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指望的劣马,爱上哪里乱蹦乱跳都由他。反正我现在有了两个儿子,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莫非你忍心拒绝一位垂暮老人的最后请求,厌弃我给你添了麻烦?”
“汗父啊,如果是这样,叫长生天立刻夺去我的魂魄,让我变成无知无识的野兽去自生自灭。我只是希望你再多多考虑,给桑昆兄弟一个机会吧。”
“机会?从小到大,我给他的机会够多了。不管你是否愿意继承我的臣民,现在你认我为亲父,这件事情你也不想答应吗?”
“汗父,我从心中早就将你当做了我的父亲,我怎能拒绝你呢?请放心,我会扶助桑昆兄弟,保护克烈亦惕的百姓。”
“好!那你我现在就对天盟誓!”
汪罕的手再次紧紧得与铁木真相握,这一刻,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样诚挚,以至于令札木合都难辩真伪。他冷眼旁观,倾听着二人的誓词。
“有仇敌时,我们共同征讨。有猛兽时,我们一道狩猎。如果有哪条毒蛇敢于在我们之间搬弄是非,制造误会与分歧,我们千万不要上当。真正可以相信的,惟有我们彼此之间的对话。”(1)
盟誓完毕,铁木真向汪罕提议亲上加亲,想将自己的女儿豁真别姬许配给桑昆之子秃撒合为妻,同时为长子术赤求聘桑昆之小女察兀儿别姬为妻。汪罕当即一口应允下来并亲自去向桑昆讲,却被正在气头上的昆桑一口回绝道:
“铁木真的如意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响啦!”
他在帐幕中狂暴得走动,脚步狠踏着地面,发出“咚咚”之声。半晌,他猛然停住脚步,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起来:
“术赤那小子是什么东西?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蔑儿乞惕人的野种罢了!让我女儿嫁给这种低三下四的没出息货,那跟去给人家做奴婢又有何不同?!秃撒合将来可是要做我克烈亦惕之汗的!铁木真想让自己的女儿做正宫,再让自己的外孙占据宝坐?想用这种伎俩骗我?休想!”
“是啊,汗父,你不能上这个当。”札木合不知何时溜入帐幕,阴恻恻地说道,“多么虚伪的铁木真,他表面上假惺惺得拒绝你传他汗位,只是怕克烈亦惕人不服。其实,他早有独霸草原之心,才会提出这样的办法,不过是想拐弯抹角得吞并于你。汗父你英名一世,不可胡涂一时啊。”
“不愿意便说不愿意,说这么多没用的废话作什么?”汪罕面色阴冷,“不过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早晚会有你的好处。你们两个都当我老了,没用了,胡涂了,是吗?”
“怎么会,汗父别多想。”
札木合从汪罕的目中察觉到一丝寒光,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悟到些什么,转向桑昆道:
“汗父此举应该别有深意,我看先不要一句话便把路堵死,不妨先拖着此事,容后再议。不过儿臣此时还有一件喜事要对报予汗父与桑昆兄弟。”
“铁木真都快闯进来做克烈亦惕之主啦,还有什么好事?”桑昆气咻咻地说道。
札木合微微一笑道:“那可未必。铁木真如今春风得意是不假,不过上天总不会让他长久的。眼前,他部下的阿勒坛、答里台和忽察儿三位已经派来使臣与我私下联络,他们无法忍受铁木真的欺压,决心投靠过来。这不是一件喜事吗?”
“札木合,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的地方在哪吗?”汪罕冷冷地说道。不容札木合回答,他便自顾自得继续道,“那就是做什么事情总是偷偷摸摸,让我感觉极不舒服。更何况又没什么眼光,拉来这三个废物有什么用?他们斗不过铁木真才想来投靠,你指望他们能有多大出息?算了,我不管你们怎么折腾,只是别来烦我。”
说罢这些话,汪罕便转身走向帐幕门口,在临出门之前,他又回头向两个密谋者发出了警告:
“——但是,我怀疑你们能够战胜铁木真!”
说完这话,他便再不多言,摇头离去。
“别理这老糊涂,你接着说你的。”
桑昆倒是对铁木真阵营内的叛离者颇感兴趣,安慰着札木合,让他继续介绍对方的情况。
“呵呵,桑昆兄弟请放心,我怎么会记恨汗父呢?不过,对方三个人想见汗父,这件事现在却麻烦了。”
札木合皮笑肉不笑得答道。
“不妨事,我去见他们,你赶紧去联系好会面地点,大家共商对付铁木真的计策。”
桑昆大包大揽得将事情接过手来。
“好!还是桑昆兄弟有魄力!我这就去回复他们的使者,乘铁木真还没回去,尽快找个地点来会面。”
札木合欣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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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儿客额列位于扯哲儿温都儿(2)之北,靠近扯克彻儿山的地方。由于远离三河的水源,这里的草木无论在四季的何时,都显得枯萎稀疏,即使是最不挑食的骆驼也不愿吃这里的干硬野草,以至于这里成为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原。不过,这一切对于一些暗中潜藏着不可告人之心的狡诈之辈而言,却无疑是他们举行策划阴谋的秘密会议的好去处。
“怎么挑上这么一个鬼地方?”
