序,玩家触发了a剧情,就会开始b剧情,如果不触发a就不会有b。但人生是不一样的,a和b未必有必然联系,即便没有a也可能会有b,而且人生中还有多种组合,并不是早已固定好的由a到b。 秦柊解释道:“因为咱们现在对数据的理解还受到这个世界的局限。人的眼界跳不出现有世界的格局,到了高维世界,那里的人会看到更高格局的东西,他们口中的数据自然和咱们的理解不同。也许到了那里,数据就可以变成活的,数据也会有自己的独立思考方式,可以不需要身体就作为一段程序,存活在任何一个虚拟世界里。它们可以自由创造出多种数据人生,也可以反向冲破虚拟世界,来控制世界。” 这样的解释有点像是电影里所说的ai反向统治世界的未来,据说刚制造出来的ai只有几岁小朋友的智商。但它拥有着人类望尘莫及的学习能力和学习速度,因此只要给它几个月时间,它就会达到一个成年人的学习成果,并且错误率为零。再给它几年时间,它就可以将现有的所有知识都荣拿到“大脑”中,无所不能,并且掌握最新型的科技,不仅可以承担一群人的工作量,还能反覆克隆一个又一个自己。 林寻问:“所以你所说的数据,是人工智能的一种?” 秦柊想了想,摇头解释道:“不能完全算是,人工只能是完全虚拟出来的,它没有过去也没有出生背景和生活环境,更没有父母,没有亲朋。但我说的数据,是完全托生于一个真实的人类,你看……” 秦柊很快将林寻带去实验室,这还是林寻反覆折腾多次以后,第一回冷静下来,将营救秦柊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转而专心聆听着他的讲解——她非常想知道到底这段数据有多么宝贵,竟然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去守护。 秦柊很快就在机器面前操作起来,并演示给林寻看。 林寻起初看得一知半解,直到她看到秦柊“孵化”出的两段结晶:小秦柊和小林寻。 秦柊兴奋地告诉林寻:“这是秦柊一号,这是林寻一号,我已经将你我的所有经历、记忆都录入进去了,将来等你我老了、死了,它们还会维持在最年轻的状态,会记录着你我完整的一生。对了,我最近发现它们已经独立的思考能力了,虽然还不是很聪明……” 到了这一步,林寻终于知道秦柊指的是什么:“你的意思是,就算这个世界毁灭,就算去下一个世界,它们依然可以保持着‘鲜活’的状态,继续走完我们没有走完的人生?” 秦柊的眼睛十分明亮:“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我相信未来一定可以实现。只是你我生命有限,咱们也许是看不到了。” 林寻好一会儿没说话,在逐渐明白这里面的奥秘之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一件事:难道她经历了死亡,没有经过照镜子环节,依然可以回到爆炸之前重新开局,和这些数据以及爆炸所产生的辐射有关? 难道说,现在的她已经吸收了一些数据,或是受到这种数据“永生”的感染,这才得以“死而复生”? 第154章 chapter 18 卷六.起源 chapter 18 林寻也不知道自己被“林寻一号”的数据覆盖了,还是融合了,她只知道这种影响在现在来看是有利的,否则她早就死在爆炸中,更不要说反覆回来营救秦柊了。 但林寻现有的知识还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她想即便是秦柊也很难解释清楚,科学对宇宙的探索还只是沧海一粟,现代人类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 林寻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少次,吃了多少药,又失败了多少次,大概是第一百次的时候吧,她终于发现了一种可以挽救秦柊生命的方法,当然是无意间发现的——那就是遵循质量守恒定律,用一条命去换另一条命。 没有人会愿意为了秦柊牺牲,除了她。 当林寻做到这一切时,当她感觉到意识正在逐渐远离自己的身体时,她最后的想法是,也不知道若干年后秦柊的研究是否会有突破性的进展,是不是到了未来世界,她和秦柊留下来的意识数据真的能以“永生”的姿态活下去。 …… 就在死亡来临的那个瞬间,林寻似乎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实验室爆炸的清晨。 天才亮不久,她的意识一点点抽离了,它凭着最后的力量看到了秦柊轻手轻脚地起身——他今天起得额外早,因为要敢去实验室做收尾工作。 她很想叫住秦柊,叫他不要去。 可她发现自己没有身体。 她又试图钻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操控着身体将他叫住。 秦柊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笑着回过身,还弯了腰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可她只是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字。 秦柊大概以为她是在说梦话,只在她面颊上留下一吻就离开了。 林寻看着秦柊的背影,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正一点点往上飘,就在秦柊轻轻合上门板的瞬间,她的意识也彻底离开了身体。 她的身体死亡了,因为太过疲倦,因为脱离了身体还不习惯,她的意识在被系统吸收之后便陷入了沉睡。 这种意识储存的方式有点像是人类的身体冷冻,不过身体冷冻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被解冻,所有人都觉得那就是死亡,才不是什么休眠。 秦柊对于林寻经历过的一切一无所知,大概是同样受到实验室爆炸的影响,他的记忆被反覆重置,每一次回来记忆都会被清空,只停留在爆炸前的这个早上。 这天早上,秦柊先去了实验室忙了一圈,上午十点钟回到房间,见林寻还在睡觉,而且睡得很沉。 秦柊将早餐热了一次,再端回来叫林寻起床。 但奇怪的是,林寻怎么叫都不醒。 秦柊的笑容从脸上消失,用手探了林寻的呼吸和脉搏,呼吸非常微弱,几乎感觉不到,脉搏更是停了。 秦柊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于是第一时间将林寻送去医院治疗,可医院给出的检查结果非常不乐观,说治疗已经毫无意义,林寻已经是医学上认定的脑死亡,他们能做的就是用医学手段来维持她的呼吸和心跳。 这样的结果比植物人还要糟糕,植物人尚且有低概率的苏醒机会,脑死亡则几乎为零。 秦柊呆坐了许久,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可他还在习惯性地给大脑下达指令,要求大脑尽快展开思考,并回溯之前的所有细节,再见这些细节的逻辑重新整理清楚,得出一个解释。 然而对于之前林寻的经历毫不知情的秦柊,不管如何回忆细节都不可能重组全部事实。 他是聪明的,他很快就发现了从起因到结果,这中间有一大段空白,只有将这段空白填补上,才能找到林寻脑死亡的原因。 秦柊迅速做出判断,一边在脑海中整理接下来要做的事,一边冲向最近的洗手间,找到一面镜子。 就在回到过去的瞬间,秦柊还在想,这一次,他一定要放下工作,一定要第一时间出现在林寻身边! 直到秦柊回到这个早上,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实验室里了。 他今天有很多工作,所以起得很早,按照计划他还会在这里待上两个小时,然后才会去看林寻。 秦柊忙不迭地返回休息区的房间,路上他还不停地安慰自己说,应该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明明昨晚她还是好好的,明明今天清晨起来,他还听到林寻在说梦话,虽然没有仔细听她说了什么。 是的,一定还来得及!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秦柊一路飞奔回到房间,直到他看到床上的林寻,直到他又一次试探林寻的气息,发现她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秦柊通体透凉,他一下子跪坐在床边,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无助的滋味儿。 这一次比上一次林寻遭遇车祸还要令人绝望,秦柊脑子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他伸出冰凉且颤抖的双手,将林寻抱紧怀里,一遍又遍恳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可她始终一动不动,直到冰凉的液体划过他的面庞,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什么叫做恐惧,秦柊终于体会到了。 他发疯一般抱着林寻奔去医院,他想上一次或许是他去晚了,兴许这一次来得及救她呢? 医生接到病人之后立刻奔去急救,秦柊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在外面等,直到医生满面疲倦地走出来,来到他面前,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告诉他,他们尽力了。 结果,林寻的大脑被切掉了三分之二,医生再次宣布脑死亡。 秦柊枯坐在监护病房外面许久,久到手机响了很多次他都没有接,最后直接关机。 这期间有许多医护人员在忙碌,急救室又送进去很多人,一波又一波,直到有几名警察来到医院找人,最后来到秦柊面前。 秦柊耳边嗡嗡的,听到警察说话,费了很大劲儿才听清楚一些词汇,而后将它们拼接在一起,总算明白了。 哦,实验室爆炸了,造成很大伤亡,警察到处在找他。 炸了就炸了吧,秦柊心里不痛不痒。 那些数据是很可惜,那里面还有秦柊一号和林寻一号,它们还关系到人类未来的发展,是留给高维世界和未来人的宝贵财富,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 重振旗鼓的秦柊没有放弃回去的意愿,他又一次返回到林寻死亡的这天早上。 哦不,应该说是他努力了十几次,每一次都是一睁开眼人已经在实验室了,而十几次以后他终于又往前争取了一点时间,回到了自己刚刚被闹钟吵醒的这一刻。 秦柊没有起身,他第一时间搂住旁边的林寻,感受着她身体的温暖,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然后,他感觉到林寻的身体还有回应,她的的手指和嘴唇都在动。 秦柊心里一紧,立刻挨了上去,随即听到了这样几个字:“好好活……” 秦柊再次失去了思考能力。 眼下这一切弄得他很茫然,他发现自己提早了几个小时回来,依然没有找到从起因到结果中间错过的那段空白。 为什么会这样?他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林寻叫他“好好活”,仅仅三个字却蕴含着巨量的信息。 秦柊努力思考着,难道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林寻在时空穿越中经历了什么,知道他会死?否则为什么要叫他好好活呢?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林寻意识到自己会死,担心他会想不开,会不惜破坏时空秩序也要挽救她的生命,所以才这样说? 不,这样串联逻辑还是有点牵强,一定还漏掉了什么。 哦,是了,实验室爆炸…… 秦柊思考了很久,直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他再次将接下俩要做的事情顺序罗列在脑海中,这一次却没有急着返回过去,而是抱着林寻离开实验室,就在外面不远处的车里等待着。 大爆炸袭来的那一刻,热浪一波波涌向四面八方,巨大的爆炸声震碎了附近楼宇的窗户,烟尘飞溅着,扬起的砂石还造成了许多路人的受伤。 直到周遭众人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和惊呼声,每一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爆炸中心的火海中,有些人急着拿出手机拍摄,有些人急着报警。 他们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不远的车子里,有个男人始终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表情,而他怀里一直紧紧搂着裹着薄毯的女人。 这样看来,爆炸似乎是注定的,而不是偶然事件——这是秦柊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然后他就再次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林寻比他更早经历了这场爆炸,而且知道他会死在爆炸中,于是她就像现在的他一样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结果会是林寻先一步脑死亡呢? 秦柊心中留下一个巨大的问号,他一时找不到答案,却意识到只有解开这个问号,才能将林寻救回来。 第155章 chapter 19 第161节 卷六.起源 chapter 19 秦柊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次“实验”,幸好他是搞科研的,反覆失败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并不会因为失败次数多了而影响情绪,心中的信念永不动摇。 也许是五十次,也许是七十次,总之当秦柊终于找到问题的关键时,却又陷入新的难题——如何令两个人都活下来。 可这几乎是无解的,它们互为悖论。 林寻之所以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因为要挽救秦柊的生命,而秦柊之所以要挽救林寻,是因为林寻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秦柊最终做到了挽救林寻,那么就意味着秦柊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没有受到威胁那就不需要挽救,那么林寻又怎么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同样,既然林寻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么秦柊也就不需要挽救林寻。 看,这是一个死循环。 而秦柊这个逻辑严谨、实事求是的科研人员,现在要做的就是如果将一个闭环的死循环打破,令它变得不严谨,那自己就有机会钻空子了。 在那几十次的失败里,秦柊反覆验证,反覆寻找突破口。作为一个科研人员,遇到这样严谨的时空闭环,必然是兴奋的,但秦柊这一次却希望出现奇迹,哪怕只是一场幻觉。 后来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秦柊发现了“秦柊一号”和“林寻一号”的秘密,它们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的爆炸中“进化”了。当然说是有独立思考意识还有点远,意外的是这些反覆穿越的数据竟然写进了它们的数据中。 秦柊震惊之余,竟然还可以和它们进行对话,这其中包括一些简单的信息互换,令他更清晰地掌握全局。 就这样,秦柊又进行了多次论证和推演,终于在它们的帮助之下找到了一个小漏洞。 漏洞虽小,于他接下俩要做的事却是巨大贡献,他可以将这个小缺口撕成一个大缺口,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甚至改变自己和林寻的命运。 至于这个世界如何达到质量守恒,秦柊暂时还无暇理会。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具体来说是当秦柊发现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维世界的监控盯上了。 那个当着秦柊的面,将空气撕开一道口子,并从另一个时空跨步而来的男人,名叫丛生。 丛生就像是秦柊看过的那些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人一样,是秦柊眼中无所不能的存在,试图挑战丛生必然是死路一条。 秦柊对丛生一无所知,而丛生似乎已经掌握了每一个世界“秦柊”的命运轨迹。 丛生没有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地告诉秦柊,他可以选择去往原始世界,从源头掐断秦柊这枚种子,那么千万个平行世界里的秦柊就都会消失。这对丛生而言,是修复时空秩序最容易的方式。 秦柊这才知道,他在有意地违背一种时空法则,他的行为令这个世界产生了震荡,它即将“毁灭”。而这个世界也会直接影响到未来的多个小世界,因为每当他做出一个选择,就会分裂出一个新世界。 秦柊没有慌乱,只是问丛生:“你告诉我这些,就说明你不算从源头杀了我。现在应该还有机会补救,而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秦柊没有猜错,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对丛生而言,他是个危险分子,从源头清除是理所当然的。 丛生看着秦柊的眼睛好一会儿,似乎正在判断秦柊是怎样一个人,值不值得给这个机会,然后丛生说:“主要原因,是你并不是为了自己才走这样一条路,而你执意要救的人,和我有一点渊源。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本质还不算坏。” 渊源? 秦柊的第一反应就是,林寻的生父似乎也是个时空旅行者。 但秦柊来不及细问,丛生很快就告诉秦柊:“我知道你希望和她永远地生活在这个世界,直到寿终正寝。但我劝你不要想了,你们的共存是一枚定时炸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生态环境、新陈代谢,它会选择‘消化’‘吸收’掉你们其中一个,或者两个一起。这样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才能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事实证明你们的确做了超出规则的事,再继续下去,即便让你成功了,这个世界也不会存在多久。” 真个世界崩塌是什么样?秦柊无法想像。 他一个三维世界的人,受到这个三维世界的格局影响,想像不出来高维世界所谓的毁灭,更没有见过所谓的降维打击。 秦柊心里凉了半截,嘴上喃喃道:“所以我们不能共存。” 没想到丛生却说:“也并非不可以。我用系统做了无数个模拟推演,有一种选择可以令你们相安无事地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你们不会摧毁对方,也不会摧毁世界。但……” 丛生说到这里停住了,他又一次打量着秦柊的表情,只见秦柊原本已经灰暗的眼底瞬间点燃了一抹光亮,如同深夜的原野中那一点点星星之火。 秦柊语气很轻,却很坚决:“我愿意退让,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愿意承受一切。” 秦柊是聪明的,不只是智商上,还非常懂规则。他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知道没有“完美”的选择,任何选择都是需要牺牲的。 比较好的情况是,一个选项相对较好,一个选项相对较差,那么大多数人都知道该选择哪一个。比较糟糕的情况则是,两个选项都不好,于是就出现了两害相较取其轻的结果。 遇到一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即便选择了较好的那个结果,也会长吁短叹,觉得其实还可以更好。 秦柊不是这样的人,他已经做足最坏的打算。他想,哪怕在那个世界里,他和林寻是敌人,或是一辈子不能相识,这都无所谓…… 秦柊心里计较了一番,直到丛生说:“你们依然可以生活在一起,但不是以情侣的身份。不是情侣,不是夫妻,就不会有下一代,不需要担心你们的后代会给时空带来新的颠覆性毁灭。不过你现在做的研究依然可以继续,那种药对你们三维世界的人很有帮助,你们需要体力补充。” 秦柊很快找到几个重点:“听你的意思,在那个新世界我们仍然具备穿越时空的能力,而且我的记忆也会保留?” 如果记忆被清空了,哪还有什么体力药呢,一切都会重启。 丛生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透真赞许:“但去了新世界,你们之间的故事版本不会只有一种,从开局就会生出多个版本,这多个版本的每一个小选择,又会生出更多版本。” 秦柊跟着点头,这就是说一个全新的“千万平行宇宙”会再次诞生。 “好。”秦柊轻声应道,“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我没有所求了。” 丛生看着秦柊,却露出一点欲言又止的神色,然后说:“你一定要想清楚,不要这么盲目地做决定。在那里,你们之间不会再有男女之情,而且是‘永远’。而且你还保有现在的记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 秦柊的嘴唇抿紧了,喉结上下吞咽着,他此时的心情如同冰火两重天,一边是即将迎来救赎的温暖,而另一边则是永远冰封这个世界秘密的寒冷。 不管在这里他们曾经如何相爱,如何温馨,如何许诺、承诺,如何依依不舍,这些情感与经历都将只存在于他的心里。 已经处于脑死亡的林寻,即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是归零的状态,如同一个新出生的婴儿,像是古人所言的已经喝掉孟婆汤的转世者。 最主要的是,这种重新产生的羁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永远”,那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秦柊垂下眼睛,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他在苦笑,可心里却一幕幕流淌着过去的点滴,那每一抹甜,如今回想起来都添加了一点涩,或许未来还会融入苦和酸。 秦柊再度抬眼时,神色笃定道:“我愿意。我已近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我希望再开局时,我可以在她身边,离她更近一点,这样也好就近照顾她。她的身体弱,她比我更需要那些药。” 丛生缓慢点头,暗暗吸了口气:“我能告诉你的是,你们一开始并不相识,但是通过你的努力和一些缘分,你们有机会成为一家人。当你们成为一家人时,你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会以数据的形式重新输入到你的脑海中。但如果你没有走到那一步,错过了,这个世界的记忆就不会出现,以免造成困扰。” 秦柊试图想像着丛生描述的世界,他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会不会就是科学家们梦寐以求的那种,在瞬间吸收到整个宇宙的知识,进而疯癫的状态?没有获得时,所有人都会对此产生好奇,可一旦获得了,以三维世界人类的身体绝对是无法承受的。 想到这里,秦柊不由得笑了:“一言为定。” 第156章 chapter 20 卷六.起源 chapter 2 秦柊不知道那个叫丛生的男人是怎么做到的,他只知道在他和林寻相识的世界里,他们年纪相当,悬殊不大,然而到了重新开具的“新世界”中,他大了林寻足足十岁。 不过秦柊的记忆在开局最初就被封存了,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便叫小维。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小维被许家收养,改名许亦为。 “亦为”二字是小维自己选的,他看着亲切,却也说不上来自己要“为”什么。 再后来,许亦为第一次见到外甥女林寻,她还是个半大不点的小女孩,她站在许南语的身后,睁着大眼睛怯生生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还有一点点认生。 许亦为很少笑,见到林寻也没有改变,他看上去有些冷漠,心里却是平静的。 这天晚上,许亦为做了一个梦,非常具体详细且令人感到困惑的梦,它太过真实,令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精神问题,怎么会在见到一个小女孩之后就梦到和她有关的故事,他们之间居然还有感情线,难道他心理变态有恋童癖? 那之后许亦为看林寻的眼神变多了几分审视和古怪,林寻年纪虽小,对人的观察却很敏锐,她注意到了,更加怕他。 许亦为没有主动靠近林寻,在家时大多在看书,和林寻说不上几句话,直到林寻跟着许南语离开,回了梦城。 此后若干年,林寻只有在逢年过节时跟着许南语回来探亲,许亦为一直跟着许家夫妇。 许亦为对养父母十分敬重,和许南语的感情也算不错,他是他们眼中的老实人,对于许家的财产并无觊觎,只是跟家里拿了一笔钱作为初始自己,转头就开始创业。 创业之后赚的第一桶金,就令他还清了家里的钱,尽管养父母说不用还。 这些年,许南语的精神状态越发不好,但她坚持住在梦城。 许家夫妇去世之后,许亦为接管了许家的生意,同时经营着自己的投资。他的投资越做越大,越做越多,加上年纪轻,外形英俊帅气,没有秃头和发胖,简直就是商业奇迹。 随着财富越来越多,许亦为的话也变得越来越少,每当记忆变多,他的性格就越发沉闷,渐渐地就没有和人对话的欲望了。 按照三维世界的理解是,话少了是一种成熟的标志,因为不愿意再将时间浪费在说服不相干的人身上,说不通的事情再说一万字也说不通,一点就通的事情也不需要反覆去说,或许一句话足以,或许一个眼神就够了。 没有人知道许亦为为什么生意做到一半突然去投资什么医药、生物研究,这是个短期不赚钱的买卖,长期也未必能赚,主要是看手里掌握多少专利,若干年后研发出来的药物有多大价值,能在多少年之内收回成本。 聪明的人,会研发利用率高的药物,定价贵的药物,比如治疗癌症的药,比如预防疾病的疫苗。 许亦为投资研发的却是极其小众的,据说是可以补充体力的药物。 这种药物非常常见,听上去就是个赔钱买卖,而且根本不需要研发这么多年。按照投资回报率来讲,许亦为早该将这种药物投放市场,可他一次又一次地让人改进,试图要将这种药做成最完美的补充剂。 面对下属和投资顾问一次又一次提醒尽快药物上市,许亦为始终不动如山。而且他坚持自己做这种药的实验对象,还说只有以他为实验得出的数据才具备参考价值。时间一久,外面就逐渐流传了一种说法,猜测这种药不知是什么体力补充剂,可能是某种延年益寿的基因药,否则许亦为怎么这么聪明,投资败绩极少?也许这种药已经在最大限度上对许亦为的大脑进行了激发。 这些说法最后连远在梦城的许南语都听说了,开玩笑时问起来,许亦为也觉得啼笑皆非,说真要是有这种药,也不会等到他研发出来。 许南语当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但她依然觉得许亦为揣着一个秘密,这是女人的直觉。 许南语从没有问过,她认为任何人都应该有点秘密,不管大小,那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东西,说出来外人也不会懂。 就像许南语从没有告诉许亦为,她年轻时曾经激发出穿越时空的能力,并用这种能力救了女儿林寻,却因此导致好朋友苏云的女儿蒋媛溺亡。还有,许南语爱上的男人就是个时空旅行者。 许南语的能力并不稳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激发出来的,而且这种能力消失得也很突然,直到她发现女儿林寻隐隐有了能力激发的征兆。 许南语这才猛然想起,她爱上的那个男人说过,有血缘关系的时空穿越者不能存在于同一世界。于是许南语展开一个脑洞,她想或许林寻一早就继承了生父的能力,只是因为年纪小,没有遇到适合的契机去激发她使用能力,更没有她生父那样的引导者去教她,因此林寻在这方面比较“晚熟”。 许南语还记得那个男人说过,他是因为目睹了老家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死于大地震,这才激发了潜能。 林寻一直生活无忧,自然激发不出来。 至于许南语为什么能使出这样的能力,可能是因为即将失去女儿,令她母性爆发,也可能是怀着林寻的时候,她们母女一体两命,血液融合,她将养分输送给林寻,林寻的基因里的能力也通过血液流向了她。 后来某一年,许亦为突然将一瓶体力药交到许南语手上,并告诉她说,这种药吃了对身体很好,是一种保健药。 许南语并没有往深了去想,吃了几次发现身体确实有改善,精力异常充沛。 但这种药只能缓解她身体上的疲倦,她心理和精神层面的负疚感是无药可医的,它们就像是一块沉淀垫的石头压在心口,令她的情绪开始出现问题。 选择与这个世界告别,许南语下了很大决心,她仍有留恋。而促使她做这个决定的,除了苏云的逼迫和她对苏云的愧疚,还有许亦为已经成长为强大的后盾。 他们姐弟之间没有签署任何协议,他只有一句口头保证,一个眼神,许南语就知道他能做到。反之,如果他骗她,那么就算签再多协议也没有用。 许南语和许亦为最后一次见面,聊得不多,大多时间就只是静坐喝茶。 许南语当然没有告诉许亦为她选择去和苏云做个了断,而且她总感觉许亦为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 最后许南语只对许亦为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秘密,它是你的执念。这种痛苦我很明白,我这一生是无法化解了,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你可以圆满的解决。” 那一刻许亦为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许南语不知道的是,许亦为的秘密与林寻有关。 第162节 而承诺过许亦为的男人丛生,就是林寻的生父。 许亦为不知道那算不算是高维世界对低维世界的仁慈,他本以为那些记忆会一股脑的压下来,令他发疯崩溃。结果它们却是分批分拨的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呈现出最终的轮廓。 他每年都会做一个全新的梦,而在这一年当中这个梦会反覆重现,像是怕他忘记一般。等到来年新的梦境出现,又会与之前的梦结合在一起,跟连续剧似的。 不怎么看电视的许亦为被迫有了一种追剧的困扰,有时候是抓心挠肺地等,有时候是等不及了自己拚命脑补,他还尝试过去找催眠师,试图激发出藏在潜意识中的余下剧情,但结果都是徒劳。 直至许南语去世这一天,许亦为终于梦到了最后的剧情。 他在梦中见到了丛生。 第二天,许亦为便将所有工作排开,抽出几天时间去了梦城,处理许南语的后事,并将林寻带走。 从林寻住进别墅的第一天开始,许亦为不再做梦。他也不再认为它们是妄想症的症状,从心里彻底接受了这一切。 这样疑神疑鬼的毛病,没多久就转移到林寻身上。 她对他表现得很生疏,忍了许久才将自己的困扰告诉他,还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也有精神分裂,应该是遗传。 许亦为不止一次地告诉林寻,她没有病,却也没有阻止林寻自我怀疑,并按照林寻的要求做足了安排,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身体检查。 回顾过去几年那些自我怀疑,许亦为非常明白林寻此时的心情,他并不急着唤醒她,告诉她真相,这样做只会令林寻认为他也有病。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直到那个刺激林寻的契机出现,直到林寻终于认识到自己拥有一种特殊能力开始,她才会变成一个正常人,开始确立自己的人生目标。 至于契机是什么,许亦为没有丝毫期待,他知道那个契机一定与他无关,因为这个世界的林寻需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只属于她自己,将他排除在外的社交圈。她会有新的朋友、爱人。而他只是一个有钱的,不爱笑的舅舅。 许亦为想,或许不触发那个契机更好,几十年的时间转眼即逝,他有的是时间和金钱去陪伴。 没想到仅仅四年,许亦为在自己家里看到了两个陌生的少年少女,他们姓余。 许亦为很意外,同时直觉认为,他们将是林寻在这个世界的催化剂。 他安静却又焦躁地等待着。 和余寒在车灯前面那个吻,余歆自杀后她深深自责懊悔,苦苦追寻许南语自杀的隐情,因和苏云的一次对话就令苏云撞车,这些事单独拎出来或许都不具备足够的能量,可它们却在短时间内堆叠在一起,压在只有十八岁且一直认定自己有精神分裂的林寻头上。 当许亦为第一次发现林寻穿越时,他形容不出来自己的心情。 似乎有高兴,也有些遗憾。 从这一刻开始,漫长而平凡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第七卷~结局卷= 第157章 chapter 01 结局卷. chapter 01 从林寻的实习期开始时,逆行者的信息源就逐渐向她敞开,当然是有权限和等级限制的。以林寻现在实习生的身份,只能接触到一级的东西,但这对她来说已经很足够,甚至觉得很难吸收消化了。 樊小余说,这些远超过三维世界高考难度的知识量,需要林寻在三个月之内完全掌握。原本是不需要这个时间限定的,但因为他们已经追踪到严飞的信号,接下来将会放出诱饵,预计会在三维世界的三个月之后将严飞成功引诱出来。 至于那个诱饵,则是黑化“林寻”即将殒灭死亡的消息,以及“她”在陨灭之前发出最后一次信号的定位。这最后一次是非常强烈的,就像是天鹅会在临死之前唱出这一生最高亢动听的歌声。 樊小余还说,黑化“林寻”已经选好了自己死后要去的世界,也择选出要保留下来的数据,也就是生前的一段记忆体,其余的一律删除。 林寻没有再多问下去,她的时间不多了,只有三个月却要记住这么多知识点。 樊小余安慰她说,以后如果真的加入了就不会这样辛苦了,因为有高维世界科技的辅助,会将需要学习的知识分批分拨地注入到大脑数据中,就像是三维世界的人突然获得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记忆超群的技能一样。 林寻忙着背了几天书,头昏眼花之余,每天都在靠这里提供的补充剂来维持头脑清醒。她的身体机能依然是三维世界给她的,生活在这里会非常吃力,这里每个人都有用不完的精力,而她就像是个半残废。 樊小余再次出现时,说:“对了,你最早出现的起源世界,也保留了一段数据。你需要吗?” 起源世界,最早出现? 这听着像是一个病句,起源不就是最早吗? 林寻问:“难道还有其他起源世界?” 樊小余点头:“是的,我手里的数据是第一个,它已经被清空重置了,你所生活的世界是建立在第二个起源世界的基础上的。” 林寻没有急着发问,脑海中已经得出一些推断:“这么说一定是第一个起源世界除了致命问题,这才会被重置,进而生出第二个。难道这个问题和我有关……那么在第一个世界里,我和许亦为是认识的吗?” 樊小余眼底浮现笑意:“你们不仅认识。不过他那时候不叫许亦为。” 林寻下意识皱了下眉:“不会是严飞吧?” 樊小余轻笑:“不是。” 林寻轻轻颔首:“好,我需要知道那段故事。” “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樊小余如此说。 林寻不知道是怎样的数据,会让樊小余这样“警告”她,她心里有些忐忑,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想着不过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世界,就算再恐怖又能怎么样呢? 直到林寻终于躺进休眠仓中,系统开始将数据注入到她的意识里,她这才逐渐明白原来真实的起源世界与她的想像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在这里,林寻见到了秦柊一号和林寻一号。 奇妙的是,林寻作为一个不属于这里的意识体,竟然可以与两个一号对话。两个一号一直“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见到一个闯入者先是惊讶害怕,进而就对她产生了好奇心。林寻一号在认识到自己与林寻的关系后,更是跑来与她贴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熟悉,林寻一号便提出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是来追溯起源的吗?” 林寻说“是”,随即看了眼秦柊一号,问:“他是谁?” 她还以为在这里会看到许亦为的数据复制品。 林寻一号理所当然地说:“他是我男朋友啊,也是你男朋友留在这里的数据。咦,你不是来找他的吗,你不知道你有个男朋友吗?” 数据是没有面貌的,林寻自然无法辨认出秦柊就是许亦为,乍一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产生自我怀疑:她在起源世界找的男朋友也是个超能力者?否则他是怎么留下数据的? 林寻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林寻一号送入到一个通道入口,它说这里面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它看一次哭一次,还请林寻一起看。 林寻对看电影是非常感兴趣的,原本已经做好了欣赏的准备,正想对林寻一号开玩笑地说“能不能给我一包纸巾”,没想到下一秒,她就被林寻一号一把推了进去。 这哪里是观影呢,分明是让林寻代入起源世界的自己,重新体验了一把人生。而且在这段人生结束之前,林寻是出不来的,也改变不了这里的任何选择,她只能保留着后来的记忆,无力地看着一切发生。 唯一不同的是,她在这里时意识全程都是清醒的,即便起源世界的林寻后来已经脑死亡,寄居在那具身体里的林寻依然是清醒的,她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也可以用意识感知到秦柊做了什么事。 她试图唤醒起源世界的林寻意识,但她就像真的死了一样,没有一声回应,似乎只有在秦柊的声音出现时,才发出微弱的像是即将醒来的信号。 林寻心里一阵难受,她知道起源世界的林寻已经在用尽全力去回应秦柊了,或许也曾努力醒来,试图阻止秦柊的一意孤行,可惜…… 林寻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从通道出来以后她就独自待了许久,不想说话也不想与两个一号有任何意识交流。 那两个一号大概是猜到她会有的反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去打搅她。 直到林寻待够了,思路也已经整理清楚了,她去找两个一号时,却发现它们正缠绵地裹在一起,彼此的数据相互交融难分难舍,秦柊一号还非常“温柔”的爱抚林寻一号,林寻一号发出很舒服的“嘶嘶”声。 林寻有一瞬间地呆愣,进而就是尴尬。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两段数据正在做羞羞事。 不过它们并不在意,在一段纠缠之后终于分开,再度变成两段独立的数据,一左一右地围绕在林寻身边。 林寻一号伸出“触角”碰了碰林寻,问:“怎么样,你哭了吗?” 林寻摇了摇头,遂又点头说:“我心里很难受。” 林寻一号:“听说你们去了另外一个新世界,在那里你们过得好吗,有没有在一起?” 林寻还来不及回答,秦柊一号便抢先一步说:“肯定不好,不像咱们现在这样幸福,每天都能在一起。” 林寻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秦柊一号回答:“如果一切都好,没有遗憾,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你是来寻求帮助的。” 林寻一时无法反驳,半晌才说:“我不得不承认,来这里以前我把这里想像得很恐怖,没想到是这样的。你说得对,我的确需要帮助。” 秦柊一号问:“这样是哪样?” 林寻回答:“很完美。” “完美?”林寻一号问,“在你见到这个世界的结局以后,你还这样觉得?你该不会在结局的时候睡着了吧?” 林寻有些想笑:“我保证我看完了,但我觉得就算结局是无限循环,没有终点,对我来说这里依然是最完美的。身体的陨灭不能说明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我的灵魂、精神、意识,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这是我去了那么多世界都没有找到的东西。” “呵。”秦柊一号发出冷笑声,“我就知道,不管怎么重置,都不会比我们的经历更好了。人类啊,就是贪心。” 林寻接不上话,只是颇为有趣地看着秦柊一号,竟然觉得他有点傲娇:“在后来的世界里,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长辈。” 秦柊一号突然卡壳了,就像是数据断连,他扭曲成震惊的符号,像是见鬼一般盯着林寻:“你在开什么玩笑?!” 林寻忍俊不禁道:“是真的,我叫你舅舅,还持续了好几个世界。” 林寻一号“咯咯”笑出声:“舅舅,舅舅,舅舅!” 秦柊一号恼怒极了,试图让林寻一号不要再喊,然后瞪住林寻问:“他去了新世界竟然成了长辈,这就是他追求的?我真是不理解!” 林寻笑意淡了些,垂下眼,轻声说:“或许他追求的是另一种共存。三维世界的人很肤浅,也很简单。高维世界的人死掉了还可以作为意识体永远存活下去,而在我们三维世界人死了就是一无所有,即便真有鬼魂的存在,与人也是阴阳两隔。所以我们追求的就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尽量开心地活,不要留下太多遗憾,不要等人走了再后悔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还有什么话没有来得及告诉对方。” “切。”秦柊一号将头别到一边。 林寻一号却声音带着哭腔:“真的好可怜。” 林寻看着它们,突然生出一阵羡慕,随即说:“不过来这里一趟我还是很有收获的。在这以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那位老气横秋的长辈。现在知道原来我们在起源世界是同龄人,我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 秦柊一号看过来说:“他只是故作深沉、倚老卖老,心里幼稚极了。” 林寻一号:“咦,你是在说自己吗?我一直都这样觉得哦。” 秦柊一号瞪了林寻一号一眼:“不要拆我的台。” 