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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7n3小说网 > > 锦宫春暖 > 锦宫春暖 第103节
    阿畴面色淡定:“舅舅,也不算随意吧,她佩戴了来参加祭扫,这也是正经事。”

    陆简:“你可知道这件玉簪的来历?”

    阿畴:“不知。”

    确实不知,当年出事,他尚且年幼,不可能恰好知道母亲一件嫁妆的来历。

    陆简:“你母亲出嫁前,曾请了当代大师陌上痴人雕琢了八件首饰,这件事是我亲自督办的,我对每一件首饰都了如指掌,这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件,有金枝玉叶之寓意。”

    阿畴听此,倒有几分动容,他一直知道舅父和母亲姐弟感情好。

    昔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曾那么用心为待嫁的长姐准备嫁妆。

    他低声道:“舅舅辛苦了。”

    陆简没好气:“结果如今你倒是便宜了她!”

    阿畴:“舅舅此言差矣,我是母亲唯一的儿子,她是母亲的息妇,母亲又没别的子女晚辈,不给她给谁?我母亲若是尚且在世,也不忍心看她息妇太过寒素,倒是惹得别人耻笑吧?””

    陆简深吸口气,面色难看地望着阿畴:“你这是非她莫可了?”

    阿畴:“是。”

    他望着不远处,透过那教习人员,在那管弦之乐中望向希锦。

    远远地看过去,那衣香鬓影间,她玉颈皎洁修长,一捻儿素腰楚楚动人,今日好生打扮,那揉蓝织锦褙子搭配那金色薄纱披帛,布料上鲜艳的颜色几乎染上了她身子般,越发衬得她明肌雪肤,风姿绰约。

    这让阿畴想起曾经,十岁那年初次见她,并不懂太多,懵懵懂懂只知道喜欢,想亲近,后来长到十四岁,过年时候去宁家大院拜年,却见她穿了新裁的大红缎子袄儿,粉艳艳地坐在廊下逗猫儿玩,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看他。

    他至今记得,那一年初雪澄澈,她睁着雾濛濛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

    那是他放在心坎上的小娘子,温软娇软,活色生香,每一根头发丝都鲜活动人。

    在他青涩晦暗的年少时光,他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描摹着这画面,狂热到无法自拔地想像着各种来满足自己心底那阴暗的渴望。

    那宁五郎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铺子里那个被他救了性命身份卑微的小厮,正疯狂地渴望着,惦记着,并谋算着他那爱若珍宝的女儿。

    陆简淡看了一眼自己外甥,看着他望了他家娘子那眼神,终究叹了口气。

    这外甥千般好万般好,奈何竟栽在了那区区一个小娘子身上!

    阿畴听到这声叹息,却侧首看向陆简:“对了,舅父,今天翁翁提起来,说舅父这个年纪,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说要舅父趁着这寒食节,好生相看,若有心仪的,他便可为舅父赐婚。”

    陆简听着,微扬眉,不可思议地看向阿畴。

    阿畴恭敬垂眸,诚恳地道:“舅父和母亲感情深厚,若是舅父娶妇,或有了子嗣,母亲一定不会吝啬,一定希望把自己的首饰拿来送给新妇或者侄子侄女的,到时候,舅父便不必为那首饰心痛了。”

    陆简沉默了片刻,薄薄的唇吐出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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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这水军演戏结束,众人意犹未尽之余,又该看那百戏了。

    大家也各自散开来,观看那禁卫军摔跤,欣赏那笙歌管弦之声,又有天子内侍用榆木钻火,有那先钻出火来的,便赐了金碗,赏了贡绢三匹,并赐一支御用巨烛。

    君臣同乐,那些百官家眷全都翘首以看,场面倒是热闹得很。

    希锦就这么闲散地四处赏看着,一时不免有些遗憾,若是芒儿过来了,可以看看热闹,踏春。

    只是他人还小,这种清明时节,小人家的到底不合适,只能多等几年再说了。

    这么走着间,却见前方花枝后有几个小娘子正在那里叽叽喳喳,希锦本要转身离开,结果无意中听得其中有个声音似乎提到了阿畴。

    她当即不动了,支棱着耳朵仔细听。

    “也不是吧……那莫妃娘娘不是刻意关照她吗?”

    “这哪里知道,别看莫妃娘娘给了她脸,但那也是为了皇太孙!若是为她,就该给她诰命,现在什么都不给,那不是抻着她吗?”

    希锦心里一动,想着这是什么嚼舌根的,竟然对着自己说三道四!

    她仔细倾听,却听那边声音中有些耳熟的。

    不就是那宋家小娘子吗?

    敢情又是她!

    这时候,却听那几个小娘子的声音压低了。

    “我听说诰命自是要留着给正头大娘子,其实官家打心眼里就没把她当息妇,以后最多当个妾吧,毕竟皇太孙的长子是从她肚子出来的。”

    “我是听说,陆将军那边也在谋划着呢,要给皇太孙殿下找一个好的,如今正接触着的倒是有好几家——”

    这么说着,就有人笑起来,却是道:“五娘,你们家不是正接触着吗?”

    希锦便听那边宋家小娘子的声音,她笑着道:“哪有,这都是道听途说吧。”

    于是别人便笑道:“别瞒着了,我可是听说了,据说首选是陈尚书家,再就是你们家,还有韩家了。”

    那宋家小娘子忙道:“这可不能乱说,我们家哪能和韩大人家比呢,更不要说陈尚书家,想必还是外面道听途说罢了。”

    希锦听此言,意外,但又意料之中。

    阿畴是皇孙,这样的皇孙甚至极可能便是登上大宝的那位,那朝中百官自然是押宝的,从龙之恩谁不愿意呢?

