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修不动声色地按灭屏幕上的那句【哥,我快饿昏了】,拉开凳子起身,清冷眸底闪过显而易见的柔软,“我就说到这里吧。”他看向其他董事会成员,“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当然是没有了,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再顾不上什么礼仪,急匆匆地拿了东西走掉。
新年到了。
蓉城冬日寒潮侵肌,不妨碍红色的喜庆与欢乐蔓延到冷风林与山顶别墅,山居台炊烟袅袅,兄妹俩个按照惯例参加徐家诸亲的除夕晚宴。
绪正集团从小小旅行社起家,家族各系层层缠绕,迄今有百余年,后辈之中几个堂兄妹耽于享乐,大都在国外逍遥。
老一辈也到了享福的时候,集团重任如今都落在黎修身上,虽说不是亲生亲养,但二十余年以来,他对徐家人也一向纵容亲切,早都是集团和徐家不可或缺的肱骨。
除了早几个月,他将户口移走的事。
除夕宴会很热闹,饭后徐家老人几个聊起这件事,又都来问徐正,徐正侧脸去看,兄妹俩个与一众年轻辈聚在沙发看春晚——虽然是一群海外归客,但大过年的,大家也都喜欢这种传统的守岁方式。
美式围厅很宽敞,黎修和黎音端坐在侧边的双人沙发,妹妹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哥哥看着她的发尾,耐心聆听,嘴角轻勾——互敬互爱的一幕让徐正稍稍放心。
他收回视线,叹气道,“说是想买他阿妈那栋破房子,也没提前说,自个就把户口迁出去了。他那边也没有别的亲戚,就懒得与他为难。”
迁出户口后,虽然与从前一样恭敬,但在白家事情上亦强硬不少。
“不是我不想管。”徐正很无奈,“你们知道现在他在公司占多少股份,我如今身体也不好,哪里耗得过他。”
有点事想找他,一会儿又飞雾城,或者呆在千里原,提起白家的事儿,他表面很诚恳,说会尽量争取,回回却是抵不住上边或者董事会其他几个灾舅子的压力,公事公办。
几个长辈点头称是,“快三十了,有点自己的想法也正常。”
有人轻轻皱眉,“这个年纪,也没见着他带个女人回来,怎么的,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才不到三十,有什么好急的,徐正不以为然,“黎修他是太忙了,哪有空应付女人?”
但有人却听说承筑的王大小姐有想请黎修吃饭的事儿,后来没消息,也不知道两人现在关系如何?
徐正笑了声,“前几月我与黎修一同去赴了王家的饭局,看样子他是没有搭上王家的意图,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放心。”
承筑集团的实力与时越不相上下,北边一块几乎都是他们的天下,是京城那边的富贵人家,这几年才逐渐渗入西南。
如果黎修与王家联姻,前途不可限量。
在座各位,包括黎音在内,只怕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后边我也找人打听过一段时间,承筑那边见到黎修态度坚决,也就歇了这心思。”
众人放心下来,“黎修对咱们徐家是忠心的。”
正说着,那边却突兀地安静了一瞬。有人把电视音响扭到最低,黎修应堂兄们的邀请,慢慢起身走到了钢琴旁边。
他阖阖眼睛,再睁开时候,见到黎音半靠在琴身,柔美清亮的嗓音轻言,“我给哥哥翻页吧。”
“好。”
这样久不碰琴了,指法却不显得生疏,沉静优雅的琴声如溪水流淌,徐徐充盈在欢乐的气氛中,他好似又回到少年时候,初学有成,被妈妈要求在妹妹的生日会上弹奏曲目。
那时候黎音仍会穿着款式繁杂的大裙摆公主裙,一样依靠在这个位置撑着脑袋仔细看他,同时也为他翻页。
“黎修这指法不减当年啊!”
一曲完毕,堂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什么,又说道,“之前不是有大师说要收你做关门弟子的么,那人叫什么来着?”
“汪倓啊!这你都记不得?!”另一人说,又叹一声,“可惜他过世得太早,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
“大哥不继续弹琴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啊。”有人低声开玩笑,“大哥是很有天分的。”
再有天分也不要紧,徐家并不需要一个钢琴家,学习它不过是老钱家族一项必备技能罢了。
黎修站起来让位,微微上挑的眉间带有温和的笑意,“你们玩。”
堂兄错身过去,坐在了琴凳上。
去给长辈们拜年时候,照例是什么都没有的,黎红曼不在了,再没人会给这个年纪的他们准备红包和新年礼物。
天色暗了,雾沉沉的深蓝天幕无星无月,庭院树木的彩灯映照着金色雨线,混着极小的雪粒子,“啪嗒啪嗒”地落在玻璃窗。
叔伯们喝得差不多准备散场,徐正让开一个位置,语重心长地对黎音说道,“又长一岁,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以后别总是和家里人赌气。”他叹一声,“因为白家那件事,你白姨这回都没有留在山居台过年,留你爸爸孤家孤人的。”
白慕静到了山居台之后一向贤惠得体,难得任性一回,可是把徐家人的心都牵扯到了,几个亲戚都在问,徐正也不好说什么,只言是白家老爷子清醒了,得回去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