林寻一号不理它,转而笑嘻嘻地围着林寻转圈,似乎要说什么话,可就在这时,这个世界之外传来一道天外声音:“系统倒计时。” 林寻一顿,刚要发问,就听林寻一号叹气:“哎,这才多长时间呀,又要将我们冷冻起来了。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林寻:“冷冻?” 秦柊一号:“当然,难道你以为我们一直可以这样活跃吗?是因为你进来了,我们才醒过来。” 林寻一号:“所以啊,你以后要常来看我们哦,我都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到我的柊柊了。” 秦柊一号再次羞恼:“行了!” 随即他又故作深沉正色地看向林寻:“如果可能的话,请将我们投放到一个虚拟世界里,在那里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第163节 林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头,进而又听到系统的倒计时。 林寻轻叹一声,本想留下几句话,却又词穷起来,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将它们投入到虚拟世界里,这或许是逆行者才有的权力。 数秒之后,林寻的意识逐渐抽离。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休眠仓里。 系统适时为她注入营养剂和体力补充剂,她从仓内坐起来,思路一下子畅通许多,见到樊小余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高维世界的体力补充剂总让我有一种熟悉感,还有这种先人留下数据,可以投入虚拟世界的技术,这些是不是都是秦柊留下的?” 樊小余笑着回答:“他是这方面的鼻祖,也是开创者。虽然在他那个世界没有做到,但他的创意和想法,的确给后来的人提供了很大帮助。之前让你学习的历史知识,不是有一段关于他的讲解吗?” 林寻这才记起来,她在一本很枯燥的历史书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方才见到秦柊一号还觉得眼熟。 “科学家秦柊,数据移植的前驱者,是最早提出将人类意识体保留下来的人类,生平最重要的发明就是体力补充剂,为后续高维世界的人类延长寿命奠定了重要基础。” 第158章 chapter 02 结局卷 chapter 02 林寻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和樊小余商量抓捕严飞的方案,樊小余说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林寻可以再考虑是否正式加入逆行者,而抓捕严飞就作为最后一次考核。 林寻关心的倒不是能否真的抓到严飞,她想得比较简单:抓捕严飞能否保留许亦为?严飞一定会来找她,为了自己和许亦为的安全,抓捕严飞势在必行。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不是严飞威胁到他们的安全,林寻其实并不想做这件事。 抓捕严飞需要陷阱,而且还要是一个完美的天衣无缝的陷阱,要引严飞自己跳进来,要逐步消除他的疑虑,就必须做到将破绽降到最低,万一稍有差池引起严飞的警觉,他随时都有可能在时空盗匪的帮助下跳出去。 让严飞心甘情愿,这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林寻和樊小余制定了几套方案,但都有漏洞,而且是在商讨阶段就发现的,这种陷阱绝对不可能引出严飞。 林寻头疼得不行,照这样的进度不要说几个月了,恐怕几年都定不下方案,她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更不要说抓严飞了。 最要命的是,樊小余还提到了一件事,严飞也在到处搜索与自己同基因的其他人,比如其他严飞、小维、许亦为,各种各样的版本,就像黑化“林寻”吸收其他林寻那样,严飞的力量也在逐渐壮大,万一让他找到源头许亦为,那么…… 后面的内容即便樊小余不说,林寻也十分明白。 她心里就像是在经历油煎火烤,明知道要尽量往好处想,却总是忍不住幻想出最坏的结果。 一旦严飞找到源头许亦为,没有吸收过其他同类的许亦为必然会处于劣势,若是……那她现在做的这一切都将没有意义,许亦为会永远消失。 林寻知道一直处在这样困兽一样的状态里对她没有好处,只会令接下来的思考更加举步维艰,她必须将心情放松下来,这样或许能在百难之中寻求一条方案出来。 林寻踯躅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去找“许亦为”了,当然不是本尊,而是许亦为留在这里的那段数据。 她还记得许亦为说过,意识或数据可以共通,互相影响,那么她与这段数据的交谈也会传达到三维世界许亦为那里。 见到林寻造访,数据许亦为似乎并不惊讶,他看上去依然平静。 林寻坐下后,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焦躁,第一件事就是与他确定:“我和你的对话,你会告诉他对吧?你们接通信号的时候,会不会暴露他的位置,令严飞先找到他?” 许亦为回答道:“是有这样的风险,但是非常低。他是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但我也有我的,我是不会让他轻易找到的。” 林寻听到这话才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得以松缓,露出一点疲倦。 许亦为见了,问:“你为什么而苦恼?是不是已经开始指定抓捕计划了?” 林寻点头:“难度非常大,我实在想不出一套天衣无缝的方案,连我都觉得漏洞百出,严飞怎么会相信呢?” 许亦为安静了几秒,又问:“诱饵是谁?” 林寻回答:“暂定是另一个‘林寻’留下的信号。我本来想自己去当诱饵,但樊小余说太过危险。” “的确。”许亦为沉吟了几秒,说,“能不能把你的方案给我看看?” 林寻没有回答,直接将带来的数据输入到系统里。 许亦为读取得很快,半晌就给出答覆:“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所谓的完美圈套是什么了。就像是我们搞研究的时候,都希望能得出一个毫无漏洞、逻辑严丝合缝的公式,任何数据套入进去都不会将其打破。但这样的东西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得出的,也没必要将严飞视为套入的数据,针对他根本不需要追求完美。因为,他是个人。” 林寻一时没有接话,只是顺着许亦为的思路去思考。 是啊,严飞是人,人是活的,是不可预估的,人的行为模式并不会像是程序一样事先制定好方案,运行的时候就按照制定的方案走。人是会变的,会有突发奇想,会有性格变化,也会有突然改变主意和想法的时候,当然这和这个人的年纪、阅历、经历有关。 如果她要制定一个完美全套,就需要提前预见到严飞的所有变化,这的确太难了,尤其是针对狡猾多变的严飞。 还有,她对他并不了解。既然不了解,又如何知己知彼呢? 许亦为就像是读到了林寻心思一般,这时又道:“不要说你,连我都不能说完全了解他。我们虽然有同样的基因,却有着不同的经历。我没有体会过他经历的事,也不了解他在吞噬同类的时候心里经过怎样的变化。如果严飞是一项研究,那么对于这项研究,目前没有人能做到完全吃透,那就不可能做到逻辑严谨。” 许亦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秒,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做不出完美圈套,那为什么不设置一个漏洞非常明显的圈套呢?” 林寻心头汩汩冒出来的焦躁之气,就像是被温水舒缓了一般:“一个多疑的人,越是完美的圈套就越会起疑,会从心里不相信。但如果是漏洞百出的圈套,他反倒会仗着自己的聪明狡猾而降低警惕……” 许亦为:“是这个道理,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林寻接道:“让他有去无回,进来容易出去难,因此要在退路上做得严丝合缝?” 许亦为微笑着说:“而另一件就是激起他的胜负欲,让他心甘情愿留在圈套里,不达目的就绝不离开。” 是了,严飞虽然狡诈,手段狠毒,能做出一些他们都做不出的刷下限的行为,但他性格上也有明显缺陷,这些缺陷就是他的弱点。 严飞非常好胜、自负,而且败绩极少,他一直都认为自己能赢到现在,全是因为他的聪明和狠毒,这是他的舒适区,他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擅长的东西,而改走“仁慈手软”的那条路。他会一直狠毒下去,他的自负会越来越夸大,不允许他失败,更加不允许他在一个漏洞百出的陷阱里失败,他会觉得很丢人,一定会在这里死磕下去。 林寻想了一会儿,直到被许亦为打断:“另外我觉得,仅凭另一个‘林寻’的信号,是很难将他引入陷阱的。他对那个‘林寻’毫无留恋,‘她’对他也早已失去了利用价值,严飞为什么要因为‘她’而跑这一趟呢?” 林寻回应道:“是啊,总要设置一些令他感兴趣的诱饵,所以……” 林寻本想再次提到自己,却被许亦为打断:“所以,我会给你一段数据,它的信号更为强烈,这段数据就代表我。你将它放入圈套,这样严飞就会认定是我在那里,我对他的吸引力比你更大。” “可是……”林寻有一瞬间的犹豫,“要是计划失败了,他拿到你的数据,这会不会对你造成不利?将来他会不会利用这段数据追踪你,或是吸收了你的数据,强化他的能量?” 这些都是可能的,也都是不确定的,林寻心里一下子没了准头。 “不会。”许亦为非常果断地打消她的疑虑,语气坚定,态度平和,“那只是一段数据,不是我本人。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曾经在另外一个世界留下过一段数据,它至今安好,而且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并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吸收的。反而是如果吸收它的人没有得到它的认可,吸收之后还会被反噬,那就得不尝试了。” 另外一个世界留下过一段数据? 林寻安静了几秒,问:“你指的是秦柊一号?” 原本坦然自若的许亦为,在听到这话时笑容明显凝固了一瞬,他的眼底微光也在隐隐波动:“你……” 林寻盯着他的眼睛,不愿放过任何细微变化:“我已经去了解过了。” 第159章 chapter 03 结局卷 chapter 03 林寻没有和数据许亦为待在一起很久,在她告诉他,她已经知道秦柊和林寻的故事以后,就只说了这样两句话:“帮我告诉他,我很期待以现在的面貌和心情,与他见面。我们一直都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在记忆方面也应当如此,只有我忘记了这真的很不公平。” 林寻离开系统的时候,只是看到系统中的许亦为神情茫然、怔忪,她没有等他做出回应,而是当机立断将连线切断。 这样做不是针对许亦为,而是针对她自己。现在的她不能再和他产生任何情感连接,一切都要点到为止,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决不能在这个会时候动摇自己或是他的决定。 不管怎么说,见许亦为这一面令林寻获得新的灵感,她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黑化“林寻”。 听樊小余说,黑化“林寻”在上次见面之后就进入了无休无止的休眠状态,身体随时都可能死去。而黑化“林寻”留下来的数据早已做好,等身体死亡之后,这段数据就被投入到一个完美的全新的世界里。 现在不管外面是谁呼唤黑化“林寻”都无法唤醒“她”,但林寻是个例外,她们本就是同根生。 当黑化“林寻”被林寻“吵醒”时,并没有问自己睡了多久,还有多长时间,“她”就像是感知到林寻要做什么似得,问:“你都准备好了吗?有把握吗?” 林寻摇头:“只要成功,1%也是100%,若是失败,99%的把握也等于0。我没有把握,但我必须要做。” 黑化“林寻”似乎笑了一下,又问:“需要我的帮忙吗?我可以参与进来吗?” 林寻想,就算她说不需要,黑化“林寻”也会要求一个观众席位的,这场好戏不管最终结局如何,“她”必然都不想错过,何况“她”正在等待身体的死亡,死对她来说已经没了意义。 林寻说:“我需要,我会让你扮演其中一个角色。” 黑化“林寻”有一点排斥地皱了皱眉心:“让我做别人吗,我这样的脾气可能会露馅儿,我还是喜欢做我自己。” 林寻:“你可以做你自己,演戏这方面我也觉得你不如他擅长。” 黑化“林寻”轻轻哼笑了一声。 林寻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你有看过《两生花》这部电影吗,法国的。” 黑化“林寻”一直跟不上她的思路,回忆了一下随即摇头。 林寻不紧不慢地说:“这部电影是个艺术片,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抱着想围观主角命运的念头,看主角经历了什么,最终有什么样的结局,是喜剧、悲剧还是大团圆结局,那么你就会觉得这部电影非常无聊,而且让人看不明白。” 黑化“林寻”问:“那它讲的是什么?” 既然题目叫《两生花》内容必然与此有关。 林寻说:“从大面上来说就是人生的一个篇章,主角来次一遭就是为了体验,没有什么目的。它讲的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连年龄、名字、爱好都一样的女生,不同的人生经历。其中一个死得很早,她们并不认识,可是当她死掉的时候,另一个她却感觉到这一生前所未有的孤独。她们一直是有心灵感应的,在人生中她们遇到了很多人,也有过一些爱情故事,但是这些人都只是过客,她们在心里与对方互相陪伴着,而不是婚姻里的另一半。” 黑化“林寻”很少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祥和地听林寻讲故事,若是以往“她”要不就会觉得不耐烦,要不就是表现出不屑。“她”时常以一种看不起并且鄙视、贬低、否定、不认同的心态去看待其他林寻,就好像只有“她”的人生才配成为千万个平行世界的女一号。这样的傲慢一直持续到“她”被严飞毁掉以后,“她”心中的骄傲和坚持仍然没有放下过。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哦,大概是黑化“林寻”第一次开启休眠仓其中一个“她”从未开启的面板开始吧,从这个面板上“她”可以操纵自己的意识去任意一个其他林寻的世界故事——它们都是已经发生的过去式,还是被记录下来而已。 黑化“林寻”随机选取了一些,又去了那些已经被她吞噬掉的“林寻”世界,回顾她们的人生。 变化是一点点发生的,它就像是添加了酵母的面粉,开始膨胀发酵。 看电影的人难免会带入角色的人生,幻想自己如果是主角将会如何,为了主角的勇敢而喝彩,也会为了主角的懦弱而怒其不争。 黑化“林寻”也是人,有着人性的优缺点,何况“她”看的还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其他“林寻”,代入感自然更强烈。 “她”的傲慢令“她”时常处于愤怒之中,觉得这些“林寻”的人生太过平庸,过了那么多年都浪费了,不要说什么觉醒能力了,连一点苗头都没有,活得实在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然而当黑化“林寻”看到一切顺遂,过着平庸的小日子,嫁给平庸的余寒或蒋延,依然保持着笑容,好像圆满幸福一般的“林寻”,“她”又忍不住嗤之以鼻。难道这就足够了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简直就是价值为零啊! 不过这些极端的情绪总有淡化的一天,看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渐渐的,黑化“林寻”也会在这些无聊的泡沫剧当中找到一点奇妙的感觉,偶尔甚至会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平淡且不自知,那就不会有困扰和烦恼。 “她”之所以有那么多困扰和痛苦,就是知道得太多,想得太多,失去得太多。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触发能力,大概也就接受那样平庸无望的人生了吧? 几乎每一次,黑化“林寻”都会坚持看完结局,而这些“林寻”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她们无论是获得爱情的还是没有获得的,生活富有的还是普通的,最终都会死得莫名其妙,因为都被黑化“林寻”吞噬掉了。 直到后来某一次,黑化“林寻”没有看完结局,而是在结局到来之前就主动将其关掉,这种逃避行为令“她”认识到一种可怕的变化——“她”居然在同情她们,甚至想哭。 黑化“林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收了这些“林寻”,连她们的思想和意识也一并融合,这才会受到影响,“她”只知道再也回不去最开始的心情了。 第164节 而此时此地,唯一一个坚持走到高维世界的林寻,突然提到《两生花》这部电影,又再次令黑化“林寻”陷入那逃避已久的共情当中。 可“她”并不愿意自己心里已经生出后悔的情绪,当然也不想让林寻看出来,以免她会得意。即便“她”心中波澜汹涌、心绪繁杂,“她”依然维持着表面平静。 黑化“林寻”耐心听完林寻讲的电影,又听到林寻说:“你离开了,我想我也会有那电影里一样的感觉。我会感到孤独。” 黑化“林寻”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别开视线。 “她”不得不承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心里想的都是与严飞的爱恨纠缠,它们侵蚀着“她”的灵魂,腐蚀着“她”的身体。直到这个林寻的出现,“她”才开始脱离那样的折磨,想的都是如何将她融入到自己的意识中。到现在,“她”已经很少再想起严飞了,想起来时也不会觉得痛苦,只是将对付严飞作为一个目标而已。 黑化“林寻”走了一会儿神,醒过来时,林寻刚好提到这样一个理论:“人养猫的时候,如果给它一个自动喂食机,只要时间一到机器发出响动,不管这只猫在屋子的那个角落都会立刻飞奔过去。如果这个人开始训练这只猫,只要将爪子放到人的手掌心里,就会获得奖励,那么很快这只猫就会形成另一种条件反射。它会认为,正是因为自己先做了个动作,才有后续的奖励。” 黑化“林寻”听到这里,将其打断:“你想说什么?” 林寻却没有急着回答“她”的提问,又笑着说:“这时候如果将这只猫和一瓶毒药放进同一个盒子里,在打开盖子以前,人是不会知道猫是死是活的,生死的几率各占一半。” 黑化“林寻”接道:“从条件反射薛定谔的猫,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林寻依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知不知道条件反射是一种赌徒心理,久而久之就会生出迷信行为?比如你相信数字8会给你带来好运,你将与8有关的东西带在身上当护身符,结果好事真的发生了。你认为正是因为你做了前面的事,才得到后面的结果,于是和8开始形影不离。” 黑化“林寻”这次没有打断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一点光,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心灵感应:“严飞就是个赌徒,他比任何人都要迷信自己的力量,迷信弱肉强食那一套。” 林寻笑容深了:“一群海盗靠掠夺抢劫来称霸,他们认为是因为自己足够狠,没有下限,因此才能获得巨额财富,于是乐此不疲。直到有了新的法律出现,他们不能明着抢了,只能去工作,但又不想太劳累,于是整日抱怨。相比不劳而获的那些年,现在真是又辛苦又疲惫,如果可能,他们还会希望回到那个时候,因为他们一定占尽便宜。” 黑化“林寻”接着说:“你给他的圈套就是那个盒子,在打开盖子以前,没有人知道那只猫是生是死。可是毒药又从哪里来呢?” 林寻渐渐收了笑,问:“你愿意做那瓶毒药吗?” 黑化“林寻”先是一顿,下一刻眼睛里多种情绪交织着,可里面就是没有恐惧:“我愿意。” 隔了两秒,黑化“林寻”又问:“那么开盖的时机呢?如果……” “她”只担心时机掌握不好,打开盖子的时候严飞还活着,那么一切就功亏一篑了,想要再骗严飞进去一次,将绝无可能。 林寻的表情比方才还要严肃几分,声音也更轻,黑化“林寻”甚至在她脸上看到了深沉与柔软这两种完全矛盾的色彩。 直到林寻问:“如果我永远都不将盖子打开呢?” 黑化“林寻”再次愣住了,虽然身体虚弱,却依然感觉到清晰强烈的战栗与冰冷。然而直到这一刻,“她”依然没有恐惧。“她”知道那战栗是什么,是兴奋,也知道那冰冷是什么,是大战来临之前的决绝。 许久许久,林寻终于等到黑化“林寻”的回复:“好。那就将我和他,永远的关在哪里。对我来说哪里都是一样,不管结果怎么样,这一次我都要将我和他的数据混在一起,让他痛不欲生!” 这话落地,黑化“林寻”发出“咯咯”笑声,就像是林寻第一次听到的那样,像是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嘶吼。 第160章 chapter 04 结局卷 chapter 04 这是哪里? 我死了?我怎么死了?! 当严飞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动都不能动,而且就躺在冰冷的房间里,顶上是一盏光线强烈的顶灯。 他的身体下面是冰冷的台面,不锈钢质地,似乎从他的身体里还在往外流淌什么诡异的液体…… 严飞害怕极了,直到他听到了电锯声,还看到一个全副武装连面部都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来到他身前,俯视着他。 等等,这是在干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严飞在心里呐喊着。 他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可他的眼珠却是不能转动的,眼神是放空冰冷的,自然也无法将心里的情绪传递给拿着电锯的人。 他的瞳孔早已散开,这是死人才会有的状态,他看着那个人拿起电锯朝他的胸口袭来,他在心里叫出声…… 就在这时,有另一道声音出现了:“行了,不要吵了。” 严飞立刻停了下来,四处寻找着这道声音:“是谁在讲话?”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这道声音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离得很近。 那道声音回应道:“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你我都是这具身体里的意识,哦不,现在应该叫尸体了。” 严飞惊呆了,都是意识,尸体? 没等严飞继续发问,那道声音又说:“你看,现在他们正在解刨,因为这个人被杀了。你我都是他生前残留的意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那些搞医学的人管这种同体多意识的现象叫做人格分裂。” 严飞持续震惊着,直到他努力消化完,这才发现那个拿电锯的人又换了一把长刀,而这具身体……哦不,尸体的胸口已经被切开了。 所以现在是在尸检吗,他是死于非自然死亡? 但他……“我”是谁? 我叫什么名字,那个与我说话的另外一个意识体,或者说是另外一个人格又是谁? 严飞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问号,可他根本来不及发问,眼前的画面就突然一黑。 再看到画面时,这具身体的眼睛依然是睁得大大的,幸运的是这次不是尸体,这具身体尚有呼吸。但恐怖的是,能呼到的氧气极其稀薄,很快就要没有了。 严飞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紧紧捂住口鼻。 他手里有一块潮湿的布,眼睛上带着护目镜,但即便他将眼睛睁到最大,也看不清前面的路,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 他处在一片浓雾当中,到处都是烟熏火燎,温度高得惊人,他像是快要被蒸熟了,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正在沸腾,甚至连内脏都有一种正在被蒸煮的感觉。还有他的脂肪和肌肉,在这种炙热的温度之下似乎正在分解,包裹住它们的表皮正在发出剧烈的疼痛。 天呐,这是什么考验,他已经下阿鼻地狱了,还是被人装进烤箱里了? 严飞艰难地在地上爬行着,他以为自己爬了很远,实际上连一米都不到,与其说是爬行倒不如说是一块烂肉在蠕动。 他已经出现幻觉了,按住口鼻的手松动了,就在他即将要窒息而亡的瞬间,他又一次听到了身体里的另一道声音:“放弃吧,这具身体就要死了。就算逃出去也救不活了。” 严飞用意识询问那道声音:“这是哪里,我是谁,你又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那道声音回答:“你叫严飞,我叫许亦为。这里着火了,是有人蓄意纵火。” 严飞还想继续追问什么,意识却又再一次抽离。 这种意识抽离的感觉非常地奇怪,当然也很不舒服。 就像是……哦,像是地面上的一堆土被吸尘机吸入垃圾袋的感觉,就是眨眼的功夫,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如果说灵魂可以从天灵盖抽离出去,那么严飞已经感受到两次了,他就像是那堆土,轻飘飘的呈一片散沙,面对强大且突然的吸力没有半点挣扎能力,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就离开了那具正逐渐蒸熟的身体。 这之后,严飞再度找回畅通呼吸的感觉。 啊,终于舒服了! 四周的空气也不再炙热憋闷,身上没有灼烧感和疼痛感,五脏六腑也不再沸腾滚烫。 可是……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被什么东西仅仅捆绑舒服的不适,他的身体躺在地上,还在这种捆绑的感觉中左右翻滚,挣扎剧烈。 这一次,他依然努力睁大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他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住了,有一点光线透过黑布,他隐约可以看到晃动的人影,还可以听到那人影的说话声。 “行了,别挣扎了,我保证会很快,用不了几分钟,你就会失去意识。” 这话落下,很快就有一些东西砸在严飞身上,松软零散,还有植物的气息和一股说不上来的潮气。 严飞惊恐地发现,此时的他正躺在一个泥坑里,而那些掉下来的就是泥土——他正在被人活埋! 相比前两次,这简直就是一场“漫长”的酷刑,因为已经预见到自己必然会痛苦死去,而且它不是一瞬间的事,无论是填坑还是窒息都需要一个过程。 严飞嘴里发出“呜呜”声,他的嘴也被封住了,他想问对方是谁,为什么要活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搞错人了? 一次、两次、三次,不同的死法,他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不能正常老去、寿终正寝? 毫无意外的,之前那个自称叫许亦为的声音再度出现了:“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这具身体就会死亡。挣扎是没用的,放弃吧。” 严飞无法停止挣扎,只是他的本能,可他却没有忘记向许亦为提问:“为什么我会惹来这种事?还有,之前我不是都死了吗,为什么又活了?” 如果第一次是失败的人生,那么第二次人生重启,应该过得不一样才对,第一次犯下的错误应该在第二次完美避开啊,为什么会被烧死?如果第二次不慎犯下新的错误,那么第三次也应该避开啊,怎么会被活埋? 虽然严飞没有记忆,可他对此非常不理解,他觉得这是愚蠢的人才会犯下的错误,而他不会! 许亦为回答道:“据说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三次人生,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两次重来的机会。你已经用掉了,都失败了。” 严飞骂道:“靠,可我为什么会失败,我完全不记得!” 许亦为叹了口气:“你这么暴躁是没用的,再等一下,会有人来接咱们的。” 是谁? 严飞正要追问,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就像是传说中那样,它很温暖,并为他的意识体指引前路。 严飞往后看了一眼,后面是紧追不放的窒息感和被活埋的过程,而前面则是光明与温暖,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前方。 严飞边走边问:“你在哪里,为什么我还是看不到你?” 许亦为回应着:“我也看不到你。你我都是人格,哪来的实体。” 两个人格几乎同一时间走入白色的甬道,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又宽广又紧密,似乎将他们包裹在中间,又好像在四周蔓延开来。 严飞看了一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啊,他没有实体,他只是一抹飘散的空气,这种轻飘飘的感觉真的很不踏实。 等了没多久,一道全新的声音出现了:“欢迎回来,严飞、许亦为。很遗憾,你们的第三次人生也失败了。” 第161章 chapter 05 结局卷 chapter 05 ——很遗憾,你们的第三次人生也失败了。 几个意思? 严飞率先发问:“什么第三次人生?” 他在装傻,在来到这里以前许亦为已经回答过他的问题,每个人都有三次人生。 许亦为跟着问:“机会用完了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补救?” 这样的问题等于默认了前三次的失败。 严飞立刻反驳:“失败的标准是什么,谁制定的,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凭什么说我失败?” 系统声音笑了一声:“一点记忆都没有吗?请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第165节 严飞回答:“我叫严飞,二十五岁。” 系统声音又道:“现在你面前有三张照片,请指出你自己。” 严飞刚要问哪来的照片,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三张大头照,严飞没有犹豫,立刻指向中间的。 系统声音:“看,你记得自己是谁,多大年纪,也记得自己的长相,并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严飞愣住了:“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完全不记得自己经历了过什么。你说三次人生,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系统声音并未理会严飞,又问许亦为:“那么你呢,你还记得吗?” 许亦为没有迟疑:“我和他一样,只知道自己叫许亦为,和严飞共用一具身体,我也是二十五岁。” 严飞接道:“看,不只是我!” 仅仅是几句对话,严飞就已经开始相信许亦为了,在自己最孤立无助的时候,有一个人和自己有同样的处境,这会令他好受得多。 系统声音依然没有理会严飞,而是说:“值得恭喜的是,你们获得了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使用在哪一段人生、哪一个时间点,由你们二人来决定。” “可是……”这次是许亦为先回答,“我们不记得经历过什么,如何做选择?” 系统声音轻描淡写地回答:“那就再重温一次好了。接下来你们会保留在这里的记忆,重新体验一次那三次人生,过程中不会有任何细节改变,你们随时可以选择使用‘改变人生’的机会,当发现不对时也可以选择将它撤回。当然,你们也可以在经历三次人生之后,再决定要在哪一段人生中使用。” 这条件听上去很宽泛,好像对他们非常有利。但这一次严飞和许亦为都没有接话,他们同时看向对方,虽然只能看到一团空气,却在这一刻有了心灵感应,也同时对系统声音升起了警惕。 然而两人根本来不及讨论,系统声音便落下一句:“好了,开始。” 下一秒,两人就再度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吸力,不由分说将他二人的意识从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抽离。 …… 时间,是一个不可逆的,不可倒退的维度,是宇宙多重维度中的其中一条。 这些多重维度交织在一起,就是不同的时间线在交织,行程多重宇宙世界。 那么你所在的时间维度和其他时间维度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你所在的时间维度是真实的吗,你如何确定那不是一场梦? 人生,是无法重新来过的。 每一个生活在三维世界的人都知道。 中国有一句俗语,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那么在一场不能重新来过,不能重新选择的人生当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这一生最难的事。 做选择,它在大多数情况下很简单,很平常,也很无所谓。 比如选择吃早餐,是吃中式的还是吃西式的,有所谓吗?吃什么还不是都一样?好吃就行了,能活着就行了。 严飞和许亦为一起醒来时,他们都出现在一个叫小维的男孩身体里。 这个男孩只有十岁,却拥有成年人的心智和之前的记忆。 严飞和许亦为并没有立刻开始行动,而是在这个男孩现有的记忆中搜寻可用的信息,了解现在的环境,并为下一步做准备。 严飞:“这是一家福利院,咱们是孤儿。” 许亦为:“所谓的三种人生,将会在这一年发生分歧。” 严飞:“之前有两家人来看过小维,意向都很明确,最终可能要看小维自己的意思。看来其中两种人生就是这样开始的。” 许亦为问:“你要怎么选?” 严飞不假思索:“当然是选更有钱的那家。虽说是重温,没有任何细节改变,但既然咱们带着之前的记忆回来了,这就是一种改变啊!万一可以改变这次人生呢,哪怕只有钱万分之一的概率也要试一试。要是不能改变,最终还是失败,那就更要选择有钱的那家,起码能过得好一点。” 严飞是非常精明的,他的精明体现在方方面面,而且他很擅长发号施令。 相比之下,许亦为就显得从容温和许多,好像没有性格棱角,总是顺从,很少反驳。 严飞本以为在选择人生这样关键的大事上,许亦为会稍微展现出一点性格,可是许亦为没有,他就和之前一样,仿佛严飞选什么都一样,结局是什么都能接受。 严飞有些得意自己占据了主导人格的地位,却又有点生许亦为的气,什么都让他来做决定,许亦为就知道混日子? 严飞想着,他要一个废物做什么呢?不如早点杀掉了,那这具身体就是他的了。 然而就在严飞准备被收养之后就动手之际,当他们操纵着“小维”做出跟比较有钱那对夫妇离开福利院的选择时,严飞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此前许亦为的态度是一贯顺从了——许亦为真是狡猾!他是在麻痹他的戒心! 收养他们的这户人家姓许,收养之后他们就更名为许亦为。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许亦为彻底掌管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严飞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承认,原来许亦为是很有本事的,而他现在没有翻盘的机会,就只能选择暗中蛰伏,等到合适的时机出现,他就将这具身体接管过来。 而在表面上,后知后觉的严飞持续骂骂咧咧了几天,无外乎就是说许亦为阴险、狡诈、虚伪、包藏祸心,还说许亦为一定和他拥有不同程度的记忆,一定是想起来这段了,却不告诉他。 许亦为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就像是听不到严飞的谩骂一般,对新身份适应得非常良好。 收养他们的是一对老夫妇,他们膝下无子,却有一个女儿许南语。许南语也生了一个女儿,名叫林寻。 许南语和父母并不住在一起,对于父母收养许亦为一事并无异议。 按照严飞的猜测是,这对老夫妇应该是重男轻女的,一直没有生下男孩,到了生不出来的年纪就突然领养了一个。 不过想想也是,许南语跟外面一个陌生男人生了孩子,还是未婚,也难怪她父母感到失望。 许亦为对于严飞先入为主的猜测没有一句评价,他只是按照养父母的要求努力做好“许亦为”要做的每一件事。 无论是性情还是学习成绩,许亦为都是优秀的,这令养父母十分惊喜,自然也更乐于提供给他最好的物质生活。 总体来说,许亦为的生活是宁静祥和的,因他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生活中没有意外也没有大波大浪。 可对于许亦为本人来说,他觉得这个世界是聒噪的。每当许亦为做出一个小选择时,都能听到严飞的抱怨——严飞喜欢阴谋论,哪怕只是许亦为突然想尝试一下垃圾食品,严飞都要怀疑会不会吃掉以后食物中毒,然后将这个话题上升到另一个高度:“我可告诉你,你不要给我胡搞瞎搞,如果因为你选错了路而导致不幸结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等到下一段人生,你看我怎么整死你!” 毫无疑问的是,下一次一定是严飞主导,他们没有选择的那户人家就是姓严。 严飞对于第二段人生有点跃跃欲试,却又不太想放弃现有的优越生活,于是就变成了一个矛盾的批判家。 然而不管严飞如何“殚精竭虑”“处处小心”,也不管许亦为如何不在乎、无所谓,生活依然保持着它自己的节奏,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情绪或某个人的碎碎念而改变轨迹。 直到许亦为、严飞二十岁这一年,许家养父母因意外而去世,许亦为成了这个家唯二的继承人。 许亦为利用家里可移动用的资产开始投资生意,每一笔投资都有赚钱,最少的一笔也有翻倍的成就,很快就成为这个城市的商业奇才。 严飞对于许亦为的投资并没有异议,因他也是既得利益者,唯有在许亦为与其他人谈判时,严飞才会跳出来,恨不得用放大镜来审判对方每一个。 对方笑一下,严飞会觉得那是虚伪,对方皱一下眉头,严飞又会觉得那是在算计。看来在严飞心里,这世界上是没有好人的。 至于许家的财产,如今许亦为已经将当初的规模翻了几百倍,严飞享受着物质,却又生出许多担心,总觉得那个见面次数不多的大姐许南语,早晚有一天会突然杀回来,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分呢,按照当年的数字给她,还是按照当年的比例给她?要是许南语真有心纠缠,怕是要打上数年官司。 直到他们二十四岁这一年,远方的梦城传来噩耗——严飞的假想敌许南语自杀身亡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争夺家产,却将一个拖油瓶甩给了许亦为。 当年仅十四岁,看上去青涩稚嫩、木着脸且心情无比阴郁的林寻,站在他们面前时,许亦为神色很淡,心情也没有强烈起伏,只是与林寻漆黑黯淡的眼睛对上。 林寻声音很轻,不太情愿地叫了一声:“舅舅。” 与此同时,严飞在心理世界发出了“嗤”的一声:“问题少女。” 许亦为没有回应。 严飞继续泼冷水:“有这么个外甥女跟着,你要一直打光棍儿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也不要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这丫头可不好搞定,有的烦。” 第162章 chapter 05 结局卷 chapter 05 严飞所谓的“问题少女”“有的烦”还真是一语成谶。 原本刚刚失去母亲的少女,心情本来就是阴郁沉闷的,这还是在最敏感的年纪,十四岁刚步入青春期就迎来丧母之伤,没想到还没待上两个月,这位少女就突然来到许亦为跟前。 许亦为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好像不管林寻做什么,哪怕是当着他的面突然翻跟头倒立大喊一声“妖怪”,他都不会有半点反应,绝对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但严飞可就坐不住了,因他失去了控制这句身体的主动权,一直都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出现。而这种旁观者又不是真的旁观,代入感极其强烈,因为他始终认定这具身体属于他,现在只是借许亦为得瑟几年,早晚是要被他夺舍的。 见许亦为还是一副死人样,严飞啧啧称奇:“哎呦,这可是难得,终于要跟你提要求了。” 过去这一个多月林寻的气色、脸色,可是比许亦为的死人脸还要丧气几分,严飞瞧见了就觉得触霉头,连阴天下雨也怪在林寻头上,说是老天爷都瞧她不顺眼。 林寻见到许亦为最多也只会叫一声“舅舅”,多一句话都没有,有时候干脆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只看着窗外发呆放空。 可这一次林寻不仅看到了许亦为,还径直来到他面前。 许亦为只有一个字:“嗯。” 他在等待下文,严飞也在等,看林寻是要金要银,还是要资产?年纪虽小,但也应该知道遗产怎么分了吧,上网查查也能有个概念。 没想到林寻却说:“我需要看医生,心理医生。” 许亦为眉心动了一下,明知故问:“身体不舒服?” 林寻摇头:“是心里。” 严飞在许亦为“耳边”煽风点火:“屁大点儿小孩,能有什么心理病,就是青春期瞎得瑟,拿这个借口博取大人关注。” 许亦为沉默了几秒,回应林寻:“如果你需要心理疏导,我会帮你安排。” “我整宿睡不着,心理疏导帮不了我。”林寻再次摇头,“我需要吃药,能让我睡着的药。” 许亦为没有接话,仍然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审视。 林寻非常果断地拿出手机,当着许亦为的面念了起来:“《素问·宣明五气篇》上说‘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人的精气神和身体五脏盛衰有直接关系。《素问.阴阳应像大论》上又说,肾在志为恐。我是肾气不足,因此经常整宿失眠,就算睡着了也会突然被噩梦惊醒。” 许亦为一言不发地听林寻念完,严飞评价了一句:“有病。” 林寻自然听不到严飞在许亦为心里的碎碎念,自顾自又道:“我身体上的症状归根结底是来自心里,心里的问题影响了精气神,精气神影响了身体,所以我要先看心理医生。” 