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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说是春节?”

    “应该是离春节后有段时间,有一天,姚坤明来探望他时,他和往常一样提到了纺织厂,姚老突然就发病,这种情况你见过,昨天一模一样。在那以后,姚老就再也说不了话。”

    孟思期结束了问询,她觉得何玲将该说的都说了,这不是审讯,她不可能要求何玲说出更私密的事情。

    但是这些信息至少让她了解到姚仁俊在养老院期间的变化是有波折的,按理说他在养老院应该会保持稳定的精神面貌,因为养老院的生活就是一层不变的。

    但是姚仁俊却发生了变化,她记得这种变化有两次,一次是去年,一次是今年,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第109章 [vip] 恶魔在人间(8)

    黄昏时分, 路鹤和梁云峰、林滔到达了清水市第一高中。这个时间,正是学校放学的时间,红校服的学生们走出校门, 如同朝阳喷薄而出。一时之间大马路上充盈着成群结队的队伍, 铃声不断的自行车队。

    梁云峰说:“孙梦树是不是也该下课回家了。”

    林滔说:“一般离校的应该都是住在附近的,我看了地图,学校离孙梦树家挺远的, 他现在高三,马上要高考了, 应该是住校。”

    梁云峰笑道:“滔哥分析得有道理。”

    路鹤说:“行, 我们找校领导了解下情况。”

    三人很快找到了学校主任, 王主任说学生住宿信息比较繁杂,有留校, 有离校, 也有混住的,他带大家来到了宿管办公室, 查找登记信息。

    翻登记簿时,林滔将具体信息交给王主任, “姓名孙梦树, 男,正在读高三。”

    “孙梦树?”王主任翻页的手指陡然停住, 瞳孔中含着微微的惊愕。

    林滔说:“对, 孙梦树,主任是不是认识他。”

    路鹤觉得王主任不但认识,而且在孙梦树身上可能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

    王主任问:“是不是孙梦树的案子有眉目了?”

    “案子?”梁云峰急着问, “什么案子?”

    王主任叹息说:“我以为你们是找到了凶手。今年春节期间吧,孙梦树被几个流氓打了, 打得挺狠的,当时送到了医院抢救,还进了icu,我们学校都去探望了。住了一个多月院才康复,当时派出所接了案,但一直没有找到凶手,这孩子也是可怜,今年参加高考,不愿意留一年复习,因此康复没好全就来上了学。”

    这一切给了路鹤越来越多的信息冲击,也不断朝他的思维中心靠近,他不知道是不是他心中探索到的那样,总之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他问:“主任,孙梦树现在情况怎么样,能见见他吗?”

    王主任说:“见见没问题,现在孙梦树的情况应该稳定了,不过呢学校宿舍不适合住,他需要人照顾,他妈妈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他下课就回去住,早上来上课。”

    王主任说话时,翻了翻抽屉,找到了一个本子,又撕下一页纸,抄了一段字,递给路鹤,“这是他妈妈给学校填写的外住地址,你们看看。”

    路鹤接过,谢了王主任后,马上出了校门,校门口能望见这周边的居民楼,应该多数是被学生家长租下。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天暗了下来,许多窗户亮起了灯,密密麻麻的,犹如天上的星星,其中一扇应该就是孙梦树的窗户,他热爱学习,备战高考,此时一定在灯下奋力苦读。

    根据地址,三人很快找到了这栋楼,在三楼敲了敲门,从屋里传来拖鞋踏步的声音,踏步声停下后不久,门内亮着的灯光却突然熄灭了,里面变得静寂无声。

    楼道里有灯光,林滔和梁云峰面面相觑,再敲门时,里面再无应答,两人的不解都落入了对方的瞳孔。

    路鹤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个屋门有猫眼,刚才里面的人一定通过猫眼查探了门外的情况。

    门外站着三个大汉,而且都是便衣,一定让里面的人误以为是社会不良人士,即便声称是警察,也难免不会让人以为是谎言,毕竟孙梦树刚刚从那种惨状中死里逃生,他一定心有余悸。