桑昆向与他并辔而行的札木合报怨着。在札木合的积极奔走下终于促成了桑昆与铁木真阵营中叛党们的会面。
“为了保密,先将就一下吧。”
札木合陪笑解释着,一面在心中暗骂桑昆没见识。
向前行了一时,阿勒坛与忽察儿带着从人迎了上来——为了不惹人注意,答里台没有跟来,留在蒙古部中打掩护。他们寻了一片矮树林下,席地而坐,经过短暂的寒暄后,开始切入了正题。
几个人虽然彼此之间都不太看得起对方,但是对铁木真的仇恨之心却还是令他们一拍即和。各人都在讲话中尽情地发泄长期积压在心中的对成吉思汗的仇恨。为了把事情闹大,扎木合则火上加油,说铁木真同克列亦惕部的宿敌乃蛮部素有勾结。他向桑昆道:
“请想当时,在杭爱山前,先一步撤退的我们为何反而遭到乃蛮人的追击,而铁木真却能安然克恙?分明是他暗中出卖了我们,然后再假惺惺得前来援救!博儿术让你上马逃走,却为何会将马赶到敌人的阵中去?那分明是要借乃蛮人之手除掉你啊,我的桑昆兄弟。”
其实,这等迁强付会之语若是落在一个心底明白者的耳中,跟本是漏洞百出,不值一驳。然则,桑昆这种人头脑固然不甚清明,何况心中更被嫉恨所填满,哪里还有分辨真假的心思。当即怒道:
“他为何要如此加害于我?”
“很简单,你是汪罕的独子,除掉你后,他便可利用你父亲对他的好感,达到最终吞并克烈亦惕的目的啊。汗父在世时,他尚且如此待你,一旦汗父有个三长两短,桑昆兄弟啊,不是我故意诅咒你,他会毫不犹豫得害你性命,夺你部众。他当年就是因为暗害我不成,才连夜逃离我的营地啊。”
“不错,札木合大人所言无虚,当年我们也经历过那次连夜出逃,足为鉴证之人!”
忽察儿推波助澜道。
“是啊,为了汗位,他连我们这些血脉相连的亲戚都不放过,何况于你呢?要不是被他逼迫得紧了,我们又何至于抛下家园来到这里?”
阿勒坛也不甘寂寞。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桑昆兄弟,有这二位的证言,你还犹豫什么?”
札木合乘热打铁。
“话是没错,可是父汗那里只怕不答应,他现在对铁木真比对我还亲!”
桑昆愤愤地用手中的匕首劈削着身边的棘刺,冷哼道。
札木合冷笑道:“桑昆兄弟,我看你父汗未必就相信铁木真。”
“何以见得?”桑昆探询道。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汗父曾经说过——我不管你们怎么折腾,只是别来烦我——这话的意思还不明白吗?汗父以经默许了我们的行动。其实汗父只不过性情持重,不肯冒险,凡事以笼络为上,这一点上我不及他。然则此时的铁木真却急需时间来操练兵马,等他兵强马壮了,第一个动手的就是他。汗父之差就在于他总想着利用铁木真,与之合力灭了乃蛮后再剪除于他。这次会盟,只不过嘴上许他一点甜头罢了。其实,他只是没有看到铁木真比乃蛮的威胁更大,如果将乃蛮比为肘腋,那么铁木真就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现在准备作的,仅仅是将他所计划的次序稍稍调整了一下,由先消灭乃蛮而变为先取铁木真而已,他是不会多说什么的。何况,他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计划比他的更合理,更安全。”
“照你看,我们完全可以现在动手吗?”桑昆问。
“南方的汉人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计划巧妙得当,几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铁木真一举擒获,抓住了他,余下的蒙古人立刻就会变为一盘散沙。那个时候,有这几位亲贵们出来主持大局,那时的蒙古部才会真正成为克烈亦惕的好邻居。”
“完全没问题。动手吧!让我们夺取蒙古的部民!一句杀掉月伦母子,把他们的尸首丢到荒地上去喂狼!”
阿勒坛与忽察儿齐声大叫道,满脸杀气腾腾。
“札木合,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吧,我听你的!”
在众人的一片怂恿声浪中,桑昆的双眼中腾起了阴寒的火焰。他将一直玩弄于手中的短刀猛得插入地面,直没至柄,仿佛那不是地面,而是铁木真的心脏!——
(1)这也是一段非常著名的盟誓。《秘史》原文为:其征众敌也,则同往征之。其猎狡兽也,亦一同猎之。若为有齿之蛇唆之,则勿中其唆也!以齿,以口相语而后信之。
(2)额列(elet,复数形式为elesyn)意为“沙”。别儿克(berk_)意为“痛苦”。温都儿(undur)意为“高”。