安静了好一会儿,许亦为终于发出一声叹息,黑如深潭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林寻,他说:“我先找人给你做心理疏导,先判断你这个年龄能不能接触精神类药物。那些药有利有弊,一旦吃了短期内不能停,还有一些副作用,恐怕会耽误你身体发育和学习。” 许亦为落下自己的决定便脚下一转,掉头就要走,林寻的声音在后面跟了上来:“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你有像我现在这样吗?” 许亦为停下来,侧身说:“有。” “真的?”林寻半信半疑了一瞬,进而选择相信,“可你现在看上去很正常,你是怎么好转的?你还思念他们吗?是不是只有放下思念,心里才不会疼?” “问题可真多。”严飞率先吐槽,“我说什么来着。这大概是她能找到的你们之间唯一一个共通点了,她希望你和他一样,想和你共情。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无依无靠,对你产生了雏鸟之情,还是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想博取你的同情,将来好让你心甘情愿把所有遗产都给她。” 许亦为终于回应了严飞:“我没有子女,我死了,遗产自然是她的。” 严飞反驳:“只要你想有,随时可以有。你是不是男人?你要吃素,就连我一起素着?” 许亦为不再理会严飞,而是对林寻说:“我的办法是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人只要忙得没时间去思念,心里就不会疼了。” 第166节 林寻:“可我不喜欢整天学习。我还能做什么?” 许亦为:“除了课本你还想读什么书,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林寻毫无头绪:“我不知道。” 许亦为:“那也好办,所有类的书我都让人给你找一点,你慢慢挑。有时候兴趣是需要寻找的。” 林寻还以为许亦为只是在敷衍她,她对于他的提议并不在意,也不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几天之后真的有一批人上门,将一批书柜送入二楼的一间空房间里,还有一张写字台和一把坐着很舒服的人体工学椅。 当天下午,就有另外一批人搬着三十几箱书进了门,他们之间偶有几声交谈,声音很低,其中有一个人是在指挥,告诉其他人什么类别放在什么位置。 林寻一直在走廊里围观,后来又到书房门口围观,看着他们一一将书外面的包装拆掉,再将书分门别类地摆上架子,最后还给她留了一个可以坐在上面的梯子。 林寻很是震惊,她没想到别人要淘许多年才能凑齐的一屋子书,许亦为的人在几天之内就办到了。 这天傍晚,林寻就坐在餐桌前等待许亦为回家——往日他们是不会一起吃饭的,林寻总是一个人吃。 许亦为进门后,见餐桌上的饭菜没有动过,只问了一句:“怎么不吃,没胃口?” 话落,他就转身进了一楼的书房。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住在一楼,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进书房。 林寻犹豫了片刻,正要起身去书房找他,许亦为就出来了。 林寻快速开口:“阿姨说,你喜欢吃烧茄子。” 许亦为原本要进卧室,听到这话脚下一顿,有些惊讶地扫过林寻,又将目光落在桌上那几道菜上。 他是喜欢吃茄子,尤其怀念福利院的大锅饭。其实福利院的饭菜做得一般,但那大概是这具身体最初的记忆里的味道,离开这么多年了他到现在还记得。 这时,严飞开口了:“她在邀请你共进晚餐,开始了。” 开始什么呢?严飞始终认为林寻心机深沉,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毕竟这是一个世俗的世界,没有一个人可以面对利益而不为所动,哪怕她只有十四岁。 许亦为却没有理会严飞的预告,他洗了手,来到桌前坐下。 林寻盛出两碗饭,一碗放到他面前,坐在一旁拿起筷子说:“书我收到了,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 许亦为吃了口菜,说:“那些书只是给你多提供一个打发时间、减少胡思乱想的选项,如果你不喜欢闷在屋子里,可以出去活动活动,这附近有很多娱乐设施,我让人给你办卡。” 严飞接道:“什么卡?健身卡、美容卡、影院卡,还是信用卡?我看她是想要信用卡。” 林寻想了想,摇头:“我不想出门,就算是看电影,在家里也可以看。我还是留在家里吧。” 许亦为:“你还需要什么尽管跟阿姨说,她会记下来,尤其是生活用品和衣服,这些东西我不方便给你办,阿姨会办妥的。” 林寻说:“已经很够了,我都用不完。” 许亦为又道:“你只是休学这一学期,过段时间就要复学了。功课还是要抓起来,以免开学了跟不上,到时候要头疼了。” 林寻安静了几秒,突然问:“听说你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所以你后来才赚了很多钱。我妈生前一直在夸你,说你什么都知道,没有事情难得倒你。” “开始了奉承你了。”严飞说,“接下来要问你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不生孩子了。哦,你说她知不知道你是领养的呢?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打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许亦为没理严飞,只是看着林寻,等待她的下文。 他也有点好奇,林寻会怎么说。 只见林寻抿了抿嘴唇,身体前倾,双手放在桌上,这里明明没有别人,她却在向许亦为倾斜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如果我告诉你,我梦到过平行世界的故事,我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你怎么看?” 第163章 chapter 06 结局卷 chapter 06 “长期睡眠不好,是容易胡思乱想,产生幻觉。”许亦为非常平淡地说,“但这也不一定就是你以为的那种病。只要你的睡眠恢复正常,这些问题都会不药而愈。” 真是说起来简单,让一个失眠者睡个好觉,简直就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 林寻问:“也许我真的有超能力,也许我真的有病,这两种结果我都能接受,可你却给了我一个中间答案。” 许亦为回答说:“我的中间答案后面还跟着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而你能接受的两个选项,其中一个很容易就能通过医学手段证实,另一个则永远都证实不了,它将永远停留在你的梦里。” 一阵沉默,林寻并没有反驳许亦为,她似乎很少叛逆,连表情都没有不逊。 林寻再开口时是这样问的:“你是唯物主义者,你不相信有时空穿越?” 许亦为回答:“唯物主义和时空穿越并不冲突,穿越于平行世界中间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但我没有见到的事,只是听你描述了一句,我无从相信。而我提供的选项和治疗方案,随时都可以开始进行,咱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就搞清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针对你的症状去治疗,不能说根治,但起码可以缓解。” 林寻顺着许亦为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像是被他说服了:“好,我同意你安排治疗方案,只要能睡个好觉。” “这么瞧着,这姑娘还是能看的。”严飞突然开口,“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道她十八岁什么样。” 许亦为没有理会严飞,只默不作声吃完一顿饭,便起身回了房间。 而因为身体原因饭量锐减的林寻,不仅吃饭速度缓慢,也不够专心,她总是吃到一半就盯着许亦为,然后继续吃。 许亦为对她的视线视而不见,更加不会知道此时发生在林寻内心的对话。 黑化“林寻”:“严飞一定在评价你,而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寻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不要在被这种人以任何形式伤害到,在这里唯一会受伤的人只有他。” 沉默了几秒,黑化“林寻”说:“你说得对,他怎么说怎么做不重要,我不该在意,不该计较,这只会误导我的判断。” 随即黑化“林寻”又问:“接下来要怎么做,设定是三次人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林寻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以你对严飞的了解,他需要多长时间才会相信这是个真实的世界,选择永远沉浸在这里而不会醒来?” 一旦严飞醒来,就会立刻知道这是个圈套,他可以瞬间发出信号,由那些时空盗匪来将他被困在这里的意识救出去,那以后再抓他可就难了。 是的,走入这个圈套的并不是严飞的全部,而是他的主要意识。 他的身体是否进入圈套也不重要,只要意识被困住了,被杀死了,身体就会呈现脑死亡,那就只剩下一副躯壳了。 黑化“林寻”沉吟道:“我说不好,他是个性情多变的人,疑心也很重。” 林寻:“也就是说,多变就是他唯一不变的特质,那么这三个世界就要一直保持着多变,不要让他找到规律,处处都是不确定,他才会相信。” …… 圈套的时间并没有加速,也没有减慢,它以三维世界的时间规律运转着,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 就这样,它不快也不慢地向前推进了四年。 林寻的病情时好时坏,幸而失眠的毛病总算得以缓解,只是她的睡眠习惯还不够规律,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会被噩梦惊醒,会无缘无故坐到天亮睡不着。 林寻不再因为偶然出现的睡眠问题询问许亦为,她就按照他安排的治疗方案,定期去医院接受检查,定时和心理医生聊天。 十八岁这一年,林寻又经历了几次突然晕倒,突然走神。 醒来时,她的记忆出现了断片,还多出一些幻觉画面,但好在都是小问题。 林寻高中毕业后,许亦为突然提议去梦城,说这有利于她的身体治疗。 林寻没有拒绝,她当然知道自己正在扮演的阶段,此时的她心里始终有根刺,想要回到梦城拔除。她想知道母亲许南语为何自杀,想去见一见许南语临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目击者苏云。 然而回到梦城以后,生活并没有兴起多大的波澜,也没有林寻在影视剧看到的那些悬疑感十足的剧情。 苏云疯了以后就一直在家养病,林寻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她。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意外的遇到了童年的玩伴,余寒和余歆。 少年少女的重逢,一切都是朦胧美好的,就像是他们这个年纪,一切充满了未知和希望。 就是重逢这一天,许亦为在别墅里见到了他们。 许亦为表现得很沉默,并没有招呼两位年轻客人的意思,严飞倒是多看了一眼,说了这样一句:“咱外甥女的生理卫生课有好好上吗,知道要做安全措施吧?我可不想这个年纪就当舅姥爷。” 许亦为对严飞的玩笑不以为意,也没有去规劝林寻和余寒保持距离,他就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从这以后,许亦为和严飞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特别是睡眠质量上。先是严飞发现他这个人格在晚上额外活跃,自主意识也变得比白天要强烈。 晚上,许亦为陷入深层睡眠,严飞就会跳出来接管这副身体。但严飞力量有限,无法控制这副身体做多么夸张的事,而且许亦为不醒,严飞控制身体时就是闭着眼睛,很像是在梦游。 严飞虽然是人格,但也需要休息,他不可能晚上活跃白天也保持着清醒,于是在几天新鲜感过劲儿之后,严飞也失去了性质,晚上总要睡上几个小时。 以前严飞是很少做梦的,他是个心里不纠结的“人”,极端的自私主义,但回来梦城以后他却时常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桥段。 说是光怪陆离,却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只是收尾并不衔接。 有一次,严飞梦到自己正在追杀自己——这听上去是不是很扯?但梦中的剧情就是这样进展的。 严飞不仅追杀长得一模一样的许亦为,还追杀其他世界的严飞,他就像是真的可以随意穿越时空似得,不知疲惫地去往各个小世界。 每杀死一个许亦为或严飞,他就可以吸收对方的意识和能量,获得更强大的精神力。 严飞在梦里纳闷儿着,同时也感到非常的亢奋。 杀自己当然不犯法啦,而且这种随意穿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法无天、无拘无束、肆意畅快的感觉真的是太棒了! 一旦沉浸在这样的感觉中,那些梦中的剧情就变得额外清晰。 严飞不能以现在的身体面貌去袭击其他世界的自己,于是就用夺舍的方式,比如他变成了陌生的加油站员工,用点燃油枪的方式袭击许亦为和林寻。 醒来以后,严飞兴高采烈地和许亦为分享自己的梦。 许亦为却表现得很淡漠,还说:“难怪我最近总梦到血腥暴力的东西,原来是你在意淫。” 严飞对此非常不满:“这怎么是意淫。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能去往平行世界,你要做些什么?拥有这么逆天的力量还不能为所欲为的话,也太憋屈了吧!” 许亦为依然很平静:“那么杀掉其他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严飞回答:“获得力量啊!千万个自己就是千万个流落在外的细胞,把所有细胞都集中在一起,会变得更强大。” 许亦为又问:“那么变得更强大的目的又是什么?” 严飞嗤笑:“变强大了就像干嘛干嘛了,目的可以是任何事。” 许亦为从容且步步紧逼:“比如呢?” “比如……”严飞迟疑了一瞬,“金钱、权力,或者是……” 严飞发现他给出的答案非常无力,连语气也不那么确定了。 金钱,他们现在就拥有了。权力,当金钱到达一定数字之后,权力自然也会有。不过金钱和权力都是没有上限的,总有更高地位的人在上面压着。 然而当时空穿越真的实现时,他还会在乎区区的金钱和权力吗,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还具备吸引力吗,获取它们的过程还会分泌多巴胺吗? 哪怕只要现在想像那样的画面,他都觉得乏味。 严飞喃喃道:“主宰他人的生死,有一种做上帝的快|感。” 第167节 许亦为回答:“杀的人多了也会麻木,有一天当这件事也无法满足你的时候,就要再去寻找更有快|感的追求。难道在三维世界还有比杀人更刺激的吗?” 是啊,当一个人养成杀人习惯之后,通过杀人培养出来的刺激感,它能维持的周期就会越来越短。这就像是吸毒一样,毒瘾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提前,不吸就浑身难受。 严飞刚要接话,许亦为却再次开口:“你醒醒吧,你没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想这么多没有用。别忘了咱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严飞这才猛然醒过神:“还有多久?” 他问的是死亡倒计时。 许亦为回答:“六个月。” 六个月。 这个数字令严飞消沉了很久,他的性情大变也直接影响到许亦为的心情。 连续数日,两人都没有去关注唯一的“亲人”林寻的变化,直到某一天下班回家,就在自家门前的便道上,他们一同亲眼目睹林寻和余寒站在林荫下亲吻。 严飞惊呆了。 但震惊归震惊,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这具身体里不断翻涌的另外一道情绪,而且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许亦为居然有情绪波动,而且是非常负面的波动?! 严飞的震惊很快就变成了好奇和刨根问底,他暂时将自己生出的不愉快情绪抛到一边,转而调侃起许亦为:“自家的白菜被拱了,不爽了?” 许亦为没理他,心情持续阴沉着。 严飞又说:“这种心情我能明白,好歹是吃咱们家的饭长大的,那小子是什么东西?” 这之后严飞还说了很多话,一会儿说他们和林寻年纪相差太多,有代沟了,不太理解现在的小屁孩审美,也不知道她整日闷闷不乐是在闹什么脾气。 还有许南语的死,是自杀,警察早已给事情定性了,林寻还查什么呢?她想知道许南语自杀的原因就要去问许南语啊,可是许南语死了,死人不会告诉她答案。还是说林寻想找个垫背的给许南语偿命? 令人意外的是,林寻情窦初开后没多久,她的朋友圈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 先是苏云撞车身亡,接着是余歆遭遇□□,可她自己却以为那是蒋延。再往后,余歆得知了真相,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同一天晚上,林寻也选择了割脉。 …… 当许亦为和严飞亲眼目睹浴室里血淋淋的场景时,他们的寿命只剩下五个月。 许亦为的意识就像是被抽离出去一样,严飞许久都感觉不到他,他似乎已经降到谷底里。严飞则因为林寻的冰冷的身体,惨白的面容而认识到一个事实——死亡正在靠近。 他们见过三种死亡画面,分别是死后被解刨、火场里被烤熟,以及被人挖坑活埋。 不知道这次人生会经历哪一种?目前来看一点预兆都没有。许亦为是这具身体的主控,以他内敛的性格几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有谁会想杀他呢? 严飞直勾勾盯着林寻的尸体,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终于忍不住将许亦为唤醒:“你特么的给我振作一点,就只剩下五个月了!” 许亦为被唤醒了,可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将机会用在这里。” “什么?”严飞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你疯了,那机会是留给咱们用的,不是留给她!一个青春期的傻丫头,你要救她做什么,她还会自杀的!” “机会可以撤回,记得吗?”许亦为平静地提醒他,“就算用在这里失败了,你也可以用在下一场人生。但这里是我说了算,我来做主。” 许亦为话落,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道白光。 许亦为全然不顾严飞的反对,迳自走入白光,严飞要追上去,却被白光屏蔽在外。 他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第一感到这样绝望。他忍不住脑补许亦为都和那个系统交涉了什么条件,达成什么交易。这种自己被屏蔽在外没资格参与的无力感,几乎要了他的命。 直到严飞快要急得冒烟的时候,许亦为终于回来。 严飞有一肚子问题,可他刚要追问,下一秒,他二人的意识就被抽离了。 这一次,他们飘得很远,而且一瞬间就回到了十四岁。 可严飞分明记得他们被许家收养时是十岁,也就是说,他们一下子错过了四年?! 严飞和许亦为再次变回了“小维”,远离了荣华富贵,严飞正要谴责许亦为自作主张,十四岁的“小维”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朝着福利院外面某个野湖边冲了过去。 没多久,“小维”救起来一个小女孩。 严飞盯着小女孩稚嫩的脸庞,这才反应过来:“你真的是疯了……” 几天后,许南语出现在福利院,为“小维”办理了收养手续——许亦为成了许南语的养子,林寻的哥哥。 “你以为你这样做,林寻就不会困扰于那些小屁孩之间的爱恨情仇吗?”严飞冷笑着讽刺他,“你太天真了,她如果不能换一种做人态度,还是会陷入这种为他人献身的轮回里,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 许亦为只有三个字:“我乐意。” 第164章 chapter 07 结局卷 chapter 07 “原来你好这口儿啊。”严飞总是这样阴阳怪气地调侃许亦为,“也是,这个林寻比上一个瞧着顺眼多了。会笑了,还挺可爱,还会叫哥哥,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啊。” 虽说是阴阳怪气,却有几分是真的,瞅着半大不点儿的小女孩,扬着可爱的一张脸,无论男女都会会心一笑。 严飞的笑容变多了,夹枪带棍的次数大幅度减少,许亦为原本平静的情绪也蒙上一层祥和。 “亦为哥哥。”小时候的林寻总是追着许亦为跑,声音很甜,叫他的时候尤其可爱。 严飞偶尔会说:“什么时候也叫我一声哥哥。” 不过林寻是听不到的。 据说人类都喜欢可爱的东西,会激起保护欲和破坏欲这两种矛盾的情感。 许亦为自然是站在保护林寻的立场上,严飞也支持他这样做,因严飞认为只有把林寻哄好了,才有可能让许南语将许家的资产交给许亦为打理。 这一次开局,许南语非但没有自杀,还是事业非常成功的女强人,只不过林寻的生父依然是个谜。 后来几年间,在见识到许亦为惊人的管理和投资天分之后,许南语决定重点培养他,并逐步将投资部分交给许亦为全权负责。 许亦为大了林寻十岁,当林寻还在为一道数学题发愁时,许亦为已经步入职场并在许南语的帮助下赚了第一桶金。 林寻依然叫他“亦为哥”,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不再可爱。她对他撒娇的时候越来越少,往往是有求于他才别扭的露出来一点。 林寻步入了尴尬的青春期,笑容变少了,叛逆变多了,有时候酷酷的谁也不理,一副小大人儿的早熟模样,有时候又对着电视里的内容大笑不止,让人摸不透她的笑点。 就在许南语开始为林寻的叛逆为难时,这个家里逐渐形成了一股默契——许南语总是温和的,却严格控制着给林寻的零花钱。林寻便另辟蹊径,时不时买一些她认为好吃的零食,放到许亦为的书房里,用作贿赂。这样许亦为对她的手就会松一些,甚至可以说是大方。非但如此,许亦为还会帮她一起瞒着许南语。 这样的默契到了严飞嘴里就成了另外一种解读:“你这样做,她以后可就离不开你了。伸手就有钱,谁还会去赚钱呢?你真打算娶了她啊?不过现在的她可没小时候那么讨人喜欢了,也不知道再过几年是什么样儿。” 见许亦为不回应,好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似的,严飞又道:“不要怪我乌鸦嘴,依我看,她可未必看得上你。你要真有意思就看严实了,可别让这可白菜被别家的猪给拱了。” “你的话太多了。”许亦为终于出声了,“管好你自己吧,这一局是我说了算。” “呦,还知道生气啊。”严飞轻笑,“原来这就是你的软肋。” …… 严飞还真是个乌鸦嘴。 虽然这一次许亦为没有经历撞破林寻和余寒亲吻的场景,却等来了蒋延对林寻的热烈追求。 这种事如果一个有情一个无意,两个手掌拍不到一起去,那就不会有声响,没戏唱。偏偏林寻和蒋延属于一个若是有情,一个仿佛有意,暧暧昧昧、纠纠缠缠,几个月了也没确定关系,却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一面,见不上面也要通个电话,发十几条微信。 许亦为和严飞撞到了几次,许亦为一贯地面无表情、心情阴沉,连蒋延都觉察出来了,还问林寻她哥哥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严飞总是要忍不住说上几句,说自己家里养大的娇花,居然被别人家的野草盯上了,还怪许亦为行动太慢,不知道先下手为强。 算起来,林寻和许亦为已经有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聊过一次天了,每天见面就只是打招呼,寒暄几句。 林寻说她一直在忙着筹备写小说,许亦为还以为是言情小说,对此并不感兴趣。 直到某一天晚上许亦为睡着了,严飞趁机接管了这具身体,半夜起来到林寻的书房里读了她的小说稿。 说是小说稿,其实就是日记,林寻还没有完全将它们整理出来,更没有转化成小说体。 日记里记录着林寻的一些梦境,她不仅梦到了多个平行世界,还梦到过在那些平行世界里的自己所经历的不同命运。 诡异的是,林寻梦到了许亦为是她的舅舅,然而在现在的生活中,他是她的哥哥。 严飞原本只是劣根性作祟,没想到却从日记中读到令人震惊的内容,他一时欲罢不能,索性就坐在地板上一页一页往后翻看起来。 这后面林寻还提到自己做了另外一个梦,梦到自己死后去了一个洁白的世界,还在那里受到一道声音的指引,那道声音告诉她,她有三次人生,还有一次纠正人生错误的机会…… 这样的发现令严飞陷入了头脑风暴,他脑子里充满了疑问,恨不得一口气读完所有内容,这才没有注意到越来越靠近门口的脚步声。 直到书房的灯被人打开,刺目的光线晃得他睁不开眼。 也正是这道光线的搅扰,令这具身体里的许亦为苏醒过来,严飞再次被关进了小黑屋。 许亦为抬起一手遮挡着灯光,另一手撑在地板上,正准备起身。 林寻几个箭步走上前,“啪”的一下打在许亦为的脸上,她的力道并不大,根本没有打疼他,但那声音在夜深人静时显得额外清脆。 许亦为又一下子跌坐到地上,顿时懵了。 不只是他,严飞也惊住了,还说:“真打啊她?” “无耻。”林寻说,“你居然偷看我的日记,不要脸。” “我……”许亦为很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寻难得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口吻质问许亦为:“解释啊!” 许亦为明明可以编出三种以上的借口,可他最终只是说:“对不起。” “你要真觉得抱歉,就不会看了。”林寻坚持道,“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偷窥,你想知道什么?你很好奇我的秘密吗?” 许亦为怔了几秒,连严飞都在催促他,他吸了口气说:“是,我很好奇。” “你可以直接问我啊。”林寻说,“你从没问过。” 许亦为反问:“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我和你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了。你长大了,你有了新的聊天对象,不是我。” 这话落地,屋里的气氛渐渐开始缓解。 林寻的表情也略有松动,她挪开视线安静了好一会儿,情绪正在逐渐平缓,好像已经不再生气了。 “我靠。”许久过去,严飞吐出这样两个字。 书房里的氛围又起了变化,这一次是许亦为从地上起身,朝林寻的方向走了两步:“对不起,我是真心的。” “我……”林寻忽然开口,语气透着困惑,“我之前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很多和你有关的事,我很害怕。” 第168节 许亦为问:“是什么事?” 林寻说:“我梦到你遭遇了不测,好像是因为我让你去做一件事,你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至于事情的内容,我记不住了。” 这话落地,严飞就对许亦为说:“我还没看到这段,不过她确实一直都在做梦。” 许亦为没有理严飞,而是对林寻说:“那只是梦。” “太真实了。而且每一天都在重复同样的梦。”林寻摇了摇头,遂看向许亦为,“我每天都哭着醒过来。” 许亦为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仿佛被林寻的眼神深深吸了进去。 他又朝她靠近了几步。 林寻眼睛里充满了哀伤:“亦为哥,我真的很怕失去你。是那个梦告诉我的,只要我选择开启另外一种人生,你就不会发生不幸。” 许亦为脚下一顿:“所以你和蒋延……” “他当然很好。”林寻说,“我也在朝那个方向努力,好像也并不难。” “不。”许亦为刚发出一个字。 林寻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她像是在压抑着情绪,又像是充满了期待,害怕却又期盼他说出下文。 可就在这时,严飞的力量占了上风,他用力压制着许亦为的精神,并叫喊道:“停下来,不要回应她!你特么的没听到她说什么吗,你会死!草,那我也会死啊!” 许亦为的目光依然注视着林寻,然而在林寻无法看到的内心,他和严飞正在做激烈地斗争。 严飞收起了此前的吊儿郎当,头一次这样强硬,许亦为也不再温和顺从,他的力量越发尖锐。 林寻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眼里的期待渐渐暗了下去,她缓慢地垂下眼,脚下一转,朝书房门口走去。 “不要再看我的日记了,出来,把门带上。”林寻的声音很轻。 许亦为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很艰难。 严飞依然在大骂着:“远离她,我还想多活几年!” 楼道安静得不像话,仿佛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林寻走在前面,脚下很轻。 书房的门合上了,明亮的光线逐渐缩成了一道缝隙,两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在缝隙中消失。 “咚咚咚”,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林寻一下子站住脚,这时从身后袭上来一股力量,那力量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牛转过去。 下一秒,许亦为的吻落了下来。 唇齿相碰,炙热的,汹涌的,欲罢不能的情感交融在一起,不仅淹没了严飞的怒吼和反抗,也助长了许亦为压抑许久的热情。 第165章 chapter 08 结局卷 chapter 08 “呵呵,你这个舅舅可真是可以,合着我们就是你们play的一环。”这是许久不曾发表意见的黑化“林寻”的吐槽。 若不是“她”这句阴阳怪气,林寻一时还无法从压倒性的热情中醒过神。情绪和情意不止会传染,也会传递,当她感受到自唇齿间传递而来的心情,她的心跳也在加快,有一种情感在心头跳着舞,还将一直沉睡在身体里的小心翼翼的躁动勾了出来。 走到这一步完全与计划不符,这一段根本不在“剧本”里。可刚才发生的事也并不影响剧情走向。 林寻这样想着,身体依然被许亦为紧紧搂着,她的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听到自己和他的心跳声“砰砰砰”的,真是“震耳欲聋”。 林寻没有理会黑化“林寻”的吐槽,双手下意识揪住许亦为的衣服,说着在这个世界里林寻应该说的台词,同时也是她的心声:“你一直想这么做吧,为什么压抑自己的情感?是因为你我的身份吗,还是你担心走过这一步,会承受不了后果?” 秦柊对林寻,许亦为对林寻,小维对林寻,无论是哪一个他,过去的他们似乎都没有好结果。 “都有。”许亦为低声回答。 林寻垂着眼睛,唇边挂着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然而她的心却早已千帆过尽,历经多个世界多次人生,不能说看透了,却也够得上“看明白”三个字。 林寻回道:“可你现在还是选择走向我,即便选择我会面临不幸,就像我梦到的那样,你也不后悔吗?” “推开她!你给我推开她!靠!”严飞吼叫着,“你这个自私的狗东西,你这个恋爱脑,休想让老子陪你一起死!” 而另一边的围观群众,黑化“林寻”则这样说:“真是假公济私。虽然进来的都是数据,但通过数据传达的信号和精神力都是真实的,也会和本人挂钩。你们接下来该不会上床吧?四个人的亲吻已经够拥挤了,我可没兴趣参与接下来的‘大型活动’。” 林寻和许亦为听不到对方心里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心里的,但即便如此也够热闹了。 林寻离开许亦为的怀抱,低下头,也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在尴尬, “还好。”林寻清清嗓子,继续说着这个“剧本”中的台词,避免角色出戏,“我还没有答应蒋延,不然我心里要过意不去了。他今天又问了我一次,我的回答是再给我点时间,我需要考虑清楚。我不希望因为一时逃避而答应他,会伤害到他。如果让他知道我选择他,是因为不想你面临不幸,他会很难过的。” “真是好笑,这借口听上去破绽百出。”严飞努力给许亦为洗脑,“这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心眼儿太多了,她不适合你,这种人只会带来不幸!” 许亦为却丝毫不理会严飞的警告,他微笑着看着林寻,说:“你当他是朋友,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会担心伤害他,是因为你心软。没关系,他会明白的,我可以陪你一起跟他说清楚。” “不。”林寻摇头,“还是我自己跟他说吧。我可以的。” …… 如果故事走到这里,接下来的发展是林寻和蒋延终于说清楚了,蒋延也能表示理解和体谅,将还没有来得及释放出的情感收了回去,那么三个人都不会受伤,接下来的发展应当是平淡圆满的。 然而故事并没有这样往下走,而是急转直下拐去了另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林寻主动发微信给蒋延,约他在外面见面的这天,就在林寻换好外出服,准备出门赴约的前一刻,许亦为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的脚步声急促且沉重,惊扰了已经将大门打开的林寻。 林寻下意识回头看去,刚好对上许亦为压抑的眼神,有一些焦躁不安和恐惧的情绪在他眼底晃动。 林寻放在门把上的手就这样垂落下去,她的脸色渐渐白了,似乎已经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亦为哥,出什么事了?” 许亦为箭步来到她面前,一手握着她的肩膀,另一手将门合上:“路上再说,咱们要先去一趟警局。” 接下来那十分钟,车里只有许亦为一个人的说话声,林寻脸色惨白,双眼发直,始终没有吭过一声。 是许南语出事了。 出事的时候,许南语穿着白色的长大衣,系着深蓝色的围巾,还喷了一点桂花香的香水。 即便这已经不是林寻第一次经历,即便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烂熟于心,到这一刻依然无法控制心情的波动。 而这些波动也影响到了黑化“林寻”,黑化“林寻”问:“这个许南语又不是你真正的母亲,没必要这么难过吧?” 而另一边,严飞则对许亦为说:“有意思,死的居然不是咱们。是不是许南语死了,咱们就不用死了?我记得第一种死法,是咱们躺在解剖台上。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被电锯和长刀划开胸膛的感觉。” 许南语是死于他杀,而非意外,警方已经证实了,现在是通知他们去警局认尸,并尽可能地提供线索。 然而到了警局以后,林寻哭得泣不成声,根本无法提供任何信息,许亦为是比较冷静的那个,他将自己能想起来的一切都告诉警方。 深夜,林寻和许亦为回到家中,林寻因为极度悲伤,终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许亦为和律师聊了两个小时,这才去林寻的房间看她。 严飞和许亦为同一个视角,自然也看到了在睡梦中十分不安稳的林寻,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 严飞终于不再骂骂咧咧,他说:“果然梦都是反的,这下不用死了。许南语死了,咱们可以继承遗产,我也不会再阻止你和她在一起。没事,过几天她就好了,到时候你把她睡了,再去领个证儿,皆大欢喜!” “你太吵了。”许亦为终于回应了严飞,“闭会儿嘴,我需要安静。” 换作之前严飞必然怼回去,但这一次他没有计较:“知道知道,我也困了,待会儿就睡了,你可以趁我睡着的时候跟她睡一觉,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知道。” “亦为哥。”林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的眼角还有干涸的眼泪,看到许亦为的刹那又再次哭了出来。 她从床上坐起身,搂住许亦为。 许亦为回抱着她,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林寻断断续续地说:“我梦到妈妈,梦到你,还梦到那个凶手……” 许亦为刚要接话,林寻却又错开距离,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跳下床外浴室里冲。 许亦为追了上去,严飞也被搞糊涂了:“这又是唱哪出,不会真的疯了吧?” 直到许亦为来到浴室,看到林寻就站在镜子前,她拿出刀片将自己的手指割伤,鲜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白瓷盆上,触目惊心。 许亦为立刻上前攥住她的手:“你在做什么!” 林寻反握住他:“你让我试试,就这一次!它太真实了,我必须试一试!” 许亦为问:“试什么?” 严飞接道:“对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林寻盯着许亦为的眼睛,里面深陷着疯狂的情绪,却又异常的理智、坚定,她说:“尝试和平行世界的你对话,尝试改变历史!” 这一次,严飞还来不及吐槽和品评,林寻面前的镜面就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它的质地明明是硬的,波动起来却像是软绵的水波纹,林寻和许亦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严飞更是震惊得忘记了语言。 下一刻,镜子里面就出现一个少年,早熟且俊俏的面庞,令人熟悉的眼神,和眼睛里充满的惊讶,他同样盯着林寻和许亦为,同样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个少年正是小维。 “草,我不是在做梦吧?”严飞喃喃说道。 黑化“林寻”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好戏开始了。” “小维。”林寻抽出被许亦为握住的手,对着镜子问,“你是小维,对吗?你救过我,你还记得吗?” “你是……”小维并没有认出来已经长大的林寻,却觉得她旁边的许亦为看着很眼熟,“你们是谁?” 林寻不等许亦为开口,便快速说道:“你听着,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先回忆一下,有没有救过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如果没有,那么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时间地点,你救下她,很快就会被一户姓许的人家收养,你的养母叫许南语,我叫林寻,是她的女儿!你看他,他就是未来的你!不幸的是,我妈妈今天遇害了,我们只知道她大概的遇害时间,知道她今天约了人见面,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去了另一个地方,还被人杀死了……” 林寻一股脑将来龙去脉告诉小维,随即话锋一转:“小维,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 林寻这一套操作下来,处在震惊中的严飞也彻底清醒过来,立刻提醒许亦为:“等等,这不是我的幻觉吧,她做的那些梦都是真的?我去,快阻止他,要是小维真的听他的了,死的会不会就是你啊!” 然而许亦为再一次选择“失聪”,直到镜子里的小维消化完所有信息,朝他看了过来,问:“你真的是我?她说的都是真的。” 许亦为扫过林寻充满期望的眼神,点了下头,说:“是。现在只有你我能帮她。” 严飞立刻破口大骂。 在那些谩骂当中,严飞还有一瞬间的理智,他非常想弄清楚许亦为在想什么,弄清楚这个另一个自己脑子到底是什么结构。 于是,严飞质问道:“你才认识她多久,你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吗,你真的爱她吗?!” 第169节 严飞的认知是,他和许亦为是共同体,如果有可能他早就切割开了。但他没有办法,就只能和他共存。他们才是最了解对方的,深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也无法做到隐瞒对方,而现在许亦为居然要为了一个外人断送他们的生命! 外面的世界是哀伤的、平静的,此时的林寻正在与镜子里的小维讲述细节。 许亦为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而此时许亦为的心里却正在经受一场战争,严飞的大喊大叫充满了整个空间。 直到严飞灵魂拷问之后,许亦为终于在心里回应了他一句:“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 “草!” …… 那声“草”就像是一串忙音,与接下来整个时间轨迹相结合。 时间飞速旋转,后面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时间的流速虽然一样,却好像转瞬即逝。 严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在那声怒吼之后,他就像是一个困在礼盒里的娃娃,一个坐在看席上的旁观者,只能看着剧情一幕幕发展。 至于许亦为,就因为那句“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许亦为依从着林寻的每一项安排,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之下,小维终于救下了许南语。 但随之而来的,就像是他们在白色世界里看到的那样,就像是林寻描述的梦中场景一样——许亦为失踪了。 只有许亦为和严飞知道,他不只是失踪,而是死亡。 就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这具身体的头部遭到了重击,严飞一下子陷入昏迷,就一直沉睡在这具身体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严飞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控制这具身体了,终于不再是许亦为说了算了。 