    路鹤想了个法子,他马上掏出警官证,两指打开亮在猫眼前,声音厚实:“孙梦树,我是来自今阳市局刑警队长路鹤,这是我的警官证,我们来是和你了解下你被殴打的事情,还有你姐姐阮梦樱,希望你能信任我们。”

    里面仍然没有声音,路鹤以为是警官证对着猫眼被挡了光,马上说:“云峰,打个光。”

    梁云峰拿起小手电,从旁边照在警官证上,大概几秒钟后,屋内灯亮了,门嘎吱一声,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十六七岁,还有些稚气的少年面庞。

    这张脸很清秀,和他的姐姐阮梦樱有八分相似,但瞳孔里却含着几分胆怯。

    梁云峰和林滔彼此对视,为案子取得小小的进展,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

    路鹤进屋后,发现孙梦树拄着一根竹棍拐杖,他的右边小腿裹着厚厚的石膏。这让他很快想起,春节时的那场事故。

    路鹤问:“腿是被人打的?”

    “嗯。”孙梦树点了点头。

    然而他点头时眼底藏着一丝惊恐,那是不易察觉的,但是路鹤看得出来,对于那段往事,孙梦树的脑海里一定记忆深刻,也不堪回首。

    路鹤又扫了一眼屋子,这间租房很简陋,屋形可能是改装的一室户,里面就一个卧室,有明亮的台灯,客厅有一张床,应该是他母亲睡的。

    “妈妈呢?”路鹤问。

    “做完晚饭,回了趟家,晚上睡觉前回来。”

    “腿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还没有好全,一两个月应该能走了。”

    “好,能和你聊聊吗?”

    “嗯。”孙梦树再次点了点头,他一直望着路鹤的脸,眼神里带着胆怯,又带着探视,好像在确认什么。

    路鹤可能觉得他应该还在确认他是刑警的身份,毕竟刑警在生活中并不常见。

    客厅正好有个圆桌,那上面还有剩菜,是一盘剩了小半的西葫芦烧肉,吃完的小碗番茄蛋汤,散碎的水煮鸡蛋壳,还有一小碗咸豆角,看来孩子母亲为了梦树的康复还有备战高考,给予了细心照顾。

    梁云峰和林滔帮忙收拾了桌子,擦净了桌面,四个人坐下,路鹤打算亲自提问。

    孙梦树把竹棍搭在桌旁,坐下时身子晃了一下,林滔连忙扶住他的手臂,孙梦树稳稳坐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要不要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了。”路鹤说,“我们问几句话就走。”

    “好。”

    路鹤问:“孙梦树,你是一名好学生,要相信警察,我下面问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还有,要冷静。”

    “嗯。”

    “记得春节具体哪天,你被人殴打了,当时殴打你的有几个人,你记得他们其中某人的身形长相吗?”

    路鹤知道派出所一定也问过他,他没时间去派出所,只能现场问问他,也许这些信息对阮梦樱案有利。

    但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孙梦树方才尚算平静的表情立即就紧绷起来,他不受自主摇摆了下脑袋,眼底再次产生不易察觉的恐惧。

    路鹤想等等他,孙梦树又一次看了他一眼,像是有种力量在支撑他,他又低了低头,缓缓开口:“是大年初八,开学前一天,我提前到的学校,宿舍的同学还没来,我一个人去外面吃了口东西,回来时我经过一条胡同,然后……”他的话戛然而止,嘴唇轻颤,片刻后才道,“我被东西套了头,然后无数的拳脚砸向我,很快我就晕过去了……”

    沉默了会,路鹤问:“他们说了什么吗?”

    “没有。”

    “有拍照行为吗?”

    “有,好像有。”

    路鹤意识到,这可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迫害团伙,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散漫的霸凌团伙。

    有些问题路鹤不打算今天询问,孙梦树当天被殴打细节和社会关系应该派出所都调查过。

    他将问话转向这次调查的案情:“你姐姐阮梦樱的情况知道吗?”

