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便前世见过,她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老夫再问一遍,你是否真要上春台。”

    徽月声音颤抖:“是。”

    “那好,跳下去吧。”

    山谷消失。

    她站在悬崖的最高处,往下鸟瞰是一座荒芜石台,没有生长任何的植被,那边是春台。四清真人在天空中看着她,身形像是天空中漂浮着的海市蜃楼,大的能容纳五湖四海。

    徽月走到最顶端,一块石子顺着悬崖滑落下春台,瞬间化为飞灰。

    她停住。

    四清真人哈哈笑:“你怕了?”

    徽月回头,看了眼石狮旁昏迷的少年,这一路的针雨都替你走过来了,你不知便不知吧。

    欠下的债,往后千百倍偿还。

    她决然跳下,天空又下起了春雨。

    徽月口中吐出的血染在春台上开出小花,雨润万物,原本荒芜的地面有了动静,几根枯藤缠绕在她身上,徽月跪坐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四清真人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雨不仅尖利还冷,徽月最怕冷了,抱成一团取暖,枯藤就缠绕在手腕上,通过毛孔汲取她的血,甚至还贪婪地刺穿她身子,宛若一把利剑,好疼啊。

    春雨淋在枯藤上,更加助长了贪婪。

    一尝到甜头,其他的枯藤也刺入她身子,捣毁内脏,几乎要将其中所有的血水都挤出来。

    她眼角滑下了泪,好疼,真的好疼,几千几万把剑刺进来也不过如此。

    原来同样的痛就算受了第二遍也刻骨铭心。她突然想起前世上春台还是路今慈差点被人打死了,销进泥地里,雨水打湿他无神的眼眸。

    徽月一走进就听见他说:“过来。”

    明明这么狼狈,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沉静 。少年眼眸映出徽月凑近的身影,舔了舔嘴唇,眼神很勾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于是徽月就听他用森然的语气说:“我会把他们全,杀,了。”

    他随后陷入昏迷,那时苍白着脸的少年看上去真的好叫人心疼,徽月为他毅然踏上本不属于凡人的问药路。

    春台染血,他全然不知。

    不知也好啊,反正他又不会触动,做得那么多在他眼中也只是虚伪。他没有感情的瞳仁总是浮现在她脑海,徽月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路今慈,真的好恨你啊。

    为什么非入魔不可呢?

    她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整个人被枯藤刺得千疮百孔,呼吸都快不会了。荒芜的土地上迸发出勃勃生机,往事的种种在她心头掠过,那些为他赠药的日子,少年疑惑又错愕的目光,他一直说着要她离他远点也还是会留院门。

    要是路今慈现在醒来,看见她染血春台也唤起了一抹良知,她一定也还会推开他,莞尔:“我早就说放弃你了!”

    这一生真正要救的也不是你。

    只可惜,你看不见。

    她伸手接住雨滴,不禁想,原来这一场春雨啊这么漫长。

    赶牛车的老人守在药王谷口,早就习惯运送四清真人带下的尸体,但在这天,他运了两个活人,尽管徽月已全身冰凉如同死人,另一个虽昏迷不醒脸色却越来越好。

    他猛然一震,久久地望着药谷天空中悬浮着的春台,雨停了,春台上满目生机刺目的很!这是她耗尽鲜血为他换来的。

    老人突然很想在路今慈耳边说——你看见了吗?

    第21章 眼瞎

    路今慈一回到仙山就醒了, 不在他那间简陋的小屋,而是极其崭新的院落。他警惕地掀被子下床,前来送药的弟子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他早已习惯。

    只是不知为何今天莫名烦躁,他问那弟子:“你谁?”

    哦,或许不该问。

    他抬眸看向那顶着与宋徽月一模一样脸的人, 拿起了剑。

    “卧槽!你精神病吧!”弟子一回头就对上他剑尖的锋芒,一个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

    少年眼中依旧没什么波澜, 剑在他脖子上滴出血, 对方的面容才在他眼中变回原样,不是宋徽月的, 而是一张普普通通, 鼻子旁边有颗痣的仙山弟子脸,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分不清脸上的表情。

    路今慈早有预料,

    每当他虚弱时癔症就会频发。

    那时一下子就会出现三个宋徽月,四个宋徽月,甚至五个, 他们的面容千变化, 一下子又会变成周戚,有着各种各样的神态, 或者左半张脸是宋徽月,右半张脸是徐情歌,明明在说话却只是看见他们双唇张张合合, 听不见任何声音。

    太低级了, 有时候癔症来多了就很无趣了。

    他一眨不眨盯着那名弟子,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每当癔症散去, 他眼中的世界恢复正常,心底最先涌起的是杀戮。

    杀了所有人。

    “你你你!别以为现在有掌门给你撑腰就开始嚣张了!”他指着路今慈鼻梁。对方却是笑着折断他手指,指节磨擦出咔嚓一声脆响,勾唇:“有没有我都照样嚣张。”

    弟子神色惶恐地跟他解释发生的事,他也不知宋徽月去过春台,还以为去哪寻了什么灵药。路今慈回眸望着天山的方向,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