但绝望的是,他又一次经历了开局的三种死亡场景之一:火场。 居然不是被解剖,也不是被活埋,而是被烧! 严飞努力地向前爬行着,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谩骂,他只想活。可是他已经感觉到身体出现的反应,内脏正在被蒸熟,肌肉和脂肪正在分解,就算逃出去也无法存活。 就在这时,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放弃吧,这次人生还是失败了。我用掉的机会可以撤回。” 可严飞不甘心,后半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有一些剧情根本没有跟上,他好像一直处在半梦半醒当中。 严飞问:“是谁动的手,这是哪里?” “一个铁皮屋。”许亦为说,“你我被打晕之后,凶手就将咱们运到这里。他浇了很多汽油,还放了一把火。我还听到他开车离开的声音。” 严飞叫道:“你一直醒着,为什么不反抗!” 许亦为说:“我醒着,但是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已经交到你那里了,我无能为力。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下一次,换你来。咱们还有两次人生。” 严飞再次骂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就要被气炸了。 然而下一刻,那道令人熟悉的白光出现了,他们的意识一同被卷了进去。 第166章 chapter 09 结局卷 chapter 09 回到白色世界里,严飞的怒气却没有平复。 可惜在这里他没有实体,无法对许亦为挥出拳头。 那道系统声音很快就出现了:“怎么样,体验感如何,有没有遗憾未完成的事?” “糟糕透了!”严飞说,“没见过这么愚蠢的家伙,为什么我和他要捆绑在一起,就不能分开吗?” 许亦为却说:“没有遗憾了。我的感觉还不错。” 严飞气不打一处来,又要说些什么,却听到系统声音说:“那么下一次是严飞来决定一切,你同意吧?” 许亦为毫不犹豫地说:“同意。” 严飞接道:“我不会像你这样无用,我一定会成功,绝不浪费宝贵的机会。” 本以为许亦为不会回答,没想到他这样说道:“如何定义成功?” 严飞一顿:“摆脱先前的厄运,就是成功。” 严飞指的是那三次死亡。 许亦为又一次问:“可是人终有一死,就算没有被烧死,没有被活埋,没有被解剖,也会是其他的死法,可能是二十八岁死亡,也可能是八十二岁死亡。何谓成功?” 严飞可以不回答,可他心里有股气,而且因为许亦为主控,令他窝窝囊囊地憋了很多年,于是他说:“荣华富贵、寿终正寝。” 许亦为问:“有后代吗?” 严飞理所当然道:“可以有,最好有。” 许亦为又问:“有爱的人吗?” 严飞嗤笑:“就像你那样吗,恋爱脑连自己的命都断送了。谢谢你做了一次反面教材。” 许亦为静默片刻,随即笑了一声,这声笑充满了嘲讽。 严飞问:“你笑什么?” 许亦为说:“你不会成功的。只要稍有不满,在你看来就是不成功。你这样贪心,很容易就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严飞当然不信许亦为的话,他认为许亦为只是在虚张声势,但他也懒得在这个时候与许亦为口舌之争,他只说:“走瞧着。” 随即严飞对系统声音说:“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系统声音没有回应,但很快两人的“身体”就开始发飘,那被抽离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严飞不再像上次那样忐忑不安,他对未来充满了野心,甚至仔细规划了每一步。 就这样,两人再次回到“小维”的身体里,严飞一改上次的行事风格,话变少了,想法也更极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拒绝和许亦为沟通的。 因掌握了主控权,99%的决定严飞都不会和许亦为打招呼,他会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就因为严飞的一意孤行,“小维”很快就成了福利院孩子堆中的“恶人”,没有孩子敢惹他,哪怕是年长一些的也会躲着。 直到这一天,许家和严家同时看中“小维”,有意收养。 福利院的老师来征求“小维”同意,严飞却难得地犹豫了。 他面前摆着两份材料,一份来自严家,另一份是他早就烂熟于心的许家,他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严家,可是当他看到严家的条件,又想到许家日后的生活,他还是陷入了两难。 这时,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许家的物质条件的确更优越,更符合你对荣华富贵的想像。” “不用激我,我不会上当。”严飞冷笑着回应,“你想占两次人生,这点伎俩还太嫩了。” 严飞又一次看向严家的资料,心里有些不甘,还带了几分厌恶,可是没有办法,为了持续这次人生的主动权,他只能选择“困难”模式。 就这样,“小维”被严家收养,更名为严飞。 办好手续那天,严飞对许亦为说:“你有本事将一手好牌打烂,我也有本事将一手烂牌打好,接下来你就给我好好看着。” …… 虽说严飞早就知道这是困难模式,却没想到开局没多久,命运就给他贴脸开大。 当初收养他,主要还是因为养母看重,她觉得“小维”这个孩子聪明机智,脑子活络,懂得变通,适应能力强。 养母看人不错,可惜命不够长,没有看到“小维”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养母这一走,家里就只剩下严飞和养父两个人。 养父对严飞没什么感情,当初收养他也表现得很勉强,可谁叫他没有孩子呢。 养父想的是养儿防老,等到严飞成年了就将他赶去工作,他也好提早退休。没想到严飞还没成年,老婆就先走了,养父的生活一下子失去重心,又没有一技之长,没几个月就被一个朋友拉去打牌,从此上了赌博这条船。 原来严家的钱都由严飞的养母管着,她这一走,原本就不多的存款开始被养父随意支配,没两年就见了底。 严飞对此一句话都没有,他在家甚至很少说话,等到成年后就开始住校,靠雕刻木雕来挣生活费和学费。 从外人的角度看,这是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然而站在许亦为的角度,看到的却是一个即将黑化的人格。 严飞心里的负能量和阴暗面正在与日俱增,它们没有遇到合适的催化剂就不会爆发,只是默默堆砌着。 严飞比之前更加少言寡语,在经历过生活的蹉跎之后,他开始选择放下抱怨,进而将这些不满往心里装。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严飞不希望自己的抱怨,助长许亦为的冷嘲热讽。当然,许亦为并没有冷嘲热讽,但架不住严飞这样想啊。眼下这样的遭遇令严飞感到丢人,尤其是对比之前许家的生活环境。而且他自尊心强,总觉得不管是抱怨还是愤怒,都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严飞暗暗憋了一股劲儿,想着千万别让他逮着机会,否则他会将自己应得的一切十倍百倍地拿回来。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严飞心里的黑洞逐渐扩大,它被深沉的欲望和野心侵蚀着,暂时充当着未来那个无底深渊的养分,随时准备着一飞冲天。 然而现实与想像总是有差距的,严飞很快就发现,无论他多么努力做木雕,仅靠这些小钱很难攒齐第一次投资的启动资金。 他的脑子是聪明,心也大,他知道如何投资,眼光也很准,何况还有上一世的经验在,如今却总是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照这样下去,荣华富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对于一个迫切想要达成心愿,心比天高,认定自己怀才不遇的人来说,只要赐给他平凡的一生,他就会郁郁而终。 比这个更可怕的是,严飞甚至找不到使用那次“机会”的机会——这样糟糕的一生还有什么挽救的必要吗? 然而,就在严飞极度焦虑和恐惧的时候,就在他二十三岁的这一天,他突然撞见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契机。 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契机居然是一个女人带来的,还是一个他认识,并深深厌恶过的女人——林寻。 …… 严飞根本不需要多用力就能压抑住对林寻的恶意,因为他们见面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严飞光顾着惊讶了,根本来不及释放其他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通过镜子见到十年后的林寻,当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林寻可以通过镜子和过去的人对话,但上一次他根本没机会参与。 接下来的剧情一步步按照计划进行,严飞沉浸在这个世界的玄妙当中,慢了半拍才注意到这一次的林寻和上一次的性格截然不同。 而此时的林寻,也将控制权交到了黑化“林寻”的手上,黑化“林寻”也装作一脸惊奇的样子应付野心勃勃的严飞,却还是不由得失神。 林寻适时将黑化“林寻”拉了回来,黑化“林寻”一阵恍惚,说:“虽然这都是我的亲生经历,如今重温,却有一种非常陌生非常遥远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人们所说恍如隔世。” 林寻正要接话,黑化“林寻”又问:“我刚才是不是露出破绽了?” 林寻回答:“不用担心,对于严飞这种疑心重的人来说,过于完美的设定反而会令他起疑,有破绽反而是正常的。” 黑化“林寻”一边回应着严飞,一边对林寻说:“这一次杀死他,并不是真的死亡,真是可惜。” 林寻回应道:“我倒是觉得,让一个人的精神死在数据世界中,反而是对他的仁慈。” 黑化“林寻”说:“是啊,在高维世界死亡的意义已经不同了,是我太执着,还在用过去的思维去想像他的下场。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才行,这是他应得的。” 几乎同一时间,严飞也正在与许亦为交流着,他很少这样,尤其是主动询问许亦为的看法:“你觉不觉得这个林寻和之前那个不太一样?” 第170节 许亦为没有选择装傻:“在我看来,她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严飞:“是吧,明明都是林寻,怎么性格差这么多?这个林寻看上去更阴郁,更内向,看她的穿着还有镜子里的环境,怎么都不像是在许家,好像过得还不如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我的命运变了,别人的也会跟着改变?”许亦为适时抛出钩子,“上一次林寻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是因为她四岁的时候被‘小维’救了,这一次她没有遇到‘小维’,她的命运当然就不同了。” 严飞轻笑:“但有一件事没有改变,她仍然拥有通过镜子与过去对话的能力。不过这种能力的激发也需要一些事情的刺激吧?那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求助于一面镜子呢?依我看,要么就是走投无路,要么就是极度孤独。” 许亦为问:“就算你的分析是对的,又怎么样?” 严飞竟然有了和许亦为沟通思路的兴致:“她是未来的人,她知道未来十年将会发生什么,只要我将这些东西问出来,就等于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想要钱财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许亦为又问:“可她凭什么告诉你?” “就当做一场交易好了。”严飞说,“我帮她一件事,再让她回报我一件事。” 说到这里,严飞便仔细观察着镜子另一边的林寻。 他会做木雕,这不只需要一定的动手能力,需要灵感,还需要积累奠定大量的美术知识。而美术既然是创造出来给人欣赏的,就一定要抓住人的审美心理。 经历过一场人生,严飞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琢磨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林寻穿着深色的衣服,以黑色为主,她的眼神在经历过一番惊讶之后,又逐渐融入落寞和挥之不去的丧气。颜色会影响人的心情,会对人产生情绪上的心理暗示,长期接触深色的人,心情和状态就会比长期接触明亮色掉的人更加阴暗。 这种长期接触是会形成安全感的,一旦习惯于被深色系保护就很难脱离,稍稍接触亮色都会感到不适。而且这样的人非常不喜欢被人注意,大多是社恐,而亮色则会让他们受到更多的注意力,因此他们会更加排斥。 还有,林寻住的是毛坯房,整个屋子的色调非常压抑,就算把所有灯和窗户打开,也会比刷白墙的房间天然多几分阴沉。 她会选择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必然是因为能带给她安全感。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阴暗、色调深沉的环境,这一定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那么,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人,又是母胎solo,年纪和阅历摆在这里,接触人群面非常狭窄,成年后就自我封闭,主动隔绝社交,这样一个人能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会在什么样的年龄经历? 这个问题从严飞这个男人的角度去假设想像,一点都不难。 男人最了解男人,而且男人看待女人和女人看待男人是不同的。 强大的女人看待弱小的男人,不会想到去侵略占有,而强大的男人看到弱小的女人,特别是弱小可欺又可爱的小女生,骨子里就会生出一种想要欺负虐待的天性。那些幻想自己强大,实则没什么本事,骨子里充满自卑的男人,就更是如此。 接下来,严飞开始发问,而且只问了十个问题,就将林寻发生不堪往事的具体时间问了出来。 林寻说自己根本不记得经历过什么,只知道自己在上学期间有段时间突然失忆了,醒来后就生了场大病,自那以后就经常做噩梦,精神不济,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将自己封闭起来,连朋友都没有。 根据林寻母亲许南语的说法是,她就是生病,是精神上的疾病,家族遗传,因许南语就有这种病。 严飞没有急着拆穿许南语的谎言,而是第一时间离开所在的城市,去往梦城。 他这里的时间林寻只有十三岁,刚好就是生病的那一年。 很快,严飞就在梦城找到了答案,并且将在学校门口拍到的视频通过镜子示意给林寻,视频拍得很清楚,有个男人从林寻一出校门就一路尾随。 严飞直接道出自己的结论:“他在跟踪你。” 林寻问:“有那么多学生,为什么肯定跟踪的是我?” 严飞笑得不太正经,还透出几分恶意,眼里却没有一点戏谑,反而冰冷得骇人,说出来的话更是残酷:“以我男人的眼光来看,那么多学生,你是里面最好上手的,而且事后麻烦最小。” 即便已经经历过一次,在听到这样的描述时,黑化“林寻”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她却强行忍住心里的胆寒,问:“什么意思?” 严飞收了笑,冷漠地将现实揭开:“在猥亵、□□女性之后,这个男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防止这个女人把事情捅出去。什么样的女人会更容易服软呢,要么就是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能力承担名声毁于一旦后果的软弱女人,要么就是你这种胆子小,性格内向,年纪轻,出了事就选择默默忍气吞声的小女生。还有,这些受害者之间有一个共通点,她们心里很清楚,一旦出了事,家里人未必会站在她们这一边,可能还会因为出了这样的丑事而指责、排挤、打压。” 林寻听得脸白了,这在严飞看来,无疑是说中了,想来许南语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她的感情生活处理得一塌糊涂,生活中逃避现实,是个当之无愧的失败者,而当她的女儿遇到问题时,她同样不知道如何处理,怕麻烦,连想都不想就选择逃避,还蒙骗因为强刺激而失忆的女儿说只是生了一场大病。 严飞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黑化“林寻”在听到这些剖析时,心里的血已经淌成了一条河,这里面有血,有脓,还有留到干涸的眼泪。 如果是这些话放在当初他们相爱的那个世界,黑化“林寻”多半会着迷于他的洞察力,然而到了今天她只觉得讽刺。 黑化“林寻”轻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人性最卑劣之处,对于自己这种能力感到很得意,因他可以利用这些东西为自己牟利。我当初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林寻回应道:“那时候的你只有二十三岁,真正的二十三岁,并不是现在这个经历了几十次二十三的你。” 黑化“林寻”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初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将那串中奖号码告诉他。可现在,我却期待剧情快一点来。” 同样一件事,因为看待的角度和心态不同,事情的性质也会发生变化。就像黑化“林寻”当年感激严飞救了十三岁的她,免遭色狼的毒手,而如今的黑化“林寻”看待这一切,竟然觉得遇到严飞比遭遇色狼更加糟糕。 这后面的事进展得很顺利,黑化“林寻”旁观着严飞将十三岁的“她”救了下来,并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甚至要爱上他的姿态。 就在这个时候,严飞大概是觉得火候儿足够了,他终于提出他的要求:彩票号码。 黑化“林寻”按耐住激荡的心情,故意装作为难的模样,在严飞几番洗脑之后才将号码告诉他。 严飞中奖了,大奖,绝对能撑起他搞事业的第一桶金。 可就在这之后不久,严飞就被人杀死了,凶手是他的养父和室友。 剧情走到这里,黑化“林寻”主动停了下来。 林寻没有催促“她”,只是问:“你不想改变他的命运,是吗?” 黑化“林寻”回道:“我知道只有救了他,才能骗他继续沉浸在这个世界里,相信这里的一切。我不是要反悔,只是我想在这里多停一停……” 这样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当是自欺欺人好了,“她”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告诉他中奖号码,如果当初没有提醒他养父要害他,那就好了。 林寻没有打搅黑化“林寻”,就安静地等在一边。 这个数据世界是为严飞量身打造的陷阱,可以快进,也可以暂停,严飞作为一抹记忆被清空的意识,需要重新经历一遍以往剧情。 截至目前已经进行了一半,尚算顺利,但一直在数据世界外面负责监控的樊小余却说,严飞的意识并不容易驯服,他骨子里的多疑也被他代入到数据世界里,因此他也会恢复少量在三维世界的真实记忆。但好在樊小余还可以把控,将那些细碎的记忆以梦境的形式做处理。 …… 这边,黑化“林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另一边,林寻却收到来自许亦为请求对话的信号。 林寻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接入。 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你们怎么样?” 林寻轻声回答:“‘她’的心情不太好,这次人生体验无疑是揭疮疤,还要在伤口上撒盐。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嗯,我是没问题,随时可以继续。”许亦为应了一声,又问,“那你呢?” “我?”林寻快速接话,“我很好啊,没有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个“意外”的吻。 许亦为:“那就好,我原本还在担心……”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言辞一顿,又道:“接下来你我恐怕没有这样单独对话的机会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林寻收拾好心情,说:“你问。” 许亦为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温和柔软:“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回去任意一个世界,依然以林寻的身份生活,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不是她的考试题目之一吗? 林寻不由得一怔,标准答案早已写在心里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当同样的问题由许亦为问出来时,她却不那么确定了。 好似在不知不觉间,有些答案早已找到新的归属,她的心也有了新的去向,未来和人生目标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重新规划,只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我……”林寻迟疑着。 是那个和母亲许南语相亲相爱,无忧无虑过完一生的世界吗?在那里她有两种感情选择,余寒或者蒋延。美满的家庭,富足的生活,爱她的男人,她会是其他人眼中的人生赢家。 还是那个秦柊和林寻相爱的初始世界?在那里他们是一条心,都愿意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生命,却也有着难以弥补的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心里浮现出三个字:“都不是。” 她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我而言,真正属于我,让我有归属感,我愿意回去的还是那个初始世界。在那里,你叫许亦为,你是我的舅舅。我虽然以为自己有病,整日胡思乱想,可我心里很安定,因为有你一直在我身后,不管我如何决定自己的人生,都有一个人支持我,明白我。我不是孤独的,只可惜我没有更早看到这一点,若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再那样任性。” 回应林寻的是一声轻笑,随即就听到许亦为说:“可我是你舅舅啊,伦理上会很难处理。” 林寻脸上一热,忍不住说:“你刚不是说了假设吗,又不是真的回去,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好,是我认真了。”许亦为笑意渐浓,“不过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可不要真的这样选啊,我怕到时候会很难收场。” “知道了。”林寻说,“那你……” 她本想将刚才的问题抛回给许亦为,黑化“林寻”的信号却在此时突然接入:“我好了,可以继续了。” 林寻连忙收敛心神,打算和许亦为说声“再见”就返回,这才发现许亦为的信号已经抽离了。 就在这时,樊小余的声音突然响起:“再等等,严飞那里有变故。” 第167章 chapter 10 结局卷 chapter 10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我是失忆了,不是傻了”,严飞虽然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杀过多少人,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多少次踩过人性底线,但他的智商还在,他的思维习惯和思维方式并没有被数据世界所覆盖,他依然是那个严飞。 第一次要饭的人,会张不开嘴,会脸红不好意思,但只要突破了第一次,以后养成了习惯,就会慢慢熟练,脸不红心不跳。 杀人也是这个道理。 第一次杀人,会有一部分杀人犯感到后悔、后怕,想弥补,想补救,然后就会出于逃避心理,想到掩盖事实、毁尸灭迹。 有的人会惶惶不可终日,而有的人则会在最初的心情平复之后,逐渐开始怀念那种犯罪带来的强刺激感,还会上瘾。 这种杀人所带来的瘾头不只是让一个人从行为上黑化,而是从心理上。 当严飞的心已经超过九成的领域染成了黑色,即便拿走他全部记忆,他骨子里也是个黑心肠。 一个杀人如麻的男人突然失忆了,他会做一个好人吗?不,他只会觉得正常的生活枯燥乏味,会觉得自己心里关了一头猛兽,很想找机会放出去。 这个数据世界关了严飞第一世,他已经憋坏了,现在的他但凡找到一点契机都会为所欲为。他的血液和细胞都在叫嚣着,呼喊着,想要再一次找到那种令熟悉、向往的犯罪气味。 眼下,就只差一个突破口了。 任何一件小事,只要足够恰当,都有可能成为戳破这层纸的牙签,到时候关在里面的情绪就会一股脑汹涌而出。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件小事会出现在许亦为身上。 许亦为离开了片刻,于数据世界而言不过就是一瞬间。但是这里要维持一个真实的三维世界的状态,而三维世界是有时间维度的,因此这一瞬间在这里就延展成了几分钟。 离开了几分钟,严飞就算再迟钝也会觉察 许亦为是不喜欢与他对话,但他从没有消失过,这种消失是连“气息”和存在感彻底不见的那种,严飞如此敏锐的人自然会有感觉。 在“小维”的心理世界里,原本两个人格有点太挤了,但现在少了一个又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有助于严飞冷静下来,进而去思考。 之前信息量太大,来得太快,他的脾气有些暴躁,居然没有真正安静下来将这来龙去脉想清楚。 第171节 而现在有机会了,他反而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一个变态在极度冷静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这是许亦为刚回来时,脑海中浮现的问题——他一回来就意识到这里气氛不对,而这种诡秘的感觉是严飞带来的。 “你去哪里了?”严飞问。 他的问法就像是嗅觉灵敏猜到丈夫出轨的妻子。 许亦为知道自己不能否认,不能搪塞,于是说:“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严飞冷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没有一丝惊讶:“所以你可以离开这里,而我不行。” 他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随即又用一种若有所思地态度说:“你最好主动告诉我实情。要是故弄玄虚,让我自己找到答案,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我有这个能力。” 严飞当然有,无论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许亦为沉默了几秒钟,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慌乱,也没有绞尽脑汁去想对策和说辞。 他是了解严飞的,因为他们在基因上就是同一个人,他了解严飞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包括预判严飞的下一步、严飞的思路和动线,因此有些难题他早就设想过了。 既然难题都想到了,那么解题思路自然也早就有了。 这几秒钟,许亦为只是在考虑一件事:要不要提前将“答案”告诉严飞。 很快,许亦为就发出一声轻叹,说:“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但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建设,不要接受不了疯掉了。” “呵。”严飞轻笑,但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还真的因为这句话生出警惕,“你在吓唬我。” 就像许亦为了解严飞一样,严飞也了解许亦为,他知道许亦为就不是那种危言耸听的人。 “会不会被我吓到,要看你自己的定力和判断力。”许亦为依然很笃定,尤其在这个世界里,他比严飞有着天然优势,这会令他更加冷静。 当一个人冷静地讲述一个谎言时,这个谎言就会变得非常有说服力。而当这个人在讲述谎言的时候,不仅冷静而且表现出一种不在乎对方信不信的态度,那就更多了几分真实。 许亦为故意停顿了一秒,然后说道:“其实‘小维’根本不是人格分裂,我也不是人格,这里原本只是你一个人的世界。我是因为突发奇想,对你的经历感到好奇,才过来看一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飞一时摸不着头绪,只听懂人格的部分:“那你来自哪里,你是谁?” “我是许亦为,这件事我没有骗你。”许亦为说,“之前经历的人生也是真实存在的,也是因为我出于好奇才去体验了一把。” 从这以后,许亦为的说辞越来越扯淡:“真正的我活到了一百一十岁,我是千万个平行世界中,走到最后的那一个。” 一个人的人生只要足够长,就足以产生千万种版本。 当然,这千万种版本并不会只围绕着这一个人打转,还有这地球上的其他人类。庞大的人类群体互为因果,包括地球上的每一个生物、动物、植物在内,都会被纳入其中,哪怕是一场大型灾难,或是一场不起眼的小雨,都有可能改变因果。 在某个版本里,也许“小维”根本没有机会出生,也许“小维”的父母都没有存在过,早在千百年前,“小维”的这条基因就断了,那自然也就不会有“小维”。 在另外一些版本里,也许“小维”不是孤儿,他生活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里,那么就不会有后来被收养的故事。 而在其他版本中,被收养的“小维”分别成为了许亦为、严飞,却又不仅限于这两种选项,也可能是姓李,或是姓王。 这千万个版本就像是汇聚在宇宙中的一滴滴小水滴,它们各自形成了涓涓细流,流向人生的终点。 但只有其中一条溪流最为绵长,就是活到一百一十岁的许亦为。恐怖的是,这居然不是终点。 此时的严飞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他的优点是聪明、狡猾,但这也是他的缺点。正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优点和缺点是双刃剑。 严飞的聪明,令他不用多问冗赘的问题,仅凭许亦为几句简单的描述,就能自动想明白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包括其中的逻辑关系。但严飞的聪明,也会令他想得太多,多了就会形成自我矛盾,形成思维上的阻碍。 一个头脑单纯的人,听到一个人讲了一件事,比如从a到b,这个单纯的人就会相信,而不会追究、计较。 但一个头脑聪明的人,听到同样的事情,他的思维惯性就会让他下意识去思考,为什么是从a到b,是怎么到达的,合不合理,是真的吗,讲述者有没有撒谎? 看,严飞就是第二种人。 许亦为说“一百一十岁”,严飞本能上是质疑的,因为这有点逆天,但是在三维世界中也不是没有人做到过。 紧接着,严飞就想到,如果许亦为真的要骗他,应该不会编造一个这么虚假的年纪,许亦为完全可以说是九十八岁,听上去岂不是更真实吗? 思路一转,严飞又忍不住自负,许亦为就是他,他当然知道许亦为的能力,许亦为能做到就等于他能做到,活到一百一十岁,原来他们的牛逼极限居然能到达这里,有点意外,但又有点期待。 一旦接受了设定,就…… 当严飞“自圆其说”“自我攻略”地替许亦为圆完这个谎言的大前提后,后面的讲述他接受得就更顺畅了。 许亦为说,活到一百一十岁的他,见到了地球科技的裂变,而且他成为了历史书上的人物,还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他投资的科技对人类历史有强大的推动作用,直接将人类历史往前推进了五十年。他将一生的时间都奉献在事业中,什么资产、金钱于他而言已经是虚无。 许亦为还说,他不仅找到了时空对话的法门,还可以穿过时空黑洞,和过去的每一个他进行一对一的对话。 当然,与他第一个对话的人,就是年轻时的他。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觉得无聊极了,根本没有看完就离开了。 然后,他又通过数据演算,按照系统筛选,在千万个“他”中间找到了其中三个人生跌宕起伏,曾有机会到达彼岸,却最终败在一时失算的他。 听到这里,严飞依然有一种“太他妈扯淡”的感觉,但是这越来越扯的故事却让人无力吐槽。 当这个故事假到不能再假的时候,往往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么离谱,应该是真的。 严飞就在这种“太他妈扯淡”和“离谱到像是真的”两种想法中反覆横跳,直到许亦为说:“我用系统推算过,你们三个人只要用对一次机会,就能创造出比我更优越的未来,甚至成就也超过我。不过这一次机会是非常考人的,应该用在哪里呢?系统给出了答案,但我还是想看一看你们三个人会怎么做。另一个许亦为已经失败了,现在轮到你了。” “等等,穿越时空?”严飞终于找到语言,问出第一个疑点,“林寻拥有的那种能力?你研究出来了?” 许亦为回答道:“在我的人生轨迹中,我虽然叫许亦为,但我并没有被许南语收养,我和林寻开始并不相识。我将人生大部分时间都用作科研投资,其中就包括时空穿越这个项目的研发,林寻只是众多实验者的其中一个。” 这部分讲述来自秦柊和林寻的故事,因为是真实的,所以许亦为讲述时非常顺畅自然,令严飞难以找到质疑的空间。 接着,许亦为又在这真实的故事里,逐渐加入虚假的补充,几分真、几分假,很快就形成了高明的谎言:“林寻为实验做出突出贡献,我在三十岁那一年,通过科技获得了回到过去的机会,又通过那次机会修正了我过去的一点失误和遗憾。” 严飞接道:“有了第一次修正就会有第二次,反覆修正,直到人生完美化,所以你才能活到一百一十岁,还上了历史书?” 这听上更扯淡了,但也更牛逼了,只要稍稍想像一下就觉得爽,而这种牛逼的人物居然就是他! 严飞的脑子有些发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脑风暴几乎塞满了整个脑回路赛道,这里面还充斥着亢奋的细胞。 这就像是一个穷光蛋,通过未来的自己得知,将来他会成为世界首富一样那种幸福感。 不过这个比喻有点肤浅,而这个一百多岁的许亦为的成就也有点打击人,严飞根本无法想像现在的自己如何能达到他的高度,再看自己眼下的追求,居然只是中彩票,真是low爆了。 “我已经没机会了,是吗?” 这是严飞心里一闪而过的心声,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还记得刚才许亦为的话,他说他还有一次机会,只要用对了,将会超越一百多岁的他。 然后,他就想到了林寻,那个拥有穿越时空能力的阴郁女生。 他想,使用机会的契机应该就在她身上。 严飞做了一番自我建设之后,等到思绪完全沉淀下来,随即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他想要更多的说服力。 然而严飞不知道的是,当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时,就意味着他在心里已经相信了。 许亦为说:“我没有义务让你相信,这些原本不该告诉你。我现在跟你说了,就等于提前透题。你就当做我说的是假的吧,继续按照你自己的轨迹去生活,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继续讲未来的事,你就当做听到一个笑话。” 是,这一切也许都是谎言,但“万一”是真的呢? 凡事都怕这个“万一”,它搁在人的心里,就像是放了一条蛀虫在大树里,蛀虫会一点点啃食掉树心。 这种挖心挠肺的感觉,就是严飞现在的体会。 而且严飞真是有点反骨,许亦为越说让他当笑话,他就越想当真。 他还在继续“聪明反被聪明误”地分析着,许亦为又不是疯子,这么离谱的故事他编不出来,也没有动机和理由去编啊。他骗他有什么好处呢,他什么都得不到啊,他们不是还要待在这里吗,不是还要面临接下来的生活吗,又不可能突然跳到宇宙里——所以它一定是真的。 …… 严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陷阱。 当一个人即将被骗成功时,他就会想到“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没必要骗我啊”这样的问题。 然而事实上,被骗者根本不该想这两件事,它们都是有利于骗人者的。被骗者没必要站在骗人者的角度去替对方找答案。 有时候骗就是骗,没有为什么,骗到你就是目的,骗到你就是理由,骗你的过程是开心的,骗成功了就获得了爽感。 严飞没能找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他就像是为了反向证明这一切是真的一样,很快就进一步接受了许亦为的故事。 接受之后就忍不住脑补和幻想,再看眼下爱财的行为,虽然low却是铺设那伟大的未来的小砖头,他只要将每一块转头都砌好,就能走向最终的荣耀。 严飞问许亦为,活到一百一十岁需要换多少次器官? 又问许亦为,他是不是利用穿越时空的技术,将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绑架到他的世界里,将这些“许亦为”“严飞”作为器官仓库圈养起来,需要的时候就摘一个给自己换上? 严飞会这样想并不稀奇,在三维世界里,已经有人这样做了,某亿万富豪通过生物黑客的方式,与自己十七岁的儿子进行了血浆交换。 有许多人认为,这个人或许还养了一群器官捐赠者。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一些惊悚恐怖电影里早就揭示了,虽然艺术手法略显夸张,但是只要一想到灵感来源就细思极恐。 严飞心里的黑暗面实在庞大,他不仅想到了交换血浆的新闻,还设想过如果是自己,应该如何圈养那些供体。 他丝毫没有觉得恐怖或是违背伦理,只觉得兴奋。 没想到许亦为听了却是一声轻笑,带着一点点嘲讽。 严飞问:“怎么,你很不屑吗?你不要告诉我,你都一百一十岁了,零件还都特么的是原装的。手机还需要换电池呢,你居然不需要。” “我笑是因为你的脑洞和格局还不够大胆。”许亦为说,“你不如再看得长远一点,有没有一种可能,未来人类已经研发出新的技术,可以最大限度延长人体寿命的极限?比如基因改造。” 顿时间,严飞觉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如何改造?” 许亦为:“消除基因中可能患病的细胞,替换成全新的、健康的、年轻的、再生能力强的种子选手。当所有细胞都替换完成,器官的年纪也是可逆的。” 一个心理变态的人想法总是疯狂的,超前且无法自控的。 严飞很快就顺着许亦为的描述想像起来:“还有没有其他的,再多说一些。” 许亦为回答:“当然有。其实我现在正在经历另一项技术的革新,一旦这次革新成功,人类文明将再次改写。” 许亦为没有急着公布答案,可以停顿了片刻,直到严飞已经等不及了,才说:“我们现在研发的技术,已经到达‘人类是否还需要身体’这样的命题,而且已经有了突破进展。一旦不再需要,那么人类的寿命就将与宇宙同岁。” 按照古人的说法,这就是与天同寿、寿与天齐。 严飞已经不只是惊讶了,他现在开始觉得许亦为疯了,比他还要疯一万倍,而且还是那种极度冷静的疯子——听说科学狂人都是这样的。 严飞问:“如何做到。” 他实在想像不出来,但这一点他不愿承认。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他竟然对许亦为产生了一点类似“崇拜”的感觉。哦不,那不是崇拜,应该是刮目相看。 第172节 而这种刮目相看,很快就转化成自我欣赏。 “数据、虚拟世界。”许亦为回答说。 走这一步非常之危险,因为这等于给严飞提示,有唤醒严飞记忆的可能性,但反过来看,这种危险也会令整套谎言变得更加密不透风。 严飞困惑地问:“你是说将人都变成数据吗?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该不会到最后ai真的统治地球了吧,人类就成了ai的努力和养分。ai给人类提供虚拟世界,让人类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直到死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类的后代也都是由机器孵化胚胎,就像是人养鸡养鸭,养大了再吃掉一样。” “虽然你我说的不是一回事,但我不得不说,就算是你说的版本,也是合理的。”许亦为非常平淡地说,“既然人可以将其他物种当做工具和食物来利用,那么人为什么不可以成为工具和食物呢?” 严飞追问:“那你说的是什么?” 许亦为笑了笑:“其实我的身体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仓里沉睡,睡眠会延缓细胞老化,有利于植入新细胞。其实人的精神世界是极度强大的,只要想像力够丰富,绝对可以突破宇宙。但为了抑制人类这样逆天且胆大的物种发展太快,于是上天就给了人类一具虚弱的身体。人类的身体需要休息,需要补充能量,有寿命限制,而且这个人死掉了,他的思维不可以移植给下一个人,于是为了让后人能尽快获得知识,加速人类社会的发展,看破天机的先人们才会急于写下深奥的著作,以供后人参详。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中吸收完先人们留下的知识。人类的自身受限,或许也是宇宙为了达到平衡的一种设定。而我所生活的时代,已经即将突破这种设定。你看,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我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段数据,植入到你的大脑里,令你以为我是你的一个人格。