    “你指什么?我很久没见到姐姐了。”

    路鹤很意外,孙梦树竟然不知道阮梦樱的事,但他很快意识到,清水市和今阳市有距离,而当时为了案子,社会媒体使用的受害者名字并不是阮梦樱,而是化名,传得最多的化名是艾樱。可能有些记者认为“艾”同“爱”。

    而且阮梦樱案发生时间并不久,这个案子或许在清水市和清水一高传开了,但阮梦樱的名字并没有传开,而且孙梦树姓孙,可能也根本没人会在意他们是姐弟。

    孙梦树的母亲也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当时通知的家属是阮富春和罗萍,阮富春那个品性有没有告诉前妻就不得而知了。

    梁云峰和林滔相对而视,显然也是不相信亲弟弟竟然不知道姐姐已经去世了。

    路鹤有一刹那的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孙梦树这件事,但是最终他选择了暂时隐瞒,也许他是不想看到孙梦树在问询期间伤心落泪。

    路鹤想先从轻松的问题问起,他问:“孙梦树,你喜欢音乐?”

    “对,我挺喜欢的。”

    “你姐姐有说过给你买一台钢琴吗?”

    “好像没有。”

    “平时你们联系多吗?去年,你姐姐和你联系过吗?”路鹤知道,阮梦樱去年失踪了,而且是整整一年,但是孙梦树不一定知道,从寄给阮富春的那个包裹看,他断定有人通过类似方式联系了孙梦树。

    孙梦树回答:“我姐知道我在一高念书,要参加高考,通常一个月给我写一封信,不过后来,她写信的时间变长了,而且说的话也很少,她说她很忙,不能给我写信了,叫我安心读书,以后等我高考完再来看我。”

    果然,路鹤没有猜错,阮梦樱消失的那段时间,有人模拟了她的人生。

    这时,孙梦树主动说:“我喜欢音乐,记得我和姐姐还住在一起的那会,我和姐姐去大商场看见钢琴,我告诉她,我梦想有一天像大音乐家那样坐在钢琴前面弹奏曲子,弹给她听。”

    路鹤能感受出这个孩子说这段话时眼睛里的光芒,他说他和姐姐住在一起的时候,那一定是指父母还未离异,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姐姐是不是出事了?”孙梦树忽然问。

    空气一瞬间变得沉寂,梁云峰和林滔都不约而同地垂眼,路鹤默了默,冷静地说:“孙梦树,我以后会告诉你,今天能不能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孙梦树的脸颊和额头不知何时渗出几丝细汗,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亮涔涔,他的眼睛里渐渐地染了一丝红润。

    路鹤对感情不是很在行的人,他决定早些结束问询,问:“三月二十五号,那天不是周末,你在学校上课吗?”

    “三月二十五号?”孙梦树复述了一遍,说,“是,我在上课,我平时都不请假,而且我的腿不方便。”

    “那天,有没有一个男人找过你,他大概一米七五,二十五岁左右年纪,头发……和梁警官差不多长,”他指向梁云峰,继续介绍,“他比较瘦,颧骨微凸,脸型偏瘦长,鼻翼高挺……”

    孙梦树眼神定住了,他看着路鹤,一动不动,这让梁云峰和林滔越发不解,路鹤也很疑惑,不免好奇地问:“孙梦树,你是不是想起什么?”

    “你真的是路鹤吗?”

    孙梦树问出的话让三人更加吃疑,似乎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

    路鹤说:“为什么这么问。”

    “我能再看看你的证件吗?”

    不知道为什么,梁云峰突然感觉到一丝紧张,他不知道孙梦树因为什么说这番话,明明他刚才在猫眼里已经确定了路鹤的身份,为什么此刻还要怀疑,难道是路鹤的某些举动让他产生了不信任。

    路鹤冷静地,再次掏出警官证,交到了孙梦树的手中,“你看看。”

    孙梦树果真接过了,他捧在手心,紧紧地盯着上面的文字,好像在反复确认信息是真实的。

    不一会,他将警官证合上,交还给了路鹤,这回,他眼睛里的光芒相比刚才沉着了几许,而且带着少年质朴的真诚。

    “你等一等。”孙梦树站起身,拄起竹拐,去了卧室。

    梁云峰看向路鹤,低声说:“路队,他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