    这么押宝,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自家女儿嫁过去,再生些儿女,将来阿畴登上帝位,对方便是外戚,也算是分得一杯羹。

    更何况阿畴本就是形貌俊美的年轻郎君,是以能得这么多家小娘子觊觎,也是情理之中。

    但只是,她听到,自然心里不痛快。

    阿畴这几日一直忙碌,且性情沉闷,想来也是因为这个了。

    那些人,包括他舅舅,逼着他要他娶别人!

    这时候,就听另一个声音道:“其实我看皇太孙如今那娘子,倒是一个好的,这皇太孙妃的位置,怕不是早晚是她的?瞧她那姿容,我们哪个能比得上?”

    她不说这个也就罢了,她这么一说,其它人等顿时不痛快了。

    毕竟都是燕京城官家女,自小金汤玉露养着长大的,怎么就比不得一个身份低微的商贾女,这让人怎么服气?

    于是便有人噗嗤一声笑:“那皮相倒是不错,可那又如何,出身卑贱,不过是仗着皇太孙龙困浅底时,才沾了一个大便宜,就她那样的,让她生了皇家血脉,那都是偷着乐了,她还想怎么样?要想做皇家妇,只凭美貌哪成?”

    其他人便附和:“是了,我听说她连文墨都不通呢,商贾女,也只会打打算盘罢了。”

    更有人道:“莫妃娘娘给她脸,这是抬举她,她却好像只能把自己当根葱了,其实也不看看,在场哪位娘子没霞帔,就她,只配了寻常披帛,她难道不觉得寒碜吗?”

    “她懂什么呢,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是霞帔!”

    “五娘,你看看她当时说你时,那眼尖嘴利,这果然是市井商贾出身,我们哪能和她比呢!”

    其他人纷纷赞同。

    就这么说着间,希锦便也干脆上前了。

    她轻笑一声,大大方方地道:“各位小娘子,你们怎么躲这里倒是热闹,这是说什么呢?”

    她这么一出声,那几位娘子全都是花容失色,惊慌失措。

    说人坏话,就这么被逮个正着,谁能不忐忑呢!

    大家都是要脸的。

    希锦笑着道:“刚才是谁说我,说官家怎么没给我霞帔,咦,这不是皇亲宗室的事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妄议了?还是你们为我打抱不平,觉得官家处事不公?”

    她这么一个大帽子扣过去,适才说话的小娘子顿时一颤,脸都白了。

    妄议朝政,认为官家处事不公,谁听了谁不腿软啊!

    希锦叹道:“你们这些闺阁中的小娘子说出去也是京城贵女,结果你们可倒好,竟在这里说三道四,怎么,你们是巴望着我被休了,好叫你们嫁给皇太孙,你们好当皇太孙妃?我说你们心里没点数吗,你们觉得我们家殿下能看上你们吗?”

    大家脸红耳赤,忙道:“没有,娘子你误会了。”

    误会?

    希锦嘲讽地道:“我怎么误会了,刚才你们说我什么了,你们当着大家的面,敢说出来嘛?”

    她生来音调绵软,带着丝丝脆甜,不过如今说出的话,却是呛得很。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平时在后宅中,也是很懂一些阴私,但是这小娘子竟这么嚷嚷出来……

    她不要脸,可自己要脸呢,这事哪能这么嚷嚷?

    希锦见她们犯怯,当下更是一步往前:“你们倒是说啊!怎么,知道自己私底下妄议朝政怕了?你们不光自己倒霉,到时候也得连累全家,你们——”

    她这么说话间,声音并不算小,一时惊动了众人全都看过来,更有旁边摔跤的禁卫军也赶过来,甚至惊动了官家。

    这时候就见一个穿着绿裙的小娘子,低着头就往前跑。

    希锦见了,直接喊道:“你跑什么?怎么,心虚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妄议朝政,是不是质疑官家了,你——”

    这时候禁卫军都已经来了,她这么一喊,众人全都看过去。

    却见那小娘子倒是生得壮实模样,穿金戴银,不知道是谁家的。

    希锦觉得这小娘子竟然跑,那必然是做了大坏事的,说不得她刚才挖苦自己最狠,那自然是不能放过!

    她便指着那人道:“你怕是做贼心虚吧!站住!”

    那小娘子便提着裙子站在那里,再不敢动了。

    这时候阿畴听到动静,也迅疾赶来了。

    他过来后,见希锦正站在那桃花树下,旁边好几个小娘子都站在那里,仿佛对峙状。

    他阔步走到希锦身边,略护住:“怎么了?”

    希锦其实就是要闹大,必须闹大啊。

    燕京城不知多少人觊觎着自己的位置,不闹大怎么行,让她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当然也包括官家,包括阿畴舅舅陆简。

    她是阿畴的发妻,是芒儿的嫡母,他们凭什么要慢待她!

    她闹舅舅闹官家没底气,但是现在可以闹这么几个小娘子,杀鸡儆猴!

    于是她看到阿畴后,便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阿畴怀中,泪眼汪汪地道:“殿下,殿下,你送我回去吧,送我回去吧。”

    她眼泪说来就来,只哭得颤巍巍:“殿下,我再也受不了了!”

    阿畴也顾不得外人在场,扶着她的腰:“怎么了?”

    他一双冷目直扫那几个小娘子:“刚才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