而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你,因为眼界受限,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是你的人格,因为除此之外你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除非你觉得自己疯了,精神分裂了。” 当许亦为撂下这番话之后,严飞又一次陷入了震惊、怀疑、接受、向往、兴奋,却又恐惧的情绪当中。 这些矛盾的情绪将他分割成好几块,真是能随时逼疯人的节奏,换一个人八成早就冲去精神科了。 严飞与那些怕生病的人不同,他不是不怕,而是更自信于自己的智商和判断力。 他想了几分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你讲的太玄了,你确定我只有一次机会,只要用对了就能超越你的成就?” 许亦为:“系统从没有算错过。它不仅算到了,还让我看到了。你该不是想要我剧透给你吧?” 说实话,严飞很想,但又因为骄傲而不允许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 严飞:“切,我当然可以。” 许亦为又是一笑:“那就拭目以待吧,我也想看看你是否能达到系统算法中的最上限。毕竟系统给出来的可能性,是五千万分之一。而且这是根据你的性格数据和行为模式、思维方式推算出来的。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根本办不到。” 第168章 chapter 11 结局卷 chapter 11 严飞这个人不仅自负,而且自尊心极强。 他曾经鄙视过许亦为,觉得他优柔寡断、心太软、恋爱脑,居然为了林寻请求救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直到他得知许亦为身上的惊天秘密,他的心情又转化为:哦,难怪这个许亦为至生死于度外,明知道救许南语,他会死掉,他还是去。原来不是他不怕死,他都快活成活化石了!而是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次人生体验,死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体验中的许亦为。 这就像是打游戏一样,玩家怎么会在乎游戏里的人物死多少次呢? 从鄙视到恍然大悟,再到向往,严飞的心境高低起伏,刺激得他肾上腺素飙升。尤其是许亦为的那句话,说严飞有机会超越他的成就,这无疑就是一级强心针。 一个自负的人最喜欢听到什么?什么话对这样的人杀伤力最大? 这里面是有一套话术的,只要告诉这个人“你很聪明,你很有才华,你早晚可以出头,也许就是大器晚成”,或是说“你什么能力都有,各方面都非常棒,就是少了一个机会,缺了点运气”。 机会、运气,眼下严飞已经认定了自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因此他不会再反思是自己的做法行为有问题,只需要将机会用对地方即可。 别人一句不用负责任的话,会直接改变一只迷途羔羊的命运。 当然反过来说,严飞之所以相信这句话,也是因为潜意识中就是这样认知的,许亦为只是点了出来。 “你有机会超过我。” 请问是多大的机会? 地球还有机会毁灭呢,请问多少万分之一? 严飞听到“有机会”三个字,心里已经将几率无限放大了数百万倍,“有机会”很快就变成了极有可能。 没想到许亦为又说,那是五千万分之一,而且是系统推算出来的渺茫数字,约等于不可能。 严飞这下就不服气了,而他的不服气直接就化作了行动。 在中了彩票以后,严飞越发积极地与这个性格阴郁的林寻联络感情。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林寻躲避掉那个跟踪狂的性侵。 林寻没有被性侵,自然也就不会生那场大病。 十年前的一点细微改变,于十年后来说都是一场“天翻地覆”。 十年后二十三岁的林寻,不仅在性格上有了变化,连居住环境也多了一些色彩,她还喜欢上严飞的雕刻作品。 然而严飞却从林寻的收集中发现,他的雕刻作品大多集中在十年前,最后一件作品就是在“今年”完成的。 那么后来这十年他在做什么,去了哪里? 往好处想,应该是他用中彩票的钱去投资了,还赚了大钱,自然就不需要再靠雕刻为生——林寻也是这样说的。 但严飞冷静下来想了想,却是越想越害怕。 他雕刻木雕可不只是为了谋生,这里面也有点个人的兴趣爱好。 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头,哪怕是朽木,他人看木头就只是木头,而他看木头却像是女娲看泥巴。 女娲将一块块泥巴变成人类,随心所欲地去捏造,他做木雕就是这种心理,有一种当主宰的心气儿——我想把你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我喜欢的时候,我就化腐朽为神奇,我不喜欢的时候,我就把你扔进火里。 严飞认为这样一种可以满足自己心理变态欲望,随时随地都能发泄情绪的兴趣爱好,他是不可能会轻易放弃的。 投资,看着金钱滚动成更庞大的数字,这固然很吸引人,但金钱就是金钱,它只是一串数字,怎么有木雕那样千奇百怪的变化呢? 于是思想下来,严飞心里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林寻有与时空对话的能力,严飞自然不会浪费。 他很快就将自己曾救过林寻的事挂到嘴边,并让林寻也帮他一个忙。 林寻问是什么,严飞说:“用尽一切办法去找我,我把身份信息给你,还有我现在的电话号码,总之你尽力去找,缺钱我就给你汇过去。” 严飞跟林寻要了她十年前的账户,第一时间将钱打了过去。 林寻十年后的账户也因此有了变化,她非常配合,第二天就按照严飞提供的思路去找人。 几天后,林寻再次出现在镜子里。 严飞在镜子前等了林寻三天,这三天里,他不是做木雕,就是和许亦为聊天。 严飞问了许亦为很多一百年后的细节——虽然他已经倾向于相信许亦为说的是真的,骨子里多疑的性格却依然是不是出来作祟,他下意识想知道更多细节,而这些细节是很难编造得严丝合缝的,稍有漏洞就会被他看出来。 严飞却忽略了一件事,不可能的事也是有机会变为可能的。 二战期间,有一个犹太人被德国纳粹抓获。他为了活命,在得知一位德国军官想学习波斯语后就谎称自己是波斯人。 德国军官没有杀死他,还半信半疑地跟他学起了波斯语。 可事实却是,这个犹太人根本不会说波斯语,但他却在这个纳粹集中营里坚持了七百天。而在这七百天中,犹太人每天都要教德国军官几个“波斯语”单词,到了后面还要教对方语法。而这些单词都是被杀害的犹太人名单。 为了不让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这个犹太人不仅要教,自己也要“学”,还要学得比这个军官更好,就像是真的在说母语一样顺畅。否则稍有差池,引起军官的疑心,随时会赏他一颗子弹。 可见,只要一个人编造谎言足够“真诚”,说到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地步,“谎言”就会变成“真相”。 更何况许亦为说的不全都是谎言,他起码保留了七分真,那少量的虚假仅仅是针对严飞的未来。 严飞可以怀疑许亦为,却从没有怀疑过林寻。因严飞认定,林寻是弱于他的,他捏死林寻轻而易举。 这样的惯性思维,令严飞对林寻没有一点防范,更加没有怀疑过林寻说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告诉严飞,她已经去调查过了,可她根本没有找到严飞。 因为他在十年前就失踪了。 林寻的调查结果和严飞最害怕的预测完全吻合,这下严飞对林寻又多了几分信任。 他心里的恐惧也因为这番结论而逐渐扩大、扩散,尽管他没有露出来,依然镇定地问林寻:“能不能进一步查到大概的失踪时间?” 林寻将她查到的事情写了下来,一条条念给严飞听。 其中一条就提到严飞失踪案的报警人,正是严飞的养父。 严飞不禁嗤笑出声:“不可能。我死了他都不会在乎,因为我已经两年没有给过他钱了。” 笑过之后,严飞的眼色又冷了下来:“他有问题。” 尽管严飞不太相信,身体虚弱的养父有本事杀了他。 林寻没有评价,又往下念:“报警之后,警方去过你住的地方。你的室友说,你早在一个星期前就离开了,说是出一趟远门。你的室友还以为你一直在外面没有回来,不知道你失踪了。而且你们关系比较一般,你的室友就没想过要给你打电话。警方那时候还以为你只是去了外省,后来调查了,发现你根本没有买过飞机票、火车票。他们认为,你有可能是乘坐大巴车离开的,但是你的手机却关机了,你账户里的钱一直都没有使用过。” 此后又过了数日,警方依然找不到严飞的下落,“失踪”已然定性。 没过多久,严飞的养父就在律师的代理下办理了手续,宣告成为严飞的财产代管人,管理严飞的所有财产。 两年后,严飞的养父依照法律程序申请,宣告严飞死亡。 听到这里,严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不仅阴沉还透着浓浓地愤恨和狠毒。 林寻是平铺直叙的口吻在阐述她找到的事实,当然如果是当年的林寻,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这些详细信息的。 但眼下严飞顾不得那么许多,因为这每一条都说中了他的预测,他一时只关注自己的情绪,想着如何反杀,如何自救。 严飞缓慢地闭上眼,将那汹涌的情绪压制下去,他不希望将它们发泄在无用的情绪宣泄上,就算要宣泄,也要对准某个人。 可就在这时,严飞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睁开眼,从兜里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养父打来的电话。 严飞将电话接起来,目光注视着镜子另一边的林寻。 林寻看上去对他充满了关心,对这个打电话的人也产生了好奇。 严飞:“喂。” “你可终于接电话了,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养父语气很差,上来就质问,“你还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养大的,白眼狼,狗东西!” 这要换做以前,严飞一定会立刻挂断,进而心里生出厌烦。 但这一刻他却出奇的冷静,不仅不厌烦,不生气,还对着镜子扯出一点笑容:“是不是又缺钱了?” “知道你还问!”养父骂道,“不缺钱我找你干啥?你对我有赡养义务知不知道!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 严飞痛快地说:“账号还是那个吧,我把钱汇给你。另外还有个事,咱俩得当面聊清楚,找一天见个面。” 养父一时愣住,有点意外严飞这么爽快,但很快就释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要聊什么事儿?” 严飞说:“我手里有一笔进账,不多。你总把养过我的事儿挂在嘴边,那你就算一笔账,我一次性结清、买断,以后不要再跟我要。咱们正式结束关系。” 也不知道电话里养父又说了什么,必然没什么好话,而且音量很高。 严飞将手机拿开,隔着一段距离等了十几秒钟,等到对面声音变小了,这才凑到耳边:“嗯,等我这里忙完了再约,先这样。” 电话切断,严飞将手机搁在一旁。 第173节 林寻见状,问:“你真要给他钱?” 严飞轻笑:“敢要我的钱,也要看自己有没有命花。” …… 后面的事就如同黑化“林寻”记忆中一样。 严飞的养父死了,出卖他的室友也死了,但两人皆以“失踪”定论。 严飞用自己的方式以牙还牙。 在这个过程中,黑化“林寻”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认同、不认可,却也没有撺掇他。 她只是做一个知情者,听他发泄心中的阴暗面。 在这个数据世界里,黑化“林寻”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绞尽脑汁地去探知严飞的藏尸地点。 她知道,那两具骸骨就在那片野湖里。 只要她去报警,警察找到尸体,就会立刻展开调查,那么严飞很快就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但这不是现实世界,时过境迁,一个“虚假”的法律制裁,并不能满足黑化“林寻”心里要追求的“正义”。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心向阳光,相信正义不会迟到的人,在经受过这么多苦难之后,她的心态只会更扭曲,因此对“正义”的定义也会越来越歪。 黑化“林寻”想起林寻的话,她说这个陷阱不是为了将严飞“杀”死在这里,不是为了一时解气痛快,再说这件事很难做到。这也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黑化“林寻”按耐住心里的焦躁,第一次选择迂回前进,放长线钓大鱼。若是放在过去,黑化“林寻”必然是先痛快了再说。 另一边,严飞在处理掉“隐患”之后,人生自此就开启了金手指模式。 黑化“林寻”给他透露过几次彩票号码,严飞中了几次大奖之后就收敛了,将这些钱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去投资,赚得比中彩票要多得多。 猪都是养肥了才杀的。 人也是一样。 中国人说“月盈则亏”,西方人说“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黑化“林寻”一直在等着那一天,于是就默默看着严飞逐渐的自负、自满。 一个人不管再聪明,都有思维上的狭隘之处,其中最要命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 严飞原本就自视过高,遇到不顺时,会怪环境和运气,顺利时就会将所有成就和功劳归到自己身上,将原本六十分的能力夸张到九十分。 就在严飞的个人财富已经累积到几千万时,他来到了梦城。 这个时候,黑化“林寻”刚刚成年。 中国人信封风水,即便不懂风水的人,也会有迷信心里。 去庙里拜财神,求财,然后发财了,就会认为是这位财神显灵,那么下次没钱了再来拜。去打麻将,穿了一件新衣服,没想到一直输到底,好生气,于是怪那件衣服太晦气,以后再也不穿了。 严飞也是这样的心态,他觉得自从遇到黑化“林寻”,他的人生就开挂了,她就是他的财神爷、姑奶奶、启明星、人生灯塔。 严飞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黑化“林寻”,比曾经的他还要好一百倍。 黑化“林寻”除了惊讶之外,心里也在一阵阵发冷。 多么动听的情话,多么歹毒的谎言,这些都是催命符,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啊。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依然觉得动人,真是不敢想像如果放在那一世,她会被迷成什么样。 当黑化“林寻”和严飞发生关系之后,当严飞认为他们的“爱情”已经走到最浓烈之际,黑化“林寻”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有人给你两个选项,你只能选择自己活,和让我活,你会怎么选?” 严飞咯咯笑了,他还以为是这个女人缺乏安全感,这就像是妻子问丈夫,她和婆婆一起掉进河里,先救谁一样嘛。 严飞说:“我会先救你。” 黑化“林寻”心中冷笑,嘴上却问:“你没有半点犹豫,是真的不怕死吗?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真的会死哦。你稍微考虑一下。” 严飞继续灌迷汤:“不用考虑,我一定会救你。因为我有两条命。” …… 时间一转,几个月过去了。 严飞对许亦为已经不再存有丝毫怀疑,他的财富也到了惊人的地步,自然对于许亦为所说的未来更加坚信不疑。 严飞和黑化“林寻”的感情也很稳定,他不信鬼神,只相信这个女人是他的福田。 然而时间越久,严飞心里就也不踏实。 他记得上一世,许亦为就是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遇害的,随即他又想到余下那两次的死亡方式,一次是被活埋,一次是被烧死。 而就在这个时候,黑化“林寻”提醒他尽早处理“藏尸地点”。 严飞意识到这是又一个隐患,耽搁时间越久越不利。尸体上的皮肉会腐烂,被鱼群啃食光,骨头却不会消失不见,何况还有那辆车。 严飞做了详细计划,打算利用三天时间回去一趟,将这件事彻底了断。 没想到黑化“林寻”突然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严飞留下来陪她看病,计划就这样耽搁了好几天。 这样一耽搁,就令严飞躲过了那场山火,躲过了山火之后棕熊下山咬死人的事。 严飞看到新闻之后,更加肯定黑化“林寻”是旺她的。 后来他问黑化“林寻”:“宝贝,我都听你的,你说,我应该什么时候回去处理?” 黑化“林寻”微笑着拿出手机,一边查一边说:“我哪里懂这些啊,还是看黄历吧,这都是先人的智慧,错不了的。” 黑化“林寻”连续查了几个日子,最后选中一个指给他看:“这天的半夜最合适,宜出行、动土、祭祀、安葬,不宜求财、求子、开光。” 要找这么一个时辰还真不容易,不过在数据世界里任何事都是可以捏造的,除非严飞有背万年历的本事。 要将两句骸骨从湖底带上来,还要找个地方掩埋掉,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日子更合适的了。 其实严飞也并不十分迷信这些,但既然是干犯忌讳的事,多在意一点总是没错的,何况这还是他的“灯塔”林寻指的明路。 就这样,严飞按照黑化“林寻”定的日子去了野湖边。 他没想到等在那里的居然是大批警察。 被逮捕的时候,严飞还是懵的,他还在想警察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泄露了秘密。 直到严飞见到黑化“林寻”。 黑化“林寻”直言道:“是我报的警,因为我看到了未来的我。是她告诉我,如果你不死,下一次死的就是我。” 黑化“林寻”又问严飞,还记不记得那个问题,他会选择救她还是救自己。 严飞的眼睛都红了,却不是委屈,而是愤怒:“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一起解决,一起想办法,犯的着走到这一步吗?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你对我下手这么狠!” 黑化“林寻”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脑海中回荡着那一辈子的种种,如今想来都像是别人身上的事,她竟然感到一丝陌生:“你再回答我一次,如果你我一起面临生死关头,你真能救我,而不是推我去死吗?” 严飞没有接话,他完全可以说“是”,但他的眼神,他心里的想法,出卖了他。 …… “我要使用机会!”这是严飞在看守所的心声。 许亦为和系统声音一同出现,系统问他是否想清楚了,是否确认。 严飞说:“当然。” 直到系统离开,严飞问许亦为:“你之前说系统推算过,千万种概率只有一次可以通关。我选得对吗?” 许亦为反问:“你要透题?” 还没等严飞回答,许亦为又说:“如果我告诉你对,或是告诉你不对,你会相信吗?” “算了。”严飞想了想,“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要自己试一试。” 使用机会的结果,自然是成功躲过一劫。 严飞回到了事发前几天。 他没有着急“料理”黑化“林寻”,而是一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去了野湖边。 虽然这一次比较仓促,但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严飞赶在那场山火之前,将两副骸骨运到山上掩埋,等到山火一来,骸骨也会遭到焚烧,在几千度的高温之下,骨头会化作粉末,什么都留不下。 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更牛逼的了! 下山后,严飞心里已经松了大半。 他接到黑化“林寻”的信息,问他人在哪里。 严飞说在出差,事情很急,走得匆忙,马上就要回家了,还叫黑化“林寻”在家里等他。 黑化“林寻”笑着说“好”,她的声音听上去乖巧而甜蜜。 严飞心里却在发冷,眼神更是冷到极致。 这一刻,他已经下了杀心。 但严飞没想到的是,当他准备在帐篷里睡一宿,第二天早上就返回梦城解决黑化“林寻”之前,却有两个黑衣人闯入他的帐篷。 严飞当时只感觉到自己身体昏沉,四肢无力,只残存着一点意识——他被人下药了。 可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儿,如何中的招儿,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醒来时,严飞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还躺在湿漉漉的泥坑里。 他左右翻滚着,剧烈挣扎着,似乎还听到了铁铲和铁锹挖土填坑的声音,“撕拉”“撕拉”。 松软潮湿的泥土在他身上散开,一铲又一铲。 他的眼睛被黑布蒙着,他看不到对方的模样,只听到对方说:“别挣扎了,我保证会很快,用不了几分钟,你就会失去意识。” 严飞嘴里发出呜呜声,试图告诉对方,他有钱,有的是钱,他可以给十倍百倍的钱,换自己一条命! 可对方根本没有解开他嘴上的布条,没有机会知道他多么有钱。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严飞居然还会想到即将到来的山火,更加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另一句被几千度高温销毁掉的尸体,天灾就是最好的帮凶。 不知过了多久,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这具身体就会死亡。挣扎是没用的,放弃吧。” 严飞正要接话,却卡住了,因他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上一次,他遭遇活埋,他没有了先前的记忆,许亦为说什么,他做出来的反应都是第一次听到的反应。可这一次,他还保存着上一次失败后即将死亡前的记忆。 是的,他没有记错,许亦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严飞好不容易将震惊以及那灭顶的恐惧压下去,扛着巨大的压力疯狂展开头脑风暴,然后问,“这是我第几次失败?” 许亦为撒谎不打草稿:“第16045次。” 第174节 严飞心里一咯登。 许亦为又道:“很可惜,这么多次了,你依然还在重复先前的失败。这次的实验结果再次证明,人因为格局、眼界受限,会被固有的思维模式所摆布,就算有再多机会,重生一千次,只要拿走他前一世的记忆,他不会有丝毫长进。” “不,请再给我一次机会!”严飞叫喊道,“你只是要得出实验结论,我可以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结论,我保证!” 然而下一秒,许亦为就消失了。 此后的十四分钟,严飞经历了这一生最漫长的恐惧。 直到他窒息而亡。 他再一次回到那片洁白的世界,人已经颓了,并且彻底陷入疯狂。 第169章 chapter 12 结局卷 chapter 12 “宜出行、动土、祭祀、安葬。” 黑化“林寻”的话还回荡在脑海中,沉默的严飞事实上已经出离了愤怒。 人在极端愤怒之下是不会暴跳如雷的,有的人会选择不吭一声地做些什么,降低激增的肾上腺素,而有人则会将这种愤怒收敛在心里,默默计划着一步大棋。 反而是那些又嚷又叫,地图炮一样将愤怒向四周喷射的人,在释放之后会逐渐平息下来。 如果说被这个数据世界洗脑之后,严飞内心的黑化率已经暂时回归到0,那么在经历第一世之后就是30%,如今被黑化“林寻”耍了以后已经蹿升到90%了。 还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严飞心里酝酿着反杀计划,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黑化覆盖率和愤怒值,此时就在几个人的视线之下展露无遗。 不只是场外监控樊小余,还包括场内扮演npc的林寻、许亦为,自然也有黑化“林寻”。 趁着严飞酝酿之际,三个人再度碰了一面。 黑化“林寻”的气息比之前更加虚弱了,在进来之前樊小余曾经给她注射过能量,如今已经消耗过半。 但黑化“林寻”看上去很精神,她还笑着问:“我们就要成功了,是吗?” 林寻有些担忧,没有接话。 她的担忧不只是因为黑化“林寻”的体力,还因为之前的进展有些过于顺利。 其实严飞一直都有“觉醒”的可能,而且有那么几次,他几乎就要醒过来了。 这个局如果换一个角度看,无疑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主角——严飞,突破万难寻找这个世界的秘密,最终发现这是一个骗局,他觉醒后一步步杀出骗局,与制造这个世界、愚弄他的“操纵者”决一死战的故事。 这么一听还挺励志的。 林寻看向许亦为,轻声说道:“第三世的剧本就要开启了,我想你应该尽快抽身,让严飞一个人进去。” “你是怕他觉醒之后对我不利?”许亦为笑道,“且不说他觉醒的可能性有多高,就说他这个人好了,就算真的想起来什么也不会对我出手。” 不等林寻回应,黑化“林寻”便说:“你也太高估自己了,他‘吃’掉的许亦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例外?” 停顿了一秒,许亦为说:“我不是他们,就凭我是唯一一个走到高维世界的许亦为。”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乍一听上去是很唬人,但经不起细琢磨。 难道走到高维世界就不可能被“吃”掉吗? 尤其是许亦为在回答之前还停顿了一瞬,而林寻正好捕捉到这一瞬。 林寻突然问:“你是不是有其他打算?” 许亦为神色如常地看过来:“你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林寻说,“如果你真的有,我希望你能说出来,不要一个人。现在还有时间,让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希望除了他以外,大家都能全身而退。” 回应林寻的是许亦为的一声叹息,他看她的目光充满了笑意和温情,可那些情绪却只是锁在眼眸之中,并没有肆意外露。 林寻恍惚了一下,脑海中记忆激荡,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情感,它勾起了她那埋藏在潜意识中的深层记忆,就好像回到了与秦柊在一起的那个世界。 “我和你自然要永远在一起。”许亦为这样说道:“如果轻易放弃,我就不会走到现在了。这是我一直努力至今的信仰与动力。” 林寻吸了口气,情绪上一下子就软了半边,犹豫了一下就选择相信许亦为:“抱歉,是我经历了太多,有点神经过敏了。好像这一路我一直都在失去。如果从未得到过,自然无所谓失去,但是……失去得多了,就会害怕。但凡有点机会,都想拚命抓住。” 以黑化“林寻”的性格,过去要是听到这样的话八成要怼两句,“她”也不喜欢这样当别人的电灯泡,听着他们互诉衷肠。 可这一次,黑化“林寻”却说:“你的思想包袱太重了,这样可不好。对付恶人要轻装上阵。严飞就没有这么多瞻前顾后,按照他的话说,这些都是弱点。你有这么多弱点,若是被对手抓住了,对你非常不利。” 林寻看了看黑化“林寻”,又看向许亦为,对两人说:“人这一生,就是在培养弱点的过程啊。我都活了那么多次了,如果一个弱点都没有,那我得多孤独?” 听到这话,许亦为笑意浓了些。 黑化“林寻”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培养弱点的过程吗? 这样的角度她是第一次听说。 倒不是她见得少,听得少,而是没想到大家都想尽办法摆脱的两个字,林寻却以一种温暖骄傲的语气来形容。 也正是这一刻,黑化“林寻”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许南语”,想到林寻的母亲许南语,又想到严飞的养父,以及许亦为的养父母。 于“她”和严飞而言,那都是急于摆脱掉的累赘、枷锁,但于林寻和许亦为而言,都是他们此后人生中的美好回忆。 回忆就只是回忆吗,不,回忆是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是人生风向标,是做人的标准和方向,是当迷茫时可以指点迷津的精神向导。 人是该向外求索,还是向内求索呢? 黑化“林寻”许久不曾言语,林寻还以为“她”不舒服,问:“你怎么样,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下一个世界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依我看你就留在这里……” “不。”黑化“林寻”断然拒绝,“我一定要站到最后一刻,我可以的。” 林寻:“你留在这里同样可以亲眼见证。” 黑化“林寻”:“不,如果我留下,我会留有遗憾,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你放心,不差这一会儿。” 这时,外面响起樊小余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 林寻听了立刻收敛方才的情绪,又一次看向许亦为。 她的眼神像是会说话,此时分外复杂,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想乌鸦嘴,于是就变成了:“答应我,全身而退,不惜任何代价。” 许亦为弯了弯眼睛,虽然是以数据捏造的身体,并非本人,却还是俯下身来,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们存在这里的意识都与本人的身体连接着,就像是人类的嘴唇上有百万个神经末梢,会通过亲吻沟通情感,他们的意识也在通过这层数据链接来沟通。 一吻落下,他没有错开距离,而是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也曾经利用我的研究做过推算。是系统和数据告诉我的,咱们会在一起,还会相伴许多个人生。我会陪你一起看尽人世间的风景,你也会陪我跨越时间维度,与时空共存。” 跨越时间维度,与时空共存。 听上去可真抽像,这就是搞科研的人所形容的浪漫吗? 林寻轻轻点头:“哪怕是时空黑洞,我也跟你去。” 下一秒,两人的数据身体被迫拉远,巨大的吸力袭来,将他们一同卷入第三世的准备空间,就是那个洁白的世界。 林寻被安置在“系统”的位置上,严飞和许亦为在这里看不到她的脸。 而此时的严飞,已经从巨大的打击回过神来,他的疯狂指数正在直线飙升。 林寻看着波动的数据流,屏息以待。 紧接着,就见到严飞冲到许亦为面前,叫道:“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亦为却说:“刚才你已经用过机会了,但你还可以撤回,也就是说,你依然还有一次机会。” 严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次对我来说根本不够。刚才那一世我还要再来一次!” 许亦为轻笑:“再来一次,我会让系统清空你的记忆。这样的实验才公平,得出来的结果也会更真实。” “这根本不公平!”严飞冷笑,“你所谓的公平是对你而言的,不是对我,不是对所有人!是你自己说的,你找到了穿越时空的法门,你一次又一次地回去修正过去人生留下的遗憾和错误,你拥有了完美人生,你一直修正到一百一十岁!可我只有一次修正机会,你却要求我只用这一次机会,就达到超越你的结果。这怎么是公平?!其实你根本不希望我成功,你就拿我当你的实验,你在利用我!” “我利用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许亦为的态度非常平淡,“你想要多少次机会?” 严飞一顿:“我……” 隔了几秒,严飞才问:“你说你的系统推算出,有五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只用一次机会就能达标?” 许亦为:“是。” 严飞又问:“可是你的系统又说,以我的性格,我现在的眼界,根本不可能触发那五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许亦为:“不能说完全正确,但意思差不多。” 严飞继续发问:“既然不可能触发,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实验,你到底是想得出什么样的结论,该不会就是为了证明这种不可能吧?” 许亦为回答:“系统说是五千万次,现在才到第16045次,还早,你急什么?” 严飞不由得怔住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一直实验下去。” 虽然这听上去很扯淡,但许亦为却给他一种感觉:他是认真的。 许亦为依然是那种平静的口吻:“我有的是时间。” “可我没有!”严飞叫道,“我的时间不是用来浪费在这个地方的!” 许亦为说:“如果你反对,我也不会勉强。我可以让你回归你的人生轨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再干预,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回到现实生活,你连这次机会都没有了,而且你在这里的记忆会全部清空。输了、死了,就是既定结局,没有总结教训的余地,更没有重生和修正的机会。” 这下严飞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许久,周身笼罩着阴冷的气息。 他内心的恐惧再一次扩散,将他整个精神状态都完全覆盖住了。 如果人人都没有重生机会,这很公平。但如果给了其中一个人机会,又拿走,他只会恐惧。未来的人生他将不敢迈出任何一步。 坐在“系统”席位的林寻,始终看着数据波动。数据走高时,有好几次都冲出了临界值。 但是这种数据监控并不能读心,更加无法解读严飞此时的思想活动。 不知过了多久,严飞波动的情绪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他这样问道:“第三世,我可以继续保留现在的记忆,对吗?” 许亦为回答:“可以。” 第175节 严飞:“机会依然只有一次。” 许亦为:“是的。” 几秒的停顿,严飞笑了笑,诡异而深沉,然后他问:“还是以严飞的身份吗?” 林寻心口一紧。 这一次沉默的是许亦为。 严飞的数据再次小幅度的波动着,就像是暴风雨前低气压的天气一般,随时准备撒下惊雷。 直到许亦为反问:“你想以谁的身份,还是想借用其他人的人生?” “看来如果我借用其他人的人生,并且成功,你一样会承认的。”严飞说,“我险些就上了当。不仅被你的描述骗了,也被我自己的思路绕进去了。” 许亦为:“我可从来没有限制过你,更没有说过,你不可以用其他人的人生啊。” 严飞:“你是没有说,但你将这层意思暗示给我了。这该不会也是你实验的一环吧?你还挺会玩儿的。” 许亦为笑着问:“你有选择吗,想好借用谁的人生吗?” 严飞沉思了片刻,说:“许亦为、严飞,我都不会再用。” 随即他又把问题抛回来:“其他我见过的人也没什么可利用的地方,太没意思了。既然你有强大的系统和数据推算,不如给我推荐一个?” “我推荐的可是高难度,要不要透题?”许亦为问。 严飞轻哼:“用不着。” 他又一次展现出自负与骄傲。 许亦为说:“人生推荐么,我暂时没有想法,但我以前玩过一个角色扮演的虚拟游戏,是在我一百零三岁的时候,我扮演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npc。那游戏挺有意思,而且所有参加的npc在最初获得的游戏指引是完全公平的——你刚才不是要公平吗?你还说要对所有人公平,我想这个游戏最适合你。” 既然是游戏,既然是扮演npc,那就不会再是严飞。 严飞只思考了三秒钟就回答说:“好,就选它。” 许亦为:“你倒是痛快。不过我可有言在先,这一次不要再耍赖了,也不要再跟我要什么机会。前面两世我承诺的机会将会撤回。” 严飞似乎还要争取:“可是……” 许亦为将他打断:“是你说的要公平,还要对所有人。如果给了你机会,那么游戏里的其他npc也要有。” “合着在这里等着我呢。”严飞笑了,“行,机会我不要了,大家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游戏能有多有趣。不过你要事先把赢面说清楚,怎么算我赢,赢了我能得到什么?” 许亦为:“我当年最好的成绩是完成度99%,你只要超过我就算你赢。至于奖励,你可以在游戏期间好好想一想,只有你自己发自内心想要的东西,才有价值。” 严飞问:“我想要,你就给得起?” 许亦为笑道:“你敢要,我就敢给,就怕你的想像力不够丰富,要的东西不够份量。可不要让我看轻了你。” “呵。”严飞说,“你会为你这句话付出昂贵的代价,我保证会让你后悔。” “你的追求就只是为了让我后悔吗?”许亦为反击道,“还有,你刚才说的公平原则,我要提醒你。这世界上的资源是有限的,真正的公平分配根本不够分。所以一部分人就制定了所谓的公平原则:那就是自己占了便宜,多分一点,让他人吃亏,少分一点,这就是对自己的公平。公平,是要看站在谁的角度。” 严飞:“好,我会记住你的话。走着瞧。” 第170章 chapter 13 结局卷 chapter 13 当严飞再次醒来后,他的身份发生了改变。 镜子里的男人不是他,眉眼却又有些像他。 当然,不只是人变了,连环境也变了。 严飞从浴室中走出来,开始打量整间屋子。 屋子的陈设很简单,装修风格与他过去住的地方截然不同,这里不仅明亮而且透着一股样板间出租公寓的调调。 从大门进来,是一个短小的过道,过道旁边是橱柜,橱柜上安了一个油烟机,但下面并没有通天然气,而是放了一个电磁灶。这就更像是禁止使用燃气的出租公寓了。 通过小过道,视野会逐渐开阔,里面只有一间房,四方形,很宽敞,就像是一个大肚子。再结合小过道的设计,形状就像是人的食管和胃。 厕所的门口设置在过道另一边,也就是说,吃喝和排泄是正对着的。这有点忌讳。 大肚子房间里有一张宽敞的双人床,还有两组衣柜,和一排放杂物的植物柜。 另外还有一张多功能的桌子,上面不仅放了电脑和一些摄影器材、剪辑设备,还有一小块多余的空位。 在那多余的空位上铺了一叠报纸,报纸上有碗盘底部烙下的痕迹,显然这个人会在这里吃饭,吃完之后就将最上面一层沾了油渍的报纸处理掉。 严飞来到桌前坐下,翻了翻抽屉里的东西,又尝试使用这些设备。 很快,他就得出结论:这个npc的身份是私家侦探。 再看这个npc的证件,名叫易杉。 是的,许亦为所说的游戏世界,就是林寻曾参加过的第二场考试。 在那场考试中走到最后的是“林觅”和“易杉”,当时两人的完成度都是99%,最后由扮演“林觅”的林寻先一步达到100%。 严飞也曾经参加过这场考试,不过现在的他毫无印象。 他简单检查了一遍电脑和设备,就拿起旁边的手机刷了起来,关于这个名叫“易杉”的npc相关的所有信息,正在大脑中逐渐生成。 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易杉一出场就自带一个队友,哦不,是炮友。 炮友叫林觅。 严飞皱了皱眉,对这个姓氏本能生出排斥,而且还叫“觅”,寻觅的觅。 真是让人倒进了胃口。 严飞扫过两人在手机上的对话,既然是炮友必然少不了一些甜言蜜语、花言巧语,他也曾经说过,但眼下完全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观看。 随即严飞在心里问道:“我有种预感,林寻也来了。这个林觅该不会就是林寻吧?” 问完之后,严飞耐着性子等了几秒钟,却没有人回答。 许亦为呢? 严飞又“感知”了一遍,这才发现许亦为的存在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不,应该说是从来到这里后,许亦为就没有存在过。 严飞正在琢磨,难道这次游戏是他独自闯关,连个说话对象都没有的时候,他心里就出现一道冰冷的电子音:“现在我将给你第一个提示。” 严飞:“你还在啊?系统。” 系统回答:“我会一直跟你到游戏最后。” 严飞笑问:“好啊,提示是什么?” 系统说:“游戏完成度会随着剧情推进而增加,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算赢。” 严飞:“就是说,这个游戏会死人?” 系统:“你只有三次提问的机会,你现在要使用第一次?” 这什么系统,还限定提问次数。 严飞:“不用了,我喜欢自言自语。如果我再问问题,没有提到使用机会的话,你回答了我也不认,知道吗?” 系统没有理会严飞,严飞也打消了询问它许亦为下落的问题,他决定先去外面探索看看。 …… 幸好这一世的严飞并没有那么多话,也没有和系统互诉衷肠的欲望。扮演着“系统”的林寻,在成功打发掉严飞之后,才终于找到契机来查看许亦为的情况。 林寻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经化作“徐信”的许亦为,此时正在照镜子,他看着陌生的面庞,又碰了碰陌生的身体,说:“这是我第一次变成别人。” 林寻:“不是别人,徐信是你的一部分。” 许亦为笑了笑:“原来把一个人的特征拆开是这样的,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林寻问:“这个游戏世界有自己的剧本,每个npc都会拿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剧情,你打算按照剧本走吗?” 许亦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林寻:“这里就是你的第二场考试?” 林寻:“是啊,现在回来看还很熟悉。我也是在这里第一次将严飞误认成你。系统分配给他的角色,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 “不只是眼睛。”许亦为一边读取着他接收到的信息,一边摸索着房间里的物品,“易杉和林觅是炮友关系。林觅就是你当时的角色吧。” 林寻停顿了两秒:“所有关系都是游戏剧情,又不是真的。” 又是几秒的沉默,许亦为叹了口气:“这个剧情就是为了迷惑你,为了提升考试难度。” “迷惑我?”林寻问。 许亦为:“在你见到易杉,看到他那双眼睛之后,当你得知你和他是从一开始就捆绑在一起的cp时,你有没有想到和我之前的事?” “想是想到了,这也很正常吧。”林寻说,“后来虽然npc一个接一个死去,易杉的样子越来越像你,我真的以为他是你。” “嗯,这个游戏就是为了测试,你能否将真正的我和虚假的我分开看待。”许亦为说,“如果你没有区分开,那么你会防备任何人,都不会防备易杉。” “都让你猜对了。”林寻自嘲一笑,“那次我能活到最后,还多亏了他向另一个凶手建议,先不要杀我。其实我是当时最容易下手的。” 许亦为却说:“可是对你下手,他一定会被人怀疑。他要是想走到最后,就要花更多时间扭转大家对他的疑心,这不但会令他失去先机,还对后面的行动不力。” 林寻笑着问:“都猜对了。那你要不要猜猜看,谁是另一个凶手呢?” 许亦为安静了一瞬,语气无奈:“不会是徐信吧。” “没错。”林寻说,“现在我作为系统,要给你第一个提示:这个游戏会不断死人,游戏进度会随着死人数量而退进。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算赢。” 许亦为没有接话,只是沉思着。 有个问题一直在他心头徘徊着,到了这一刻越发清晰。 他们的初衷是为了利用数据世界作为巨大陷阱,将严飞永远地留在这里。而在前面两世的对抗当中,严飞已经完全相信这个世界的设定,对于自己的存在毫不怀疑。 他们这些设置陷阱并参与其中的人,也难免会陷入一种思维陷阱:让严飞成功,还是让严飞失败?就算失败,也一定要是距离成功始终只差一步的失败。 勾起严飞的胜负欲,让他沉迷于这种游戏当中,就像是赌徒一样的心态。只有这样,严飞才会自主地、连续不断地坐上赌桌。当然他的筹码只有一个:命。 如何引诱一个人沉迷赌博呢,第一要素就是让他尝到甜头,起码要赢一次,深切体会过那种胜利者的感觉,以后他才会不断去追求再体验一次。 第176节 可是到了这个游戏世界里,许亦为又有些犹豫和不确定了。 都上场了才生出这样的心理实在是兵家大忌,但许亦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路,他知道如果将这种感觉按耐住不去理会,不定等到时候就会后悔。 而且这样的思路一定不是无缘无故出现,这或许是他的直觉和潜意识发出的信号? 于是问题又回到刚才,是否要设置一次成功给严飞,让严飞在这个世界里尝到甜头,然后再引他去往更深一层的“虚假”,再一脚将他踹进深渊? 许亦为从思绪中醒过神,问林寻:“上一次,严飞的进度条停在99%,对吗?” “是的,我原本的想法就是利用这一点。”林寻回答,“我想再让他停在这里一次,让他输给另一个‘林寻’扮演的林觅。以严飞的性格一定会很恼怒,自尊心大受打击,他不服输,会要求再来一次。” “可是这样的结果,与前一世有何不同呢?”许亦为提出自己担忧,“一次又一次重复失败下去,就要设置一次又一次世界给他体验,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总有腻的一天,也总有抓到破绽的时候。” 林寻说:“不是还有洗脑吗?我们可以反覆运用,让他以为自己每一次都是重新开局。等到他察觉不对,再告诉他前面的版本,下一次就可以骗他说这是第16046次重启。” “不,不妥。”许亦为说,“人的潜意识力量非常强大,就算是洗脑也做不到彻底,否则他就不会想起加油站爆炸那件事了。用这样的套路将他留在这里,就需要反覆运行这三个世界的故事,那么就会在他的潜意识里反覆留下痕迹。直到某一天,痕迹深刻到令他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以他的头脑和思维逻辑,很有可能会突破想像力,察觉到整个数据世界都是虚假的,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怀疑去证实。” 林寻不说话了,其实同样的问题她也想到了,而她也和许亦为一样,心里生出了一个问号、一层隐患,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将它压制下去,没有立刻深究。 就在这时,许亦为说:“不过就算他察觉不对也不要紧,有我在,他有任何异动都可以及时阻止。” “不行。”林寻说,“难道你打算陪他一直耗在这里!不值得。” 停顿片刻,林寻又说:“樊小余说新技术已经快要出来了,到时候就可以模拟出一个虚假的你,将你的意识复刻下来植入到这个世界里,它就像是一个复制品、傀儡,用它来继续蒙蔽严飞。” “严飞何等聪明,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找到破绽。”许亦为说,“到时候这个复制品可能会被他所用。” 林寻声音有些闷:“不管怎么样,我还会再想到其他办法。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严飞已经出门了,你也要尽快投入角色。” 回应林寻的是一声叹息,随即许亦为说:“我打算让严飞在这里赢一次。” “好,我没意见。”林寻说,“我这就去和‘林觅’沟通。” “林寻。”许亦为忽然将她叫住,随即笑着说,“由你来当这次游戏的引路人,让你来做我的系统,这种体验很有趣。咱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交换意见、共进退了,我很开心。” 片刻后,林寻才低声回应:“我也是。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最初那个世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追究,不要查母亲的自杀真相,也不要去救任何人,就那样过完一生。” 第171章 chapter 14 结局卷 chapter 14 许亦为心中还回荡着林寻的话。 他有些惊讶,却又不是那么意外。 回顾前尘种种,他也有一种时过境迁,再回头,仍想重新开始的感觉。 在三维世界有这样一个问题:想要知道你过得是否幸福,是否有遗憾,只需要回答,如果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来一次,回到过去任意一个时间或是一个年纪,你愿意吗? 大多数会选择愿意,并且即刻就在心里浮现出那个时间点和具体年纪。 而这个界限,通常是划在遗憾到来之前,或是停留在他们认为自己人生中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那一年。 这说明,大多数人都是有遗憾的。 而且拥有遗憾的人们,都有一个追求完美人生的愿望,希望通过回去的契机来抹除掉那些不完美的污点。 但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加一个前提呢? 你可以回去,时间任由你选择,但是你不会拥有现在的记忆、学识、人生经验、社会阅历、眼界。 也就是说,一切都归于到你回去的那个时间点,当时的你原本是什么样,你回去了还是那样。 在刚才选择愿意的人当中,会有一部分人开始犹豫。 再给“愚蠢”的我一次机会,我难道就会聪明起来吗?同一个人,同样的心智,能获得完美的人生吗? 事实是残酷的,一模一样的愚蠢会再次犯下。 人们之所以觉得遗憾,想回到过去弥补,那是站在当下的角度看,以当下经历过许多变迁的智慧去回顾过去。 如果连当下占据的角度和磨练出来的智慧都消除了,再回去重新做一次大傻子,那有什么可值得回去的? 信不信,有人回去五十次,五十次都会留下同样的遗憾。 林寻到底是林寻,如果这件事是建立在她的性格上,她回去一百次,都会想办法搞清楚许南语的死,会为了余歆的自杀而自责,会拚命想挽救余歆、余寒、蒋延的人生。 许亦为自问,他也是一样。 难道回去一百次,其中能有一次他可以做到放下林寻不管吗? 想到这里,许亦为不由得笑了。 他并不觉得做出改变有什么好,反倒是像这样一成不变、认死理的选择,是他认为绝对正确的事。 许亦为很快收拾好心思,决定以“徐信”的身份开始这个游戏。 他拿着手机走出门口,打算按照先去和其他npc碰个头。 黑化“林寻”扮演的林觅就在隔壁,按照剧本,他要以妹妹的名义,去借一点女性用品。 没想到许亦为刚打开房门,脚还没有迈出去,就听到从八楼传来的一声巨响。 “光当”,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 许亦为在六楼,中间还隔了七楼,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那声音有多大,这楼板有多薄。 许亦为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是八楼陈放和陈太太的争吵提前了。 他将门关上,走了两步,隔壁的林觅也出来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林觅出来后朝左右看了一眼,说:“看来这里只有咱们俩——我是林寻。” 许亦为点了下头,说:“我打算上去看一眼。” 黑化“林寻”回答:“我也去。” 两人进了电梯。 黑化“林寻”问:“时间是不是提前了?” “嗯。”许亦为跟着问,“易杉联系你了吗?” 按照剧本,在八楼爆发第一个危机之前,林觅和易杉是有一次手机对话的。 黑化“林寻”回答道:“没有。” 不对劲儿。 但两人还来不及想到更多,八楼到了。 …… 走出电梯,更大的“意外”就在眼前。 楼道里,陈放和陈太太正在大打出手,参加战斗的还有王曦,就是八楼的另一个住户,经常和林觅八卦的女邻居。 按照原剧情,林觅是和管理员前后脚赶到的,但由于危机提前了,管理员还没有赶到。 王曦就着陈放的衣服,替陈太太当下不少攻击。 她见到“林觅”,喊道:“快来帮忙,打死这个渣男!” 黑化“林寻”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看了看缠斗的三人,又看向站在角落靠着墙,一直在看热闹的“易杉”。 许亦为也看到了“易杉”,但他没有理会,而是立刻走到场内,将三人分开。 “都冷静点!”许亦为喊道。 他现在的身份“徐信”是陈放的主治医生,他不能不管,这不符合人物设定。 陈太太抹了把脸上的血,朝陈放啐了一口吐沫:“呸,我受够你了!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杀了你!” 王曦叫道:“早该这样了,渣男!就会打女人,你除了这个还会什么,无能!” 怎么回事? 黑化“林寻”趁机走到“易杉”,也就是严飞身边,尽管“她”对此非常厌恶,却不能不这样做。 他们是炮友,他先来了一步,她找他问来龙去脉最为合理:“怎么回事?我记得陈先生和陈太太经常互殴,怎么今天变成单方面家暴了?” 严飞笑了笑,扫过“林觅”小心翼翼的表情,故意凑近她说:“陈太太想离婚,就先发制人。” “可是……”黑化“林寻”说,“王曦也见过很多次他们大打出手,今天怎么是这个态度?” 严飞:“也许是拿好处了,帮陈太太作证。” 人设改变的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 “喂,听得到吗?” 林寻的声音同时出现在许亦为和黑化“林寻”的频道,两人不动声色,分别回应。 “听到。” “在。” 林寻松了口气:“终于接上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信号中断,我这里被干扰得很厉害。还有,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开始出现混乱,剧情已经打散了。” 黑化“林寻”立刻发问:“是不是时空盗匪来救人了?” 林寻回答:“任何可能都有,现在我还联系不到樊小余,我和外界的信号还没有恢复。” 见许亦为好一会儿没有接话,林寻刚要问他,就听到许亦为说:“不对。” 黑化“林寻”问:“什么不对?” 这话刚落地,许亦为和黑化“林寻”的剧情提示中都出现了这样一句:【这里将会开始死人。只有活到最后的玩家,才算赢。】 黑化“林寻”疑惑道:“这句不是出现过了吗,怎么又来一次?” “不,不一样。”许亦为说。 上一次是林寻作出提示。 还有,两次提示的内容并不完全一样,尤其是前半句。 紧接着,两人“面前”又出现另一句提示:【请注意,所有npc都可以参与杀人。在这里,杀人不会受到制裁,杀人只是为了生存。】 这下,不用许亦为说,黑化“林寻”也能知道不对了。 第177节 而且从语气上来看,这是对所有npc统一发出的提示消息。 黑化“林寻”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恐惧,“她”下意识看向严飞。 严飞却是一脸似笑非笑,还说:“这下有意思了,谁会先沉不住气动手呢。” 黑化“林寻”又问林寻:“怎么回事?是系统问题?” 下一秒,黑化“林寻”就脚下一软,头部也传来一阵剧痛。 “她”捧着头叫出声,浑身都在颤抖,就好像有一部分意识要从头顶被人拽出去一样。 那是一种不顾“她”死活,要让皮肉分离的扯拽,哪怕是拽出一小部分也好,哪怕是把“她”分成几块也好。 就在这异常痛苦的时刻,黑化“林寻”却感觉到一股危险的存在感逼近。 严飞扮演的“易杉”蹲下身来,用手揽住她的肩膀,在他人看来就像是关心、担忧。 只有黑化“林寻”可以听到严飞附在耳边的声音:“我要杀了你,轻而易举。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没有玩儿够。” 黑化“林寻”挣扎着,却挣脱不开。 “她”一只手去撑地面,试图爬走,可严飞只用一点点力气就将“她”控制住。 与此同时,这个世界的地面也开始发出震荡。 不只是黑化“林寻”和严飞,其他npc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每个人都在拚命寻找支撑物稳住自己。 黑化“林寻”倒在地上,看到即便到了这一刻,许亦为扮演的“徐信”依然在朝“她”奔来。 他要救“她”! 黑化“林寻”努力伸出一只手,试图去够还有一段距离的许亦为。 许亦为也因为震荡而趴在地上,只能匍匐着靠近。 可他每前进一米,就会被震开半米。 也不知过了多久,震荡终于结束。 一切归于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连黑化“林寻”身上的痛苦也消失了。 不过楼道里已经布满狼藉,是从陈放和陈太太房间里震出来的东西,震得到处都是。 然而即便震荡结束,黑化“林寻”依然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她”虚弱至极,额头上汗如雨下,身体更是一阵阵发寒。 许亦为第一时间朝黑化“林寻”走来,但严飞比他更快一步,他一把将“她”的身体提了起来,就拎在身前。 许亦为站住了脚,严飞说:“别过来,离我女朋友远一点。” 这话不仅陈放和陈太太听到了,连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的管理员也听到了。 王曦被刚才震出来的东西击中头部,这会儿还躺在地上,已经昏迷了。 “放开她。”许亦为说,“她需要休息。” 严飞笑道:“我自然会带她去休息,请你和我们保持距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这道声音打破了场内的僵局。 许亦为等人一同转身看去。 声音来自楼梯间门口,一群人陆续走出,正是这个游戏里的其他npc,黄飞、胡旭、朱迪和劳改犯。 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很狼狈,朱迪和胡旭依偎在一起,互为支撑,脸色糟糕透了。 劳改犯撑着墙边,黄飞则站在另一边,两人看上去也不太好。 “有谁知道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黄飞发问,“是不是每个人都接到提示了?” 回应黄飞的是管理员:“不是吧,不会真要杀人吧!你是警察,你……你应该保护大家!” 黄飞皱了皱眉,他这个动作很像是许亦为:“只要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不出手,就不会有人死。大家要合作,联合起来找破局的办法,而不是自相残杀。” 这话刚落,系统就再次给出提示: 【欢迎来到敌对游戏,欢迎各位游戏玩家—— 劳改犯、管理员。 徐信、易杉。 王曦、林觅。 陈太太、陈放。 胡旭、朱迪、黄飞。 接下来我会给出一个免死席位,只要刚才公布的cp中,有其中一方先杀死另外一方,这个人就可以获得该席位,并一直持续到赛点,进入决赛。】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cp,什么杀死另一方?!”胡旭率先喊了起来。 但是系统并没有回答。 许亦为尝试呼叫着林寻,但林寻却毫无回应,她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除了许亦为、严飞和黑化“林寻”,以及昏迷中的王曦,场内其他人已经乱作一团。 许亦为将目光投向几步之遥的严飞,问:“是你搞的鬼?” 严飞冷笑着:“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许亦为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严飞:“比你们估计的时间早一点。” 其他人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只有黑化“林寻”听见了。 “她”问:“系统已经被攻破了?” 严飞:“你说呢。” 那林寻怎么样了…… 黑化“林寻”心里一阵发慌,“她”甚至不敢往下去想。 这还是“她”第一次会担心除了自己以外的“林寻”,并且在这一刻深刻地意识到,原来“她”可以不是一个人,“她”也可以有同盟。 可这个认知来得实在太晚,当“她”意识到林寻有多重要时,她却消失了。 “你要怎么样?”许亦为再次问严飞。 严飞回答:“把游戏玩完。咱们来一次公平的较量。” 许亦为漆黑的眸子对上严飞阴鸷的目光:“我有别的选择吗?” 严飞轻描淡写地说:“你当然有,你可以选择让她死。” 说话间,严飞的手上力道加重了。 黑化“林寻”的脸色立刻又白了几分,严飞一只手掐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来到“她”的后脖颈,长而有力的手指刚好捏在脖子两边的脉搏上。 随着他的手指发力,手指嵌入皮肉,压迫脉搏,黑化“林寻”很快就开始呼吸不畅。 许亦为身后的npc们仍在剧烈争吵着,说什么都有。 许亦为却顾不得回头去看,他上前一步,试图将黑化“林寻”救下来。 然而一道意外的惨叫声却将他的动作打断。 不,不只是许亦为,连同严飞和黑化“林寻”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声音发出的方位看去。 所有人都惊住了。 也不知道陈太太是什么时候拿到了一把尖刀,还用刀刃割开了陈放的颈部动脉。 “嘶”! 那是一种血液从缝隙中迫不及待滋出的声音。 陈放下意识用手捂住脖子,但他的身体很快就软了下去,眼睛也无力地闭上。 他就像是一团烂泥,软倒在血泊之中。 直至陈放咽气的那一刻,在所有人还没有醒过神的时候,系统又一次说道:【恭喜陈园,你获得了免死席位,可以直接进入决赛。在决赛到来之前,任何想杀你的人,都会遭到反噬。】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移动到陈太太的脸上。 她的脸和身体都有血液飞溅的痕迹,她抹了把脸,扔掉手里的刀,嘴里说道:“这下不用离婚了。” 陈太太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杀掉陈放之后终于获得解脱。 她很快就咳嗽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将肺叶都咳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一个人上去关心她,所有人都还心有余悸。 直到陈太太咳完了,她看上去就像是被病魔产生许久的样子,整个人虚弱极了。 她步履蹒跚地转身往回走,直到来到家门口,她才说:“你们继续吧,我要休息了。” “啪”的一声,门板合上了。 …… 【现在我已经归你调派了,严飞先生。刚才已经按照您制定的规则,完成了第一次杀人。请问您还满意吗?】 严飞:“可以接受吧,但还不够有趣。我被他们耍了那么久,这点回报怎么够呢?我要逼疯这里每一个人。” 事实上,早在林寻、许亦为和黑化“林寻”三人对话时,严飞就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当然这不是他自己完成的,而是有外力相助。 因为正面刚上时空盗匪,樊小余一时顾不上来,系统数据被人钻了空子,病毒入侵、数据丢失,可以说此时林寻几人的意识,已经“迷失”在数据世界中。 病毒携带的“记忆”第一时间找到严飞。 严飞的心境,也在回忆起过去之后,发生一次剧烈震荡。 先是恍然大悟,进而是愤怒,甚至是暴怒。 但这些情绪并不会一直存在,它们最终化为了极致的冷静,再次唤醒蛰伏在他心里的黑暗面。 由于这个数据世界太过严密,即便找到突破口,也无法将严飞的意识彻底带出。 第178节 如果要立刻离开这里,一定要进行“分解”。 也就是说,严飞只能离开一部分,他要自断双臂、双腿才行。 这是严飞所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选择了另一种形式:留下来,杀光这里所有愚弄过他的人! 严飞:“继续,把这个游戏玩起来,不过许亦为要留到最后,留给我。这些无用的npc就是棋子,一定要充分利用起来。按照我说的,继续生成下一步规则。” 系统:【是,立刻执行。】 …… 系统再次提示道:【余下八个人,你们要分成两组。现在,由两名队长徐信、易杉开始选人。】 “等等,这不对吧?”胡旭第一个出声,“为什么他们是队长?为什么不是黄警官?” 劳改犯接道:“凭什么要让警察来当组长,这对我不公平。” 管理员怼了回去:“难道让你当组长,那对我们也不公平!” 静了几秒,黄飞终于出声:“现在的问题是,既然是团队赛,那么是不是走到最后的队伍,可以全员活下来?” 系统回应道:【最后活下来的队伍,再进行组内pk。记住,能走到最后的只有一个人。】 朱迪忍不住叫道:“你这是什么规则,我不同意!不,我们都不同意!只要不同意,不听它的,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 系统笑了一声:【游戏时间倒计时,72小时。如果全员弃权,全员都要死。】 胡旭跟着叫嚷着:“我就不信你能杀死我们每一个人,有种你试试看!” 系统没有回应。 所有人都病住了呼吸,似乎在等系统发威,也是在测试,看它到底是不是在吓唬人。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原本被陈太太扔在地上的那把刀,突然悬浮起来,就飘在半空中。 但它不是绵软无力地飘,而是将刀尖精准地对上胡旭。 胡旭呆了呆,随即朝旁边迈了一步,试图找东西掩护自己。 没想到那把刀也跟着胡旭转动。 胡旭继续往旁边闪躲,步子更快,也更乱了。 当他经过管理员和劳改犯时,两人都下意识跑向另一边,远远离开胡旭。 就连朱迪都不敢上前,她害怕地哭叫道:“谁来帮帮他啊,救命!” 这一刻,也就只有许亦为、严飞和黑化“林寻”表现得像是局外人,因他们都知道,这些npc都是数据,是虚假的,救与不救并不重要。 许亦为将目光投向严飞:“你只是要对决,有必要搞这么多花样吗?” 严飞笑着回:“一对一有什么意思?人多才玩得起来。别看他们都是数据,这个系统做的世界这么逼真,人性还原也很到位,兴许比你我都要强呢?” 这话落地,严飞又收了笑,说:“这一次,我要赌生死。赢的人离开,输的人永远留在这里。” 严飞已经拿出最大的筹码,也是许亦为想要达到的目的。 许亦为用余光瞥向他,心里计算着。 就在这个时候,那把刀发出了第一次攻击。 胡旭在地上翻滚着,堪堪躲开刀尖,却还是被刀刃划破了手臂。 他疼得龇牙咧嘴。 黄飞适时扔过去一个塑料箱子的盖,胡旭接住,挡在面前。 刀第二次发出进攻。 “小心脚下!”黄飞看出轨迹不对,立刻提醒。 可胡旭却慢了一步,刀尖直接刺入他的大腿。 “啊!”胡旭惨叫着倒在地上。 那把刀却像是有生命一样,又自己拔了出去。 胡旭大腿上的血往外涌着,很快就浸湿了他的牛仔裤。 而那把刀又要开始发动第三次攻击。 黄飞叫道:“住手,我们愿意分组!” 这话刚落,就听“啪啦”一声,刀子掉在地上。 第172章 chapter 15 结局卷 chapter 15 现在少了陈放和陈太太参与分组,余下的人分别是徐信、易杉、王曦、林觅、胡旭、朱迪、管理员、劳改犯、黄飞。 徐信和易杉将会作为两个组长,由他们来选择队员。 “我先选。”严飞不紧不慢地说,“我要林觅。” 许亦为看向依然被严飞抓在手里的黑化“林寻”,“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求生意志,也没有恳求要他争取。 许亦为不会放弃黑化“林寻”,不管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她”在这场斗争之中的关键地位。 然而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若是争取黑化“林寻”,严飞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她”对严飞没有用处,但对许亦为有。 许亦为点了下头,指向黄飞:“黄警官来我这里。” 黄飞皱着眉头扫了许亦为一眼,又瞪向严飞。 他很清楚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他骨子里是警察,他始终记得救人为上,如果严飞选择他,他一定会排斥。 但他是个警察,他牢记这一点,因此他会压抑住那种排斥,答应严飞——就当是做卧底好了,他会想办法拯救人质。 诡异的是,就在黄飞已经想好自己应该做什么事的时候,他又生出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而这种感觉是针对徐信和易杉两个人。 可在此之前,他们三个人并不熟悉,最多只是照过一面。 无论如何,黄飞只得暂时按耐住心里的疑惑,先站在徐信身边,等到待会儿有时间再深究。 对面,严飞冷笑了一声,显然早就料到许亦为的选择。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严飞扬了扬下巴,指向胡旭:“你,过来。” 胡旭惊住了,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一副看疯子的表情:“你要我?” 严飞说道:“对。” 胡旭不傻,虽然刚才他有一点慌乱,但他还具备基本的思考能力和判断力。 如果他没分析错的话,那个拿刀对着他的“系统”,和面前这个严飞之间已经达成某种默契。 再大胆一点猜测,兴许“系统”就是严飞,或是被严飞操控着。 要是推断正确,那么严飞选择他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胡旭鼓起勇气问:“为什么?” 严飞笑着回答:“因为你是第一个做出反抗的人,也是这里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 胡旭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他心里已经后悔了。 他回头看了看朱迪和其他人,犹豫了几秒,终于向严飞走去。 “胡旭!”朱迪叫道,可她的声音非常虚。 胡旭在严飞身边站定,给了朱迪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小声问严飞:“能不能把我女朋友也叫过来?” 现在且不说哪边会赢,最低限度,他不想和朱迪互相残杀。 尽管现在大家都还搞不清楚状况,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个“系统”,他们为什么被迫要加入生死游戏。 最恐怖的是,为什么最后只能活一个?这是什么变态规则啊!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胡旭被尖刀对准的惊吓时刻,也没有那么危险。 如果是身手比较矫健的人,比如黄飞,可能会认为胡旭被吓成那样只是因为他太菜了,换一个人是可以想到对策的。 但如果是朱迪这样胆子又小,体力又差的,她会将那把刀想像得更加危险,甚至会代入被刀刺入身体的感受,因此加重恐惧感。 总之对于最终“只能活一个”的判定,大家的看法不一,有人已经胆怯了,但还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可以让更多人活下来。 在这种时候,只要每个人想法不一样,那么过程中就会因为不同的目的而做出不同的行动。 严飞选完了人,现在轮到许亦为。 许亦为却没有立刻选择,而是环顾四周每一张脸。 就像严飞了解许亦为的想法一样,许亦为也能看透严飞的用意。 从选人环节开始,严飞就已经开始搞分裂了。 当然,这些四散的“人格碎片”本来就是分裂开的他们,而严飞的目的就是让这些自以为是真实存在的“人格碎片”,进一步碎裂。 如果许亦为没有料错的话,严飞根本不会选择朱迪。 接下来严飞会选择管理员,因为他要将劳改犯留给黄飞,这两个人一定会生出嫌隙,绝对不可能合作。 然而在个人赛之前,要先完成的是团队比拚,队内起内讧是大忌。 按照这样的思路判断,下一步他应该选择管理员来自己队伍才更为稳妥,但这样一来,严飞应该就会将劳改犯要过去。 只要劳改犯在严飞队伍里,劳改犯就会成为黄飞和管理员接下来第一要针对的目标,因他们摸不清严飞的底,并且已经判断出严飞更难对付。 再加上劳改犯和警察天然就是“老鼠和猫”的身份,以及管理员和劳改犯相处并不和睦,在划分完双方阵营之后,每个人心中都会落下一层暗示,将敌对关系具象化到某个人身上——劳改犯一定首当其冲。 当然,严飞并不在意劳改犯是死是活,什么时候死,他只是拿劳改犯当临时的挡箭牌,替他转移开这些“工具人”的注意力。 也就是说,这种团队游戏,从从严飞的角度看,就是一盘棋局,前面的兵卒都是用来挡枪的。 第179节 思路走到这里,许亦为看向管理员,对他点了下头。 管理员顿时松了口气,立刻上前。 严飞的笑声传来,毫不犹豫地指向劳改犯:“你。” 劳改犯有一丝惊讶,但他的余光很快就扫向黄飞的站位,很快就低着头走向严飞。 胡旭有些着急了:“还有朱迪。” 严飞不理胡旭,只盯着许亦为,胡旭见状,也朝那边看过去。 许亦为接收到这两束目光,目光一转,看向躺在地上的王曦:“王曦。” 胡旭心里一松,朱迪也朝他小跑过来。 这时,系统再度发出声音:“分组完毕,请两边阵营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进行第一场淘汰赛。” …… 许亦为将躺在地上的王曦抱起来,领着众人到“徐信”的房间里。 刚一进门,管理员就问:“什么淘汰赛,输了不会真的死吧?” 黄飞说:“未必。” 他观察过刚才那把刀,包括刀的运转轨迹,以他的能力,躲过绝不是问题,而且还可以将它从空中拿下来。 许亦为将王曦放在林觅的床上,回头看了黄飞和管理员一眼,说:“你们最好相信系统公布的规则,两个队伍中一定会有伤亡。过于恐惧会阻碍判断,而过于自信是兵家大忌。” 许亦为分别点出两人的问题,恐惧的问题他没办法解决,因为这颗种子埋在管理员心里,但是轻敌这件事他还可以提醒黄飞。 现在他的队伍中,也就只有黄飞还可以用一用了。 许亦为沉思了几秒钟,规划自己这边的策略。 他的队员比严飞少一个,如果他没料错的话,严飞一定会让他先减员,最不利的情况就是只剩下他一个。 只要严飞那里占据人数优势,他一己之力对抗那么多人,赢面几乎为零。 数据又如何,工具人又怎么样,虚拟世界一样精神猎杀,那么他在现实中的身体就会处于“脑死亡”状态。 换句话就是说,他一定要全面保障自己的队友尽可能撑到最后。 但现在…… 许亦为的思路刚走到这里,黄飞出声了:“为什么要选择王曦?刚才那种情况,选择朱迪来牵制胡旭会更有利。” “对啊。那小子看着有点恋爱脑。”管理员帮腔,“徐先生,你不会是一时心软,才不愿意拆散他们小两口吧?如果咱们面临的真的是生死问题,那你就有点……” 许亦为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移向仍在昏迷的王曦,然后对黄飞和管理员说:“能不能先请你们到门外等我?” …… 另一边,严飞则将除了黑化“林寻”之外的其他人拒之门外。 临关门之前,他只撂下一句话:“都想清楚怎么活下去,努力就行了。” 吃了闭门羹的胡旭、朱迪和劳改犯,三人面面相觑。 不过三秒钟,胡旭就将朱迪拉走了,留下劳改犯一个人犯嘀咕。 至于门里,严飞独留黑化“林寻”一人当然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这不,门刚关上,严飞就一把捏住黑化“林寻”的下颌骨,手指下面就是脉搏,只要稍稍用点力,黑化“林寻”就会喘不上气。 “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严飞的眼神就像是在审视猎物的鹰隼,“别想瞒过我。” 黑化“林寻”咳嗽了两声,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开口时,却换了一个“人格”:“根本没想过要瞒你,是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哦?”严飞冷笑着松了手,双手环胸地看着她,“你们现在还有谈判的余地吗?怎么死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林寻没有立刻回答严飞,而是先在心里安抚着黑化“林寻”:“让我和他谈谈。” 事实上,黑化“林寻”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了,“她”的意识越来越虚弱,之前已经几乎降到零点,现在林寻也进来这具“身体”,“她”的生存空间又一次被压缩。 但令黑化“林寻”庆幸的是,这具“身体”只是数据,如果是真实的身躯,“她”恐怕已经被林寻的意识压到地板上。 这是多么讽刺的对比,曾经“她”还想过要蚕食吞没林寻的意识,借此获得林寻的能量,可现在“她”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 林寻曾经犹豫过是否要进来,直到黑化“林寻”说:“你若是不来,以我现在的能量,恐怕对严飞起不到任何牵制作用,也无需他动手,我就会死掉了。我时间有限,你越快进来完成这部分,对许亦为接下来的活动才越有利。” 一提到许亦为,林寻便不再犹豫。 黑化“林寻”最后提醒道:“你一定要想清楚策略,不要贸然行动。我可不想看到严飞一次割掉两颗人头。” 林寻并没有告诉黑化“林寻”她的计划是什么,她只是让黑化“林寻”暂时休息片刻,她一个人去与严飞周旋。 不要说黑化“林寻”了,就连严飞都没有想到林寻会使出什么手段。 他有些惊讶,林寻得多有自信啊,才敢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他现在要弄死她简直轻而易举。 林寻等到黑化“林寻”的意识陷入沉睡,这才面对严飞,问道:“是时空盗匪帮了你?” 严飞觉得好笑:“你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机会,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要跟你确定而已。”林寻说,“你们合作了这么久,那你见过他们吗?我是说见过本尊吗,不是什么精神体,也不是什么幻化成人类的模样,是他们原本的样子。” 严飞的神色几不可见地凝滞了一瞬,林寻精准地抓到这一幕。 他这种反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完全没有见过所谓的时空盗匪,要么就是见过了,但是以他多疑的性格,他怀疑自己见到的并不是本尊。 严飞问:“你想表达什么,告诉我他们不是地球人类,而是外星人?那又怎么样呢?” “在三维世界里,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林寻问,“你怎么能肯定你这辈子见到的都是人呢?” 严飞问:“你该不会要讲鬼故事吧?” 林寻摇头:“还有另外一个理论,有人说,这世间万物,我们见到的每一件事,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一个面,所见都是镜子。” 这一次严飞不说话了,但他依然猜不透林寻要表达什么。 林寻仍用那不紧不慢的口吻:“万物之理在人心。万物皆一,齐万物而归一。据说人生有三见,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自己既是天地,也是众生。做梦就更是如此。我不知道你和那些高维生物接触下来有什么收获,我么最近一直都在看书,恨不得将整个宇宙的知识都输入到我的精神世界里。” “我前段时间看了高维世界的一本书,叫《说梦》。”林寻随口瞎编著,“我以前总是被我的梦境困扰,我总以为我精神分裂了。后来我在自己的梦里看到了不一样的过去,和与我的经历大相迳庭的当下与未来。我利用三维世界的科学理论来解释,发现梦境就是衔接这个世界的我和其他平行世界的一种桥梁、媒介。我拚命想记住那些梦境内容,想从中找到一点启发,然而我越是想记住,就忘记得越快。直到我在这里看到《说梦》,才知道自己曾经执着的方向是反的。” “按照《说梦》的意思,三维世界的人寻求解梦这件事从出发点就是错的,梦里最不需要去解开的东西就是剧情。那里面发生了什么故事,见到了什么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这些事情和这些人,反射出自己怎样的另一面。是野性的我,嗜血的我,充满压力的我,焦虑的我,还是痛苦的我,快乐的我,想要改变当下的我?所梦皆是我。” 严飞耐着性子听完林寻这些“废话”,他的心情也在两种情绪中间拉扯着,其中一种就是不耐烦。 他明显感觉到林寻是在浪费时间,但他不知道这种拖延手段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早死或晚死,反正他们都要死。 而另一种情绪则是怀疑,这得归咎于严飞多疑的性格。 他对任何事情都抱有一种怀疑态度,因此与任何人都无法建立信任关系,他的思维从根儿上来说就是如此。 有人对他好,他会怀疑对方的动机,有人对他不好,他会警惕对方的目的。 但现在,正是因为他这种多疑的性格,才使得林寻多了几分钟“废话”时间,他想知道林寻除了拖延时间之外,还有什么战术。 严飞说:“你的意思是,世间万物都是我,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呢。” 林寻却话锋一转,问:“你见过外星人吗?” 严飞皱了皱眉。 林寻又问:“还记得三维世界有这样一句话吗,没有找到外星人才是最可怕的。在我离开三维世界的时候,那里已经得出最新的科学结论,称太阳系有壁,银河系有墙。太阳系边界的‘壁垒’恰好是对太阳系的一种保护,这就是为什么地球上的生物可以繁衍生息,而没有受到外来入侵者的破坏。” 听到这里,严飞终于知道林寻在东拉西扯什么了:“呵,你该不是要跟我讲鱼和鱼缸的故事吧?这个我比你懂,你这套唬不了我。” 有这样一种说法,当一条鱼在浩瀚的海域中生活,却迟迟没有发现第二条鱼的时候,这就说明这条鱼生活的不是大海,而是鱼缸。 它是被“圈养”起来的实验品。 这条鱼死了,还会有下一跳。 这就是为什么地球人认为,没有找到外星人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三维世界的人类就是这条鱼,而在这条鱼之前,地球曾经也发展出多次文明,比如玛雅文化,比如三星堆文化,甚至是恐龙世纪。 如果鱼缸的比喻成立的话,那么这些文明,也是“实验品”之一,而它们的实验结果都是灭亡。 那么它们是如何灭亡的呢? 根据现在三维世界的人类能掌握到的技术,根本无法肯定和还原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不会找到任何文献记载,人类只能凭着已知的“常识”和可能性去推断,也许是发生了陨石撞击地球的巨大灾难,可这样的灾难是怎么来的呢? 陨石撞击地球,听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车子开在路上还有剐蹭碰撞的危险呢,何况是没有交通规范的陨石。 但问题是,既然太阳系有壁,这些壁垒对太阳系起到保护作用,阻挡了外面的陨石,为什么还会发生陨石碰撞地球的事件呢? 会不会是当某个文明被一些“造物主”认为不需要再存在了,于是才放置一个陨石到太阳系里,并且躲过其他行星,只精准地撞到地球? 又或者是,陨石撞地球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一旦鱼缸的假设成为“真相”,许多东西就越想越恐怖,越想越合理。 可怕的是,这个理论是目前为止最站得住脚的猜想。 就连月球的存在,月球精准地出现在地球附近,围绕地球,互为引力,为地球带来潮汐,这样精准的“巧合”而且维持了几十亿年不变,简直不可思议。 就连这一步,都像极了实验的一环。 就像人养鱼一样,人不可能只养一条鱼,而不作任何布景。 养鱼时间越长,就越会添置“家具”,会建造一个虚假的生态环境,会维持这个环境的温度,达到最适合这条鱼生存的平衡。 如果这个人心情好,还会再买另一条鱼放到鱼缸里,让这两条鱼繁衍生息。 而这条从鱼苗时期就生活在这里的鱼,根本不会知道这是鱼缸,除非有一天它打破了“次元壁”鱼缸,随着水一起倾斜出去,掉在地上,见到这家的猫猫狗狗,在地上挣扎弹跳的时候终于证实宇宙的奥秘。 林寻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天地万物,世界众生,梦中所见,皆是实验的一部分?它们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真实而生成的布景?人的思想是数据,人的心情是数值,宇宙是鱼缸,人是鱼。就像这个数据世界一样。如果不是有时空盗匪入侵这里,如果不是你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你之前经历的两世,可有哪个瞬间发现这里是虚假的吗?这里真实的就像是三维世界一样,毫无破绽,那么你又凭什么肯定三维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呢?凭什么肯定你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人,而不是数据,不是虚拟出来的幻想,不是一场梦,或是一次信号投射、心理暗示?” “你到底想说什么?”严飞眯了眯眼,没有露出真实想法,但他的疑心也在随之牵动。 应该这样说,严飞心里的牵动并不是因为这番话,它早就在了。 如果严飞对这些东西和高维世界无从了解,或者是只了解一点,但是无所谓再进一步,也不在乎,那么林寻这些说辞不会牵动他分毫。 恰恰就是因为严飞是一个追求真实的人,且自我存在感极其高,自尊极其强烈的人,因此他才迫切要证明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存在也是真的。 自然,荣誉感和虚荣心也必须是真的。 如果连这些都是假的,那么他又何必这么努力?他图什么?图黄粱一梦吗? “我要说的是,人类真的很可悲,将世间万物作为自己的实验品,却不知道自己也可能是某种高维生物的实验品。”林寻说,“我在浏览高维世界理论书库的时候有一点惊人的发现。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同样的事。如果没有,你会以为我是在胡说八道,在忽悠你,那我就没必要自讨没趣了。” 第180节 严飞只迟疑了一秒:“你先说说看,是不是胡说八道要由我来判断。” 林寻笑了笑,但很快就收敛了笑容,眼底还流露出一丝恐惧和不确定,连声音也降低了几分:“那上面只有一句话——‘逆行者,根本不存在’。” 你听过宇宙爆炸的声音吗? 在太空中是听不到声音的,无论是多么大的爆炸。 无声而静谧,还永远探索不到底的无尽黑暗。 就在这一刻,严飞心里也在发生同样的“爆炸”。 不,那更像是一种“崩塌”。 那是认知、信仰、世界观的摧毁。 第173章 chapter 16 结局卷 chapter 16 严飞许久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轻信林寻的话,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反应。 可严飞忘记了一个道理,有时候最震耳欲聋的就是“沉默”。 如果不信,如果质疑,那么他会第一时间做出反驳,可他没有。 他还在消化,在分辨,在品尝。可就算结果是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在消化的过程里也会有一部分吸收进去。 其实林寻很紧张,她吃不准严飞消化之后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很明显,她是在忽悠,可她能忽悠几分呢? 严飞当然不会像林寻这样将大把“时间”浪费在读书上面,高维世界早已有系统帮忙灌输知识的技术,正式逆行者可以使用。 试过这项技术的人,自然不会再选择林寻那种缓慢的笨蛋阅读法,靠自己的眼睛去看,靠自己的脑子去记。 当然这种技术也是有局限性的,而它的局限性则来自人类本身。 知识可以一口气灌输,人的身体却不能承受。 再说严飞,他本来就不是个能耐着性子看书的人,他和许亦为有着同样的基因,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们一个是火,一个是水。 火焰一般的严飞,永远在躁动的运转着,他停不下来,他向外求索,他认为答案在世界,在他人,在万物,而他需要不停地侵略、夺取。 如果有人告诉他,答案在书里,流淌在知识中,他只会觉得鬼扯。 林寻在翻阅资料的这一个月里,也顺手查看了严飞的阅读记录和阅读时间,她还向丛生确认过。 严飞是所有逆行者中最不爱读书的那一个。 虽然他们已经来到高维世界,但骨子里还是三维世界的人。 林寻不是学霸,也不是学渣,但她却很了解三维世界的人性和人心。 不爱读书的人有一种特定的心理,既自尊、自负,又极度自卑。 他们静不下来去了解文字里的奥秘,同时也不屑于去了解。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并且认定这种力量是唯一的存在。 读书是弱者通往世界的道路,拳头和手段才属于强者。 这样的认知深深刻在严飞的骨子里,何况他还是一个非常彻底的经验主义者。 一次又一次的事实证明了,严飞运用他的拳头和手段杀死了许多“弱者”,吸收了他们的能量,蚕食着他们的精神。 而且严飞似乎非常喜欢对这样的人下手,就像是要向谁证明什么似的——这是林寻在严飞的任务记录上发现的。 还有一项非常有力的证据,那就是在上一个虚拟世界里,许亦为已经忽悠严飞相信,他在未来活到了一百一十岁,而且许亦为是一个钻研于科研的人,走的是和严飞截然不同的道路。 然而,当严飞选择相信之后,他却没有去效仿许亦为的路子,反而继续用自己那一套东西,这就说明他骨子里不屑于走这条路。他也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一个人,如果拥有强大力量,极端自负,又对世界认知单一的话,在他不屑于知识的同时,也很容易会被他产生过好奇心和疑心,却没有深入了解的知识所蒙骗。 此时严飞正在想,他曾经是正式的逆行者,林寻绝对不敢在他面前撒谎,如果她编出来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很有可能会被他拆穿,那她就玩砸了。 严飞终于将沉默打破:“我从没有见过《说梦》这本书。还有你说的那句话,是在哪里看到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那就奇怪了,听说你也做过逆行者,怎么会不知道这本书?你在做逆行者期间都在干什么?”林寻先是提出问题,跟着又说,“我加入时间不长,从时间维度来说也就一个月。因为还没有出任务的资格,我就一直在看书,以弥补过去的……” 严飞不耐烦地将林寻打断:“那句话出自哪里,书名叫什么?” 他的眼神就像是可以洞悉一切。 林寻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却一点都不心虚:“叫《doubleface》,听过吗?” 重叠的脸? 严飞皱了皱眉:“二皮脸?起这种书名,里面的内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简直是狗屁不通。” “是双面的意思。”林寻笑着说,“它讲的是人都有两大面,一面黑一面白。黑色加白色会变成灰色,大多数人在日常呈现出来的就是灰色,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凸显黑色或白色的一面。” 严飞:“真是扯淡,那其他颜色呢,都没有了?” “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林寻说,“红色、蓝色、黄色和白色叠加在一起,同样也会变成灰色。黄色和蓝色可以变成绿色,所以红色、绿色加白色可以变成灰色。红色加黄色可以变成橙色,那么橙色、蓝色和白色叠加也是灰色。当然,还有黄色、紫色和白色,得出的结果是一样。灰色是一种在黑白之间摇摆不定的颜色,善变、捉摸不定。它是最像人的颜色,可是如果没有黑白,就不会有灰。” 就在严飞又开始觉得林寻是在东拉西扯的时候,林寻又将话题扯了回来:“这本书里有一个角色,她叫小美。小美在确诊精神病以前,是研究时空裂缝和人工黑洞的。人类要穿越时空,黑洞和时空裂缝至关重要。但大多数人只知道黑洞,却不知道白洞的存在。白洞是黑洞的反转,人或物体被吸入黑洞,最终从白洞出来,传送到另一个折叠时空,这就是时空穿越。在小美的研究在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的时候,她突然疯了。在被家人送进医院之前,小美毁掉了自己所有研究成果,包括刚刚对外宣布的进展,她只写下一句话‘逆行者,根本不存在’。” “于是,为了搞清楚小美为什么会疯,人们就根据小美的研究方向,推断出她所说的‘逆行者’,指的就是实现逆时空的人。可是为什么她说逆行者不存在呢?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突破这项技术,还是因为她发现穿越时空是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针对这两种可能性,这本书也展开很多讨论,后面还引用了一句来自三维世界的话——‘我们之所以没有见过来自未来的人,是因为在研究出时空穿越这项技术之前,人类就已经灭亡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时空根本无法穿越。’”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严飞忍不住嘲笑道,“书里的话怎么能信,你有没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如果真不存在,那你我为什么可以穿越在平行世界,还能回到过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许这些都是假的呢。”林寻对答如流,“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可如果它们本质上就不是真的呢?我刚才说的书,你质疑内容是假的,怎么你就没有想过质疑这个世界和穿越时空是假的呢?而且我不是随便说说,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林寻话落,就走到一旁的柜子前,从里面找出一个魔方玩具。 魔方上面的彩色方块已经乱了,林寻指着其中紧挨着的两个面说:“魔方有六个面,假设这是a面和b面。a面代表人生的第一个十年,b面代表第二个十年。你在b面发现了人生的错误,你要纠正,于是进行逆时空操作,跨越时间维度回到a面。这是我们站在三维世界的路径,对吧?那么站在四维世界呢,四维世界就是你我现在的角度,咱们同样俯视着这个魔方,将它拿在手里把玩。你我根本不需要进入到魔方世界里,也不需要走魔方上的路径,只需要转动一下魔方,让a面和b面的方块相遇,就可以让这两个十年‘相遇’。” “四维世界已经没有时间维度了,四维世界对三维世界是全然的俯视,就像是三维世界的人类看待生活在二维世界的蚂蚁一样。请问,你在俯视蚂蚁的时候,会想过要跳进蚂蚁洞,走蚂蚁的路径,成为它们的一员吗?更不要说帮它们改变历史、改变命运、纠正秩序了。人类对于蚂蚁而言就是‘造物主’,人类只会拿蚂蚁当做实验品。纠正实验品社会的秩序,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实验。同样,人类将水泥灌入蚂蚁洞,这就像是莫名其妙撞击地球的陨石一样,没有人会知道它是如何突破太阳系的壁垒。站在蚂蚁的视角,这就是一次文明摧毁。” “当人类摧毁了蚂蚁洞,又会去寻找下一个实验品,比如小白鼠。小白鼠在实验室长大,它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实验室就是宇宙。小白鼠不会知道自己是实验品,它只知道每天有人喂它吃的。直到某一天,小白鼠得到和蚂蚁一样的结局。而小白鼠和蚂蚁就代表着地球上的多次文明。” “接下来我再证明给你看,为什么永远都不会有未来人回到过去的事情发生。”林寻转动着魔方,魔方跟着卡卡作响,她再次指向a面和b面,“当a面的人类经历十年,终于来到有望突破时空技术的b面,这时候高维世界的人,只要转动承载所有平行世界的魔方,就可以将秩序打散,让轨道重组。其实高维世界的人就是三维世界自以为是的‘未来人’。人们以为高维世界的人就是人类,这就是一种自欺欺人。” “想像一下,你会允许自己的实验品突然有了自主意识,不按照你的实验步骤运行,擅自研发出从b面回到a面的技术吗?你会允许你养的小白鼠,突然从一个笼子凭空变到另一个笼子里吗?如果有一天你这个未来人,突然发现它不仅办到了,还有脱离你掌控的可能,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搞清楚问题所在,然后继续观察、继续实验这个实验品。直到最终得出结果,再针对“危险性”来判断,是否要将其毁灭。 这是严飞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也是最符合人性的念头。 但是“危险性”这个东西该如何判断呢? 没有一个公平标准,只看这个评判的人当下最直观的念头。 哪怕有一丝一毫超出控制范围的可能性,它都会被视为“危险”。 同样的道理,当一个文明发达到令实验者“造物主”认为,已经远远超出新奇、有趣的范畴,达到“危险”程度的时候,这个文明就会迎来毁灭结局。 如果说林寻一开始说的什么“鱼缸”“梦里皆是我”“说梦”“逆行者根本不存在”这些乍一听八竿子打不着的无关话题,严飞认为都是鬼扯的话,那么到了这一刻,到她将整套逻辑贯穿起来,最终将自己和严飞比喻为“造物主”,并让严飞也站在“造物主”角度去思考低维生物的生存时,严飞已经有点开始细思极恐了。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一旦带入了角色,原本鬼扯的世界观也有了几分真。 严飞再次看向林寻手里的魔方。 他曾以为自己就是“主宰”,他可以决定任意一个平行世界里的小角色的生死。 当逆行者要抓捕他的时候,他以为那就是最大的危机。 可他凭着自己的力量和时空盗匪的协助逃脱了,事后还进行了反杀。那天他第一次尝到了无所不能,超越自我,超越万物的快感。 他是个疯狂的人。 这种疯狂的人,如果只是疯狂,倒也没什么。最怕的是既疯狂又理智,这种人疯癫得最快。 严飞盯着那魔方的a面,想到的是自己杀死丛生的那一刻。 然后他又看向b面,想到的是现在被困在数据世界里的自己。 就在这个瞬间,他开始顺着林寻讲述的思路去思考: 逆行者来自高维世界,在高维世界看来,a面的丛生被杀死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杀死丛生的他理应被抓捕。 但问题是,站在高维世界的角度,他们就只需要转动一下魔方,让a面的轨迹发生变化,那么存在于b面的结果也会跟着变。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又何必耗费这么多人,花费这么多时间去抓捕他?高维世界完全可以从根上掐断,甚至毁灭那个“因”。 这就只有一种解释,高维世界根本不在乎这一切,从a到b发生越多可能性越好,因为这都是实验的一部分。 而且,或许逆行者也是实验品,是高维世界的“造物主”故意放在小白鼠面前的一条蛇。 实验的结果不管是哪一方胜利都好,只要不危险,就不会被摧毁。 …… “喂,你们聊完了没有!” 严飞的思路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他醒过神,没有再理会林寻,将门打开,就看到已经等到不耐烦的劳改犯、胡旭和朱迪。 劳改犯上来就说:“时间马上就到了,到底采用什么策略?我可不想死。” 胡旭跟着问:“对啊,你们讨论出结果没有,跟我们说说?” 作为游戏的发起人,严飞对此原本还非常兴致勃勃,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将对方当棋子一样耍弄的想像当中,这会儿的注意力却已经全部转移。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里,不管是回到时空盗匪那里,还是钻逆行者的漏洞,他一定要搞清楚林寻说的事。 他当然可以接受宇宙中还有更强大的生物,也可以接受四维世界、五维世界,甚至更高维世界的存在。 可对于自己也是实验品,也是棋子这件事……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他的成功,他的力量,他的存在价值,这些都不再具有意义,因为这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打破命运,他都是被困在盒子里的小白鼠,越强大,反而越危险。 而这个盒子就像是太阳系的壁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可以保护小白鼠,直到这个小白鼠捅破大天。 林寻见严飞不说话,回应三人:“我们根本没有讨论策略。” “什么?”劳改犯有点急了,“那你们都在干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给我搞这个!” 第181节 劳改犯立刻就想到龌龊的事情上去了,就连胡旭和朱迪也投来诡异的目光。 严飞终于抬眼,压抑住内心的烦躁,用目光扫过三人,那烦躁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杀意。 林寻却没有丝毫恼怒,只笑了下,说:“是因为根本不需要讨论,游戏是易杉定的,谁赢谁输,谁生谁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系统在他面前就是个听话的小猫咪。” 严飞古怪地朝林寻投去一眼,他当然知道她在玩小把戏,搞的就是捧杀那一套。 可他并不是容易上当的人,而且他的优越感和满足感也不会被几个npc的想法左右,赢了游戏,这三个傻逼崇拜他又如何,输了游戏,这三个傻逼死掉了又如何,他根本就无所谓。 林寻也看了过来,还笑着眨了眨眼,只是眼底深处都是挑衅:“我说的不对吗?” “行了行了,别调情了,你们俩俩一对,就我是电灯泡。”劳改犯松了一大口气,“既然都已经内定赢家了,那就早点说啊,让我们白着急。”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朱迪,轻声问了句:“那最后只能活一个的规则,是不是也可以……” 这话还没说完,三人就同时用满含期待的目光投向严飞和林寻。 林寻摊了摊手,也不知道是表达“爱莫能助”还是“我也不知道”。 严飞则像是没听到,迳自越过三人往外走。 与此同时,系统也发出声音:“时间到,游戏开始。” 第174章 chapter 17 结局卷 chapter 17 当林寻拿起魔方,忽悠严飞正起劲儿的时候,另一边,黑化“林寻”则悄悄进行了一次意识互换。 这次互换,令“她”本就快要干涸的精神更加见底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再切换回去。 “她”苏醒时,许亦为就坐在床边,好像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黑化“林寻”突然感受到一丝温暖和一点酸涩。 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睁开眼有人等自己,每天都盼着醒来。 直到许亦为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她”脸上。 就在他们的视线相交那一瞬,许亦为认出了“她”,原本含着笑意的眼睛又顿时冷静了。 是冷静,不是冷漠,因为“她”也是“林寻”,因此许亦为对“她”永远保留了一份关心。 许亦为问:“你这样做太鲁莽了,身体怎么样?” 他指的是“她”将意识投入到王曦身体里的举动。 黑化“林寻”苦涩地笑了下,庆幸着他没有问她“怎么是你”,这个时候还会关心“她”的身体。 黑化“林寻”说:“我一定要过来,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至于我的身体,每当我以为快要不行的时候,它似乎又能坚持一小会儿。” npc王曦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而坐镇系统的林寻,因为突如其来的入侵信号而中断联系,林寻没地方可去,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意识一直处在飘荡当中,她一定会寻找一具身体暂时寄居。 林寻从王曦的身体中醒来,概率极大,但也有一定概率,她会选择去黑化“林寻”那边,与严飞周旋。 黑化“林寻”为林寻解释道:“她选择你,是因为想要和你并肩战斗,选择严飞那边,则是为了顾全大局。她一直都很紧张你和严飞的联系,这次要是输了,严飞不会放过这里任何一个人,若是赢了,你也会因为严飞的‘死’而受到影响。” “我明白。”许亦为笑了笑,“她做任何选择,我都明白。” 黑化“林寻”张了张嘴,这才发现是自己多心了。 许亦为和林寻之间从没有芥蒂,也没有那些猜来猜去的东西,而“她”还为此担心,不希望他们在这关键时刻生出嫌隙。 黑化“林寻”喃喃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和严飞会是那样的结局了。” 疑心、猜忌,从始至终都在缠绕着他们。 静默了几秒,许亦为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黑化“林寻”醒过神,说:“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几分把握离开这里。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林寻,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许亦为抿了抿嘴唇,平静的目光中出现一抹为难,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影响黑化“林寻”的心情。 但他还是说:“不到两成。” 黑化“林寻”心里一咯登,虽然早有估计,却还是不免生出一点幻想,想着或许许亦为能提高生存几率,毕竟他是许亦为啊。 黑化“林寻”又问:“在你能控制的范围内,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许亦为回答道:“意识混乱,陷入疯狂,和严飞的意识互相吞噬。” 黑化“林寻”一时说不出话,声音卡在心口,而那里正在震颤着。 这是“她”没有想过的后果,“她”一直心存侥幸。 “所以林寻一定要出去。”许亦为依然轻描淡写。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随即传来黄飞的声音:“徐医生,里面怎么样?” 许亦为又看了黑化“林寻”一眼,起身去开门,管理员和黄飞进来一看,“王曦”已经醒了,只是看上去脸色很白,好像被什么东西困扰了一样。 管理员问:“有策略了吗?游戏就要开始了,接下来怎么办?” 黄飞接道:“如果是一对一的游戏,不如让我先去试试水。” “也好。”管理员立刻说,“有警察在,我们的把握会更大。黄警官,您可一定要撑住,要是连你都……那我们这边……” 管理员的话还没说完,系统声音响了起来:“时间到,游戏开始。” …… 两队人分别走出房间,按照系统的提示站在走廊中,一方在六楼,另一方在八楼。 人数方面,许亦为这边不仅少了一个人,还有一个身体虚弱的王曦,她甚至无法自己站立,只能扶着墙。 此时就听系统说:“请两队各选出一个玩家,开始一对一的游戏比拚。胜出的队伍,将会获得一次复活机会,可以用在决赛。失败的队伍,代表玩家将会立刻死亡。” 什么?! 九个人当中立刻有人发出惊呼声,也有人叫道:“这不公平!” 赢得一方多一条命,输的一方死一个人。如果输掉的是“徐信”的队伍,那就只剩下三个人,而“易杉”的队伍则是5+1。 系统却好像听不到npc们的抗议,很快宣布游戏开始,并从两个队伍面前投射下来两个光圈,让双方选出的玩家站在光圈里。 与此同时,两个楼道之中还出现了一幅全息影像,足以让双方看到对面的情况。 许亦为这边的屏幕中,胡旭和劳改犯不知为何吵了起来,还推搡了两下。 直到严飞转头,对两人说了一句话。 劳改犯脸色很难看,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几步,直至光圈内。 “我去。”黄飞说道。 黄飞站入光圈的那一刻,系统声音再次响起:“现在公布游戏规则,请各位玩家看仔细。” 很快,全息影像上浮现几行文字—— 【每一轮两位玩家都会获得一张纸牌,正面代表说真话,反面代表说假话,请两位玩家仔细辨认清楚。游戏开始后,两位玩家会拿到问题,必须作答,拿到反面牌的玩家要说假话,拿到正面牌的玩家要说真话。 回答结束之后,由场外七人根据答案进行投票,辨认两位玩家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最终结果以票数决定。如果场外认为玩家是在说谎,该玩家也确实是在说谎,那么该玩家将会扣掉一格生命。如果场外认为玩家是在说真话,该玩家却是在说谎,那么该玩家生命保持不变,对面玩家生命扣掉一格。直到其中一位玩家生命扣完为止。请注意,两位玩家各有三格生命。接下来,你们有三分钟讨论时间】 看完规则,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的人第一遍没看懂,又抓紧看第二遍。 那边,胡旭和朱迪已经小声讨论起来,朱迪说:“是不是只要咱们都说好了,大家每次都投一样的票,就能保持最少4:3的票数?那这样黄警官很快就能出局了啊!” 胡旭接道:“对啊,同样的操作也可以给劳改犯,那咱们就赢定了!” 两人商量得有鼻子有眼,还一起看向“易杉”,想听听他的意思,毕竟系统听严飞的。 可严飞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似的,只是看着对面的许亦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寻看了一眼严飞,凑到胡旭和朱迪跟前,说:“这个游戏没这么简单。” 胡旭连忙问:“怎么讲?” 林寻说:“我猜系统不会问那些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这里面一定会有陷阱。虽然咱们在人数上有优势,但问题是咱们四个人谁了解劳改犯呢?如果他说了真话,咱们却都觉得他在说假话,四票投出去,他的生命就会减少。” “这还不简单吗?”胡旭颇为自信,随即朝劳改犯走了几步,几乎要贴到他身后了,小声说,“喂,待会儿你给我们比个手势,正面牌就比ok,反面牌就摆摆手,知道吗?” 劳改犯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得,依然站在原地。 胡旭又“喂”了一声,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出手,想要碰他,没想到手却碰到了一面看不见的玻璃墙。 胡旭愣了愣,又摸了摸“墙”,这才发现墙是圆弧形的。 哦不,应该说是这堵墙是从光圈里生出来的,这两个光圈彻底将胡旭和黄飞隔绝在另一个小世界里。 王曦也就是黑化“林寻”,通过全息影像看到胡旭的举动,也撑着身体走到黄飞面前,并出手试探。 黄飞却好像看不见她。 这边,胡旭也看到了“王曦”的动作和黄飞的无动于衷,于是绕到劳改犯面前,使劲儿朝他挥手,大声喊话:“喂,听得见吗?” 果然,劳改犯的眼睛虽然看着前方,看的却不是胡旭,好像正在阅读什么。 林寻说道:“不用叫了,他们应该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想要作弊是不可能了,他们也看不到咱们的投票。看来这个游戏是绝对公平的。” 话落,林寻不再理会陷入慌乱的胡旭和朱迪,转而走到严飞身边,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会玩花样,搞小动作呢。” “我有必要这么做么。”严飞不屑且有点心不在焉,显然他的思路还困在林寻先前的忽悠里。 “是没必要,你的骄傲也不允许。”林寻说,“反正这些工具人都死光了也没关系,你又不在乎虚拟世界的输赢,你要的是真实世界里切切实实的东西,我说得没错吧。” 这话落地,林寻再次看向全息影像。 许亦为背对着这边,正在和管理员、王曦商讨对策。 隔了几秒,他似乎感受到注视,侧身看过来。 他们无法透过全息影像与对方对视,影像呈现的不是互通视角,可屏幕上的许亦为,还是弯了弯眼睛,露出一抹微笑。 林寻直直地盯着许亦为的笑容,不由得晃了下神。 直到胡旭就走过来:“他笑什么呢?” 第182节 林寻没有接话。 直到系统声再度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游戏正式开始,两位玩家请看牌。所有玩家请听题,讨论时间三分钟。” 【问题一:请问玩家,你有没有为了立功交差,而冤枉过人?】 这…… “不是吧。”胡旭小声念叨了一句,随即问朱迪,“这怎么选啊,这谁知道啊?” 朱迪接话:“我觉得他冤枉过。” 胡旭问:“为什么?” 朱迪说:“要是没有的话,系统干嘛这么问啊?” “有道理。”胡旭说,“可是……咱们不知道黄警官是什么牌啊,这怎么作答?” 这下朱迪也不说话了。 另一边,管理员也提出同样的质疑。 接话的是黑化“林寻”:“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说谎游戏考验的是人性,玩的是揭人疮疤,击溃心底防线。严……易杉最喜欢这一套,系统又和他一个鼻孔出气,因此这道题的答案应该是‘冤枉过人’。” 管理员半信半疑地朝身后看去,刚好扫到黄飞的表情,没有愤怒和不满,更多的是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系统音:“时间到,请玩家黄飞作答。”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黄飞深色凝重地抬起手,在空中停了好几秒,这才在空气中按了一下。 全息影像中出现了一个字:【是。】 假设“冤枉过人”就是正确答案,黄飞回答“有”,那么他拿的就是正面牌,必须说真话。 那么接下来只要大多数人选择“真话”,那么说真话的黄飞就会被扣掉一格生命。 胡旭和朱迪最快做出反应,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真话”。 全息影像上的投票栏里,“真话”那一项多了两票。 对面,管理员和黑化“林寻”则选择了“说谎”,票数变成了2:2。 林寻盯着面板,好一会儿没有动作,直到朱迪小声催促道:“快选吧。” 林寻看向朱迪,笑了下,却按了“说谎”。 朱迪惊呼出声,胡旭叫道:“你怎么回事!” 林寻说:“抱歉,手滑了。” 严飞用余光瞄到这一幕,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反正这些npc都只是数据,是死是活不重要。 他抬起手,正准备做出选择,没想到对面的许亦为却比他更快一步。 与此同时,管理员也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严飞看向全息屏幕,这才发现票数变成了3:3。 也就是说,许亦为选择了“真话”?! 怎么回事? 严飞疑惑地朝全息影像中的许亦为投去一眼,许亦为却摆出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姿态。 严飞有一瞬间的停顿,胡旭却等不及了,上前一步说:“快选啊,他说的是真话!” 严飞没有理会胡旭,就在这一刻心里生出一股叛逆,随即选了“说谎”。 “我靠!”胡旭骂出声,“你他妈的也手滑啊!” 说谎对真话,4:3。 系统宣布道:“玩家拿的是真话牌。玩家说了真话,场外玩家没有猜对。下一题……” 【问题二:请问玩家,被捕入狱,你觉得自己冤枉吗?】 问题出现在两边的全息影像上,同时出现的还有黄飞和劳改犯的生命值,黄飞还有三格,劳改犯只剩下两格。 影像又照到两人的脸,黄飞脸上没有一丝高兴,劳改犯却明显慌了。 劳改犯抖着手选了答案:【是。】 这边,刚骂完人的胡旭,又一次被严飞的眼神吓退。 本以为严飞不会回应,没想到他却说了这么一句:“他们两个不管谁死,都无所谓,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你也说了是最终啊。”朱迪接道,“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少一个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行了,注意审题。”林寻说。 另一边,管理员说:“怪了,易杉和林觅吃错药了?为什么帮着咱们?” 黑化“林寻”回道:“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场上的人,他有自信自己一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管理员很是不屑:“那这题怎么选?刚才黄警官拿了真话牌,那劳改犯应该是说谎牌。我就说嘛,他不可能是被冤枉……嘶,不对,题目是‘你觉得’。这是文字陷阱吧?” 先不说劳改犯拿的是什么牌,在他心里,他是否觉得自己被冤枉呢? 如果他觉得是,那么根据真话牌,他会说【是】,根据说谎牌,他会说【否】。 如果他觉得没有被冤枉,根据真话牌,就要说【否】,根据说谎牌,要说【是】。 也就是说,劳改犯的答案不像黄飞那样注重事实,而是凭着心里的感觉。 很有可能他在事实上确实犯罪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冤枉,就像那些杀了人却说自己是被逼的,表示不服要上诉,宣判了还大喊“冤枉”的凶手。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劳改犯坐完牢出来已经洗心革面,他觉得自己罪有应得,而且是心甘情愿接受劳改。 这边,林寻说道:“这道题只能盲选,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必确定。” “那就是不用统一答案了?这么快就一盘散沙,对面可是很团结呢”朱迪说。 而胡旭仍在琢磨刚才严飞的话:“刚才为什么说他们是死是活和我们无关?等等,如果现在站在前面的是我或者朱迪,你是不是也会这么说?赢家不会内定了吧?” “不是内定了。”林寻笑着替严飞回答,“是他有绝对的自信能走到最后,咱们都是炮灰。” 严飞没理会胡旭的质问,却因为林寻的挑衅而扫来一眼,但他没有动怒,甚至没有表情。 如果没有先前那番对话,这会儿严飞绝对不是这种态度。 显然,他对这场精心设计的游戏已经彻底失去兴趣。 这时,胡旭又问了一句:“易杉,你真的无所谓吗?既然系统听你的,那你直接宣布胜利好了,何必耍我们玩儿?你以为自己是谁,上帝吗?” 严飞终于看向胡旭,脸上也终于有了表情。 他的眼神黑黢黢的,有些吓人,就像是要将胡旭的灵魂吸走,胡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人知道此时严飞的想法,除了在另一个楼道里的许亦为。 两人的意识在这一刻,因为严飞情绪的波动而连接到一起。 也就是这一刻,许亦为的声音出现在严飞的意识中:“如果你觉得这场闹剧很无聊,想结束,我绝对同意。” 严飞没有回应。 “我能读到你现在的想法。”许亦为又道,语速不快,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实,“你我和林寻都知道这是虚拟世界,但npc们并不知道。他们以为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人类,关心生死,在乎输赢,每个人都很投入游戏。其实这场输赢我和林寻同样在意,因为系统已经被你控制了,这是我们走到最后唯一的希望。你现在的角色就相当于造物主,冷眼旁观这里发生的一切,只要没有超出你的计算,你对游戏的结果根本无所谓。除非我们能让你感到危险,你才会出手。” “我感觉得到,在之前宣布要以游戏决生死的时候,你还很高兴能够参与进来,而且姿态高高在上。就像是游戏的gm空降,开启无敌防护模式,将所有玩家耍着玩。可现在,你已经感觉不到乐趣了,你觉得无聊,甚至怀疑自己先前这样做的动机。因为你从心理上已经是真正达到‘造物主’的心态了,可事实上你却不是。这个数据世界之外还有可以决定你生死的‘人’,也许是高维世界的生命,也许是你找来的那些时空盗匪。” “你说,如果真让你赢了,他们会放你出去吗?一个有趣的玩意儿装在一个‘盒子’里,无聊了可以看一看、逗一逗,何必要将这个玩意儿放出来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一开始系统宣布玩游戏的时候,你看我们的眼神,俯视,充满戏谑和嘲讽。你有没有想过,就在这个‘盒子’上方,也有一个人这样看着你?” “游戏,我会奉陪到底。不过,有几句话我要送给你——人戏耍小白鼠,是不会选择投入鼠群,和它们一起游戏的。除非,这个人也是鼠。” 第175章 chapter 18 结局卷 chapter 18 “除非,这个人也是鼠。” “除非,这个人也是鼠。” “除非,这个人也是鼠。” 许亦为的声音回荡在心里,回荡在脑海中,如同梵音绕耳。 这是心里最真实的呼喊,也是最深沉的恐惧。 这一刻严飞的情绪上涌,他非常恨,恨他和许亦为意识共通,恨自己藏不住任何秘密,恨他们有着同样的基因。 原来一个人最厌恶的敌人就是自己,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还有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 严飞知道,当他越生气,越恼怒,越恐惧,这就越说明了许亦为说的都是对的,他说中了。 人类是不会和老鼠一起玩游戏的,就算是旁观,也不会化身老鼠。 那么…… 严飞不禁自问,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高维世界的一场实验吗?如果是的话,那么他的结局,他的命运,根本不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那很有可能会触碰高维世界的利益。 他的生死、输赢,全都在那个“造物者”的一念之差。 不,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还不确定的事。 严飞很快刹停了思路,令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现在要先离开这个鬼地方,等到出去了再找答案。 是的,就是这样。 然而严飞的想法刚刚形成,场外npc们也发生了变化。 严飞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刚才,因为他的情绪波动,已经被他控制住的系统也因此产生影响,这个世界已经开始紊乱了。 原本禁锢黄飞和劳改犯的光圈已经消失,系统不再广播,游戏中也没有人死亡,原本所说的只能活一个的规则也消失不见了。 第183节 但npc们并没有因此感到庆幸,或者说是没有时间去感到庆幸。 他们所有人都在痛苦地呻.吟,体力好一点的蹲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差一点的已经躺下了。 不要说npc,就连借用林觅身体的林寻,和借用王曦身体的黑化“林寻”,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只不过两人似乎要轻一点。 严飞醒过神,正好看到许亦为快速奔向林寻,但许亦为的动作明显迟缓了。 下一秒,严飞的大脑就忽然涌入一些碎片画面,它们来势汹汹,而且非常霸道,不由分说刻写在他的记忆里。 第一幅画面,是加油站的员工,他突然癫狂,拿着打火机点燃了油枪,又用油枪扫向车内的许亦为和林寻。 第二幅画面,是美术馆的管理员,他原本正在巡视,穿梭过一波又一波的游客,直到来到许亦为面前,他突然冲了上去。 第三幅画面,是在实验室的会议室里,他是其中一位科研人员,许亦为就坐在首座,正要听大家汇报工作,他却突然从身上摸出一瓶药水。 严飞一下子接受了十几种不同的版本,它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由他附身小世界的某个角色身上,然后操纵这些人去攻击该世界的许亦为。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他的记忆,他是有印象的,不过因为时间太久,穿梭世界太多,很多他已经淡忘了…… 严飞一手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快,太阳穴两边似乎也有根神经在一跳一跳。 直到他终于稳定下来,终于不再有新的记忆涌入,他缓慢站起身。 再往四周看去,两个楼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衔接在一起,六楼和八楼的房间紧挨着,就像是刚发生了一场时空扭曲。 许亦为已经将林寻扶起,他另一手托着黑化“林寻”的手肘,三人静默不语,而其他npc也逐渐恢复正常。 “这……这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开口的依然是胡旭,“为什么我会多出一段别人的记忆?我是不是记忆错乱了?” 挨着他的朱迪接道:“别人的记忆?我也有一段,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我也有……”然后是管理员,“而且还是发生在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这太诡异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又一起看向其他人。 劳改犯脸上同样有着不解和恐惧:“我和你们一样。” 最后是黄飞,他看上去表面更为平静,点了下头之后,问:“你们有没有发现,系统不见了?” 胡旭:“是啊,游戏也结束了,这样是不是都不用死了?” 管理员:“可是这里好像还没有恢复原状。” 朱迪来到两扇门中间,眼底的惊讶仍未褪去:“真是见鬼了,601旁边是803。那咱们现在到底在几楼?” 劳改犯距离电梯最近,他立刻按了下电梯按钮,但上面的指示灯根本不亮。 劳改犯又用力按了几次,而后走向楼梯间,可楼梯间的门却消失了,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堵墙,以及上面的“exit”标志。 劳改犯捶了一下墙:“咱们被困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扇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手扶着头,脸色苍白的陈放的太太陈园。 陈园见到所有人都站在楼道里,问:“你们有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突然……突然……” 陈园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直到黄飞接话:“你是不是也多出一段记忆?” “对,我刚才在睡觉,做了一场梦。”陈园点头,“可是那场梦非常真实,我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我就是梦里那个人……” 黄飞凝重的拧了下眉,抬脚走向许亦为和林寻三人:“你们呢?” 许亦为只点了下头,没有多言。 林寻说道:“看来大家都一样。” 旁边的黑化“林寻”则配合地“嗯”了一声。 事实上,他们三个人并没有收到新记忆的影响,林寻和黑化“林寻”甚至连新记忆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因为场内情况复杂,他们便趁着众人讨论的时候小声交换了意见,决定先融入其中,再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许亦为,他因为和严飞意识共通,在严飞接收到记忆的同时,许亦为也收到同样的版本。 这时,劳改犯按耐不住了,他走到严飞面前,面色不善地问:“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游戏不玩了,耍人耍够了?现在还打算把我们困在这里?” 严飞没有言语。 胡旭、朱迪和管理员也相继上前,原本几人立场对立,现在却站在同一阵线,试图利用人多给严飞压力。 胡旭甚至叫了起来,质问严飞不是有本事操控什么系统,置大家于死地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有种就继续啊。 “大家先冷静一下。”许亦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刚才每个人都多出来一段记忆,能不能先互相交个底,到底都是什么?我可以先坦白,我出现的记忆不止一段,大概有十几段,不过每一段都不长。” “这么多?”黄飞问,“那这十几段记忆之间有关联吗?” 许亦为故作沉思了几秒,回答道:“好像是发生在不同世界、不同时间、不同国家的片段,它们出现得太快,信息太多太杂,我无法确定。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这些记忆里频繁出现两个人名,许亦为和严飞。” “许亦为?!”劳改犯的脸色第一个变了。 再看管理员、胡旭,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看似冷静的黄飞也有一瞬间的晃神。 许亦为问:“怎么?你们也见到了?” 劳改犯的脸色略显难看:“在我的记忆里,我叫程朗,但这不是我的名字,长相也不对。他是个杀人犯,而且还杀了……你刚才说的许亦为。” 此言一出,站在最后面的林寻不由得怔住了。 黑化“林寻”距离她最近,第一时间感觉到异常,于是小声问:“程朗是谁?” 林寻同样小声回答:“是另外一个小世界里的杀人犯。” 黑化“林寻”又问:“他真杀了许亦为?” 林寻点头。 听到劳改犯的讲述,胡旭很快接道:“还有我,在那里我不叫胡旭,叫什么……方裕?哎,这个人也有点不正常,挺变态的,学化学的,后来也杀人了。不过杀的不是许亦为,而是许亦为的外甥女。” 这下,黑化“林寻”不用问林寻也知道劳改犯说的是谁,“她”第一次但林寻去往的一日囚世界,杀人凶手就是方裕。那个世界也是多次将“她”困住的世界。 黑化“林寻”低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记忆不该出现在这里啊,更不该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他们不是严飞的人格碎片吗?不对,这是虚拟世界,所有人格都是假的,都是数据。” 难道…… 林寻接话:“既然是数据,就有可能转移。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严飞的情绪很不对劲儿,就像是受到刺激一样,然后系统就出现波动。现在两个楼道重合了,所有人格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是的,这是第一次。 在林寻第二次考试的世界,这些人格虽然都是npc,但是他们并没有聚齐过。 “还有我。”此时说话的是陈园,“但我多出来的记忆里,没有叫许亦为,而是严飞。我在那里是个男人,年纪不小了,好像有四五十岁吧,他妻子死了,有一个养子。后来养子中了彩票,他就把养子杀了。对了,养子就叫严飞。” “严飞?”管理员叫出声,“我‘见’到的也是严飞!而且我是严飞的室友,和你说的养父一起合谋杀了他!” “等等,许亦为和严非到底是谁?”胡旭问,然后他看向朱迪,“你呢?” 朱迪看上去混乱极了:“我看到的是,我叫高露,是个大学生,我要杀的是林寻,许亦为的外甥女。然后我又利用这件事引出许亦为,还给他下了毒。” “也就是说,胡旭和朱迪的故事是可以衔接上的,虽然都是杀人,但你们针对的是林寻。”许久没有说话的黄飞,总结道,“管理员和陈园针对的是严飞。” 胡旭问:“那你呢,黄警官?” 黄飞一顿,遂转身看向劳改犯,说:“我和他的故事是一起的,在那里我是一个连环杀人犯,而且有严重的心理疾病。程朗是我的医生,长期给我洗脑,操控我去杀人。” 黑化“林寻”低声喃喃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小世界的记忆都打乱了?” 林寻没有接话,或者应该说是没时间去对话。 通过这些人格的描述,现在林寻基本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npc记忆中的视角都是攻击者,而被攻击对象就是许亦为、严飞和林寻。 接着她就想到严飞加入时空盗匪以后,到各个小世界猎杀“自己”和许亦为的前史。 那么根据严飞的尿性,他会怎么部署呢? 严飞了解许亦为,但他更了解“自己”啊,也就是还没有接触到高维世界,仍在小世界里安分守己生活的各个“严飞”。 那些“严飞”也有可能会触发和黑化“林寻”镜中对话的部分,会触发中彩票的后续,然后就是养父和室友杀死“严飞”。 如果养父和室友只是图财的普通人,杀了就杀了,自有小世界的法律去维护秩序,对已经成为时空盗匪的严飞并没有实际好处。 但如果在小世界的“严飞”被猎杀之前,严飞就先一步夺舍养父或室友呢?猎杀成功之后,他就可以吸取到那些“严飞”的能量。 是了,唯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些混乱的记忆。 想到这里,林寻下意识看想严飞,却见他并没有露出丝毫诧异,只是沉着脸,不动声色地盯着npc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同样的道理,方裕、高露、程朗、变态杀人犯,他们也可以被严飞所夺舍,在成功之后严飞就会离开。而那个小世界里许亦为的能力则会被带走。 就在这时,黄飞问道:“那你们呢?” 严飞下意识看向许亦为,许亦为平静地与他对望,但两人都没有说话。 林寻醒过神,轻轻捏了黑化“林寻”一下,示意她不要出声。 片刻沉默,气氛有些窒息。 胡旭等不及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然后,胡旭又冲向严飞,一副要和他干架的模样:“你特么的是不是给我们洗脑了,你是不是在拿我们做实验,啊?!” “实验”二字落地,严飞的眼神倏地变了。 黄飞离得近,第一个注意到,追问:“他该不会猜对了吧?什么实验?” 严飞依然不语,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墙。 但他并不是胆怯惧怕,而是还没有整理好思路,没时间也懒得搭理这些数据人格。 眼见严飞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劳改犯和管理员也有点急了,相继上前,要讨个说法。 直至许亦为开口:“诸位少安毋躁,能不能让我和单独聊聊?” “你?”胡旭问,“他从刚才就一直装哑巴,你有办法能撬开他的嘴?” 许亦为笑了下,又看向严飞:“怎么样,愿意聊两句吗?” 严飞眼色沉到了底,下颌线浮现出咬牙的痕迹,他大概已经忍耐到极点了,而且非常不愿意和这些数据对话。 就算和他们说得再清楚又如何,数据就是数据,数据根本不能理解真实的人性和人心。 在众人的紧迫盯人下,严飞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愿意,打算装聋作哑到底的时候,他却挪动了一下脚尖。 接着,严飞迈出了第一步。 而脚尖的朝向,正是许亦为。 第184节 第176章 chapter 19 结局卷 chapter 19 “你要聊什么?”严飞和许亦为走到一旁角落站定,情绪藏得很深。 许亦为倒是显得轻松一些:“我还以为你也有话要对我说。如果还没想好,那就我先说好了。” 严飞不吭声,只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 许亦为朝那边的npc看了眼,他们也正看着他俩。 许亦为又扫过神色关切的林寻,这才对严飞说道:“npc的记忆出现波动,还接收到那些本不该属于他们的记忆,就我分析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系统和你的意识连接在一起,系统受到你的情绪影响,通过你的情绪波动将这些记忆传输给他们。” “哼。”严飞非常不屑,“就算我情绪有波动,也不至于波动这么大。除非我自己消化不了,才会通过这种方式传导给人格。但就刚才的情况看,完全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许亦为并不打算说服他,颔首道:“还有第二种可能。” 他故意停顿下来,直到严飞用眼神催促他,他才说:“这话你或许会不爱听,也不愿意接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将我想到的可能性摆出来,如果你想到了其他的,随时可以交换意见。” “这么多废话。”严飞说,“快说。” 许亦为说:“我假设,你我都是实验者,那些咱们以为是数据的npc也是,暂且管你叫一号,我是二号,他们七个是三号到九号。” “你到底想说什么?”严飞拧起眉,已经开始排斥了。 许亦为笑道:“不要急,先等我说完。几个实验品会保存之前参与的世界的记忆,这很正常吧?当新的人生、新的世界开始了,之前的记忆会被清空。但因为系统世界的磁场波动,那些本该清空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 很快,许亦为就提到林寻。 当林寻作为他的外甥女,并且还没有能力苏醒之前,她就一直在怀疑自己有精神分裂。证据之一就是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以及凭空冒出来的不属于那个世界的记忆。 许亦为说:“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解释就是,我认识的林寻并不是白纸一张,在我们那个世界之前,已经经历过无数个小世界。能力激发的时候,正好赶上小世界的磁场因为一些自然现象而波动,比如流星雨、地磁暴,她的情绪因此受到影响,前面世界本该消除的记忆也因此随机出现在脑海中。” “荒谬。”严飞的态度依然不屑,“比起这种解释,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我的情绪波动,才影响到那些人格。不过他们受不受影响,受多大影响,我根本不在意,不过只是一堆数据。” “是么?”许亦为轻描淡写地瞅着他,“如果只是一堆数据,又怎么会和身为人类的你、我、林寻,生出同样的反应?” 严飞一噎,回答不上来。 是啊,数据就是数据,人是人,数据模拟的只是人的真情实感和人性,怎么可能连人受到能力和情绪波动所生出的记忆和“幻觉”也模拟得一样一样? 如果npc们只是存活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数据,只因这个世界的生成而设定出来的东西,那么它们又怎么会生出这个世界之外的记忆? 就好比说,一个游戏的角色,因为游戏系统出现bug,居然出现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关的游戏设定和记忆,这不是很扯淡吗? 不过许亦为并没有给严飞更多时间去思考,他很快就找到一种乍一听合理,却经不起细琢磨的解释:“哦,不过在这里你我也是数据,这就是个数据世界。既然你我作为数据可以生成外面世界的记忆,那么这些人格或许也可以?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些里的数据人格才会这么真实吧。” 不,还是哪里不对。 严飞沉默着,与此同时心里也突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如果……如果他最终不能从这个数据出去,那么他和这些数据人格又有什么区别?在数据世界里的人类意识,也都是数据,不会拥有实体。生存的世界是事先设定好的程序,模拟得再真实也不是现实世界。 而且数据世界的设定是有上限的,人只有在真实的世界里才有可能突破上限,在数据世界绝对不可能,因为系统会崩——就像刚才那样,他只是情绪波动了一下,系统就承受不住了。 来自真实世界的人,绝对不会愿意困在这样一堆数据当中。 严飞想到这里,许亦为又再次开口:“你是不是很想离开?我可以配合你。” 是的,他很想离开,也必须离开。 严飞瞥了他一眼:“有什么阴谋,直接一点。” “不能说是阴谋,只是我个人的目的。”许亦为说,“林寻不能留在这里。我希望她也能走。这样,你先让她走,然后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保证不会耍诈。如果你不放心,那就将我作为人质,利用系统将我困在这里,反正系统现在听你的。” 严飞没有接话。 许亦为的建议乍一听很有道理,但严飞却无法尽信。 只是怀疑归怀疑,他又找不到许亦为这番说辞的漏洞。 系统的确和他绑定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然也可以将许亦为永远困在这里,他一个人离开。 “如果我不答应呢?”严飞好奇的是,许亦为还有什么后手。 没想到许亦为却说:“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将我困在这里,这件事只会对你有利,你为什么要拒绝?难不成你要带我一起出去?只要我困在系统里,你出去以后将这份数据带走,有的是时间和办法利用这份数据将我的能量吸收殆尽,这不是一劳永逸的事么?至于林寻……她好歹已经加入了逆行者,如果你将她也留在这里,逆行者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天涯海就都会追到底。” 这番分析简直就是站在严飞的角度,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一旦严飞逃离数据陷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逃亡。 而逃亡是需要条件和契机的,如果屁股后面追着一群逆行者,嚷嚷着要和他算清楚新仇旧恨,他如何逃得干净? 将林寻放出去,反倒能争取喘息时间。 “可以。”严飞想清楚以后,果断地说。主要是他也没有理由带着林寻这个累赘。 “谢谢。”许亦为浅笑着,看上去很真诚,然后一秒钟都等不了,又来了句,“既然你答应了,那你现在就放了林寻吧。” 严飞:“现在?” 许亦为理所当然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多留一会儿?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夜长梦多,你留的时间,外面的逆行者收回系统的几率就越高。” 当然不是,只不过…… 严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所有逻辑他都想清楚了,已经闭环,没有任何漏洞才对。 “你这么迟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许亦为问,“对了,从刚才数据紊乱之后,系统就不见了,你还有办法操纵它吗?” 严飞没有接话,只是暂时屏蔽了和许亦为的意识连接,尝试去找系统。 可他试了几次,系统都没有回应,就像是死机了。 许亦为颇有耐心地等了片刻,见严飞只是站在面前一动不动,又问:“怎么了,你和系统断联了?” “你不要吵。”严飞说。 许亦为露出一副很不乐观的表情:“可不要让我说中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真是乌鸦嘴。 严飞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亦为抿了抿嘴唇,有些无奈:“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些你不愿意听的话。” 严飞别开视线,冷静了两秒钟:“行了,说吧。” 这个时候即便他不爱听也要听,多一个人就多一条思路,如果他将那些不中听的话屏蔽了,就等于断了一条路。 “我这可不是挑拨离间,如果你们的关系非常牢固,彼此信任,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的话,那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无疑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许亦为说,“你不是在时空盗匪的帮助之下拿到系统的控制权吗?现在你无法和系统连接上,不如就让时空盗匪再帮你一次。” 事实上,在刚才无法连接系统的同时,严飞已经尝试过与外面的时空盗匪连接信号了。可他的大脑中回响的只有“沙沙”声。 这就只有两种可能…… 见严飞不回应,许亦为又道:“不过我猜你应该第一时间就尝试联系他们,但是看你现在这种反应,应该是连接失败。会不会是……” “是什么?”严飞压抑着心里最不好的预感,只想听许亦为说出那个答案。 许亦为说:“会不会是你已经被放弃了?” “呵。”严飞冷笑,“放弃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没好处,但好像也没有坏处。”许亦为又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弃你,也就不会来救你了。看来你们之间的信任关系还是很牢固的。” 严飞没吱声。 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时空盗匪还需要他,认为他有利用价值,还要利用他对逆行者的了解来反杀逆行者,因此才没有放弃他。 但如果,在系统中断连接的时候,时空盗匪和逆行者达成了某种协议,认为放弃他更为有利呢? 虽然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间的,可它却存在着。 它就像是蚂蚁蛀虫一样无孔不入,在严飞心里来回地钻。 许亦为又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系统死机了,外面的人无法通过系统与咱们联系上,只能先修复系统。这样一来你我可就危险了。我劝你尽快做决定。” “危险?”严飞心里一紧,嘴上故意问着,实则心中已经想到答案,“你倒是说说看。” 许亦为笑了笑,并不拆穿严飞的明知故问,反而很乐意将答案摊开来:“系统在死机之前是和你绑定的,系统脱离控制是因为外面信号感染,和系统里的你里应外合。如果是在三维世界,你这种存在就叫病毒。如果要修复系统,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毒。杀了你,我倒是无所谓,但问题是你我意识连成一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是啊,许亦为说的每一个点都完全契合严飞的想法。 严飞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反驳,去推翻,因为那样做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思路。 严飞低敛眉目,心情渐渐沉了。 “讨论的怎么样了?”林寻不知道何时来到两人身后,她还搀扶着黑化“林寻”。 严飞沉着眼扫过两人,没什么好脸色。 许亦为从善如流地接道:“很不乐观,现在卡住了。” 林寻问:“卡在哪里,我可以帮忙想办法。” “你?”严飞只吐出一个字,表示质疑。 林寻说:“现在不是搞敌对的时候,坏掉的系统就是个牢笼,现在所有人都被关在笼子里,首先要想办法出去才行。大前提就是放下成见,合作一把。” 说到这,林寻停顿了一秒,又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这里的空间越来越窄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亦为和严飞不约而同看向四周,这才发现原本又长又宽敞的楼道缩短了一半,刚才还是六楼和八楼衔接在一起,现在两边都收缩了。 而那七个npc们已经乱成一团。 黄飞站在中间,正在努力维持秩序。 陈园第一个崩溃了,见到楼道快要将她的房间吞没了,一把挣开朱迪的手,开门跑回屋里,还说要拿点东西。 然而陈园刚跑进门,那扇门就在楼道压缩的过程中吞没掉了,随之消失的是整个房间和陈园。 朱迪尖叫着。 而劳改犯和管理员,同时跑向电梯间,那是唯一的逃生通道。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工具,将电梯门撬开了,露出里面的黑洞。 劳改犯和管理员试图从电梯通道爬出去,结果就和陈园一样,电梯通道也被吞没了。 已经爬入通道的管理员随着通道一起消失,而还有半个身子在外面的管理员,当即吓了一跳,他想再折回来,没想到吞没的速度远比他更快。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管理员嘶喊着,被那道无形的向内挤压的墙壁“吃”掉了。 眼瞅着余下的胡旭、朱迪、黄飞也被墙壁逼近,黄飞带着两人正在朝许亦为几人跑来,却又被另外一股空气墙阻挡住。 第185节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许亦为一把抓住严飞:“严飞,冷静!” 严飞醒过神来,原本直勾勾盯着那边的目光也顿时松懈,他回头看向许亦为,只听到许亦为说:“控制你的情绪,你会毁了这里的!” 严飞一怔,与此同时就听到空气墙那边传来叫声。 空气墙突然消失了,原本阻隔在另一端的黄飞三人,跌倒地上。 但黄飞很快站起身,快步来到跟前,他抬起手,朝着严飞的脸挥出一拳。 严飞往旁边躲了一下,同时握住黄飞的拳头。 “这是不是你干的?!”黄飞怒吼着,“你这是在杀人!” 严飞却十分冷漠:“几段数据而已,死就死了。” “什么?”黄飞问。 严飞说:“我说,你们都是数据,本来就不是人。” “你在鬼扯什么?”胡旭和朱迪也来到跟前,胡旭质问道,“我们是数据,那你是什么?” “好了,不要吵了。”林寻适时阻止,“现在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吗?严飞,能打开这个世界出口的人只有你。” 严飞没接话,只是别开目光。 许亦为站到他旁边,低声说:“时间紧迫,你如果可以就尽快。我刚才说的条件不变,只要你让林寻离开,我会自愿留下来,绝不干扰你。而且黄飞他们我还可以帮你挡一挡。行不行一句话。” 严飞又看了许亦为一眼,眼神里划过一丝犹豫。 许亦为见状,问:“怎么,你改主意了?” 严飞抿了抿嘴唇,终于忍不住低声回到:“如果我告诉你,我办不到呢?” “什么……”许亦为刚要开口又顿住,随即想到他所谓的办不到指的是什么,“你是说,你现在没办法打开出口?” 严飞轻微眨了下眼:“我刚才试过了,不行。而且我越用力,这个世界反而崩得越快。” “那面墙,是因为你在打开出口?”许亦为这才明白,“这样不行,你需要更多的力量。” “哦,更多的力量。”严飞挑起眉梢,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启发,神色一下子变了,还多了几分讥诮。 “喂,你们又在密谋什么?!”胡旭叫着来到严飞身后,要去抓严飞的肩膀。 同一时间,严飞侧过身,伸出一只手,一把掐住胡旭的下颌骨。 “你!”胡旭惊恐地睁大眼。 黄飞正准备出手救人,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胡旭的身体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扁了下去,就像是被人吸干了血,然后是脂肪、肌肉,直至一张皮,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而在消失的瞬间,那张皮碎成了许多快,每一块都是方形,像是马赛克,直到这些马赛克也不见了。 “啊!”发出尖叫的是朱迪。 可下一秒,严飞就抓住了朱迪。 朱迪死得更快,压缩的过程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不,应该说是严飞的速度更快了,他的力量也正在逐渐增加。 “我倒是忘了,这是数据世界啊。”严飞诡异地笑了,“还是一个被我操纵的世界。” 那么,在现实中不可能做到的事,不可能实现的力量,在这里都可以做到,就看他有没有足够的想像力了。 就比如刚才,现实中无论他的力量多么逆天,都不可能像是奇幻电影中那样,仅凭一只手就吸走人的能量,还能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但是在这里,他能做到。 “就算我是病毒,也要做那个永远杀不死的。”严飞咬牙切齿地说。 话音落地,严飞又将目光锁定黄飞。 黄飞毕竟是警察,不会逃跑,也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在严飞看过来的同时,黄飞已经出手。 结果可以想见,一个人只有拳头,而另一个人有着充满暴力的想像力,和恐怖的执行能力,并且还待在一个法外之地。 黄飞也消失了。 而他贡献的能量远比胡旭和朱迪加起来还要多。 严飞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达到了饭后一支烟的效果。 那种能量充盈的感觉无法形容,严飞只是专心消化着那七个“电池”,随即在大脑中勾勒出一幅画面。 原本狭窄收缩的楼道在这时扩充,很快就不再是楼道,而是空地。 但这里很荒芜,这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无边无际的废土。 要不是这一刻关乎存亡,林寻真想好好看看严飞创造出了什么样的数据天地,可她不敢张望。 反倒是生命即将终结的黑化“林寻”,难得有一点心情去欣赏这片风景。 就在那片废土的尽头,一片高科技建筑交错林立,还有各种飞行器。 飞行器的上方是空中轨道,但空中不止有轨道,还有一些更为鬼斧神工的建筑,它们形成一层又一层的建筑群,几乎挡住了天上的太阳。 再定睛一看,那好像不是真的太阳,而是人们模拟出来的“红日”。 红日的背后是深蓝色,几近黑色的宇宙,与天外繁星。 正片城市都靠灯火照明,而他们四人所站立的废土,则处在黑暗中,只有远处的灯光得以窥见一二。 …… 这片废土中没有任何生物,四周一片静谧。 许亦为依然面无表情,沉淀的目光就如同头顶上的天一般深邃。 他和林寻对视了一眼,他眼中闪烁着林寻看不懂,却又感到害怕的情绪——他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就在这时,严飞开口了:“这个世界怎么样,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就是严飞亲手打造的,专属于许亦为的“坟墓”。 林寻警惕地看着严飞,一手下意识伸向后方,想要保护黑化“林寻”,而她的身体则朝许亦为的方向倾斜,担心许亦为是下一个目标,并随时准备扑过去。 就在这时,严飞睁开眼,转身面向许亦为。 严飞在笑。 许亦为看上去也很轻松:“轮到我了?” 严飞声音很轻:“反抗对你没好处,会很痛苦。” 说话间,天上横飞过一道流星。 可它不在远方,反而越飞越近。 它越过几个人,朝更远的地方飞去,直至降落,发出一声巨响。 那片巨响四周扬起漫天烟尘。 这是严飞的警告,他要让许亦为见识到他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在这里他才是“造物主”。 许亦为却根本没有看向那边,只对严飞说:“我没想过要反抗,只要你先履行我提出的条件。否则……” 严飞笑意更深,许亦为停顿了一秒,又道:“就算痛苦,我也忍了。你信不信,我绝对有能力吞掉你的半具身体。你要想清楚,有没有本事消化得了我。” 下一秒,远处那片扩散的烟尘开始逐渐收拢,越收越快,如同影片按了回放。 接着,那砸向地面的流星开始腾空,地面恢复如初,流星又顺着来时的轨道回到了天空,以逆行的方式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痕迹。 严飞看到这一幕,果然迟疑了。 是的,严飞没有把握,也知道许亦为说的事实,而非危言耸听。 就像许亦为吞不掉他一样,他也吞不掉许亦为,结果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当然,严飞也可以不信邪试一试,但问题是这种尝试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一旦两败俱伤,就只能待在这里等死。 “好。”严飞果断道,“不过我只能让其中一个离开。你选吧。” 林寻第一时间发问:“什么意思?” 她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且和她们有关。 而黑化“林寻”比她更快猜到严飞的想法,“她”原本被林寻挡在身后,正在惊讶在这关键时刻林寻依然没有放弃“她”,随即身体就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黑化“林寻”一个箭步上前,用尽所有力气推开林寻。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严飞出手了。 没有人看清严飞是怎么做到的,黑化“林寻”的身体遭到重击,顷刻间裂成一块一块。 这些碎块只在空中凝固了一秒钟,就突然朝四面八方迸开。 它们就像是在虚拟世界中碎掉的数据一般,没有血肉模糊的场面,就像是一块玻璃碎裂那样,在空中飘荡着,直到消失在无形的空间里。 林寻睁大了眼睛,瞳仁深处映出黑化“林寻”最后的模样。 就在碎裂的同时,林寻似乎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而不是“王曦”,她们就像是照镜子一般,而那些裂开的碎片则映照出一个又一个她。 恍惚间,她还看到了黑化“林寻”的眼泪,以及“她”的笑容。 “她”似乎是心甘情愿去赴死,没有任何遗憾了。 而这一次,则是真的死亡。 “她”的意识灰飞烟灭了。 残酷的是,林寻根本来不及抓住黑化“林寻”,也来不及保护“她”,她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去伤感,去缅怀。 林寻的思路转得非常快,在思路还没有形成之前,她已经冲到许亦为面前,试图挡住严飞的攻击。 许亦为却像是早就料到似的,他趁势握住林寻的手,借助惯性反身带她转了半个圈。 两个人的位置交换了。 严飞也在此时出手,许亦为用另一只手将他挡住。 就在他们双手碰触的瞬间,严飞抓住时机“吸收”许亦为的身体。 许亦为却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痛苦而抽手,而是反手纠缠住严飞的。 原本被严飞吸收掉的手臂已经碎裂,却又因为许亦为的反击而愈合,接着是严飞的手臂开始碎裂,正在被许亦为反吸收。 第186节 两人的力量不相伯仲,也就是这一刻,他们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能量,而过去不管多少次意识共通,与之相比都是小儿科。 意识融合才是最炸裂的。 许亦为用尽所有力量,眼神坚定地锁住严飞,同时带着严飞的手,一同指向旁边的空地。 与此同时,空地上凭空撕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许亦为将林寻推向那个口子。 林寻不愿走,她拚命地抓住许亦为,可是那口子里却涌来一股巨大的吸力。 震惊之余,林寻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也就是“林觅”的身体开始压缩,扭曲,先是她的脚被拽了进去,然后是双腿。 空间的扭曲,另一个世界的吸力,都在向林寻施加压力。 她的情绪产生巨大的波动,她的能力也在这一刻被激发,那些本该忘记的,本该被清除掉的记忆,也在这个瞬间一股脑涌了回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寻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被另一个许亦为紧紧抓着。 而这个许亦为的另一只手也在对抗另一个严飞。 他们三人同样站在废土之上,正在进行焦灼的战斗。 结果并不乐观,许亦为的半幅身体被严飞吸收掉了,林寻看着他被吞没,试图做些什么,但许亦为为了保护他,始终将她抓在另一边。 关键时刻,许亦为松了手,将被吸收掉的身体与余下的身体,从中间的衔接处一刀切开。 紧接着,画面一转。 林寻来不及看到许亦为的身体切开之后发生了什么,转眼就发现自己仍站在废土之上,而许亦为和严飞的手刚刚接触到一起。 这一次,许亦为用了另一个办法,他试图将严飞吸收进来,严飞却化为这个世界的数据“病毒”,趁机侵蚀许亦为的神智。 许亦为被控制了,反手就去掐林寻的脖子。 画面再次旋转、切换,直到下一幕出现。 一幕接着一幕。 林寻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瞬间接收到多少故事版本,她只知道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困住严飞。 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最大的陷阱不在“虚拟”和促使严飞失去记忆,而是“时空轮回”! 是啊,他们是逆行者。 她怎么会忘记呢? …… “严飞是个多疑的人,任何事到他这里都不会尽信。那些看似完美、严丝合缝的局,只会被他质疑。他根本不会相信。只要他不信,这就是最大的漏洞。”许亦为说。 林寻回应道:“那要不要反其道而行,制造出一个漏洞百出的局?” 此时的许亦为和林寻正坐在逆行者空间站的会议室里。 樊小余正在一旁操纵仪器。 仪器上方有一个大屏幕,屏幕里清晰地映出严飞现在的飞行轨迹。 许亦为看向屏幕:“他有多狡猾我很清楚,将他引入局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困住。” 樊小余转过身,扫过正在思考的林寻,和思绪茫然的许亦为,说了这样一句:“那你就问问自己最恐惧什么,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放松警惕?” “我?”许亦为垂下目光。 林寻看了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许亦为说:“如果我是严飞,在被抓之前,我会最恐惧被抓。当我意识到我已经进入陷阱了,我的攻击力会非常猛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要逃出去。这个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出不去,以及被时空盗匪放弃,成为牺牲品。” 说到这里,许亦为又摇头:“不,不是牺牲品。比牺牲品更恐怖的是生不如死的感觉,是被人当小白鼠所愚弄。” “是实验品?”林寻接道。 许亦为与她四目相交,轻轻颔首:“如果是我,我最放松警惕的时刻,是和我最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柔和下来。 但很快,他又别开视线,说:“但如果我是严飞,我最放松警惕的时刻应当是看到胜利的曙光,以为自己已经战无不胜的那一刻。成为整个世界的主宰,拥有堪比造物主一般的力量,哪怕是把宇宙捅个窟窿。” “他的疯狂,人类已经不能阻止了。”林寻喃喃道,“对付这样的人,似乎就不能用寻常办法。只能用比他还要疯的套路,或是以毒攻毒。” “我的经验告诉我,一个人最渴望的事,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樊小余接道。 “最渴望的事,最大的弱点……”林寻眯了眯眼,思路忽然就打开了,“你们有没有看过《射雕英雄传》?” 来自废土世界的樊小余一顿:“那是什么?” “是一本武侠小说,不过你那个时代应该不知道。”林寻很快讲到里面的一段剧情。 话说,对成为天下第一和学会《九阴真经》着了魔一般的欧阳锋,在得到真经之后,却因为看不懂上面的梵文而发愁。 幸好黄蓉是懂得翻译的,于是欧阳锋就抓住黄蓉,让她翻译给他听。 黄蓉不希望欧阳锋真的学会,就故意翻错。 不过不是都错,而是七分真三假,并且总在关键时刻误导欧阳锋的修炼方向,比如她会把上行真气翻译成下行真气,把左边说成右边。 黄蓉希望借此能让欧阳锋走火入魔。 结果,欧阳飞的确错练了神功,却又在错中冲破了另一道路径,练成了比原本的《九阴真经》还要可怕的功力。 不过这种功力也令他失去神智,疯狂到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虽然欧阳锋最后得到了天下第一,却也因此消失于江湖。 听完这段故事,樊小余表示很震惊,跟着问:“你的意思是,要让严飞像欧阳锋一样疯掉?” 林寻点头:“他对成神实在太执着了,成不了神他是不会放弃的。但如果让他无意间发现,他之所以成不了神,不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够,而是有些力量不允许呢?而且在那股力量的操纵之下,无论他再尝试多少次都会被重置……” 就像是第一个世界的王助,第二个世界的方裕、高露,第三个世界的程朗和变态杀人犯,还有严飞那个世界的养父、室友,等等。 站在这些反派的角度去思考,如果他们都拥有多个世界的记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目标人物,每当成功之后或是快要成功的时候都会被“重启”,被一道来自未来的力量改变历史,令他们的时间线回到事发之前。那该是多么崩溃的一件事啊? 许亦为的眼中划过一丝恍然:“严飞疯狂的契机,就是成神前的一刻。如果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之上还有更高的文明,来自高维世界的造物主绝对不会允许小白鼠以下犯上的话,他的精神就已经接近崩溃了。因为这就等于宣判他死刑,他的认知、信仰都会岌岌可危,他会认为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功。要是在这个时候再往前推一步,让他发现原来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原来作为小白鼠,他已经被造物主无数次清洗记忆,再重新放回到实验仓里,那接近崩溃的精神就会崩塌。” 仅仅是听到这样的描述,林寻已经感觉到皮肤上生出鸡皮疙瘩了。 她下意识往上方看了眼,问:“真的有造物主吗?我们真是小白鼠吗?”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这里虽然是高维世界,但咱们都不是高维世界的人,也许就是放在这里的一枚棋子。至于真正的答案是什么……”樊小余接道,“我劝你们不要去深究,以免步入严飞的后尘。而且想那么多也没用,人还是要活得糊涂一些,不要自寻烦恼。” 许亦为微微笑了下:“是啊,既然没想过挑战天,那是不是小白鼠也就不重要了。只有妄想成为人的小白鼠,在发现自己原来只是鼠类的那一刻,才会疯狂。安分作小白鼠的反而不会。” 樊小余调出一份档案,并将档案投射到全息影像上:“这里是之前商量出来的陷阱故事,一共三个世界。前两个世界已经反覆论证过,没有问题。如果要改动,就只能在第三个世界上做手脚。” 林寻看过去:“第三个世界,漏洞一定要够多,要给严飞足够的力量,让他很轻易就能掌控全局,这样才能麻痹他的警惕。” 许亦为颔首道:“他不会相信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将整个系统都交给他。但是我们还是需要让他相信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件事才行。要打碎一个人的信仰,第一步就是先建立信仰。如果连信仰都没有建立起来,时刻都充满怀疑,那就不存在打碎。” 林寻忽然想到一个点子:“现阶段严飞最信任的是时空盗匪吧?” “倒也谈不上信任。”樊小余说,“时空盗匪和他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关键时刻是会放弃这枚棋子的。严飞也很清楚这件事。” 许亦为却说:“不需要百分百信任,只要是相对信任就足够了。只要严飞处在一个四面楚歌的环境里,他就会将获救的希望放在外面的时空盗匪身上。这时候,只要让他以为时空盗匪真的来了,就能完成信任建立。” “是啊。”林寻接着说,“多疑是他的优势,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到那个时候,哪怕告诉他事实,他也不会相信。他的多疑会令他摇摆不定,他会认为自己处在一个充满谎言的陷阱里,连分辨真话的能力都失去了。” 许亦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将这个虚拟世界设置好重置设定。我认为一次就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咱们可以反覆尝试。” 林寻露出微笑:“都当了逆行者了,不动用时空能力未免说不过去,我同意。” “两位,你们忘了一件事。”樊小余适时插了一句,“你们是可以反覆尝试,但你们能骗得过严飞的眼睛吗?尤其是你,许亦为。” 林寻问:“你是担心当数据世界混乱的时候,他们的意识会产生连接?” 樊小余回答:“想要彻底避免是不可能的,躲也躲不掉,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基因,任何精密的数据都无法分辨,传输过程中一定会出现误差。” 这就像是一些诡计多端的病毒一样,它们会伪装得和人体原有细胞体一模一样,这样当免疫力进行检查时,就会将它们放过去。 而这些病毒就会在悄无声息之间不停地复制繁衍,直到某一天形成规模,攻击免疫力。 同样的道理,系统在达到饱和时,要维持原有的秩序已经非常艰难,根本无法做到对许亦为和严飞的甄别。 不要说他们俩了,就是放在系统里的人格数据,也会被系统视为同一个人。 到那时候,系统传输的数据,就会无差别给每一个人。 许亦为说:“咱们现在讨论的计划,如果我无意识想起,严飞也会感应到。” 樊小余接道:“除非你能做到完全不去想。但这太难了。如果你不去想,又怎么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片刻的沉默,三个人看向不同的地方。 这个看似精妙的的局,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胡同。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直到林寻开口。 许亦为扫向她,目光中有着了然:“你是指秦柊和林寻的故事。” 林寻点头:“我有记忆以来就只知道你是舅舅。后来我看到了很多幻觉,我以为我疯了。当我知道那些幻觉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世界,我才开始释然,不再执着于小世界的因果、生死。可是那时候我没有想到,原来在那些小世界之前,还有一个初始世界,在那里我是林寻,但你不是我舅舅……虽然离开初始世界的时候,你和我的记忆都被清空了,但咱们后来还是相遇了,还是凭着本能和原有的性格做出选择,直到走到今天。” 说到这,林寻转向樊小余:“既然陷阱可以开启轮回模式,那么我相信,在这里我和许亦为不管尝试多少次,最终也能有一个版本走到我们想要的结局。就像是无限猴子定理一样,我们要将自己当做实验品。” 所谓的无限猴子定理,大意就是说,让一群猴子随机敲击键盘,那么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里,最终一定会有一只猴子敲出莎士比亚的著作。 “哪怕是几千万次,只要严飞进来了,他就别想出去,我们一定可以成功。”林寻再次笑道,笑容里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许亦为目光含笑地看着她,眼神中闪烁着微光。 这一刻,微光照亮微光。 只是在那片微光之中,还流淌着一点不确定。 林寻问:“樊小余,如果严飞真的永远困在数据世界里,逐渐疯狂,逐渐被吸收,那么许亦为呢,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全身而退?” 不等樊小余开口,许亦为先一步说:“办法我已经想到了,而且不会因为记忆被清空就忘记,放心吧。” …… “办法我已经想好了,放心吧。” 许亦为的声音犹言在耳。 就在被那道口子吸进去的同时,林寻终于记起了一切。 她的的眼睛瞬间红了,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忍:“许亦为,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